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藥臨床應用探析*

任存霞

內蒙古醫(yī)科大學中醫(yī)學院中醫(yī)臨床基礎教研室，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9

“風為百病之長”，致病極為廣泛。風有內風、外風之分，內風旋動、病變中出現(xiàn)動搖眩暈的一類病癥，導致或震顫，或眩暈，或抽搐，或中風等；外風常兼夾寒、濕、熱邪為病，形成或感冒，或風疹，或痹癥，或水腫。風藥，是指在中醫(yī)理論指導下，祛除疏散外風或平熄搜剔內風，《神農本草經百種錄》中提出：“凡藥之質輕而氣盛者，皆屬風藥?！本哂小拔缎列暂p，辛散透達”特性的一類藥物。歸在解表藥、動物藥、祛風濕藥及部分活血藥中。如防風、羌活、獨活、柴胡、葛根、升麻、水蛭、地龍、威靈仙、川芎等均可歸為風藥范疇。風藥功效多重而復雜，臨床應用廣泛。內外婦兒各科均有涉及，歷代名老中醫(yī)對風藥的妙用各有特色，現(xiàn)代中醫(yī)對風藥的認識也更加深入。筆者認為風藥的功效不僅可治風或解表，而且在調節(jié)人體臟腑經絡、暢通氣血津液等方面有重要意義。

1 風藥性能及作用機制概說

宋代《扁鵲心書》首載“風藥”之名。張元素《醫(yī)學啟源》中取法天地五運之象歸納的“風升生”類味薄之藥，可謂后世風藥之濫觴；李杲《脾胃論》和《蘭室秘藏》中創(chuàng)立了大量含有“風藥”的方劑，至今應用于臨床；清代醫(yī)家龍之章《蠢子醫(yī)》中指出：“治病風藥斷不可少”；當代名醫(yī)顏德馨認為在多種疾病中“使用風藥能收到意想不到的療效”。

古代多認為風藥為一類味薄之藥，稟有風木屬性，如春氣之生發(fā)，風性之輕揚，性升浮發(fā)散，具有疏散風邪、升發(fā)肝膽陽氣的作用；風藥現(xiàn)代基本指中藥分類中的解表藥、平肝熄風藥、祛風濕藥以及兼有治風作用的一些藥物。風藥味辛，主向上、向外，俱風性，升、散、行即是其基本特性，其功用“辛以通其氣，升以發(fā)其陽，散以致其津，行以去其閉”，在方劑配伍應用中有宣散透邪、辛散通絡、升舉清陽、行氣開郁、發(fā)散郁熱、散瘀和血、引經報使、助肺宣發(fā)、助脾升陽、助肝解郁、助腎氣化等功用?！吨芏Y》云：“風者，氣也。”［1］臨床風藥可助肺宣發(fā)而調氣、化水飲、祛痰濁及宣發(fā)外邪；風藥能升發(fā)脾陽而調理升降，能升發(fā)肝膽而疏肝調肝，有固腎氣助氣化作用，能暢行經脈，調和氣血。

2 風藥臨床應用舉隅

風藥運用不僅局限于風藥祛風散邪的功效，而是根據(jù)風藥勝濕、風藥辛散、風藥通肝、風藥行瘀、風藥升陽、風藥引經開竅等特性廣泛應用于腎病、過敏性疾病、婦科疾病、心血管疾病、脾胃疾病、雜癥類等諸多病癥中。

2.1 升陽勝濕治水腫風藥在慢性腎炎、急性腎炎、腎病綜合征等泌尿系統(tǒng)疾病中治療優(yōu)勢明顯。風邪與腎臟疾病關系密切，是腎臟疾病發(fā)生和發(fā)展的重要病因。風邪易兼夾寒、熱、濕、毒之邪侵襲機體，致肺、脾、腎3 臟功能失調，水液代謝障礙而發(fā)生水腫。

急性腎炎部分屬中醫(yī)“風水”范疇。經方善治風水。風水表實者小青龍湯加減宣肺散寒，發(fā)汗消腫。風水表虛者常以防己黃芪湯益氣固表，祛風行水。風邪夾濕毒者常選麻黃連翹赤小豆湯祛風解毒，利濕消腫。《金匱要略》曰“腰以上腫，當發(fā)汗乃愈?！蓖ㄟ^發(fā)汗解表方法恢復肺的宣降功能，表邪解，三焦氣化恢復，水氣自散。

慢性腎病久病遷延，或肺失通調、或脾失運化、或腎氣化失常、三焦決瀆失職，水液代謝失常，導致水濕內停而出現(xiàn)水腫。病機特點往往是本虛標實?！毒霸廊珪吩唬骸胺菜[等證，乃肺、脾、腎3臟相干之病，蓋水為至陰，故其本在腎；水化于氣，故其標在肺，水唯畏土，故其制在脾。今肺虛則氣不化精而化水，脾虛則土不制水而反克，腎虛則水無所主而妄行……”故治療水腫除治本補益肺、脾、腎扶正外，祛邪必當治濕，而治濕不離風藥。但風藥勝濕與利水滲濕迥異：《脾胃論》云：“諸風藥皆能勝濕。”而利水滲濕藥為滲利之品，多為陰藥，東垣曰“皆行陰道以瀉陽道”，易損傷脾胃之陽氣，慢性腎病患者脾腎陽虛者居多。而風藥宣開肺氣，即而通調水道；散肝疏脾，令脾運得健，亦使水濕之邪得除；激越腎氣之氣化使?jié)駳馍v溫化。風藥勝濕利水，能夠健脾益氣、滋陰養(yǎng)腎、活血化瘀而用于治療慢性腎病。腎性水腫配合風藥治療可開通玄府、宣通氣液，祛除瘀滯，起溫補命門、健脾益腎、活血化瘀、利水排毒的作用［2-3］。

2.2 宣散透邪療過敏祖國醫(yī)學中雖無“過敏性疾病”之稱，但對該類病證的診治卻早有認識?！督饏T要略·果實菜谷禁忌并治》有“正月勿食生蔥，令人面生游風”為食物所致“游風”的論述；《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并治》言：“風強則為癮疹，身體為癢。”過敏性疾病幾乎見于臨床各科，常見疾病包括變態(tài)反應性鼻炎、蕁麻疹、支氣管哮喘、消化系統(tǒng)變態(tài)反應、過敏性紫癜等。筆者臨證發(fā)現(xiàn)該病多兼“風”邪為患。風為百病之長，風是過敏性疾病形成的首要因素。過敏性疾病多以外感為初期表現(xiàn)，如過敏性鼻炎出現(xiàn)鼻塞噴嚏，過敏性哮喘出現(xiàn)胸悶咳嗽、惡風寒等，為風邪侵襲肺衛(wèi)；臨床表現(xiàn)與風病相似，多起病急，發(fā)病、傳變迅速，“善行而數(shù)變”；病變反復發(fā)作，時發(fā)時止，遇“邪”即發(fā)；部位多變、走竄不定、搔癢難耐或癢感不斷等，是“善行數(shù)變、走竄無定”的典型反映。如蕁麻疹以皮膚突然出現(xiàn)風團，時起時消，來去無定蹤，瘙癢異常，風團時隱時現(xiàn)，故亦名“癮疹”。中醫(yī)認為當屬典型風證的“風無定所”。

癢自風來，止癢必要疏風，多從風邪論治過敏性疾病。研究治療過敏性鼻炎的40 首古方發(fā)現(xiàn)33 首運用了風藥，占82.5%［4-5］。尹璐運用祛敏煎方（荊芥、蟬蛻、白鮮皮、地膚子、蛇床子等）加減治療過敏性鼻炎、過敏性哮喘、過敏性紫癜等，取得滿意療效［6］。近年研究證明風藥可疏風脫敏，祛風可阻斷或拮抗組織胺等生物活性物質的產生，降解、排出該類物質。風藥雖疏散，但與他藥配伍又能御風固表，比如玉屏風散。

2.3 疏肝解郁調經帶《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曰：“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酸生肝……神在天為風，在地為木，在體為筋，在臟為肝……天氣通于肺，地氣通于嗌，風氣通于肝，雷氣通于心，谷氣通于脾?！惫糯t(yī)家根據(jù)“天人相應”的觀點，指出“風氣”與“肝”之間存在密切關系，當醫(yī)家需要調節(jié)“肝”的功能時，必要時可以考慮應用“風藥”輔助治療，借風藥輕靈透散之性彰顯肝木升發(fā)之象。肝為剛臟，體陰而用陽，主升發(fā)，喜條達而惡抑郁。女子以肝為本，經、帶、胎、產、乳皆有賴于肝血濡養(yǎng)。肝藏一身之血，主疏泄，能調節(jié)情志，促進氣血運行。婦人之病，常責之于肝?！澳居魟t達之”，柴胡疏肝散、逍遙散中柴胡入肝經，升發(fā)肝氣，調達情志，即是此理。祛風藥辛香宣散、清輕升散、順應肝氣喜條達惡抑郁之性，調理氣機，升陽祛濕，可解肝木之郁、濕困脾土之滯?！陡登嘀髋啤吩谡{經、治帶、安胎及催生、產后等婦科疾病中常配升麻、柴胡、葛根、荊芥、桑葉等數(shù)十種風藥，配伍恰當嚴謹，運用嫻熟巧妙，實為應用風藥治療婦科疾病之典范［7］。特別是治療帶下癥方面，《傅青主女科》提出“夫帶下俱是濕證”的理論。女之帶下證，不論白帶、黃帶、赤帶，濕均為重要的致病因素，故治療總難離開治濕。在治療帶證的過程中，傅氏遵循“使風木不閉塞于地中，則地氣自升騰于天上，脾氣健而濕氣消，自無白帶之患矣?！弊粢燥L藥荊芥穗、柴胡升清陽之氣，除濕濁之滯，疏肝木之郁，暢脾土之運，帶下自除。

2.4 活血通絡止心痛“風藥”因其具有“辛、散、透、竄、行、動”等特性，能對人體內瘀血產生走散通行、通利血脈、促進血行等作用，故有一定的“活血”功效。早在《神農本草經》就記載“風藥”活血的作用，其中“麻黃破癥堅積聚”“刺蒺藜主惡血”“川芎主中風入腦，婦人血閉無子”“荊芥主寒熱……下瘀血”“白芷主血閉”等。之后，古今醫(yī)家對具有活血作用的“風藥”作了大量補充，將“風藥”配伍用于血瘀證的治療?，F(xiàn)代學者黃淑芬教授提出“風藥活血”理論，認為“在血瘀證的治療中，適當運用“風藥”，常能明顯增強活血化瘀效果，其中的某些作用非活血化瘀藥所能代替。”

冠心病心絞痛屬中醫(yī)“胸痹心痛”范疇，《諸病源候論·心痛病諸候》曰：“心痛者，風冷氣乘于心也”。風邪客于心，導致心絡阻滯或痙攣可猝發(fā)心痛。周學?！蹲x書準記》說：“病久氣血難行不利。血絡之中，必有痰凝，故致病氣纏延不去，疏其血絡，而病氣可盡也”。病機多屬玄府閉塞，氣滯血瘀，而致心失所養(yǎng)，遷延反復。常規(guī)活血化瘀藥物只針對病理產物，用“風藥”開通玄府、解郁行滯，方能治本。張元素《醫(yī)學啟源藥類法象》云風藥“味薄則通，陰中之陽”“風藥”振奮人體氣化作用，善于行氣通陽，通絡行經，故能通陽，化瘀血。葉天士曰：“絡以辛為泄”“風藥”辛竄，具散結通絡之功。故風藥溫通走竄、推動氣血、幵通玄府，消除瘀血。祝諶予教授創(chuàng)制的治療冠心病的“葛紅湯”，方中選用葛根、菊花、羌活等風藥行氣活血［8］。吳以嶺教授以蟲類風藥為主組成通心絡膠囊治療心絞痛，發(fā)現(xiàn)其緩解心絞痛、改善心功能療效顯著［9］。筆者治療胸痹心痛痰濕型常用半夏白術天麻湯加減，血虛寒瘀型常用當歸四逆湯加減，其中天麻、桂枝、細辛常為主藥。

2.5 升發(fā)脾陽止泄瀉臨床常見脾氣不升、濕濁下注而致飧泄。飧泄即風泄，臨床特征是瀉而伴有腸鳴，中醫(yī)學認為腹中雷鳴為風行地中之象?！饵S帝內經》曰：“久風入中則為腸風飧泄?！崩顤|垣指出“清氣在陰者，乃人之脾氣衰，不能升發(fā)陽氣，故用升麻、柴胡助辛甘之味，以引元氣上升，不令飧泄也?！睎|垣“培土松根”之法常用防風、羌活、升麻等風藥升清陽助運化。并且脾胃的升清功能正常與否取決于肝膽的疏達與否。而肝膽的疏達，可以用風藥的升提疏散作用來實現(xiàn)。治療肝旺脾虛泄瀉的痛瀉要方中的防風即是此意。宗前人之說，筆者治療多種泄瀉，方中加入風藥，收效滿意。

2.6 引經開竅療耳疾耳科疾病因其部位居上，藥物不易上達，治療效果往往不佳。清代醫(yī)家汪昂《醫(yī)方集解》：“以巔頂之上，唯風藥可到也。”中醫(yī)學認為寒濕、濕熱、瘀血等導致耳中玄府郁閉，氣機不通，神機失運，是耳科疾病的重要病機。風藥味薄氣輕、藥性升浮，其性清揚，載藥上行，可達高巔孔竅，升陽勝濕、能通能行又發(fā)揮引經作用。王明杰教授等認為風藥通過開通玄府的獨特性能，在與清熱瀉火藥、行氣解郁藥、活血化瘀藥、利水滲濕藥、補氣健脾藥甚至補腎益精藥等多種藥物的配伍應用中可產生增效作用［10］。

3 小結

風藥在臨床各科中的應用確有很多獨特功效，風藥的多種功用顯然與其具辛味及有升、散、行、竄等特性分不開。臨床合理且靈活運用風藥可治療更多的難治性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