從基督山城堡到大仲馬紀念館，通俗小說之王一生風流

2022年7月24日是大仲馬誕辰220周年，這位法國文豪輝煌過，潦倒過，被人熱愛過，也被人質疑過，但他從來不曾離開人們的記憶。他因《基督山伯爵》《三個火槍手》《布拉熱洛納子爵》這些歷史演繹小說，積累了大量人氣，被后世譽為“通俗小說之王”。

大仲馬是一位多產作家，這意味著他擁有一大筆收入，但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把所有的錢都花在了一座城堡上，并將它取名為“基督山城堡”，耗資相當于今天的1500萬美元，這里也成了他和40多名情人幽會的地方。

可僅僅兩年，因為他的紙醉金迷和鋪張浪費，不但把金錢揮霍一空，還債臺高筑，不得不賣掉自己一手建造的豪宅。那么，身為黑奴后裔的大仲馬為何會有那么多情婦，又為何花巨資建造了豪華城堡卻又不珍惜呢？

初出茅廬，備受爭議遭歧視

1802年7月，亞歷山大·仲馬出生在法國小城維勒科特萊。他的祖父是圣多明哥島上的一個貴族，擁有家財萬貫以及數(shù)百個奴仆，一個黑人女奴給他生下了一個私生子，也就是大仲馬的父親托馬斯·亞歷山大。

雖出身貴族，但大仲馬的童年并不快樂。4歲時，他的父親壯志未酬，郁郁而亡，緊接著他祖父也破產，一家人頓時陷入莫大的困境。

大仲馬是黑奴的后裔，在當時的法國備受歧視。13歲時，大仲馬的母親讓他做出決定，是選擇祖父的貴族姓氏還是使用黑奴姓氏，這個選擇至關重要，因為兩個姓氏的地位有天壤之別，所以選擇結果直接影響著他以后的人生。

大仲馬很清楚這一點，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黑奴姓氏，在他心里，這兩個姓氏沒有任何區(qū)別，他從不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感到卑微恥辱。

20歲那年，大仲馬決定去巴黎闖蕩，但家境貧困的他身無分文，很難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落葉生根，但他還是懷揣夢想出發(fā)了。到達巴黎之后，他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別人看他一身窮酸樣，一個白眼把他就打發(fā)了。這種滋味讓大仲馬常常無法堅持下去，可是為了生存，也為了自己的理想，他知道，必須要忍受這一切！

一天下午，他在街道上找工作，身上的破斗篷不小心蹭到了一位紳士。紳士瞅了他一眼，嘲笑他一身鄉(xiāng)巴佬打扮。大仲馬頓時發(fā)怒，提出決斗。

決斗，是那時候解決矛盾最直接的方式。

決斗開始，大仲馬脫上衣時，褲子居然松掉落了下來，不過這尷尬的一幕并沒有影響他的斗志。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把紳士逼到角落，緊接著一拳打在對方肩膀上。

紳士跌跌撞撞，又被藤蔓絆倒，眼看就要輸?shù)?，可他的幾個同伴忽然沖進來，絲毫不顧決斗規(guī)則，聯(lián)手把大仲馬摔翻在地。他們大喊著要揍大仲馬，可是大仲馬卻不吭聲，也不理會他們。

拳腳雨點般砸在大仲馬身上，但他就是一句也不認輸。雖然身上疼痛萬分，但是大仲馬覺得，這里畢竟是巴黎，只要忍耐一下，一定能出人頭地。大仲馬這樣想的時候，似乎感覺都麻木了，而對方打累了，轉身揚長而去。

那晚，大仲馬坐在漆黑的夜空下，撫摸著口袋里的一個銅板，不知道自己的路究竟在何方，自己既然選擇了在巴黎闖蕩，就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可秋風瑟瑟作響，就像人們的冷眼，讓他不寒而栗。

迷迷糊糊中，他被一位老者叫醒，原來他竟然在地上睡著了。他睜眼一看，居然是父親生前的老友克洛伊。

在克洛伊的幫助下，大仲馬因為寫得一手漂亮的書法，成了公爵府上的公務員，專門負責抄寫文件。工作穩(wěn)定之后，他把母親接到了巴黎，為貼補家用，他開始為法蘭西劇院謄寫劇本。

一天晚上，他被精彩的劇本故事深深吸引，他第一次知道，劇本原來還能如此動人。于是，他決定開始動手寫自己的劇本。那一刻，他確定了自己的人生夢想——成為一名出色的劇作家。

然而，他雖然書寫了大量的劇本，但無一成功，就這樣堅持了三年，才終于迎來了轉機。

1928年，大仲馬找了很多關系，才爭取到一個在法蘭西劇院演出的機會。演出劇本是他剛剛創(chuàng)作完成的《亨利三世》，雖然他對這部作品比較滿意，但并不確定觀眾會不會喜歡。

演出開始，大仲馬把襯衣的第一顆紐扣解開，反復屈伸著手指，眼睛聚精會神地盯著舞臺，唯恐錯過每一個瞬間。

整個劇院坐滿了觀眾，演出結束，掌聲如同雷鳴一般響起。大仲馬長舒了一口氣，他終于嘗到了成功的滋味。一種從未有過的自信與幸福感油然而生！

《亨利三世》作為當時第一個上演的浪漫主義劇本，一掃法國大革命后復辟時期文壇的保守風尚，為浪漫派戲劇開辟了道路，也使大仲馬成為浪漫派戲劇的先驅者之一。

一夜之間，大仲馬名聲遠揚，成了巴黎戲劇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大仲馬的才華被發(fā)掘，短時間內，他的另一部作品《安東尼》也榮獲成功，他一下子就成為巴黎人盡皆知的青年劇作家。緊接著，他又開始創(chuàng)作一系列的歷史傳奇小說，還把上次的那場決斗經歷寫入了《三個火槍手》中，這些作品使大仲馬在法國文壇的地位越來越穩(wěn)固。

豪宅面世，鶯歌燕舞筑債臺

1844年，大仲馬的創(chuàng)作生涯進入巔峰時期，他最著名的作品《基督山伯爵》在《辯論報》上開始連載，前后歷時一年半，共連載136期。

小說剛一連載便立即引起轟動，大仲馬成為家喻戶曉的大作家，名利雙收。一時間洛陽紙貴，讓他在文學上和商業(yè)上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從小大仲馬就敏銳地意識到種族主義的荒謬。有一次，一名記者想以黑奴后裔的身份羞辱他，就故意問他的族譜。大仲馬哈哈一笑說：“我父親是黑白混血兒，我祖母是黑女人，我的曾祖父母是猴子。”

看大仲馬如此豁達，記者紅著臉走了出去。

表面上，大仲馬很篤定，但在他的內心，卻一直想為“黑奴后裔”正名。成名后，荷包鼓鼓的他決心遠離城市的喧囂，找一處既能夠最大限度激發(fā)創(chuàng)作靈感，又能夠充分體現(xiàn)自己榮華富貴的地方，建造一座無與倫比的建筑，讓出版商們繼續(xù)為自己掏腰包，讓作家同僚們看看，像他這樣身份卑微的人也能做到出人頭地！

耗時2年，大仲馬在圣日爾曼昂萊山腳建造了一所奢華的別墅，并以自己小說里的“基督山伯爵城堡”命名。

這座城堡建在巴黎東南約20公里的一座小山丘上，花費了大仲馬大約20萬法郎——相當于現(xiàn)在的1500萬美元。

城堡下面，塞納河在遠處緩緩流過，山上草木茂盛，山路蜿蜒。大仲馬心中的城堡是文藝復興式的，他設計了一個英國式的花園，有巖洞、嶙峋怪石和瀑布。

隨著基督山伯爵城堡落成，大仲馬更是風光無限。城堡外部全是雕塑和裝飾，有歷史故事，也有自然風光，極盡奢華。

在每個窗戶的上方，大仲馬挑選了各個時代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家，將他們的肖像雕刻在上面，讓人一看就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文化氣息。

在城堡外面，也雕有各式各樣的人物肖像，大多是大仲馬筆下活靈活現(xiàn)的人物，如《基督山伯爵》中的主人公愛德蒙·唐泰斯等。環(huán)繞在城堡周圍的英式花園則樹木林立，泉水潺潺，這一切全都出自大仲馬自己的想象和設計。

而在正門的入口上方，則是大仲馬自己的肖像，似乎是他本人正在迎接四方賓客。

城堡的大門總是向客人們敞開，來賓都會受到主人殷勤周到的招待，大仲馬定期在這里舉辦盛宴招待朋友，尤其是女性。

有時候，大仲馬甚至會親自下廚，他是一個饕餮之徒，同時代的作家巴爾扎克與他很像，能吃能喝，而且常常暴飲暴食。

在這座著名的城堡里，終日霓裳羽衣，盛裝盛宴，美酒佳肴，高朋滿座。當時，應邀前來祝賀喬遷之喜的客人多達600余名，任何一個手頭拮據的作家、藝術家，皆可來此做客。

然而，因為大仲馬從未把所謂的文學邊框放在眼里，在文學上，他不承認什么體系，也不屬于什么學派，更不樹什么旗幟。娛樂和趣味，是他寫小說的唯一原則。

于是，他受到了挑剔的巴黎文學評論界的質疑，他們認為大仲馬的作品不符合當時的品位，甚至有些夸張的成分。一時之間，大仲馬的作品雖然在民間廣為流傳，受到人們的喜愛，但在法國文壇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很多作家或許由于嫉妒之心，都對他充滿了鄙夷。

大仲馬表面上不屑一顧，內心的斗志卻又被激發(fā)，既然這些人自詡為“正義”，那自己索性就用“庸俗”和他們斗一把。

于是，大仲馬不但在城堡里招待賓客，就連動物們也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狗、貓、鸚鵡、猴子、禿鷲，都成了城堡里的貴賓。并且，大仲馬開始不停地找情婦，他前后有40多個情婦，并把她們帶入到城堡之中。

大仲馬本來就是一個多情的種子，在公爵府上當抄寫員的時候，就和同住一樓的女裁縫卡特琳娜·拉貝相愛。不久后，卡特琳娜懷了孕，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就是后來赫赫有名的作家小仲馬。

但因為大仲馬要出外闖蕩，并沒有娶卡特琳娜，她成了他的第一位情人。在大仲馬心中，自己居無定所，要是哪個女孩跟了自己，只會漂泊流浪。

所以，他決定單身，但他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寫作的閑暇時，他會和上流社會的美女來往。在寫作旅行中，他也不斷獵艷，足跡遍及亞非拉三洲，到處留情，私生子也特別多。但是他從來不會為情所困，總是能坦然地處理每一份感情。

在基督山伯爵城堡里，他依然不給情人名分，情人們仰慕他的才華，樂意和他在一起。他喜歡美女，但更多的是在向所謂的“正義”宣戰(zhàn)。

然而，大仲馬的錢很快就花完了，宴會卻不能停，很多人已經習慣了有事沒事就到基督山伯爵城堡享樂，大仲馬被財政問題深深苦惱著，他思考了很久，終于想到一個辦法。

他組建了一個龐大的代筆團隊，寫作風格和套路都刻意模仿自己之前的作品，于是他的交稿速度開始極快地增加。

出版商也覺得奇怪，但對于他們來說，能把書賣出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究竟是不是大仲馬親自寫的，倒是其次。

就這樣，大仲馬成功培養(yǎng)了一批那個時代的“槍手”，他的作品被大批量生產出來，他個人的名氣和稿酬都達到了頂峰。

可是，法國文壇很快傳聞四起，說身為黑奴后裔的大仲馬不但有40多名情人，還用槍手寫作，因此大仲馬的作品飽受質疑，書稿不再暢銷，一下子斷了經濟來源，基督山伯爵城堡負債累累，面臨倒閉的危險。

四季輪回，苦盡甘來放異彩

從1848年開始，大仲馬就不得不為自己奢華的生活、過度的開銷而背上越來越重的債務。1849年3月22日，無奈之下的大仲馬只好將這個花費了他大量心血的夢幻之地，以31000法郎的低價轉讓，而他，只有2年的居住權。

1851年，他被迫將花園、城堡以及其中的收藏裝飾等徹底拱手相讓，自己遠遷比利時。

1870年，68歲的大仲馬愛上了漂亮的美國女演員阿達·孟肯，閱人無數(shù)的他，一眼就認定光彩照人的孟肯是他最終的情感歸宿，于是停止創(chuàng)作，想要認真享受真正的愛情。

然而不幸的是，孟肯卻在演戲時意外去世。

安葬完心上人后，大仲馬喝得酩酊大醉，在大晴天打著一把藍色的雨傘，來到小仲馬家里，一坐下就大聲說：“我的孩子，我是到你這兒來等死的?！?/p>

小仲馬見父親負債累累，口袋里只剩下一個銅板，不禁悲從中來。大仲馬卻豁達地說：“這是我初到巴黎時的全部家當，試想一下，我過了半個世紀的奢華生活而沒有花掉一個銅板，豈不是很便宜？”

半個月后，大仲馬去世，享年68歲。

他被葬在巴黎郊外他父母的附近，有人質疑，為什么不能把他和雨果、伏爾泰等法國偉人安葬在萬神殿，那是一個備受尊敬的公民神社。

事實上，當時的種族歧視在很大程度上是大仲馬無法獲得這一榮譽的原因之一，即便大仲馬已經去世，學院氣濃重的法國文學研究界和教育界卻一直與他保持著距離，鮮有人把大仲馬及其作品作為研究的課題和對象，大學法語系從不開設有關他的課程，他的作品也未被選作語文課文。

對于大仲馬的成功，學院派不以為然，認為他的作品是不具備文學價值、不嚴肅的“副文學”。

而大仲馬去世后，基督山伯爵城堡的命運也風雨飄搖，它因年久失修變得滿目瘡痍，面目全非，還被數(shù)次轉讓變賣，完全喪失了大仲馬曾經賦予它的使命和榮耀。

1969年，由政府規(guī)劃一個房地產項目上市，基督山伯爵城堡面臨著拆除的危險。關鍵時刻，這個城堡所在地周圍的三個相關市鎮(zhèn)以及數(shù)量眾多的大仲馬作品的愛好者，成立了一個相應的保護團體。他們據理力爭，最后巧妙地借力大眾的聲音，迫使當局放棄了這個建造400戶住房的房地產項目，讓城堡逃脫了被拆除的厄運。

之后，政府慢慢認識到這座城堡的深厚底蘊，它承載著一個著名作家的愛恨情仇和創(chuàng)作生涯，即使是城堡和花園本身，也是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葩。

政府開始不斷投資，對城堡及花園全面修復，終于一點一點地恢復了它往日的輝煌。城堡的外立面、屋頂、樓梯、內部裝飾都盡最大可能恢復了原狀，并建立了一個收藏大仲馬不同語言各種作品的圖書館。

經過多年努力，1994年，基督山伯爵城堡被法國政府認定為歷史保護建筑。

“越是大眾化，其價值越是受到懷疑?！敝敝?002年11月30日，大仲馬才被葬入法國萬神殿。在這個先賢祠里，只有獲得國葬“榮譽”的人才能長眠于此，大仲馬終于與生前好友雨果“相聚”，他對法蘭西作出的杰出貢獻也被肯定。

在下葬儀式的前一天，大仲馬的遺骸棺木到達他自己建造的基督山城堡，供公眾憑吊。

下葬時，人們?yōu)榇笾亳R舉行了一場史詩般的重葬儀式，身著禮服的男子們將他的棺木抬到萬神殿。時任法國總統(tǒng)的希拉克在儀式上說：“跟大仲馬一起被珍藏進先賢祠的，還有童年時候美好的閱讀時光，激情和浪漫?！?/p>

在出生200年、逝世132年后，大仲馬終于享受到了和他同時代大作家雨果同樣的待遇?！白鎳兄x偉人”，這是刻在法國巴黎先賢祠大門頂廊上的著名語句。法國人死后如果能夠葬入此地，就成為萬眾景仰、國家感謝的偉人。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一種力量，大仲馬的堅持成就了他自己，一切都塵埃落定。

如今，基督山伯爵城堡已被改成大仲馬紀念館，為了盡可能多地籌集款項，保證城堡的運轉正常，現(xiàn)在這里是全法國唯一一個雖然是公立、但是對記者也要收取滿額門票的博物館，也是非常罕見的周末票價比平常票價要高的博物館。

大仲馬一生著有80部長篇小說，是法國作品流傳最廣的作家，是當之無愧的“通俗小說之王”?？v觀他的一生，從身無分文到腰纏萬貫，再到變賣家產，從浪蕩無情到為情所困，再到痛失愛人，每一個階段都充滿波瀾。

從基督山伯爵城堡到大仲馬紀念館，可以在大仲馬身上看盡人間百態(tài)，人生如棋，沒有人可以步步都下得完美，所以過程中總會充滿遺憾，但盡管如此，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如大仲馬所說：“基督山城堡是我的驕傲，當你拼命想完成一件事的時候，別人就不再是你的對手了，不管是誰，只要下了這個決心，你就會立刻覺得增添了無窮的力量，而你的視野，也隨之開闊了。”

編"輯/征"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