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內(nèi)部參校法”在辭書編修中的應(yīng)用
——以《漢語大詞典》“水”部為例

王本靈

(上海師范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上海 200234；江蘇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江蘇 徐州 221116)

辭書的編纂、修訂是由諸多環(huán)節(jié)組成的復(fù)雜工程。任務(wù)繁多，頭緒復(fù)雜，牽涉人員廣泛。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都會影響到辭書的出版計劃和辭書的質(zhì)量。時間緊，任務(wù)重，在編修過程中，如何在保證質(zhì)量的前提下，利用一些方法或技術(shù)手段，更高效率地開展工作，是編纂人員不斷探討、孜孜以求的目標(biāo)?！皟?nèi)部參校法”是一種經(jīng)實踐證明行之有效的方法。所謂“內(nèi)部參校法”，就是利用辭書內(nèi)部的信息，進行相互參照、比勘，以期發(fā)現(xiàn)其中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并在此基礎(chǔ)上進行訂補修正。參，即參考、參照。辭書內(nèi)部的所有信息，包括詞目、釋義、書證、體例等一切皆可拿來參考，為我所用。校，即校勘、比對。因比對的信息同在一本書當(dāng)中，此處的“校”實際就相當(dāng)于?？睂W(xué)中的本校法。此前雖有成果論及本校法在辭書編纂過程中的運用(1)相關(guān)成果主要有：郭康松：《本校法─探求漢語語文辭書不足的良方》，《辭書研究》，1998年第5期；楊會永：《從本校法看〈漢語大詞典〉“不”字頭詞目存在的問題》，《辭書研究》，2011年第3期。，但論述尚不夠深入全面。辭書內(nèi)部信息之間的“互參”，則有著更為重要的應(yīng)用價值，這也是本文所要論述的重點。

“內(nèi)部參校法”在辭書的編修工作中或發(fā)現(xiàn)問題，或提供線索，或啟發(fā)靈感，或?qū)б较?，能有效提高辭書編修的效率，較大程度地減少辭書的失誤，具有很高的應(yīng)用價值，堪稱辭書編修的一把利器?！皟?nèi)部參校法”也是筆者在參與修訂《漢語大詞典》(以下簡稱《大詞典》)過程中經(jīng)常使用的一種方法。今結(jié)合“水”部修訂的實踐，談?wù)勥@種方法在辭書的立目、釋義、引證等方面的價值和使用。文中舉例旨在說明“內(nèi)部參校法”的應(yīng)用價值，有時并不代表是解決此問題的唯一方案。征引《大詞典》中的條目時，盡量隱去無關(guān)的信息。

一、立目

詞目是一部辭書的骨架，是辭書要解釋的對象，立目可以說是辭書編纂的首要條件?！洞笤~典》收詞雖堪稱宏富，但也存著諸如詞目漏收、異形詞缺失、主附條之間未建立聯(lián)系等問題。“內(nèi)部參校法”可以很好地幫助解決。

(一)可補失收的條目

“古今兼收”是《大詞典》的編纂原則之一。即盡量全地收錄古今漢語中的一般語詞。但古今詞匯數(shù)量極大，難免會出現(xiàn)詞目漏收的問題。有時可利用“內(nèi)部參校法”去彌補。如：

【清道】②又稱凈街。清除道路，驅(qū)散行人。舊時常于帝王、官員出行時行之。

釋義指出“又稱凈街”，但檢之《大詞典》，“凈街”一詞并未收錄。該詞在文獻中不乏用例。如：明羅玘《劉母七十封安人兩慶詩》：“木鐸道人呼凈街，白頭病嫗出呼豕?！?2)錢謙益撰集，許逸民、林淑敏點校：《列朝詩集》，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2966頁。本文引用《漢語大詞典》，采用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6-1993年版。因本文引例較多，為使行文流暢，不再一一注明版本情況，文中引例均出自影印本或中華書局等出版社的繁體字整理本。清陳康祺《郎潛紀(jì)聞二筆》卷七：“其僭越之罪十六：一、出門黃土填道，官員補服凈街?！薄洞笤~典》可據(jù)此補之。

又如：

【懸光】②駿馬名。唐太宗十驥之一。骨利干國所獻。見《新唐書·回鶻傳下·骨利干》。

【翔麟馬】亦稱“翔麟紫”。良馬名。唐貞觀二十一年，骨利干遣使獻良馬，“帝取其異者號十驥，皆為美名：曰‘騰霜白’，曰‘皎雪驄’，曰‘凝露驄’，曰‘縣光驄’，曰‘飛霞驃’，曰‘發(fā)電赤’……曰‘翔麟紫’，曰‘奔虹赤’?！币姟缎绿茣せ佞X傳下》。

“懸光”既是十驥之一，其他九驥是什么？“翔麟馬”條提供了詳細的信息?！洞笤~典》是否都收錄在內(nèi)？經(jīng)考察，十驥中唯有“流金馬瓜”未收。當(dāng)補。亦作“流金騧”?！鞍l(fā)電赤”條：良馬名?！鞲呙鳌杜糜洝ご貉缧訄@》：“[末云]有甚好名兒?[丑云]騰霜白……發(fā)電赤、流金騧?！绷鹘痱m”亦未收錄。

“十驥”之名構(gòu)成一組完整的配套詞?！八^配套詞,就是由在內(nèi)容上密切相關(guān)、語義上相互補充、結(jié)構(gòu)上相似的詞所組成的一個聚合類(paradigmaticset)。”(3)趙剛：《試論漢英詞典中配套詞的處理》，載《雙語詞典研究》，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255頁。配套詞又分為開放式和封閉式兩類。開放式配套詞指組合形式較為松散，無法確定具體數(shù)量的詞群。如名勝古跡名稱、運動項目名稱等。封閉式配套詞是指內(nèi)容上緊密相關(guān)而數(shù)量相對固定的詞匯系統(tǒng)。如五音、四聲、六部等。封閉式配套詞可以看做是一個語義場，場內(nèi)成員在結(jié)構(gòu)上關(guān)聯(lián)緊密，在語義上互相依存，缺一不可，因而在收錄時要注意收全，不能有遺漏，否則就會破壞辭書的系統(tǒng)性，就無法形成一個完整的聚合類，條目之間也會失去照應(yīng)。而“內(nèi)部參校法”是考察《大詞典》配套詞收錄是否完備的利器。

(二)可補異形詞

異形詞也稱異體詞，是指書面語中在一個詞位上存在若干個變體的現(xiàn)象。異形詞在漢語中是大量存在的，尤其是在古代漢語中，一詞數(shù)寫的情況就更為多見?！洞笤~典》收錄了大量的異形詞，如：水精盤/水晶盤，水沉/水沈，求婚/求昏，汗栗/汗慄/，等等。但由于文獻眾多，爬梳不易，很多異形詞沒有被收錄在內(nèi)?！皟?nèi)部參校法”可以參考利用詞典內(nèi)部的信息進行補充。如：

【沿譌】因襲謬誤。

譌 同“訛”。

從這兩條信息可知，“譌”“訛”異體。有“沿譌”，自然想到有無“沿訛”？《大詞典》確有用例?！巴簟睏l義項④：清俞樾《小浮梅閑話》：“又一室曰‘菹庫’，復(fù)有神曰蔡伯喈。則‘蔡’‘菜’同音，沿訛已久?！睓z之其他文獻，“沿訛”的用例更多?？裳a“沿訛”條，并和“沿譌”參見。

又如：

【消隕】消失隕滅。

但檢之《大詞典》內(nèi)部“新新”條書證，又有“消殞”：

【新新】①宋陳善《捫虱新話·孔子說與<楞嚴(yán)經(jīng)>合》：“予讀《楞嚴(yán)經(jīng)》……我今此身，終從變滅，我觀現(xiàn)前，念念遷謝，新新不住，如火成灰，漸漸消殞?！?/p>

殞 ②通“隕”。墜落。

“殞”既通“隕”，“消殞”實際就是“消隕”?！洞笤~典》未收“消殞”，當(dāng)補。二詞相較，文獻中“消殞”的用例反而更多。除上舉陳善例外，又如：五代靜、筠禪僧《祖堂集·岑和尚》：“汝等一人發(fā)真歸源，此十方虛空悉皆消殞?！?/p>

(三)可較容易地看出條目之間的關(guān)系并建立聯(lián)系

《大詞典》在收釋詞語的異寫形式時，對屬于同一部首下的相關(guān)詞語作關(guān)聯(lián)處理。選擇其中一詞設(shè)為主條，釋義并引證。其他則設(shè)為附條，既不釋義也不引證，只參見主條。如“油幕”及其異寫形式“油幙”均立目?！洞笤~典》以“油幕”為主條，并指明“亦作‘油幙’”，然后釋義、引證。“油幙”為附條，并作“見‘油幕’”，不釋義和引證。條目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處理既體現(xiàn)了詞語之間的關(guān)系，又避免了重復(fù)釋義和引例的問題。但《大詞典》中一些應(yīng)該建立關(guān)聯(lián)的條目并沒有作關(guān)聯(lián)處理。這可以利用“內(nèi)部參校法”去發(fā)現(xiàn)并解決。如：

【活支剌】見“活支沙”。

【活支沙】亦作“活支剌”?；罨畹?；活生生地。

【活支煞】活活地弄死。

【支沙】亦作“支殺”“支煞”。

【支煞】見“支沙”。

從“支沙”條可看出，“支沙”“支煞”實為一詞異寫?！盎钪贰薄盎钪场币酁橥辉~語?！盎钪贰眱H據(jù)一例，隨文解釋為“活活地弄死”，恐過于狹窄。有的并非此義，例如：元王伯成《天寶遺事諸宮調(diào)》：“他俺行隨機應(yīng)變，他行乞命兒活。怎下的活支煞的眼前折挫?！笨蓞⒖肌盎钪ж荨睏l，“活支煞”釋義、舉例可并入“活支沙”，并形成參見關(guān)系。如下：

【活支沙】亦作“活支剌”“活支煞”?；罨畹兀换钌?；活受磨難?！?/p>

【活支煞】參見“活支沙”。

又如：

【浮脆】①輕浮不實。②空虛脆弱。

【浮脃】輕浮不實。

脃 同“脆”。

由此可知，“脃”為“脆”的異體。“浮脃”其實就是“浮脆”。二條當(dāng)合并?！洞笤~典》當(dāng)立“浮脆”為主條，“浮脃”為附條，并參見。“柔脆(脃)”“貞脆(脃)”“輕脆(脃)”等條均作如此處理。

利用“內(nèi)部參校法”可以在增補漏收的條目、發(fā)現(xiàn)條目之間的關(guān)系并建立聯(lián)系等方面起到很好的查漏補缺的作用。

二、釋義

釋義是一部辭書的靈魂，是其編纂的核心任務(wù)。一部高質(zhì)量的辭書對詞語的釋義一定是精確而恰當(dāng)?shù)?。但由于漢語詞匯意義的復(fù)雜多變性，準(zhǔn)確把握、概括其意義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詞典》中的某些詞語存在著諸如釋義不確或義項缺失等問題。有時可以用“內(nèi)部參校法”去發(fā)現(xiàn)解決。

(一)可修正詞義

對存在問題的釋義進行修補訂正是辭書修訂的重要工作。利用“內(nèi)部參校法”，將相關(guān)條目排列在一起，相互比對參照，能夠很容易地發(fā)現(xiàn)某些條目在釋義上存在的不足。如：

【浴湢】洗澡。清李斗《揚州畫舫錄·新城北錄上》：“旁立隟宇，為庖廚浴湢之所?！?/p>

【湢浴】浴室。宋陸游《靈秘院營造記》：“閎堂杰閣，房奧廊序，棲鐘之樓，櫝經(jīng)之堂，館客之次，下至庖廚湢浴，無一不備?！鼻搴桶铑~《夜譚隨錄·邱生》：“二女挽生入左室。一切甚精潔，中有池，香湯芬馥，知為湢浴之所?！?/p>

二詞為同素異序詞，即兩個相同的語素按相反次序構(gòu)成的詞。兩個詞有的意義相同、相近，有的則完全不同。從所舉二詞來看，一為動詞“洗澡”，一為名詞“浴室”。詞義、詞性均不相同。果真如此嗎？《說文·水部》：“浴，灑身也?！薄蹲謪R·水部》：“湢，浴室也?！倍呓M合，當(dāng)首先為偏正結(jié)構(gòu)的復(fù)音詞，義為“洗澡的室”，即浴室。參照“湢浴”，“浴湢”有無“浴室”義？明王世貞《白業(yè)堂記》：“中為堂五楹，左右凈室翼之，后為齋廚浴湢，四周高墉，曠潔靚深?！鼻逋蹙挫稖^亭溫泉》詩：“我久塵垢值所炊，浴湢已具無帷幨。”可見文獻中是有此義的。再來看所引李斗《揚州畫舫錄》例，句中“庖廚”何義？《大詞典》收二義：①廚房。引申為肴饌。②指廚工。句中“庖廚”的意義不同，直接決定了“浴湢”的準(zhǔn)確解釋。如是廚工，則“庖廚浴湢”為主謂結(jié)構(gòu)，義為廚工洗澡；如是廚房，則為并列結(jié)構(gòu)，即廚房和浴室。巧合的是，《大詞典》“庖廚”條亦引該例為證：

【庖廚】①廚房?！謇疃贰稉P州畫舫錄·新城北錄上》：“旁立隟宇，為庖廚浴湢之所?！?/p>

李斗例中“庖廚”一詞解釋為“廚房”，筆者認為是沒有問題的。古代廚房、浴室挨的很近，主要是為了燒水洗浴方便，敘述建筑格局時，浴室也常和廚房并舉。如“湢浴”條陸游例及另外舉的王世貞例。其他又如：宋鄒浩《襄州遷學(xué)記》：“祭器錢谷，悉皆有庫；庖廚浴室，莫不得宜?！彼侮惛盗肌吨匦奕鸢部h學(xué)記》：“劉侯龜從今更治學(xué)，講堂、廊廡、廚湢、皆一新之?！币虼?，李斗例中的“浴湢”解釋為“浴室”似更為恰當(dāng)。至于“浴湢”的“洗澡”義，我們在文獻中并未檢到用例。

又如：

“活”字頭下有“活潑剌”“活撲剌”二詞：

【活潑剌】①充滿活力貌。元李好古《張生煮?！返谌郏骸皠t見錦鱗魚活潑剌波心跳，銀腳蟹亂扒沙在岸上藏。”②生動自然。元劉祁《歸潛志》卷八：“﹝李屏山﹞晚甚愛楊萬里詩，曰：‘活潑剌底，人難及也。’”

【活撲剌】猶活活地。明馮惟敏《滾繡球·徐我亭歸田》套曲：“磣可查荊棘排，活撲剌蛇蝎挨?！?/p>

二詞實為一詞異寫。將“活撲剌”釋為“活活地”恐怕不妥當(dāng)?！皾娯荨薄皳湄荨本鶠橄舐曉~。參考“活潑剌”，并結(jié)合馮惟敏例，將“活撲剌”釋義改為“充滿活力和生機；活蹦亂跳”似更貼切。句意為活蹦亂跳的蛇蝎挨在一起。又如明殷士儋《一枝花·大士像贊》套曲：“巖間鸚鵡高擎架，籃里金鱗活撲剌。”董遵章《元明清白話著作中山東方言例釋》：“【活撲剌】活蹦亂跳。”(4)董遵章：《元明清白話著作中山東方言例釋》，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209頁。甚確。

其他還可進一步對比“活潑潑”“活喇喇”“活錚錚”“活跳跳”“活擦擦”“活蹦蹦”“活伶伶”“活巴巴”“活生生”“活撥撥”等詞的釋義，亦會有所發(fā)現(xiàn)。

(二)可增補詞義

義項齊備是大型語文辭書的重要特征之一。凡是能夠從古今文獻用例中概括確立的義項，均應(yīng)盡量收列?！洞笤~典》中絕大部分條目收列的義項已經(jīng)比較全面，但仍有一些遺漏未收?！皟?nèi)部參校法”能幫助增補漏收的詞義。如：

【波靈】指澤國之民，水鄉(xiāng)之民。漢王粲《三輔論》：“今劉牧建德垂芳，名烈既彰矣，曷乃稱兵舉眾，殘我波靈？”

該條僅舉一例孤證。檢《大詞典》，發(fā)現(xiàn)還有一處使用：

【閃然】①隱沒不見。唐孟郊《峽哀》詩之三：“奠淚吊波靈，波靈將閃然。”

但此處“波靈”并非“澤國之民，水鄉(xiāng)之民”義。根據(jù)各家的解釋，可增補一義：水中的魂靈或神靈。

又如：

【泓宏】形容聲音宏亮?！段倪x·潘岳〈笙賦〉》：“郁捋劫悟，泓宏融裔?！崩钌谱ⅲ骸般?，聲大貌。”

檢之《大詞典》，還有一處使用“泓宏”的例句：

【大壑】①大海。《莊子·天地》：“夫大壑之為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背尚⑹瑁骸胺虼蠛ｃ?，深遠難測，百川注之而不溢，尾閭泄之而不干。”

泓，《大詞典》義項①：“水深廣貌?！焙?，義項①：“大；宏大”?！般辍钡谋玖x指水深且廣。成玄英疏中的“泓宏”用的就是其本義。至于“形容聲音宏亮”，則是由本義引申出來的意義。《大詞典》可據(jù)此增補義項。

再如：

【沒2顛沒倒】①猶沒分曉。②紛亂貌。

“沒”義同“無”，故由“沒顛沒倒”可聯(lián)想到“無顛無倒”：

【無顛無倒】猶言顛顛倒倒。謂精神錯亂。無，語助詞，無義。

“沒顛沒倒”有無此義？帶著疑問，查找到其他文獻中的用例：

元趙明道《斗鵪鶉·題情》套曲：“厭厭鬼病難消，凄凄心癢難揉，漸漸神魂散卻。好教人沒顛沒倒，意遲遲業(yè)眼難交?！鼻鍏莻I(yè)《秣陵春傳奇·思鏡》：“提起鏡來，自己的魂靈不知何處。沒顛沒倒，如醉如癡，非痛非疼，不茶不飯?！?/p>

上舉二例中的“沒顛沒倒”均指神思迷糊錯亂。故“沒顛沒倒”可參考“無顛無倒”條增補一義：謂精神錯亂；心神離亂。

“內(nèi)部參校法”能幫助發(fā)現(xiàn)并解決辭書中存在的諸如釋義不確、義項闕失等各類問題，從而有效減少了釋義上的失誤。

三、引證

書證是《大詞典》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 “具有驗證詞目、輔助釋義、顯示源流、提供用法等作用”(5)李申，王本靈：《〈漢語大詞典〉研究》，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5年版，第9頁。。精確而恰當(dāng)?shù)臅C是一部高質(zhì)量的辭書必備的條件。相較于其他方面，《大詞典》在書證方面的闕失似要更多一些。存在著溯源過晚、書證缺失、引文有誤等問題。有些問題亦可用“內(nèi)部參校法”去發(fā)現(xiàn)甚至解決。

(一)可補充書證

作為一部“源流并重”的大型歷史性語文辭書，《大詞典》對引證尤為重視。在每一個義項下，都力求征引該義最早的文獻用例，以體現(xiàn)其源頭；還要再征引一定數(shù)量的后世文獻用例，來反映其流變。但由于種種原因，《大詞典》有的條目引證較晚，還有的條目僅引一例孤證甚至沒有書證。“內(nèi)部參校法”是很好的解決辦法。

1.可以提前書證

“內(nèi)部參校法”可以從內(nèi)部已有的材料中找到更早的書證。如：

【海參】棘皮動物。形圓如黃瓜……是名貴的海產(chǎn)食品。首舉清王士禛《香祖筆記》為例。

【海男子】海參的別名。明謝肇淛《五雜俎·物部一》：“海參，遼東海濱有之，一名海男子，其狀如男子勢然。”參見“海參”。

很明顯明謝肇淛《五雜俎》例就是前者所解釋的海參?！昂ⅰ睏l可據(jù)以補充。

又如：

【消患】消除禍患。首舉清紀(jì)昀《閱微草堂筆記》為例。

【應(yīng)2偶】應(yīng)酬接待?！读w·王翼》：“通材三人，主拾遺補過，應(yīng)偶賓客，論議談?wù)Z，消患解結(jié)。”

“消患”條可補充更早的《六韜》為例。

2.可補證孤證條目或書證缺失條目

沒有書證的條目就無法向讀者提供詞語的源流信息，孤證條目也無法讓人了解該詞的歷時使用情況。“內(nèi)部參校法”或可補這些條目之不足。如：

【海豚】哺乳動物。生活在海洋中。體長二米左右……肉可食，油、皮可做工業(yè)原料。

該詞條未舉例。其實《大詞典》內(nèi)部已有條目出現(xiàn)該詞，可供參考補充：

【拜風(fēng)】謂海豚在候風(fēng)期浮沉出沒。明李時珍《本草綱目·鱗三·海豚魚》﹝集解﹞：“藏器曰：‘海豚生海中，候風(fēng)潮出沒……’時珍曰：‘……數(shù)枚同行，一浮一沒，謂之拜風(fēng)?！?/p>

【鮮嫩】②清王端履《重論文齋筆錄》卷一：“余在清江浦，吃過海豚一次，大約味似螃蟹，而味鮮嫩過之?！?/p>

以上李時珍例和王端履例均可用。

又如：

【水帝】指顓頊。我國古代傳說中五帝之一。顓頊以水德王，死后祀為北方水德之帝，故稱。舉《魏書·劉芳傳》一例。

【謝謝】①唐韓愈《譴虐鬼》詩：“屑屑水帝魂，謝謝無余輝?！?/p>

“謝謝”條韓愈例中“水帝”即指顓頊。清方世舉注：“水帝：《淮南·天文訓(xùn)》：‘北方，水也，其帝顓頊?！薄八邸睏l作為孤證條目可據(jù)以補充。

(二)可以發(fā)現(xiàn)甚至糾正錯誤

《大詞典》的部分書證存在著諸如引文不確、作者有誤、斷句標(biāo)點失當(dāng)?shù)葐栴}。通過“內(nèi)部參校法”，前后參照比勘，可以很容易地發(fā)現(xiàn)這些問題。如：

【凈名】①毘摩羅詰(Vimalakīrti)佛的別稱。亦指毘摩羅詰佛像?！菩省洞筇莆饔蛴洝し蜕崂鍑罚骸百に{東北三四里有窣堵坡，是毗摩羅詰。唐言無垢，舊曰凈名，然凈則無垢，名則是稱，義雖取同，名乃有異。舊曰維摩詰，訛略也?！?/p>

【現(xiàn)疾說法】指維摩詰顯病身說佛法事。唐玄奘《大唐西域記·吠舍厘國》：“伽藍東北三四里有窣堵波，是毗摩羅詰故宅基址，多有靈異。去此不遠有一神舍，其狀迭磚，傳云積石，即無垢稱長者現(xiàn)疾說法之處?！?/p>

二條均引《大唐西域記》同一句為例，但文字差別甚大。前作“窣堵坡”，后作“窣堵波”，“坡”“波”不一。其后文字也很不相同?！皟裘睏l引例中“唐言無垢，舊曰凈名，然凈則無垢，名則是稱，義雖取同，名乃有異。舊曰維摩詰，訛略也”其實是夾于正文中的注解部分，引用者將之和正文混在一起引用了。(6)《辭源》“凈名”條義項亦引同例為證，舊版同《大詞典》，新版(2015)標(biāo)明“注”，確。另，《辭源》引例不完整，后脫“故宅基址”四字。引例可參季羨林等：《大唐西域記校注》上冊，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591頁。“現(xiàn)疾說法”條引例無誤。

又如：

【涉月】宋晁補之《次韻彥遠相州道中》……《太平廣記》卷一六二引《真陵十七史·唐宣宗》……

【才子佳人】《太平廣記》卷三四四引唐李隱《瀟湘錄·呼延冀》……宋晁補之《鷓鴣天》詞……

對比二詞，所引書證作者相同，但順序不一。據(jù)《大詞典》的編撰體例，同一義項下的多個書證要按照時代的先后次序排列，書證的排列次序弄亂了，詞語發(fā)展的脈絡(luò)也就弄亂了。李昉(925-996)要比晁補之(1053—1110)要早，《太平廣記》例當(dāng)在前?！吧嬖隆睏l書證失序，當(dāng)調(diào)整。

(三)可以發(fā)現(xiàn)書證不統(tǒng)一

引證前后一致是辭書嚴(yán)謹(jǐn)性的重要體現(xiàn)。《大詞典》的書證有時存在作者時代、題名、引文、標(biāo)點等方面的前后不一，有的是因參考文獻的不同版本導(dǎo)致，有的是不熟悉征引體例導(dǎo)致，等等。如：

【波蹅】①明湯式《山坡羊·書懷示友人》曲之四……

【渲房】元湯式《哨遍·新建構(gòu)欄教坊求贊》套曲……

時代有的作“明”，有的作“元”，不統(tǒng)一?！洞笤~典》引湯式例共200余條，其中140余條作“元”，如“淡冶”“灑灑瀟瀟”“奚幸”等條，80余條作“明”，如“甜膩膩”“消乏”“長吁短嘆”等條。湯式，元末明初散曲作家，生卒年不詳。但究竟注標(biāo)為“元”還是“明”，全書一定要統(tǒng)一。

又如：

【海行】②宋道山先生《道山清話》……

【村學(xué)究】宋無名氏《道山清話》……

【議論風(fēng)生】宋王暐《道山清話》……

【相公】②宋王□《道山清話》……

檢《大詞典》，《道山清話》征引三十余次，共有四個作者，到底哪個正確？傅璇琮等主編《中國詩學(xué)大辭典》“道山清話”條：“筆記著作。宋佚名撰。舊或題作道山先生，或題作王暐?！?7)《中國詩學(xué)大辭典》，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69頁。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道山清話一卷》：“嘉錫案：《宋史·藝文志》小說家有《道山新聞》一卷，不知作者，當(dāng)即此書。《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一云：‘《道山清話》一卷，不知何人跋語，末題朝奉大夫暐，亦不著姓?！谴藭谒螘r傳本，即不著姓名，《說郛》題為王暐，真無知妄作也。然考原本《說郛》卷八十二錄此書一卷，凡九十一條，實止題為道山先生，其題王暐者，陶珽增補之本耳?！?8)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073頁，第1077頁。最后云：“今既無可考，闕疑焉可也?！?9)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073頁，第1077頁。作者最終不可考?！掇o源》“道山清話”條：“書名。撰者不詳。一卷。記北宋雜事，終于崇寧五年?！端问贰に囄闹尽沸≌f家著錄作《道山新聞》?！惫省洞笤~典》引例時題作“無名氏”似更穩(wěn)妥一些。

有時則會涉及到關(guān)鍵的字。如：

訣 ②訣竅；秘訣。《列子·說符》：“衛(wèi)人有善數(shù)者，臨死以訣喻其子?！?/p>

同引一例，卻作為不同條目的書證。此當(dāng)為引用不同版本導(dǎo)致。楊伯峻《列子集釋》作“決”，注云：“‘決’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世德堂本、吉府本并作‘訣’。”(10)楊伯峻：《列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268頁。詞條不能簡單統(tǒng)一了事，還要作通盤考慮(11)《辭源》(第三版)作“訣”。該字義項四：“秘訣，訣竅?！读凶印ふf符》：‘衛(wèi)人有善數(shù)者，臨死以訣喻其子?！笨蓞⒖?。。另，“決”條《列子》例“以”字前脫“臨死”二字。

由此可見，“內(nèi)部參校法”對發(fā)現(xiàn)并解決《大詞典》中的書證晚出及不足、書證有誤、書證不統(tǒng)一等問題也有很大的幫助。

四、“組團”式考察

“內(nèi)部參校法”不僅可以對《大詞典》各方面的問題作“零敲碎打”式的查漏補缺，還可以對其中的相關(guān)詞群進行“組團”式考察。如：

“涖”“蒞”二字在表示“來”“臨視”“治理”等義時通用。二字分別立目，各統(tǒng)詞條。對二字下的詞條作對比考察，會有一些發(fā)現(xiàn)：

“涖”收12條：涖事、涖任、涖刑、涖卜、涖喪、涖官、涖政、涖涖、涖盟、涖祚、涖職、涖阼。

“蒞”收12條：蒞止、蒞正、蒞民、蒞盟、蒞臨、蒞職、蒞蒞、蒞颯、蒞修、蒞國、蒞官、蒞政。

從最后一個字看，二者均收的有：官、政、盟、職。

對比“蒞”，“涖”未收的有：涖止、涖正、涖民、涖臨、涖蒞、涖颯、涖修、涖國。

這些詞在文獻中是否使用？經(jīng)考察，“涖”字下還可增補如下條目：

【涖止】來臨。《詩·小雅·采芑》：“方叔涖止，其車三千?！泵珎鳎骸皼?，臨。”(“蒞”義項①下已收此例)清納蘭性德《淥水亭雜識》卷一：“披讀經(jīng)史，偶有管見，書之別紙；或良朋涖止，傳述異聞，客去輒錄而藏焉?！?“異聞”條義項②下已收此例)清阮元《小滄浪筆談》卷四：“元以視學(xué)涖止斯土，展省祠墓，圮陒實甚。宰木不捍于樵采，驚沙坐見其飛積?！?“圮陒”條下已收此例)其他文獻中用例更多?！掇o源》(第三版)亦收“涖止”：“來到。身臨其地?！对姟ば⊙拧げ绍弧罚骸绞鍥阒?，其車三千?！笨蓞⒖?。

【涖民】管理百姓?！俄n詩外傳》卷二：“貌美好者不以統(tǒng)朝涖民，而反以蠱女從欲?！?引自“從2欲”條)宋袁甫《何琮除知福州制》：“帥無所不統(tǒng)，治軍則有訓(xùn)治之法，涖民則行綏輯之政。”(引自“訓(xùn)治”條)其他文獻用例較多，不另舉。

【涖臨】來臨。清孫宗彝《祭楊婁倬文》：“自先生之涖臨兮，乃大幸乎遺民?！鼻遄c祺《刑案匯覽·越訴》：“惟是時府縣將次涖臨，盡可隨至勘場，從容申訴?！?/p>

【涖國】猶言當(dāng)國、治國?！稇?zhàn)國策·趙策二》：“涖國者不襲奇辟之服。”(引自“奇辟”條義項①)《晉書·慕容廆載記》：“車騎將軍慕容廆自弱冠涖國，忠于王室，明允恭肅，志在立勛?！?/p>

又如：

【活扣】①即活套頭。一種捕捉鳥雀的器具。參見“活套頭”。②活結(jié)。一拉就開的繩結(jié)。

【活套頭】大小可伸縮的繩套。

【活套】習(xí)用的格式；俗語常談。

【活結(jié)】拽拉即開的繩結(jié)。與“死結(jié)”相對。

【死扣】猶死結(jié)。亦比喻解不開的心思。

【死結(jié)】不能一拉就解開的結(jié)子。與“活結(jié)”相對。

由“活套頭”可知，有一種活扣是指大小可伸縮的繩套。這種繩套連接處是活的，拉之即緊，解之即開。此種繩套使用廣泛，除用來捕鳥雀外，還有其他用途。如《大詞典》“一頭”條義項④舉例：《西游記》第七六回：“那繩兒理出去見風(fēng)就長粗了，把一頭拴著妖怪的肝系上，打做個活扣兒。”下文還有“那扣兒不扯不緊，扯緊就痛”之句?？梢娎小盎羁邸奔粗高@種繩套。“脖項”條亦引例：趙燕翼《桑金蘭錯》：“撒繩手雙手扯住這面的繩頭，用勁一勒，活扣的繩環(huán)，緊緊地勒緊了牛脖項?！背齼?nèi)部有例句以外，還有其他文獻用例。如：清夏敬渠《野叟曝言》第二九回：“這鳳姨見事敗露，羞恥難當(dāng)，性命不呆，情急短見，把一條鸞帶打成活扣，套在頸上，帶頭縛在床柱上邊，用力一掙，登時縊死。”義項①僅指捕鳥雀的器具，恐釋義過窄。

“活套頭”去掉“頭”字即為“活套”?；钐壮屢饬x外，有無“活套頭”義？文獻中亦能找到用例。如：清郭小亭《濟公全傳》第一一五回：“和尚說：‘我釣魚，也不用網(wǎng)，也不用鉤子。你們給我找一根大繩子，我拴一個活套。往水里一掠，我一念咒，叫魚自己上套里去。我要釣一個百十多斤的魚，咱們大家吃好不好？’”清歸鋤子《紅樓夢補》第十三回：“當(dāng)下主意已決，掩了房門，找了一條繩子，跴上炕沿，一手把繩頭穿在梁上，縛了一個活套，把脖子套入里面，兩腳一蹬離炕，兩手直垂下來，霎時咽喉氣閉，魂魄離身?！鼻迮宋聂场缎略鲂贪竻R覽·妻妾毆夫》：“該革員氣忿，輒將縊帶代挽活套，逼令余氏伸頸入套，從下抽去機凳，以致余氏身死?！鄙弦龓桌小盎钐住奔椿钐最^。

“活扣”的同義詞是“活結(jié)”。將“活結(jié)”釋為“拽拉即開的繩結(jié)”恐過窄，可參照“活扣”“活套頭”等將釋義改為：拽拉即開或越拉越緊的繩結(jié)。如：清祝慶祺《刑案匯覽·斗毆及故殺人》：“柯亞由倔強不行，用手將該氏兩手亂抓，該氏負痛，順取麻繩打成活結(jié)，套入柯亞，由項頸拉走。柯亞由哭罵掙扎，失足跌地，該氏順將繩頭提住，不期繩結(jié)收緊，柯亞由登時氣閉身死。”此例中的“活結(jié)”即為越拉越緊的繩結(jié)。

“活扣”“活結(jié)”與“死扣”“死結(jié)”相對。同樣，與“活套”“活套頭”相對的是“死套”“死套頭”。此二詞《大詞典》未收，可據(jù)“活套”“活套頭”增補立目。

利用“內(nèi)部參校法”，對相關(guān)詞群進行相互參照、比勘，可以成批量地發(fā)現(xiàn)《大詞典》在立目、釋義、引證等方面存在的問題，從而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大詞典》出版后，不少成果針對書中存在的問題進行了訂補指正，《大詞典》在修訂時也應(yīng)盡量吸取。但要注意不能全盤照搬，還需審慎斟酌，仔細考量。利用“內(nèi)部參校法”可去蕪存菁。如：

【波蕩】③鼓動；影響。亦指受鼓動；受影響。舉《后漢書·黨錮傳·李膺傳論》、《資治通鑒·晉穆帝升平五年》、金王若虛《滹南詩話》卷二、方東樹《答葉溥求論古文書》等四例。

《漢語大詞典訂補》針對此義又增補了一例：晉干寶《搜神記》卷七：“從軍者皆絳抹頭，以彰火德之祥。百姓波蕩，從亂如歸?！?12)《漢語大詞典訂補》，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版，第633頁，第630頁。

但訂補者似沒看到該例在“波蕩”的其他義項下已出現(xiàn)：

⑤流離遷徙。《太平廣記》卷三五九引晉干寶《搜神記·張聘》：“百姓波蕩，從亂如歸?！?/p>

同一詞語的不同義項征引同一例為證，到底如何取舍？江藍生《魏晉南北朝小說詞語匯釋》：“‘波’義為逃亡，奔跑，可單用，也可出現(xiàn)在復(fù)合詞‘波蕩、波遷、奔波’之中：鷂子經(jīng)天飛，群雀兩向波。(樂府25、2b)百姓波蕩，從亂如歸。(搜7、101)蘇峻之亂，都邑人士皆東西波遷。(冥祥，鉤沉579)每法輪一轉(zhuǎn)，則黑白奔波。(高僧傳，晉釋曇徽5、17b)?！?13)江藍生：《魏晉南北朝小說詞語匯釋》，北京：語文出版社，1988年版，第18頁。所言甚當(dāng)?！稘h語大詞典訂補》此處所作的增補是有問題的。

又如：

【沾辱】猶玷辱。使蒙受恥辱。舉馮德英《苦菜花》一例。

《漢語大詞典訂補》補充更早用例：《金瓶梅詞話》第七六回：“你又來理論俺每這奴才做甚么，也沾辱了你這兩只手?！?14)《漢語大詞典訂補》，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版，第633頁，第630頁。

其實書內(nèi)已有更早用例：

【汶2汶】①玷辱?！冻o·漁父》：“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王逸注：“蒙垢塵也?！焙榕d祖補注：“汶，濛，沾辱也?！?/p>

這些問題如果修訂時不加鑒別，照搬吸收，不僅老問題沒有解決，有時還會增加新的問題?！皟?nèi)部參校法”能幫我們提前將這些問題排除掉。

以上結(jié)合《大詞典》“水”部的修訂工作，探討了“內(nèi)部參校法”在辭書編修過程中的應(yīng)用。該方法可以較容易地發(fā)現(xiàn)甚至解決《大詞典》在立目、釋義、書證等幾個方面存在的顯性或隱性問題，從而提高了修訂的效率?！洞笤~典》可以看成是一個由海量信息構(gòu)成的集合體。這些信息或由之構(gòu)成的信息片段，包括字、詞、詞組、釋義、書證(包括書證中的詞語)等具體要素，以及編纂原則、編纂體例等抽象要素。這些信息或信息片段，因某種關(guān)系而相互聯(lián)系在一起。這種關(guān)系可以是字形上的異體、古今、通假等關(guān)系，也可以是詞語上的同源、同素、同構(gòu)等關(guān)系，也可以是意義上的同義、近義、反義等關(guān)系。甲條目和乙條目相聯(lián)系，乙條目又和丙條目相聯(lián)系，那么甲和丙之間也有了間接聯(lián)系。由此及彼，相互勾連，構(gòu)成一個既彼此獨立，又互相聯(lián)系的內(nèi)部信息之間的網(wǎng)絡(luò)。每個辭書內(nèi)部的信息既為我所用，又能為他所用，充分發(fā)揮各自的價值?！皟?nèi)部參校法”的實質(zhì)，就是根據(jù)需要，利用辭書內(nèi)部信息之間的某種關(guān)系，找到可與之參考比照的其他信息，從而為我所用。信息是客觀存在的，關(guān)鍵是能不能找到能連接其他信息的關(guān)系。有的較簡單直接，如考察一個詞語在辭書內(nèi)部還有沒有更早的用例，對比不同詞條征引的同一書證的文字、標(biāo)點差異等；有的則需要費點周折，如上舉對“涖”“蒞”字頭的失收詞語的考察，對“活扣”“活套”等條的釋義補正及失收詞語的考察，不僅有條目信息之間的比較，還有統(tǒng)計、歸納、推演、聯(lián)想的過程。

《大詞典》是一個材料匯集的大寶庫。該書凝聚了華東地區(qū)五省一市(魯、蘇、皖、浙、閩、滬)近五百名專家學(xué)者近二十年的心血。雖存在著一些問題，但瑕不掩瑜，書中的內(nèi)容絕大部分是精確而恰當(dāng)?shù)?，精彩之處，俯拾皆是?！洞笤~典》的二版修訂工作已經(jīng)啟動，參與人員眾多，每位編纂人員掌握占有的文獻有多寡之分，概括詞義的能力有高下之分，對體例的操控有熟生之分，因此，在編纂修訂過程中對書內(nèi)其他有效信息的參考比照實際就是一個汲取菁華，補己之短的過程。如果避而不用，實在可惜。

作為一種方法，“內(nèi)部參校法”應(yīng)用廣泛。不僅能在《大詞典》的修訂中能起到很好的作用，在其他辭書的編纂修訂中也同樣適用。如《辭源》(2010年修訂重排版)“超越”條義項二《三國志·管寧傳》：“陛下踐祚，纂承洪緒……”《辭源》“踐阼”條亦引同例，又作“踐阼”?！办瘛薄摆琛辈灰?。又如“趙”字義項五《詩·周頌·良耜》：“其镈斯趙，小薅荼蓼。”“镈”字義項一、“荼蓼”條義項一均引同例為證，卻又作“以薅荼蓼”?！靶　薄耙浴辈灰?。第三版《辭源》(2015年版)修訂時均予以統(tǒng)一或修正?！皟?nèi)部參校法”亦可應(yīng)用于辭書編修的多個環(huán)節(jié)，發(fā)揮其相應(yīng)的作用。編修人員利用此方法可減少失誤，提高效率。但有的問題卻無能為力。如各分卷因征引文獻版本不同而導(dǎo)致的文字不一問題，因編纂文件未規(guī)定的文獻征引格式問題，等等。這些問題只能放到編輯部最后定稿時利用“內(nèi)部參校法”統(tǒng)一解決。

“內(nèi)部參校法”可在常規(guī)編纂工作中起到輔助作用，有其應(yīng)用的巨大價值，但也有其局限。其操作環(huán)境的封閉性，信息來源的單一性，決定了這種方法有時雖能發(fā)現(xiàn)問題，卻不能很好地解決問題。辭書內(nèi)部的相關(guān)信息不能拿來直接就用，仍需作進一步的研究考察，然后再斟酌確認。如上舉“海參”例，雖然在《大詞典》已收書證中找到了更早的明代例子，但實際還不是最早。如：元賈銘《飲食須知·魚類》：“海參味甘咸，性寒滑，患泄瀉痢下者勿食。”所以還要和其他方法一起綜合運用，才能收到更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