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師范大學法學院 曹欣雅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不斷完善,習近平法治思想的深入貫徹,人民群眾的法治思維越發(fā)得到穩(wěn)固發(fā)展,人民利用法律武器保護自身合法權益的意識越發(fā)增強,人民法院的受案量激增,尤其是基層法院呈現“案多人少”的局面,對于一些法律關系明晰、爭議較小、標的金額不大的案件,若與爭議較大案件同樣適用普通程序無疑會增加當事人的訴累及法院的工作量,既不利于節(jié)約司法資源也不利于當事人權益保障,更有礙于社會經濟的健康發(fā)展。為促進經濟有序發(fā)展,有力保障人民合法權益,推進司法改革、合理配置司法資源,2012年修訂的《民事訴訟法》首次引入小額訴訟制度,但由于相關配套制度及政策不完善,一審終審這種“一局決勝負”的制度對于當事人及法官均存在一定的適用風險,因此其適用率偏低。習近平總書記在2019年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指出,要“深化訴訟制度改革,推進案件繁簡分流、輕重分離、快慢分道”。為促進司法改革,依據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授權,最高法院在2020年做出了《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方案》及相應實施辦法,擬在部分城市推行為期兩年的試點工作,從不同方面完善小額訴訟程序是此次試點工作的重要內容之一。經過接近2年的試點工作,2021年12月24日《民事訴訟法》第四次修正案正式公布,于2021年1月1日生效。此次新修條款對小額訴訟程序進行了進一步完善,在立法層面對小額訴訟程序進行了規(guī)制。
小額訴訟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上的小額訴訟相比簡易程序更為簡便、快捷與靈活,該程序旨在提高訴訟效率的同時與公正審理結合起來,降低當事人訴訟成本、簡化訴訟程序、節(jié)約司法資源,較為迅速地審理結案。狹義上的小額訴訟程序更具專業(yè)性、獨立性。例如在基層法院設立專門的小額法庭或者設置獨立的小額訴訟程序并且由專門的小額法院進行審理。[1]我國小額訴訟程序屬于前者,依據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五條的規(guī)定,小額訴訟程序為法庭審理事實清楚、權利義務關系明確、爭議不大的簡單金錢給付民事案件,標的額為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上年度就業(yè)人員年平均工資百分之五十以下的,實行一審終審。
(1)適用范圍具有特定性。我國小額訴訟程序是根據我國自
身經濟發(fā)展的情況而設立制定的,其主要目的是追求訴訟效率,同時對其適用范圍也做出了相關的法律規(guī)定。此次《民事訴訟法》的修訂,分別從正、反兩個方面確定小額訴訟適用的案件類型,限定案件類型僅為簡單金錢給付民事案件,例如租賃合同糾紛、借款合同、買賣合同等糾紛,排除了人身關系糾紛,因為涉及公序良俗,不適宜僅僅追求效率,對于財產確權、涉外、需評估鑒定、一方當事人下落不明和當事人提出反訴的案件,由于涉及多方利益及權利且案情復雜需審慎處理或有與其對應的特殊程序,所以也不適用于小額訴訟程序審理。同時,新修《民事訴訟法》對適用小額訴訟的標的額上限進行了調整,從原來的上年度就業(yè)人員平均工資百分之三十以下提高至了百分之五十。以上海為例,上海2021年城鎮(zhèn)單位就業(yè)人員平均工資為12.4萬元,則上海地區(qū)小額訴訟的上限即為6.2萬元左右。這實則擴大了小額訴訟的適用范圍,同時新民訴法還給予當事人合意選擇適用的空間,在上述標準的二倍以下,當事人可約定適用小額訴訟程序,一定程度上賦予了當事人對審判程序的選擇權。(2)審理程序靈活便捷。有學者認為,“小額訴訟請求所追尋的理想是不需要法律技巧的簡易和效率。”無論是在庭審期限上的規(guī)定,還是在庭審方式與方法上,相對來說具有較高的靈活性,其本質的意義在于便利當事人,減輕當事人的訴訟成本,同時也提高訴訟效率,有著訴訟程序非正式化并且注重調解的特點。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適用小額訴訟程序審理的案件答辯期、舉證期限為7日。同時,將審理期限縮短為2個月,對于具體審理過程也予以了簡化,例如縮短送達時間、庭審過程的簡化以及裁判文書中的簡化。另外,還規(guī)定了對于小額訴訟案件法院可以一次開庭審結并且當庭宣判。(3)鼓勵案件當事人參與訴訟,但嚴格限制上訴。由于小額訴訟的標的額的特點為“小”,并以高效便民為理念,這就大大降低了當事人的訴訟成本,減輕了訴累。律師費用相對來說也有可能會比較高甚至大于該涉案金額,因此,當事人一般不會請律師,再加上小額訴訟本身也存在一定意義上的訴訟中平等對抗的價值理念,再者小額訴訟“一局定輸贏”的制度,使敗訴方無上訴權,增加了訴訟風險,需更加審慎地對待,故當事人參與案件的庭審顯得尤為重要。小額訴訟程序與普通程序和特別程序相比,對審級的嚴格限制也是其突出特點??焖俳鉀Q糾紛,嚴禁拖沓行為,一審終局。
從立法層面來看,即使是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仍舊將小額訴訟程序設置在“簡易程序”一章之下,從小額訴訟的立案標準、送達、傳喚方式及整個審理過程來看,其總體上都是參照著簡易程序的規(guī)定,主要區(qū)別僅在審限方面及小額訴訟一審終審的制度??傊喴壮绦蚺c小額訴訟的邊界并不明晰,對于如此特殊且重要的程序,在我國立法中并沒有獨立的地位及與之相匹配的專門立法,有礙于小額訴訟程序發(fā)揮其繁簡分流的功能。
我國《民事訴訟法》新修改并確定的小額訴訟程序,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當事人更為方便地參與民事訴訟,但是對訴訟的管轄問題并未做出特殊規(guī)定,仍采用一般管轄中的“原告就被告”的原則,事實上,這樣的規(guī)則對于經濟地位處于“弱勢”的原告方是不利的,如果審理案件的過程中仍一味地運用這一規(guī)定,不區(qū)別對待不同主體在管轄權上的優(yōu)劣,很難體現小額訴訟程序為一般社會大眾服務的理念。同時,由于小額訴訟程序的啟動在符合法定條件即定量(標的額大?。┖投ㄐ裕◤碗s程度)的標準法院可依職權主動啟動,但在司法實踐中,法院通常未履行適用小額訴訟程序的告知義務,導致當事人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動適用了小額訴訟程序,進而失去了上訴的權利。綜上可以看出,我國小額訴訟程序未能充分凸顯其高效、便民的初衷。
根據2021年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五條,小額訴訟程序實行嚴格的一審終審制,這是其不同于普通程序及簡易程序的表現之一,對于小額訴訟案件的判決及裁定一審終審。例如,小額訴訟程序當中的判決、管轄權異議裁定、駁回起訴裁定等均為一審終審。敗訴方無二審的上訴權利,對于小額訴訟的當事人在不服法院的一審終審判決時無法通過上訴這一途徑來捍衛(wèi)自己的權益,想要提起再審又需滿足嚴苛的審查條件,例如須有新的證據、原判決裁定適用法律確有錯誤等?,F行立法對于小額訴訟糾紛設置了過高的權利救濟門檻,對于敗訴的一方來說很容易激化社會矛盾,甚至將矛盾引導至法官身上,使得當事人產生了矛盾糾紛再也無法解決的想法,繼而采取自力解決的方式,這樣就難免使得簡單事情復雜化,也使得法官在適用小額程序時存在顧慮,降低了對小額訴訟程序的應用,阻礙了優(yōu)化資源配置進程及經濟發(fā)展,對當事人的權利保障路徑造成巨大阻礙。同時,對于法院來說,很可能會因當事人的申請,增加再審申請的案件數量,加大法院的工作壓力,使得原本簡單的案件卻將救濟程序復雜化,不利于優(yōu)化司法資源配置。
隨著我國的經濟的不斷發(fā)展,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斷地提高,我國法制建設的不斷完善,為維護自身合法權益,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通過法律途徑解決現實生活中無法解決的糾紛,同時,面對大量的案件積壓,法官也將承受巨大的工作壓力,這種“案多人少、堆積案件繁多”的處境,既不利于我國法制建設,也不利于經濟的健康發(fā)展,故尋求一種有利的解決機制迫在眉睫。筆者對完善我國小額訴訟程序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自2012年《民事訴訟法》修訂首次引入小額訴訟程序,到2021年《民事訴訟法》的修訂,始終未對簡易程序及小額訴訟程序之間劃出明晰的界限。在現行立法中,小額訴訟的適用前提首先需滿足簡易程序的適用條件,在審理方式等方面也多參照簡易程序的規(guī)定,甚至可由同一法院同一法官適用不同程序審理,不能充分體現小額訴訟程序的程序價值。小額訴訟如果沒有單列解決機制和程序設計,[1]又何能體現其“便捷”的特性呢?雖然簡易程序和小額訴訟程序在某些地方可能存在相同的地方,如程序的設置、適用的范圍、內在的規(guī)律等,但如果不把這兩種程序區(qū)分開來,是很難做到案件繁簡分流,難以滿足現今巨大的司法需求,而當今簡易程序在節(jié)約當事人的訴訟成本上成效并不明顯。因此,我國應當明確區(qū)分小額訴訟程序與簡易程序的不同之處,賦予小額訴訟程序獨立的地位及其相應配套的特殊法律法規(guī),凸顯小額訴訟程序不同于普通的訴訟程序的價值。
根據2021《民事訴訟法》修正案規(guī)定,基層人民法院和它派出的法庭審理事實清楚、權利義務關系明確、爭議不大的簡單金錢給付民事案件,標的額為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上年度就業(yè)人員年平均工資百分之五十以下的,適用小額訴訟程序審理,實行一審終審。在實踐中,小額訴訟程序的標的額上限均統(tǒng)一由各省的高級人民法院依據本省統(tǒng)計部門發(fā)布的統(tǒng)計數據而統(tǒng)一決策。但是,由于我國各省(區(qū)、市)之間,甚至不同區(qū)縣、不同轄區(qū)內的經濟發(fā)展水平不盡相同,存在較大的差異,由?。▍^(qū)、市)高級法院確定具體數額統(tǒng)一適用于該省(區(qū)、市)所轄市、區(qū)、縣等地方會使得小額訴訟在地區(qū)間產生不公平適用的現象,使得小額訴訟適用呈現不平衡狀態(tài)。因此,筆者建議,首先應當下放確定小額訴訟適用標的額上限的權利,下放該權利至市一級人民法院,使得市中級人民法院在法律限定內根據本市轄區(qū)的不同經濟發(fā)展水平設定更加具有公平性、針對性的小額訴訟標的限額,以此才能更好地平衡各地區(qū)經濟發(fā)展差異性,公平公正適用小額訴訟程序,促進區(qū)縣資源配置,推動區(qū)縣營商環(huán)境的優(yōu)化進程。其次,法院應當根據案件的性質、案件的影響力大小以及具體爭議金額的多少等具體情況對案件進行相應的分級分類,這樣更有利于實踐中法官的辦案操作,避免出現混亂的情形。
在符合法定條件的情況下,法院可強制性將案件適用小額訴訟程序,但是在司法實踐中未全面保障當事人的程序知情權,許多當事人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被動適用了小額訴訟程序審理。[2]筆者認為,即使是強制性的適用,也應當在適用前向當事人闡明適用原因,并向其主動介紹小額訴訟程序與其他程序的不同之處及其制度優(yōu)勢,將矛盾化解在萌芽狀態(tài),更好地擴大小額訴訟程序的適用范圍,提高司法效率推動司法改革。同時,應當加強對小額訴訟程序的推廣和引導,引導當事人在符合法定條件的情況下合意選擇適用小額訴訟程序,既能夠有效減少當事人高昂的訴訟成本及訴累,又能提高法官辦案效率,進一步縮短審限,在提高速率的同時也應注意審理質量、保證公平公正,更好推進繁簡分流優(yōu)化司法資源配置。例如,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通過司法建議和監(jiān)管機構督促協(xié)調,推動金融、物業(yè)、物流等企業(yè)在格式合同中依法設置合意小額訴訟條款,將詢問引導當事人各方選擇適用小額程序作為訴前調解工作的必要流程。
我國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二條明確規(guī)定,適用小額訴訟程序審理案件,“實行一審終審”。這就說明小額訴訟案件中敗訴方無上訴的權利,僅可申請再審,如前所述,該種做法無疑會增加法官案件量,同時也會減損敗訴方審級利益,僅給予較高門檻的再審救濟渠不利于當事人解決糾紛,反之,甚至可能激化社會矛盾。因此,筆者認為應當增設專門適用于小額訴訟的特殊上訴救濟機制,可簡化該審理過程,采用書面審理的方式,并對判決書適當簡化,以此更好聆聽當事人的訴求,化解社會矛盾。
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基層法院承載著較大的案件壓力,同一法院、同一法官可用不同程序審理不同案件,其中既包括普通程序也包括簡易程序、小額訴訟程序等,從司法資源配置上看,這樣不能很好地“專人、專案、專辦”,從而導致司法資源配置不合理,所以建議根據各地的人口基數、經濟發(fā)展等因素,適當增設、建立專門的小額賠償法庭,以便于提高訴訟效率,節(jié)約司法成本。例如,我國香港地區(qū)設立了專門的小額錢債審裁處;美國早在20世紀早期就設立并發(fā)展了小額錢債法院,為許多企業(yè)家及工薪階層減少了復雜和昂貴的民事司法程序。小額錢債法院在英美法系和大陸法系國家都有發(fā)展,尤其在美國、加拿大、英國、德國、荷蘭等發(fā)達國家發(fā)展迅速。與此同時,權衡訴訟雙方當事人的利益,建立起有利于“弱勢”當事人一方的傾斜保護,如不能一味僵化地使用“原告就被告”的原則。
小額訴訟程序旨在尊重公平審判原則的同時,提高司法效率、簡化訴訟程序和降低當事人訴訟時間及金錢成本,是促進經濟健康發(fā)展的有效手段。而在我國立法及司法實踐中并未充分發(fā)揮小額訴訟程序應有的價值,筆者建議,應當明確區(qū)分小額訴訟程序與簡易程序的差異,賦予小額訴訟程序一定的獨立性,下放確定小額糾紛標的額的權利,平衡經濟發(fā)展差異性。在法院強制適用小額訴訟程序時應當充分保障當事人的程序知情權,加強小額訴訟程序的推廣,提高其合意適用率。同時,增設特殊小額訴訟上訴救濟機制。最后,建立專門的小額賠償法庭遵循便利當事人原則,高效解決糾紛,在促進司法體制改革的同時,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康、有序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