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影響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的主要因素

陳葉凡

（南京藝術學院 音樂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0）

一、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的詞源探究

要想了解“多元文化音樂教育”，首先應對其進行詞源考察。針對文化是一元的還是多元的討論，一直以來，人們看法不一。文化一元論認為全世界的文化都是以歐洲為中心的。這是西方一直以來普遍認同的觀點，隨著二戰(zhàn)結束后各國經(jīng)濟的復蘇，原先相對單一的民族及文化身份逐漸被打破，傳統(tǒng)的一元價值觀和同化主義不斷被質疑，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識到西方文化以外各國各民族文化的價值，并逐漸開始認同多元文化的觀點?！岸嘣幕边@一術語最早是1915 年于美國猶太人學者霍拉斯·卡倫的《民主與熔爐》一書中出現(xiàn)的；并且他還在《文化與民主》一書中從人類學的角度對多元文化主義進行了闡釋，其是指在一個國家、社會或種族群體中所存在的多種文化的總稱。隨后，1916 年美國著名的哲學家、教育學家杜威在全國教育協(xié)會的一次講演中再次提出了“多元文化”的觀點，一時間，多元文化思潮在美國廣泛傳播并引起許多人的關注。具體來說，多元文化是指在一個國家、民族或地域范圍中存在的相互獨立卻又相互影響的眾多文化現(xiàn)象，這些文化現(xiàn)象包括經(jīng)濟、宗教、語言、文化等一切物質領域和精神領域的諸多方面。在全球化浪潮的影響下，世界上的各種文化都在發(fā)生交流、融合或沖突等互動現(xiàn)象?？偟膩碚f，多元文化強調了不同文化和不同種族之間的共存是必要的，它是多種文化并存的現(xiàn)象，具有多樣化和差異性的特征。并且多元文化更加強調多種文化之間的互動關系，它們必須在一個不被質疑的群體中相互依存，相互發(fā)展。隨著全球經(jīng)濟一體化的進程加快，多元文化主義的思想在文化、音樂、教育等領域的影響愈來愈廣泛并逐步演變成一種國際化的浪潮。尤其是進入21 世紀以來，多元文化音樂的理念已在全世界音樂教育領域廣泛傳播，其中，美國音樂人類學學科的發(fā)展、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出現(xiàn)以及國際音樂教育學會的成立在一定程度上對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二、音樂人類學學科的發(fā)展

多元文化現(xiàn)已被人們看作是客觀事實，其在作為一種理論的過程中，人類學對“他者”的研究對多元文化起到了重要作用。那么人類學中的“他者”是指什么？洛秦認為，在20 世紀之前，“他者”的概念相當于以“西方”為中心的邊緣地區(qū)，即“非西方”；到20 世紀30 年代，人類學家又在“非西方”邊緣里分出農(nóng)村人群體和少數(shù)民族群體的“他者”；之后，隨著人類學將目光投向原本被忽視的城市，就又出現(xiàn)了城市中的移民、難民、女性、兒童等弱勢群體的“他者”。由此可見，多元文化核心理念中平等性和差異性的直接來源是人類學對“他者”的認識，并且通過對“他者”文化的逐漸深入了解，認識到社會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值得被尊重的，“多元文化”就是要把每一個人還原到社會中的一分子中去。在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教堂里的音樂只是為教會服務的，是宗教的附屬物，其只能作為社會功能而存在，社會上各階層的人到教堂中都是作為音樂會的參與者而不是聽眾；其后，隨著西方資本主義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變革與發(fā)展，音樂才開始發(fā)揮自身的審美價值，其重心由教會和宮廷逐漸轉向中產(chǎn)階級；并且音樂不再是貴族階層才能享受到的奢侈品，只要買門票，任何人都可以去音樂廳聆聽音樂。從音樂面向群體逐漸轉變到公眾這點可以看出，社會上的每一個人，不論貧富貴賤都有欣賞音樂的權利，這也為推動多元文化音樂教育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音樂人類學的前身是“比較音樂學”，它于1885年被奧地利音樂學家阿德勒在《音樂學的范圍、方法和目標》一書中明確提出，并將其界定為“從人種學的角度對民族音樂進行比較研究”的學科，從而確立了該學科在音樂學中的地位和價值。其后在1950 年，荷蘭學者孔斯特將“比較音樂學”更名為“民族音樂學”，標志著這一學科發(fā)展進入到以美國為中心的民族音樂學階段。堅持這一學說的音樂家們把研究重點放在音樂學上，以音樂學為主要根基，同時吸取民族學、人類學等其他學科的研究成果。1964 年10 月，美國音樂人類學家梅里亞姆在其著作《音樂人類學》中首次提出音樂人類學這一概念，他把音樂人類學定義為“文化中的音樂研究”或者“作為文化的音樂研究”，是研究人類的一切音樂活動與音樂行為的學科。20 世紀70 年代美國人類學家厄博斯提出“文化相對論”的人類學觀點，其認為每一個民族的文化都有其獨特性和價值，都是在長期歷史發(fā)展中形成并與其經(jīng)濟條件相適應的。一些學者們主張在文化相對思維的基礎上，也要把民族語境中的音樂作為研究重點，相對于樂音的基本結構構成來看，更應該注重在文化中音樂扮演的角色以及它在整個社會大環(huán)境中所起到的作用。

從上述可以看出，人類學的發(fā)展為音樂人類學的研究動向起到了指導性的作用，音樂人類學以文化人類學為原則，它的核心思想是把音樂作為一種文化來看待，再加上音樂人類學的研究是不能脫離文化相對論來空談的，在諸多因素的促成之下才形成了多元文化觀。這種理念會幫助我們“從文化上去理解人類的各種音樂行為，并理解在人類生活中音樂與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民族、文化、藝術、宗教、技術、自然環(huán)境等方面的關系，因此，音樂人類學突破了西方傳統(tǒng)音樂學理論的局限，將音樂的理論意義擴展到廣闊的全球人類生活的視野中。”音樂人類學將視野投向文化現(xiàn)象，不同的音樂具有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但基于文化平等的理念就要求我們對每一種文化秉持一種相互尊重、相互欣賞與相互理解的態(tài)度。在音樂人類學觀念的滲透下，世界多元文化的觀念和價值觀被普遍接納，所以說，音樂人類學是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的學科基礎。

三、后現(xiàn)代主義對現(xiàn)代主義的解構

后現(xiàn)代主義產(chǎn)生于20 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后工業(yè)時代，它是相對于工業(yè)社會的現(xiàn)代主義而言的，是后工業(yè)社會的文化新思潮。它們二者之間的區(qū)別不是字面上時間意義的先后，相反，這兩者是沖突并存的。現(xiàn)代主義強調科學真理，善于發(fā)現(xiàn)一般規(guī)律。而后現(xiàn)代主義中的“后”字體現(xiàn)了對現(xiàn)代觀念的批判，其是對社會各種弊端反思的結果，強調個性的解放。后現(xiàn)代主義文化思潮主要包括在歐美興起的“后結構主義”和在美國盛行的“建設性后現(xiàn)代主義”兩大部分。前者以德里達、?？?、利奧塔為代表，認為現(xiàn)代主義實質上是一種控制和統(tǒng)治的形式；后者以哈桑、格林布拉特、格里芬為代表，主張構建一切相對且多元化的文化語境。

后現(xiàn)代主義在文化領域堅持差異性和多樣性，對以科學理性為主導的現(xiàn)代性思想進行批判，倡導多元文化主義，尊重各種文化自身的生存和發(fā)展?？梢哉f，“多元”是后現(xiàn)代主義的關鍵詞，“元”即“本源、本質”，后現(xiàn)代主義差異觀認為，在世界音樂文化中，“元”具有多樣性。也就是說，世界各地各民族的音樂文化都有其各自的根源，而不是“一元論”所認為的世界上的事物的本質是單一的。而音樂文化也只是許多特色文化中的一種，其獨特性構成了多元音樂文化中的每一元，并且音樂文化中的每一元都是在不斷變化著的，沒有一成不變的實體存在。那么，每一種音樂文化的歷史本身就存在著多樣性，它們時刻在變化著并和其他音樂文化進行不同程度地交流與融合。盡管如此，音樂文化之間的差異還是存在著的，其各自的獨特性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維護多元音樂文化之間的差異性就是要看到各音樂文化的內在價值，共享全世界音樂文化。

那么導致中西方音樂文化差異的原因主要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呢？其一，在對萬物本源的認識上，中國音樂文化自古以來就主張?zhí)烊撕弦?，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反對將人與天割裂來看待，認為人與天應該和諧相處，并逐步達到統(tǒng)一的狀態(tài)。這種精神對我國的舞蹈、繪畫、音樂、詩歌等藝術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也為此奠定了中國音樂發(fā)展的軌跡，始終貫穿著人與世間萬物相適應的關系法則。而西方音樂文化則相反，自從畢達哥拉斯把萬物之源歸結于“數(shù)”時，就標志著西方古典機械宇宙觀的形成，例如音程、音樂時值的劃分、五線譜等表現(xiàn)形式都體現(xiàn)了“數(shù)”在音樂中的運用，這便使得西方音樂文化中處處都顯示出科學嚴謹?shù)慕Y構體系。其二，中國音樂文化強調道德實踐，親力親為，例如在戲曲音樂中，音樂性格貫穿于整個戲曲藝術之中，從而使得中國戲曲音樂不僅具有旋律的曲折進行，還有了抑揚頓挫的節(jié)奏變化，這就使得它的音樂具有很強的藝術表現(xiàn)力。節(jié)奏感在整個戲曲演出中占據(jù)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其為“唱、念、做、打”的律動提供了重要的依據(jù)，并且也形成了跌宕起伏的音樂意味；而西方音樂文化的核心理念是宗教和科學，自中世紀起，基督教開始興起，基督教徒們便利用音樂和建筑等藝術來宣傳宗教的神圣和高貴，音樂也因此得到推動和發(fā)展。與此同時，宗教精神對科學求真務實的態(tài)度又使得西方音樂的形式技巧得到進一步的完善，從而使得西方音樂文化處處都體現(xiàn)出嚴密工整的形式體系。其三，中國音樂文化的發(fā)展注重吸收與融合，中國不是民族的國家，是文化（文明）的國家，中華民族是文化的概念。中華文化的傳統(tǒng)不是由漢族這一個民族發(fā)展而成的，而是由多個民族相互溝通，不斷來往而形成的多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漢族不會因為自己民族的音樂文化與其他民族的音樂文化不同而強迫其改變，也不會因為自己民族的強大，通過武力來搶奪其他民族的人把他們當做奴隸。這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和西方文化具有明顯的差異，歐洲所有國家是建立在民族的基礎上，其所具有的最大特征是純正性（血統(tǒng)性）、排他性和擴張性。在巨大征服欲望的驅使下，近代西方許多國家憑借掠奪搶殺來獲取殖民地，提升民族地位，稱霸世界。盡管一直以來許多人提倡“歐洲音樂中心論”，但中國文化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不斷地借鑒、吸收和容納異民族文化，建立了牢固的文化根基。同時，隨著后現(xiàn)代主義對現(xiàn)代主義一元化的解構，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東西方文化之間的差異性，必須要建立一種多元平等的民族意識。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強調文化的個體性、差異性和多元性，以多元視角和思維推動了邊緣文化及多元文化的發(fā)展，并成為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的理論依據(jù)和思想基礎。

四、國際音樂教育學會的成立

國際音樂教育學會（ISME）成立于1953 年比利時布魯塞爾召開的一次國際會議上，會議的主題是“音樂在青少年和成人教育中的作用和地位”。ISME 自從成立以來，每屆會議的主題都是圍繞當今全球音樂教育發(fā)展的整體動向以及國際教育組織制定的相關目標和規(guī)劃設定的，會議主要通過各種學術期刊、網(wǎng)絡以及紙質媒介等渠道推廣普及。

1967 年，音樂教育史上著名的唐哥伍德會議在美國召開，會議最后的宣言成為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的里程碑式的文獻，宣言明確提出要把所有時期，各種風格、形式和文化的音樂都納入學校的音樂課程中，這也和國際音樂教育學會的理念相一致。1990 年學會成立了一個世界音樂咨詢小組，專門負責世界文化音樂政策的研究。音樂教育要面向世界，尊重多元文化的發(fā)展，提高各民族對音樂文化的認同感，與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多樣性的世界宣言》相一致的是，ISME 在1994 年第21 屆國際大會上通過了《促進全球音樂教育的信仰宣言》，向各成員國發(fā)出振興音樂教育的呼吁：“全世界所有音樂均具有其合理性，應尊重各種音樂的價值。”這一宣言既體現(xiàn)了學會的核心訴求，也在向全世界號召對不同文化的理解和認同，同時也明確了ISME 在全球范圍內促進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的信念和追求。后兩年，學會組織了一個名為“ISME 世界文化的音樂政策”的小組，該小組擬定出一個關于音樂文化的政策文件，該文件對音樂教育中各民族文化的思想、理念和價值觀等都做了詳細的說明，并呼吁各國的音樂教育界把這項政策予以推廣貫徹，自此學會向國際音樂教育界正式提出了“世界音樂”的概念。ISME 一直以來都用全球化的視野思考當前和未來音樂教育的發(fā)展，促進了國際音樂文化的交流和傳承，是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發(fā)展的重要因素。

五、結語

21 世紀，多元文化音樂教育在音樂人類學、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以及國際音樂教育學會組織的影響下發(fā)展迅速，為世界音樂教育帶來了一次巨大的革命，并將人們的視野從音樂以歐洲為中心轉向世界多元文化，這也為世界音樂教育的長遠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