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龍
古人勤學(xué)苦讀,留下好多勵志故事,有的就藏在幾個字的成語里。比如,懸梁刺股。為了防止讀書瞌睡,東漢孫敬懸梁,東周蘇秦刺股。又如,囊螢映雪。晉代車胤用囊裝螢火蟲照明,孫康則借雪地反光讀書。
如今,可讀的書多了,讀書也方便多了,但讀書依然是一件苦差事。不一定還要“懸梁刺股”,但是要花費精力、消耗腦力、損傷視力。不談全部讀通、讀懂,哪怕讀進去,有時也不是易事。
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階梯之上,多少人上下求索。吃讀書的苦,苦一陣子;不吃讀書的苦,可能要苦一輩子。今天的人們?nèi)绾闻c時俱進讀書學(xué)習(xí)?他們又摸索出什么苦中作樂的獨門秘笈呢?瀏覽微信朋友圈,無意中便有新發(fā)現(xiàn)。
朋友供職于教育部門,自貼標簽是:買書、讀書、教書、寫書。那天,他在微信圈里有感而發(fā):平生以來第二次撕字(詞)典。第一次是因為《新華字典》有些破損,撕下一頁,抄寫一張,確保字典內(nèi)容基本完整無缺。這一次是因為一下發(fā)現(xiàn)一個常見的詞語,我卻不知道含義。昨天在跑步機上跑步時,決定撕開舊版《現(xiàn)代漢語詞典》,方便邊跑邊看,每天60頁,爭取一月翻完。
撕字典,迫不得已,情有可原;撕詞典,自我加戲,有點另類。讀書人居然還有這樣“野蠻”“粗暴”的操作?轉(zhuǎn)念一想,化整為零,積少成多,不失為一種有效的記憶積累。作為語文教育研究者,他的詞典版本多多,撕拆老版,知識“搬遷”,也是“斷舍離”的一種創(chuàng)新,有舍有得,可謂難得。
轉(zhuǎn)念再想,想到一個人,一個我采訪過的當(dāng)事人。
他是一名中專文化的礦工,長年在地下500 米的礦井里從事機電維修。不甘心礦下的單調(diào)生活,他決定報名自學(xué)考試,尋求出去的機會。小試幾次,發(fā)現(xiàn)英語是自己最大的“攔路虎”。黯黑礦井里,如何攀登“虎山”?他被逼出一個辦法:將新買的英漢詞典逐頁撕下,每天只帶幾頁揣進口袋。到了井下,稍有空閑就開始默記單詞……為什么一定要“撕”詞典?因為帶著整本詞典下井目標太大,容易被同事和領(lǐng)導(dǎo)發(fā)現(xiàn),輕則被罵“不務(wù)正業(yè)”,重則遭到處罰通報。
撕詞典,本來只是遮人耳目,而實際操作起來他發(fā)現(xiàn),對自己的記憶力和耐力都是挑戰(zhàn),每天不背完撕下的幾頁,內(nèi)心總有糾結(jié)。某種意義上說,那是對缺乏恒心的自己的一次次“撕票”,也是日復(fù)一日的背“井”一戰(zhàn)。
8 年時間里,這名礦工以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接連通過成人自考大專、本科考試。后來,他又成為一所著名高校的外語系研究生。那些年,他的褲袋里總有幾張撕下來的英語單詞,背完一張,丟棄一張,大概兩三個月能背完一整部詞典。背過一遍兩遍,不可能全部記住。接下來再買一本,繼續(xù)“撕”讀,依然撕了背,背了丟。如此反復(fù),直到熟練背下1700 頁的《新英漢詞典》,自己也變成了一部行走的“活詞典”。
“撕”讀,或可與“懸梁刺股”“囊螢映雪”相提并論,堪稱史詩級操作。據(jù)說,民間不乏這樣的“撕大夫”,常常撕幾張單詞,或是易錯題,或是公式定理,隨身攜帶,作為每日任務(wù)清單。他們利用邊角料時間,邊看邊記,且行且珍惜,效果杠杠的。比現(xiàn)在手機上的碎片閱讀還有儀式感,對當(dāng)事人而言更有一種緊迫感。
后人將如何回看這樣的“撕”讀?愚鈍如我,生造不出成語,只好順手改造一句,以表敬意:有志者“撕”竟成。哦,還有一句,轉(zhuǎn)給仿效者:學(xué)而不“撕”則罔,“撕”而不學(xué)則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