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詩的王國抵達心靈的驛站

劉志珍

在當今這個物欲橫流、人心浮動的時代，文學這一素來被人們所忽視的存在更趨邊緣化。詩歌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學形式則更是被越來越多的人忘卻，于個人意識中留下令人嘆惋的文學空白。而在這個貌似不適合讀詩的時代，即使是在相對僻遠、落后的西部，也依然出現(xiàn)了一批青年詩人，他們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向世界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

其中，一個來自甘肅白銀名叫樹賢的青年，拒絕在甜蜜的春風中悄然逝去，拒絕靈魂在肉體里腐爛，化為一粒浮塵。他以對詩歌的狂熱與執(zhí)著，帶著自己的詩集《白銀之歌》《逃上一棵樹》倔強地走向世人，在詩的王國里，找尋靈魂得以安放的棲息之地。彭金山教授在《一個靈魂的歌者》中認為樹賢是“一個有擔當?shù)娜?，一個在艱難中抗拒命運的人，一個承受著某種煎熬的人，一個孤獨的歌者”。

讀樹賢的詩，我們經(jīng)常會被他詩歌中各種紛繁復雜的思緒所牽引，從而于不知不覺中跟隨詩人的腳步，踏上一次次奇妙的思想之旅，感受詩人脈搏的每一次跳動，體悟詩人內(nèi)心深處的暴風與安寧、對現(xiàn)代化的反叛與對抗以及對靈魂鍥而不舍的探尋?！霸谝粋€沒有態(tài)度的時代，有態(tài)度有立場，敢于直面真實，在魔鬼的喧囂中高歌，既是勇氣，也是某種寫作的道德?！睒滟t在詩歌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以一種西北人特有的坦率和質(zhì)樸，破卻自身的迷霧和枷鎖，竭力構建屬于自己的精神棲園。

仔細品讀樹賢的詩歌，不難發(fā)現(xiàn)詩人在向往與追逐理想王國的路途中所流露出的對現(xiàn)實人生的不滿與無可奈何。其詩集《逃上一棵樹》，僅一“逃”字就極其形象鮮明地體現(xiàn)了詩人在現(xiàn)實沖擊下錯綜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和他對現(xiàn)代性的對抗與反叛。縱觀其詩歌創(chuàng)作，我們姑且可以將其詩歌所體現(xiàn)出來的引起詩人焦慮的各色晦暗現(xiàn)實大致分為以下三類：

一：“活在這里的生命該是多么的悲涼/我按住疼痛急促的呼吸/想著遠方”（《遠方》）“我不斷地冒犯自己所處的境地/并對未來的日子充滿想象”（《給C》）詩人渴望在天地間自由翱翔的同時，對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日漸生出了些許悲憫與苦痛。二：源于詩人內(nèi)心深處難以名狀的恐懼和自身的原罪意識，它們?nèi)缬撵`般縈繞在心頭日夜吞噬著詩人不甘墮落的靈魂。“但只有你知道/我內(nèi)心中的黑暗/寧靜/與恐怖”（《給C》）“我將躲避自己/在圣潔的村莊/用山林里凄厲的狐叫/洗盡自己身上所有的污穢”（《牙塘》）三：“我越來越覺得/一無所有”（《觸須》）“他們站在樹上/他們從不被屋子里喝著花雕的人所承認”（《逃上一棵樹》）“樹賢啊，你究竟走著什么樣的一條道路/以至于你無意流露出來的眼神讓我感到迷茫”（《紀念一個人死去的方式》）詩人渴望被這個世界所認可、接受，夢想著在更高的地方仰望星空，但面對現(xiàn)實生活的諸多不如意，他越發(fā)感到迷茫、彷徨，逐漸懷疑自身的價值，否定自己，進而將自己調(diào)侃為一個無所事事、一無所有的人，甚至開始對自己所選擇的人生道路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但不論現(xiàn)實生活有多么地不盡如人意，命運的陰霾如何圍堵這個孤寂的青年，他都依然固執(zhí)地堅守著作為一個詩人的尊嚴，“我拒絕寒冷/拒絕靈魂或思想是別人打破頭骨/我拒絕腦袋一成不變”（《我拒絕》）于今天的迷霧中展望著未來的藍圖，在詩的王國抵達心靈的驛站。他是當今社會一個唐吉坷德式的詩人，一個悲觀的理想主義歌者。

在樹賢的詩中，更有對靈魂的探尋和禮贊。詩人有一顆孤獨的靈魂，于蒼茫天穹中放浪不羈，奮力追尋精神的真正獨立與自由飛揚?！斑@是一個還在下雪的城市/天空揮著云朵的筆觸/蘸著清凈的靈魂發(fā)表了/一片雪花寫成的文章”（《期待》）詩人通過“下雪的城市”“云朵的筆觸”“清凈的靈魂”等意象，以極其浪漫的筆法表達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不斷涌動的情感。城市的一切喧囂、污穢和迷霧逐漸被大雪覆蓋，只剩下大地白茫茫一片，在這樣的時刻，詩人揮著云朵的筆觸，用一片雪花，蘸著清凈的靈魂寫出夢的贊歌?！拔抑粡膸е鴨羿５幕鹧胬?抽出關于復活著的歌聲/奚落靈魂”（《墜落》）面對現(xiàn)實社會中的各種茍且與墮落，孤寂的詩人于無奈中忍不住發(fā)出詛咒，并再一次追問靈魂、奚落靈魂，以獲得內(nèi)心些微的寬慰，重新點燃對不朽靈魂的期許。

其詩也有許多篇章表現(xiàn)出了這個年輕人對家鄉(xiāng)、對蘭州無比深沉的愛?？吹皆娂栋足y之歌》，最先映入人們眼簾的應該就是“白銀”二字，這一具有極其明顯的地域性的字眼似乎更具說服力，只有心中對家鄉(xiāng)具有深厚情感的人才會選擇如此命名自己的詩集，也才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表現(xiàn)自己與那片土地之間紛繁復雜的關系?！暗要殣圻@個城市的魯莽/獨愛它自古至今的倔強……”（《我獨愛蘭州》）“一百個朝代，一百個蘭州/一百個彤云密布的帷幕/機器走進，一百個/悲壯如酒的故事”（《一百個蘭州》）這個倔強的青年懷揣著夢想啟程，遠離他的村莊，來到這座城市，以其超驗性的想象坦率而真誠地表達著自己對這座城市的熱愛，同時也表現(xiàn)出了他對生活本身的熱愛，對理想的不倦追逐。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或許對于樹賢而言，白銀是他地理意義上的家鄉(xiāng)，是給予他生命，滋養(yǎng)他心田的地方，而蘭州則是他的另一個家鄉(xiāng)，是他心靈的港灣，靈魂得以安然棲居之地。

樹賢的詩，以質(zhì)樸平實的語言，敏銳而深邃的哲思，于平淡中見出綺麗，對存在、生命乃至靈魂進行了冷靜、客觀地剖析和探尋。有對現(xiàn)實無能為力的迷茫和無措；有對歷史的反觀與緬懷；也有對家鄉(xiāng)的歌贊和對客居之地蘭州的深厚情感。并在此過程中時刻思考著詩歌與環(huán)境、與詩人自己，尤其與他人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正如作家爾雅所言：“這個靦腆寡言的年輕詩人，也許代表了未來的城市的亮色，以及我們對于逐漸暗淡的美好鄉(xiāng)村的記憶。我愿美好時日眷顧如他這樣的年輕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