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中藥有效成分抗血栓作用的研究進展

王恒飛，韓燕星，蔣建東，王玉紅

血栓性疾病是指血栓的形成及栓塞兩種病理過程所引起的疾病，包括冠心病、缺血性腦卒中和靜脈血栓等多種疾病，發(fā)病率和死亡率都很高，嚴重威脅人類的生命健康。據(jù)統(tǒng)計，全球心血管疾病年死亡人數(shù)高達 1860 萬，而冠心病及缺血性腦卒中是造成全球死亡率的主要原因[1]。靜脈血栓的年發(fā)病率也近千分之一[2]，血栓脫落遷移極易造成致命性肺栓塞。此外，大量研究表明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合并了較高的靜脈血栓栓塞風險，尤其是在重癥患者中，新冠病毒感染特有的機制引起了機體高凝狀態(tài)[3]，中外新冠治療指南均指出了抗凝、抗栓治療的必要性[4]。多年研究表明，一些中藥有效成分在防治血栓性疾病方面作用顯著，如葛根素注射劑、燈盞花注射液、川芎嗪注射液、丹參酮 IIA 磺酸鈉注射液等，藥理學研究已證實它們具有較強的抗凝、抗血小板功能。本文對具有抗血栓性疾病作用的植物中藥有效成分研究現(xiàn)狀作一綜述。

1 黃酮類

1.1 燈盞花素

燈盞花素是從菊科植物短亭飛蓬的干燥全草中提取的有效成分。燈盞花素能顯著延長凝血時間（CT）、凝血酶原時間（PT），抑制血小板第 3 因子（PF3）活性，縮短優(yōu)球蛋白溶解時間，其抗凝血作用可能是通過影響 PF3 和凝血因子 V 而實現(xiàn)的[5]。雷開鍵等[6]在探究燈盞花素對各類誘聚劑誘導家兔血小板聚集的影響實驗中發(fā)現(xiàn)，燈盞花乙素可抑制二磷酸腺苷（ADP）誘導血小板聚集，其機制可能與抑制了 ADP 誘導的血小板內 Ca2+濃度升高有關，提示燈盞花素可能通過抑制 P2Y 受體途徑而發(fā)揮作用。燈盞花素明顯對抗對電刺激大鼠頸動脈引起的血栓形成；顯著降低花生四烯酸（AA）和 ADP、血小板活化因子（PAF）誘導的兔血小板聚集率，且呈劑量依賴性，提示燈盞花素抗血栓形成作用與其抑制血小板活化、聚集作用密切相關[7]。臨床燈盞花注射液的研究表明，其具有擴張微血管、抗缺血缺氧、抑制血小板聚集、降低血液黏度等作用，對治療缺血性腦血管病不論其病情長短，均有一定的療效[8]。在用燈盞花素聯(lián)合低分子肝素鈣預防腎病綜合征患者靜脈血栓形成臨床試驗中，聯(lián)合燈盞花素粉針治療組降低血高凝狀態(tài)效果優(yōu)于單一低分子肝素鈣治療組，可有效預防腎病綜合征患者血栓形成[9]。

1.2 葛根素

葛根素是從豆科植物野葛中提取的有效成分，目前已可人工合成。將不同劑量的葛根素藥液灌胃給予正常嚙齒類動物 1 h 后，葛根素顯著延長出血、凝血時間；明顯抑制血小板聚集率，能顯著降低高、中、低切變率下的全血黏度，證實了葛根素有較強的抗血栓作用，該作用與其抑制血小板聚集作用和改善血流變有關[10]。鄧祖躍等[11]使用葛根素治療高血脂癥大鼠 30 d 后，發(fā)現(xiàn)葛根素可顯著延長 PT、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時間（APTT），并降低 ADP 誘導的血小板最大聚集率，從而有效改善血液高凝狀態(tài)。采取志愿者外周血標本進行葛根素體外抗凝實驗，隨著葛根素注射液濃度的增加，其凝血激活時間逐漸增加、凝血速率逐漸下降且血小板功能逐漸下降[12]。臨床上觀察葛根素對 60 例不穩(wěn)定型心絞痛患者血小板顆粒膜蛋白、溶酶體膜蛋白、血漿纖溶酶原激活物抑制物和 C-反應蛋白的影響，發(fā)現(xiàn)經過 4 周連續(xù)治療后，葛根素在抗血小板活化、改善纖溶活性及減輕炎癥反應方面具有十分突出的作用[13]。

1.3 槲皮素

槲皮素在植物界分布廣泛。對高黏血癥模型的體外研究中發(fā)現(xiàn)，槲皮素可通過改善紅細胞的可變性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血漿中纖維蛋白原的含量來減少紅細胞的聚集，從而降低血液黏度[14]。槲皮素可以抑制 PAF 誘導的血小板、多形核白細胞內游離鈣濃度升高，表明槲皮素可能通過抑制PAF 所致細胞內游離鈣濃度升高而使血小板、白細胞活化受到抑制，并推測槲皮素可能于細胞膜上競爭性地抑制PAF 與其受體的結合，拮抗 PAF 的生物效應[15]。槲皮素還能抑制膠原激活的血小板酪氨酸蛋白磷酸化，抑制血小板糖蛋白 VI 膠原受體信號途徑中的酪氨酸激酶和磷脂酸的酪氨酸磷酸化，減少血小板聚集以及膠原激活的血栓形成[16]。Mosawy 等[17]在探討槲皮素對血小板顆粒及動脈血栓抑制的效果研究時，發(fā)現(xiàn)槲皮素可以抑制膠原、ADP 及AA 引起的血小板聚集，抑制血小板 p-選擇素的表達和血小板膜糖蛋白 GPIIb/IIIa 的活化，同時槲皮素還能抑制血小板顆粒的胞外分泌。槲皮素還對血小板的膠原和纖維素靜態(tài)黏附功能有影響，該作用與槲皮素可以完全抑制 PI3K和 Src 激酶及適度抑制 AKT1/2 并輕度抑制 p38 及ERK1/2 有關。

2 生物堿類

2.1 小檗堿

小檗堿是從中草藥黃連等植物中提取分離得到的。Wang 等[18]在體外實驗中用小檗堿處理兔靜脈血，體內實驗則采用高脂飲食大鼠建立高凝模型并以小檗堿灌胃干預，體內外實驗均表明小檗堿劑量依賴性延長 CT、APTT、PT 和凝血酶時間（TT），降低纖維蛋白原（FIB）含量，抑制凝血因子 FII、FVII、FIX、FX、FXI、FXII 的活性，恢復抗凝血酶III 活性?；?6 種已知直接凝血酶抑制劑的共同特征生成了 10 個藥效團模型，再通過計算機篩選潛在的凝血酶抑制劑，提示小檗堿為凝血酶直接抑制劑[19]。小檗堿也有明顯的抗血小板聚集作用，可能與抑制 AA 代謝和胞內 Ca2+升高和（或）升高 cAMP 有關[20]。Paul 等[21]建立高糖誘導的血小板聚集與凋亡模型發(fā)現(xiàn)小檗堿通過調節(jié)高糖處理的血小板中醛糖還原酶、NADPH 氧化酶和谷胱甘肽還原酶的活性來抑制血小板聚集與黏附、鈣釋放和 α-致密顆粒釋放。臨床上，在小檗堿治療短暫性腦缺血發(fā)作 30 例患者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小檗堿治療一個月可顯著降低患者血小板聚集率水平并改善臨床癥狀[22]。

2.2 川芎嗪

川芎嗪是傘形科蒿木屬植物川芎中提取的生物堿。動物實驗顯示，川芎嗪明顯地抑制凝血酶、ADP 誘導的血小板聚集，且在體內對凝血酶有一定的親和力，能較好地延長PT，其抗血栓機制可能與保護內皮功能和多途徑抑制血小板聚集有關[23]。張麗媛等[24]通過缺氧誘導的血小板活化實驗證實了川芎嗪可通過 ERK5/P70S6K/Rac1 信號通路抑制血小板聚集及其與纖維蛋白原的黏附。另有研究建立氧糖剝奪/復氧誘導的腦微血管內皮細胞損傷模型，發(fā)現(xiàn)川穹嗪能抑制血小板與血管內皮細胞的黏附，減輕炎性因子及黏附分子在內皮細胞上的表達，這些作用主要是通過抑制p38MAPK、NF-κB 信號通路介導[25]。臨床工作中田塬等[26]通過 meta 分析骨科深靜脈血栓治療情況，證實聯(lián)合應用川芎嗪能增強傳統(tǒng)西藥療效，并能顯著改善患者凝血功能指標、血液流變學指標以及血流動力學參數(shù)。

2.3 鉤藤堿

鉤藤堿是從茜草科植物鉤藤帶鉤莖枝中分離得到的一種生物堿。謝笑龍等[27]使用鉤藤堿預處理家兔血漿，發(fā)現(xiàn)鉤藤堿可劑量依賴性地抑制血小板聚集及血小板胞漿鈣內流，效果優(yōu)于阿司匹林處理組。喬秋杰等[28]使用高、中、低劑量（50、35、20 mg/kg）鉤藤堿干預大鼠與新西蘭兔，結果鉤藤堿各劑量組均能延長大鼠頸動脈完全阻塞時間、凝血時間，同時各劑量組均能降低 SPF 級新西蘭兔血小板聚集率、紅細胞比容、任何層流速度血液的全血比黏度、血漿比黏度和纖維蛋白原，該實驗揭示了鉤藤堿在改善凝血、血小板聚集、血液流動性方面的作用。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鉤藤堿能夠通過增強自噬降低腫瘤壞死因子 α 介導的人臍靜脈內皮細胞凝血相關因子的表達，抑制血管內皮炎性損傷時血栓前狀態(tài)的發(fā)生[29]。

3 有機酸及酚類

3.1 阿魏酸

阿魏酸是當歸、升麻和川芎等植物細胞壁中的一種功能性酚酸。劉海云等[30]以高、中、低劑量（30、15、7.5 mg/kg）阿魏酸灌胃大鼠，阿司匹林（30 mg/kg）為對照，結果阿魏酸中、高劑量組明顯延長大鼠 PT、APTT、TT 值，各劑量組明顯減輕動靜脈旁路模型血栓干、濕重，效果優(yōu)于阿司匹林組。景蓉等[31]發(fā)現(xiàn)阿魏酸鈉選擇性抑制 TXA2 活性，提高了前列環(huán)素/TXA2 值，可以改善大鼠局灶性腦缺血。臨床研究發(fā)現(xiàn)，阿魏酸鈉可顯著抑制患者丙二醛、TXB2、血小板聚集以及 TXA2 的生成[32]。Choi 等[33]的體外實驗證實阿魏酸通過延長內源性、外源性凝血過程和延長復鈣時間，產生抗凝作用；在體內急性血栓栓塞模型中，阿魏酸降低凝血酶刺激的血小板活化過程中 αIIbβ3/FIB 的表達和 AKT 的磷酸化，其抗血栓作用有望成為后續(xù)研究的治療靶點。

3.2 丹酚酸 A

丹酚酸 A 可由中藥丹參的干燥根及根莖中提取分離。王海港等[34]在比較丹酚酸 A 和阿司匹林抗血栓作用的特點的研究中，體外實驗顯示丹酚酸 A 能夠劑量依賴性地抑制 ADP、AA 和凝血酶誘導的血小板聚集；體內實驗以丹酚酸 A 低、中、高劑量（1、3、10 mg/kg）灌胃大鼠，連續(xù) 5 d，丹酚酸 A 能顯著抑制血小板聚集且具有較好量效關系，療效與阿司匹林相近，凝血四項檢測中能顯著降低FIB 并提高 PT。Fan 等[35]的研究證實丹酚酸 A 靜脈注射（2.5 ～ 10 mg/kg）可劑量依賴性地降低大鼠動靜脈分流模型中血栓重量及血小板聚集率，其機制可能與降低血小板cAMP 水平及調節(jié)血液流變學相關。體外丹酚酸 A 濃度依賴性地抑制 ADP、凝血酶、膠原蛋白和 U46619 誘導的血小板聚集，并通過抑制磷酸肌苷 3-激酶抑制動脈血栓形成[36]。臨床上丹酚酸 A 可以抑制 2 型糖尿?。―M2）患者血小板的激活和聚集，提示丹酚酸 A 可為 DM2 的抗血小板治療提供一種替代方案[37]。

3.3 羥基紅花黃色素 A

羥基紅花黃色素 A 是紅花主要有效成分。臧寶霞等[38]觀察了羥基紅花黃色素 A 體外抑制血小板聚集及抗凝的作用，發(fā)現(xiàn)羥基紅花黃色素 A 對 ADP 誘導的家兔血小板聚集具有明顯的抑制作用，且可明顯延長大鼠和家兔血漿PT。張宏宇等[39]體內實驗證實靜脈注射紅花黃色素能明顯延長小鼠 CT、大鼠 PT，降低大鼠血漿 FIB，增加血凝塊溶解率，延長大鼠頸動脈血栓形成的時間，縮短大鼠體外血栓長度，減輕血栓的濕重及干重。徐露和董志[40]分別構造由 AA、ADP、PAF 誘導激活的血小板模型探究羥基紅花黃色素 A 對血小板聚集功能及超微結構的影響發(fā)現(xiàn)，羥基紅花黃色素 A 能夠顯著抑制 AA、PAF 誘導的血小板聚集，并能使樹突型血小板突起變少，這說明其可通過抑制血小板表面 AA、PAF 受體的活性抑制血小板的活化。

4 萜類

4.1 銀杏內酯 B

銀杏萜類內酯提取自銀杏葉，銀杏內酯 B 是其中拮抗PAF 受體能力最強的單體。銀杏內酯 B 能夠有效抑制膠原誘導的血小板聚集以及 CD40L 的表達，并明顯抑制了AKT 磷酸化，表明銀杏內酯 B 能夠通過 PI3K/AKT 信號傳導通路抑制血小板活化[41]。Zhang 等[42]的一項研究還表明銀杏內酯 B 在不同層流剪切應力下均可抑制血小板和單核細胞的黏附，且能降低 TNF-α 誘導的 HUVECs 細胞黏附分子的表達。另外，張小麗和韋晟[43]探討銀杏內酯 B在動物模型中的抗凝作用時，發(fā)現(xiàn)銀杏內酯 B 在大鼠、小鼠和家兔的動物模型中均表現(xiàn)出良好的抑制凝血的作用，銀杏內酯 B 處理內皮細胞能激活 eNOS 信號通路，表明其抗凝機制與激活血小板中 eNOS、增加 NO 釋放量有關。在治療急性缺血性腦卒中患者的臨床研究中，發(fā)現(xiàn)在高壓氧治療基礎上，聯(lián)合采用銀杏內酯注射液，可明顯降低患者血清 TXB2 和 PAF 水平，改善神經功能和認知功能，有效提高患者日常生活能力[44]。

4.2 丹參酮 IIA

丹參酮 IIA 為二萜醌類化合物，是由唇形科植物丹參的干燥根及根莖中提取的丹參酮類活性成分之一。周娟等[45]采用大鼠動-靜脈旁路血栓形成模型，觀察丹參酮 IIA 靜脈乳劑對大鼠實驗性血栓形成的影響，發(fā)現(xiàn)丹參酮 IIA 靜脈乳劑各劑量組可以不同程度地降低不同切變率下的全血黏度、血漿黏度、紅細胞比容、紅細胞聚集指數(shù)及紅細胞剛性指數(shù)，提示丹參酮 IIA 可以降低血液黏滯度，減少紅細胞的聚集，改善紅細胞的變形能力，抑制血栓形成。張澤文等[46]通過檢測分別用凝血酶和丹參酮 IIA 處理的血小板的基因及蛋白表達，發(fā)現(xiàn)丹參酮 IIA 通過抑制 G 蛋白及相關信號分子的基因轉錄與表達抑制血小板活化。臨床觀察丹參酮 IIA 磺酸鈉注射液對缺血性腦血管病患者血液流變學及生命質量的影響，發(fā)現(xiàn)丹參酮 IIA 具有明顯的抗凝血作用，可控制血小板黏附，防止血栓形成，可有效改善患者生命質量[47]。

5 皂苷類

人參皂苷 Rg1 是中藥人參、三七等人參屬藥材的主要藥理活性成分之一。華聲瑜等[48]使用人參皂苷 Rg1 干預體外分離大鼠血小板，發(fā)現(xiàn)人參皂苷 Rg1 可明顯抑制 ADP誘導的血小板聚集，從而降低動脈血栓的形成。Zhou 等[49]實驗表明人參皂苷 Rg1 通過 ERK 通路顯著抑制用 FeCl3誘導野生型 B57/b6 小鼠腸系膜小動脈的體內血栓形成模型凝血酶活性的增強，促進纖維蛋白溶解，降低血小板聚集，延長腸系膜動脈閉塞時間，抑制血小板活化，減輕體內動脈血栓形成。沈志強等[50]使用人參皂苷 Rg1 25 mg/kg 腹腔注射給藥大鼠，與對照組相比顯著延長血栓形成時間，顯著降低凝血酶激活的血小板與中性粒細胞間的黏附率，提示人參皂苷 Rg1 抗血栓作用機制可能與抑制中性粒細胞與血小板之間的相互作用有關。此外人參皂苷 Rg1 可促進 NO及血管內皮生長因子表達，抑制血管平滑肌增殖，抗黏附等發(fā)揮間接抗血栓作用[51]。

6 總結與展望

綜上所述，已發(fā)現(xiàn)多種植物中藥有效成分具有明顯的抗血栓作用，作用機制研究均取得一定進展，這些研究成果對闡釋中藥防治血栓性疾病的作用特點，更好地應用于臨床有重要的參考價值。血栓性疾病來勢兇猛，而血栓的形成難以監(jiān)測，復發(fā)率和致殘率均很高?？寡ㄋ幬锏拈_發(fā)是一個重要的研究領域，雖然現(xiàn)有的藥物在臨床已發(fā)揮了良好的療效，但血栓性疾病發(fā)生率的逐年提升及現(xiàn)有藥物常伴有消化道反應、出血等不良反應，促使我們展開更深入的探索。目前的研究已表明多種中藥有效成分可以從多環(huán)節(jié)、多靶點發(fā)揮抗血栓的作用，但對其作用機制的研究尚不夠深入，各類成分結構與相應功能的關系之間是否有一定規(guī)律性也不清楚。因此，需要進一步加強中藥抗血栓作用的研究，使其在血栓性疾病的防治中發(fā)揮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