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十景御碑亭景觀變遷考析

楊 翔 陳 波

YANG Xiang CHEN Bo *

（浙江理工大學建筑工程學院，杭州 310018）

( School of Civil Engineering and Architecture, 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China, 310018 )

清西湖十景御碑亭的建立使初創(chuàng)于南宋的西湖十景得以固址求實。御碑亭歷經(jīng)漫長而曲折的過程發(fā)展至今，是西湖十景中不可或缺的景觀要素?；诠偶墨I、圖像資料，結合實地考察，追溯構建歷史，梳理其景觀變遷歷程，總結西湖十景中十座御碑亭歷經(jīng)“御書亭—御碑亭”組合營構、題詩增刻的發(fā)展，跨越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得以全然成型；長期發(fā)展中因歷史變故、市政建設影響，其位置、形態(tài)、功能經(jīng)調(diào)整后進入平穩(wěn)發(fā)展，從古今御碑亭景觀營造角度為西湖文化景觀研究進行了有益補充，增加對園林空間中碑亭建筑應用的歷史認識。

風景園林；西湖十景；御碑亭；園林建筑；杭州

西湖十景是西湖精華之所在，源出南宋畫院畫師的山水畫題名。南宋祝穆編撰的《方輿勝覽》[1]中最早記載其景目：“好事者嘗命十題，有曰：平湖秋月、蘇堤春曉、斷橋殘雪、雷峰落照、南屏晚鐘，曲院風荷①宋咸淳間（1265-1274年）祝穆撰刻本《新編方輿勝覽》所記為“麯院風荷”。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方輿勝覽》抄本所記為“曲院風荷”。、花港觀魚、柳浪聞鶯、三潭印月、兩峰插云?！蔽骱熬澳肯盗凶源顺尚汀Ｇ蹇滴?、乾隆兩帝南巡至杭州御題西湖十景，此后各景目均建有碑亭。碑亭是中國風景名勝及園林中常見的一種亭，其主體是碑，多具有文化或紀念意義，御碑亭則是碑亭的一種類型[2]?，F(xiàn)存西湖十景御碑亭雖僅少量構件為親歷西湖興衰的遺存，但仍因其所承載的歷史而成為西湖階段性發(fā)展的重要見證者。已有學者考究杭州存世乾隆御制詩碑刻[3]，整理匯總西湖十景御碑亭形制，關注到御碑內(nèi)容及其初立、重建的時間節(jié)點[4]，但多停留于現(xiàn)狀，尚未深入研究這一歷史物證的形成與變遷。

目前相關的歷史研究多散落在與康乾兩帝南巡文化活動、西湖十景相關的研究中：劉歡萍[5-6]探討了乾隆南巡御制品題對于江南地域文化的影響，探尋了乾隆南巡刻石的產(chǎn)生主體與緣起，認為其南巡刻石主體多為地方官與私家園主，刻石目的既有地方官紳的夸示與逢迎，也不乏皇帝本人的彰功顯績，以宣示天威宸聰；洪泉等[7-9]基于圖像資料考析平湖秋月、三潭印月、曲院風荷三景變遷歷史并復原了其不同時期的建筑平面；王其煌[10]以清人構亭筑勝為切入點之一研究西湖十景今昔變化。關于西湖十景御碑亭景觀演變發(fā)展的專題性研究相對缺乏。本研究基于專志、方志、山水畫、歷史影像等資料，結合實地考察，試圖梳理西湖十景御碑亭景觀變遷歷史，總結各時期發(fā)展特點，以期豐富對碑亭建筑在園林應用中的研究，增加對西湖文化景觀的認識。

1 西湖十景御碑亭歷史沿革與景觀變遷

1.1 南巡刻石——清初建亭緣由

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玄燁于第三次南巡御題西湖十景，改“兩峰插云”為“雙峰插云”，“麯院荷風”為“曲院風荷”，易“南屏晚鐘”為“南屏曉鐘”，“雷峰夕照”為“雷峰西照”。前兩處沿襲至今，后兩處因世人習用初名而被棄?！肚宀ㄐ≈尽穂11]中述：“翠華南幸，十景俱有宸翰①“翠華”喻指皇帝，“宸翰”指帝王的墨跡。。地方官訪查舊跡，創(chuàng)建亭榭，以供御碑?！?/p>

何故為一石碑而建亭？初看是彰顯皇家氣派，細查發(fā)現(xiàn)有舊跡可循?？淌L流衍于秦漢之世，而極盛于后漢。秦始皇巡幸刻石為頌功、樹威、垂戒，石刻自產(chǎn)生伊始便與政治結下了不解的因緣[12]。誕生于廊廟的石刻，興盛于民間，自東漢以降，碑刻成為樹立在中國大地原野之上的文化景觀[13]。最晚到唐代，寺廟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歌頌修寺之美的碑亭，雖唐代社會樹碑之風盛行，但此時期的帝王對立碑頌德，建造碑亭以強化碑刻較為謹慎[14]。至宋代，訪碑、讀碑、拓碑成風，金石學在此時期誕生與成熟。宋人更是癡迷刻石，為保護石刻設柵立欄，建堂立亭的事例不勝枚舉[12]，而為皇家碑刻建閣立亭自此也就更為普遍了。清代金石學進入全盛期，由此帶來的石刻文化與清康乾兩帝南巡的碰撞，更是催生了規(guī)?？捎^的刻石活動，西湖十景御石碑及碑亭由此誕生。

1.2 御書亭與御碑亭——清初營構思路

清雍正間浙江總督李衛(wèi)主持修纂的《西湖志》較為詳細地記錄了康熙御題西湖十景后立碑建亭的情況，文中多用“奉懸”“匾額”“勒石”“建亭”等字樣記述，配圖中出現(xiàn)“御書亭”“御碑亭”的明確標注[15]，可知御題十景后不僅刻有石碑，為其構建“御碑亭”，還將御題文字制成匾額，為懸掛匾額建造“御書亭”，梳理匯總見表1。

表1 《西湖志》所記建亭情況Tab.1 Construction of the pavilion in the West Lake Chronicle

根據(jù)此專志記載，明確十景皆為奉懸匾額建造御書亭或御書樓（兩者均因御書匾額而建，下文將此類情況合并，均概稱御書亭），且選址考究，追求觀景效果，如平湖秋月御書亭“其址前為石臺，三面臨水上懸”“攬全湖之勝”；雙峰插云御書亭“適當兩峰正中”，與匾額需要建筑這一賴以生存的物理空間[16]不同，摹刻有石碑的八景中僅有四景提到了構建御碑亭，兩景配圖中出現(xiàn)御碑亭的刻畫。

兩亭作為西湖十景意象演繹的載體，是“恭紀名勝”導向下的產(chǎn)物。雖尚未建設完全，但“欲求其地”以建亭的需求切實明確了西湖十景各景目位置或最佳觀賞點（圖1）。與此同時，也引起了少部分景目景意的轉換：如康熙后對雙峰插云主體的認定從雙塔轉變?yōu)殡p峰，原本只有從湖上或隔湖遠望才能產(chǎn)生或領略的意境，其內(nèi)涵被替換成在某一地點可以同時望見南北高峰[10]；遷至蘇堤跨虹橋畔的“曲院風荷”一景從原有“麯院”之意化為“曲院”。兩亭的建立悄然改變著西湖十景的發(fā)展軌跡。

圖1 清初西湖十景御書亭與御碑亭分布圖Fig.1 The distribution of Imperial Stele Pavilions and Imperial plaque Pavilion of the Ten scenes of West Lake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1.3 十座御碑亭——清中期全數(shù)建成

《西湖志》之后，又出現(xiàn)了大量文獻補充記述刻石之事?！秲舸人轮尽穂17]卷首二：“雷峰西照，恭鐫石刻在雷峰之巔有亭。南屏晚鐘①乾隆年間已恢復舊稱“南屏晚鐘”。，恭鐫石刻在寺門對面有亭，并木刻懸亭上。石刻系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三月二十六日?！笨滴跛氖哪陜舸人聼龤?，四十六年奉旨重修。翟灝、翟瀚所編《湖山便覽》[18]“斷橋殘雪亭”篇章中記載：“圣祖仁皇帝御書四字為西湖十景之一，四十一年（1702年）有司勒石建亭于此?！标惌W《杭州府志》[19]名勝篇：“御書蘇堤春曉為西湖十景第一，爰建亭于望山橋南敬懸宸翰，并勒貞珉于亭內(nèi)，雍正二年奉（1724年）。”由此可以確定西湖十景御碑并非于同年統(tǒng)一建造，碑亭亦是循序發(fā)展。

平湖秋月現(xiàn)存御碑為1980年按原刻本、原字跡摹刻重立，碑上刻有“綽奇建立”的字樣。根據(jù)《清代職官年表》查得綽奇任職于康熙雍正兩朝[20]。然刊于乾隆十八年（1753年）的《西湖志纂》中仍沒有該景目御碑及碑亭的記載[21]，情況不明。其余景目配圖中大量組合出現(xiàn)了御碑亭、御書亭和兩者對應字樣的確切標注（圖2）。序刊于乾隆三十年（1765年）的《湖山便覽》內(nèi)“平湖秋月”圖出現(xiàn)了一座與今御碑亭位置相似的四角攢尖亭[7]，繪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的《南巡盛典》中，相同位置上的建筑標有“御碑亭”字樣[22]。至此，西湖十景御碑亭均有了明確記載，御碑亭的全數(shù)建成使其與早期御書亭形成的結構關系更為明晰，“御書亭—御碑亭”兩兩組合的形式成為時代特色，對西湖十景的固定與流傳具有重大意義。

圖2 古籍中的西湖十景御碑亭與御書亭Fig.2 Imperial Stele Pavilions and Imperial plaque Pavilion of the Ten scenes of West Lake in the ancient works

1.4 題詩增刻——清中期的發(fā)展與豐盈

康熙南巡御題十景后亦有“高宗六次南巡①乾隆六次南巡發(fā)生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二十二年（1757年）、二十七年（1762年）、三十年（1765年）、四十五年（1780年）和四十九年（1784年）。并有御制詩”[19]。乾隆六作西湖十景組詩依次為：《題西湖十景》《題西湖十景疊舊作韻》《題西湖十景再疊舊作韻》《題西湖十景三疊舊作韻》《題西湖十景四疊舊作韻》《題西湖十景五疊舊作韻》（表2），并刻于西湖十景御碑。其以組詩結合石碑的形式確定系列景目，一來以規(guī)模取勝，頗有超越前人品題之勢，二則品題深細，對后人游賞有“指南”之功[6]。

表2 乾隆題西湖十景組詩統(tǒng)計[23-26]Tab.2 Statistics of poems of Ten scenes of West Lake written by Qianlong[23-26]

乾隆詩歌具有強烈的與時代政治密切聯(lián)系的特點、紀要實錄的風格，使其史料價值遠高于藝術價值[27]?？缭綍r間的數(shù)次題刻賦予了御碑亭現(xiàn)場閱讀歷史的場所屬性，“植根于過去，但又屬于此時此地”[28]，促發(fā)著區(qū)別于紙質(zhì)閱讀的“身臨其境”之感，能夠自成一景，又豐盈十景。題詩增刻的完成標志著御碑亭景觀跨越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后的全然成型。御碑亭化身為一種有力的宣傳媒介，成為有著政治與文化雙重含義的特殊文本景觀和空間景觀，深深地烙印在西湖畔，促進著西湖十景的保存與流傳。

令人遺憾的是現(xiàn)存御碑多為后人摹刻，因題詩書法拓本遺失，多數(shù)御碑僅刻有康熙題字?，F(xiàn)有蘇堤春曉（圖3）、曲院風荷、南屏晚鐘三景保留了題字和題詩，可一窺歷史盛況。

1.5 孤亭遺世——清末至民國初期的殘存

西湖十景御碑亭的發(fā)展在乾隆之后逐漸停滯，由盛轉衰。清末咸豐年間太平天國運動的爆發(fā)對杭州城市發(fā)展造成了巨大傷害。西湖園林遭到嚴重破壞，花港觀魚、南屏晚鐘、曲院風荷中諸樓閣在1861年毀于兵燹?；ǜ塾^魚御碑亭和魚池于1869年重建。

清宣統(tǒng)三年（1911年）杭州“二我軒”照相館拍攝的《西湖風景四十七幅》[29]與民國八年（1919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西湖風景畫》[30]等歷史照片（圖2）記錄了清末期至民國初的西湖實況。相較于悄然淡出視野的御書亭，御碑亭作為標志性建筑數(shù)次出現(xiàn)在此時期以西湖十景命名的歷史畫面中，其景象正如民國六年（1917年）《西湖指南》[31]花港觀魚篇中所述“荒廢殆盡，僅圣祖御碑亭巍然獨存耳”流露出由“亭”代“景”的歷史狀態(tài)。

1.6 遷址與重修——民國至今的多次復興

20世紀20年代初，杭州進入市政建設新時代，拆城墻、修馬路、拓交通等措施改善了杭州城的市政面貌[32]，“蘇堤春曉”御碑亭在環(huán)湖馬路修建后得到重建，原立于放生池前的“南屏晚鐘”御碑亭則因凈慈寺前南山路的修建遷至寺門前東側。杭州建市后舉辦西湖博覽會，期間平湖秋月景點得到修繕。博覽會后，斷橋殘雪御碑亭由斷橋東端南側遷至北側。

建國初期，杭州園林綠化建設興旺發(fā)達，1951年修建柳浪聞鶯碑亭，并開辟了公園綠地。因環(huán)湖公園建設花港觀魚御碑亭也在1959年重新修建。后經(jīng)歷“文革”時期，雙峰插云碑亭被毀，十景御碑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只留下破損的蘇堤春曉和曲院風荷（碑帽缺失）兩塊真跡石碑。這之后，又經(jīng)修繕、重建、重刻石碑等工作。至2002年，西湖十景御碑亭完整重現(xiàn)。此時的平湖秋月成為西湖十景中唯一一處有御書亭和御碑亭舊制的景點[7]，三潭印月御書亭舊址上為今“我心相印亭”，其余八景御書亭已不復存在。

2 西湖十景御碑亭景觀變遷特點

2.1 建筑單體的變化

經(jīng)過多次的修整重建，御碑亭建筑單體發(fā)生了較大的改變。建筑形制上，從記錄十景御碑亭較為明確的《西湖志纂》配圖與今御碑亭對比中可見，清中期御碑亭的造型較為統(tǒng)一，多為三開間歇山頂四方亭，其中包含少數(shù)重檐歇山頂。建筑色彩上，乾隆六年郁希范所繪《西湖勝景圖》[33]讓清代御碑亭的紅柱紅墻得以再現(xiàn)，顯露出一絲皇家氣韻。建筑裝飾上，清代碑亭以碑為核心，未見有匾額楹聯(lián)的記載。

現(xiàn)存的碑亭樣式多延續(xù)了民國時期的樣貌，在其基礎上又做出了一定的修整。較清代多了楹聯(lián)設置（表3），御碑亭又添一重文化意蘊。形態(tài)上，調(diào)整后的碑亭比例更為纖長，體量縮小，屋角起翹變高，江南園亭的輕盈精巧、素雅古樸越發(fā)突顯。

表3 現(xiàn)西湖十景御碑亭楹聯(lián)統(tǒng)計Tab.3 Statistics of couplets in Imperial Stele Pavilions of the Ten scenes of West Lake

2.2 內(nèi)部空間的轉變

同樣基于上文所提《西湖志纂》，結合實地測繪對比分析古今御碑亭的內(nèi)部空間經(jīng)營，結果（表4）可知，清中期亭內(nèi)空間主要為半圍合開放式，僅留一至三個入口保持通透，由欄桿、墻面加強邊界，圖中石碑呈現(xiàn)出居中和單側設置兩種方式，內(nèi)部空間私密性強。

表4 《西湖志纂》中所記御碑亭Tab.4 Records in the compilation of the West lake

現(xiàn)今的碑亭內(nèi)部空間類型則可分為4種：全圍合封閉式、半圍合開放式、半圍合封閉式和無圍合封閉式（表5）。三潭印月、柳浪聞鶯、雷峰夕照等景目碑亭用坐凳替換了清代劃分內(nèi)外空間的欄桿，加重休憩功能。蘇堤春曉、曲院風荷碑亭已無舊時亭內(nèi)強化內(nèi)外空間分隔的元素，可達性增強。此外有九亭為保護石碑而設置了內(nèi)圈圍欄，可見古今對于“碑”“亭”有著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清中期亭內(nèi)部空間主要圍繞“讀碑”這一行為展開，功能簡單。如今的碑亭強調(diào)石碑肌理與內(nèi)容的保護，紀念意味加深，部分御碑亭開始重視亭在綠地系統(tǒng)中所發(fā)揮的公共服務效能。古今不同功能側重形成的不同空間形態(tài)，為今后碑亭的保護與營造提供了更為多樣的思路。

表5 御碑亭現(xiàn)狀Tab.5 Current situation of Imperial stele Pavilions

2.3 外部空間的營造

不同時期，西湖十景御碑亭不盡相同，數(shù)量時有增減，與其他園林建筑構成的組合形式多變，處在一個不斷調(diào)整與發(fā)展的過程中。清初，建設者借助題字與園林建筑豐盈十景，御碑、碑亭的營構多依托于御書亭，碑與亭的關聯(lián)并不緊密。

清中期，臨水景目中，御碑亭多與其他園林建筑形成線性、面狀空間，碑亭多為主體的陪襯，對整體建筑組團效果影響較弱。與其組合出現(xiàn)的御書亭則多位于景觀建筑組群軸線前端或景目核心地，依水而建且建筑體量大、等級高，具有良好的景觀視野。平湖秋月、三潭印月、曲院風荷、柳浪聞鶯、蘇堤春曉五景就極具代表性。在與水關系較弱的雷峰夕照、南屏晚鐘、雙峰插云三景中，御碑亭有了主導景觀構成的傾向，借助御書亭、規(guī)則式水池、圍墻等要素形成院落。清旅行詩人查慎行游覽西湖時所吟詩句“涵碧橋東畫舫停，游人多上御碑亭”“白鶴不歸梅樹老，鷺鷥飛上御書亭”可見清時兩亭作為觀賞對象或標識物已在西湖游覽中發(fā)揮了一定的影響力。

清末，御碑因石材的堅固性經(jīng)久不衰，御碑亭開始成為較御書亭更為穩(wěn)定的存在，兩亭組合的形式由此發(fā)生扭轉，御碑亭蛻變?yōu)橹匾臉俗R物。發(fā)展至今，御碑亭在所屬景目中的營構可分三類：其一，延續(xù)清時的基本格局，僅平湖秋月御碑亭一例；其二，重修后與新增建筑形成組合，斷橋殘雪御碑亭與“藻思天成”“云水光中”水榭形成圍合的院落空間，南屏晚鐘御碑亭和立有乾隆詩刻碑的碑亭在凈慈寺門前形成對稱結構；其三，大部分御碑亭的現(xiàn)狀，它們離開了原有的建筑組群，消融于更大的西湖環(huán)境之中，成為游覽路線里無意而達的節(jié)點，更為獨立地處于開敞、半開敞空間中，是所在場地內(nèi)的視覺焦點，御碑均置于碑亭中心，成為區(qū)域節(jié)點觀賞的重點。

3 結語

清康乾兩帝南巡御題與興盛的石刻文化促使了西湖十景御碑亭的建立與全然成型。地方官員作為制造主體，御碑可獨立成景的性質(zhì)或為十景御碑亭于異年建立的重要原因。也由此產(chǎn)生了早期御碑亭與御碑依托于御書亭而建的景觀面貌。“御書亭—御碑亭”兩兩組合的形式實現(xiàn)了清時的構亭添景，影響著十景景址與景意的發(fā)展。清末御碑亭遺世獨立，進入民國以亭代景、由亭續(xù)景的巨大轉變，后又因杭州市政建設發(fā)展，御碑亭發(fā)生多次遷址，功能有所增加，構造更為多樣，逐漸轉向亭景合一的演化：亭為景成，護其名、攬其勝；景納亭身，融其氣、襯其姿。御碑亭逐漸成為西湖十景中不可或缺的景觀要素。

今日的景觀面貌是歷史更迭下的幸存，以史為鑒，重視古跡保護的同時要警惕因放大碑亭的標識作用從而引發(fā)對其題名背后景意的忽略，讓亭為景中物，景成亭外緒。碑刻點景，亭為觀賞者提供了一個遮蔽卻通透的讀碑場所，亭、景所營構的環(huán)境又成為對碑刻的一種情景延伸。眼前文即身后景，眼前景即身后文，亭內(nèi)“千年”，亭外亦“千年”?！暗瓓y濃抹總相宜”的“西子”佳人遇上思緒各異的讀碑之人，將催化無窮的時空交替之感，激發(fā)出潛力與未知，不斷為西湖十景注入新的活力與蘊含。

注：圖1改繪自李衛(wèi)《西湖志》；圖2改繪自郁希范《西湖勝景圖冊》，沈德潛《西湖志纂》，翟灝、翟瀚《湖山便覽》，高晉《南巡盛典》，杭州二我軒照相館《西湖風景四十七幅》，商務印書館《西湖風景畫》；表4左二列圖改繪自沈德潛《西湖志纂》；其余圖表均由作者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