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使句“你VV吧”中動詞重疊意義的轉(zhuǎn)變

武珂夢

關于動詞重疊的意義，漢語學界一直都有研究。朱德熙認為“重疊式動詞表示動作的時量短或動量小”；朱景松將動詞重疊的意義歸結(jié)為三個方面，即“減弱動作、行為、變化的量；延續(xù)動作、行為、變化的過程；強化動作、行為、變化主體的能動性”；楊平再論動詞重疊的意義，提出“動詞重疊式的基本意義是減小動量”。以往研究大都把注意力放在動詞重疊式表示的動作量上，且基本認同動詞重疊表示量小。這種觀點雖然對很多句子有很強的解釋力，但在實際使用中卻遇到了一些問題。例如：

按照前人研究，上例a 句中動詞“省”的重疊式“省省”，表示的量應該分析為“量的減小”。“省省”入句后，即b 句中的“省省”，比起“省”，其表示的動作量確實減小了。按照這個邏輯，c句中的“省省”也應該表示“量的減小”。但在動詞重疊式前面加上狀語副詞，即d 句，句式所表達的“量”反而可能是“量的加大”。在實際生活中，人們使用的或許是表示“量小”的c 句，但表達的意義卻可能是“量大”的d句，兩者在一定條件下可以互換使用，可以說d句就是c句的省略式。如此，再去分析c句的動詞重疊式，將其意義簡單地解釋為“量的減小”就顯得理據(jù)不足。

句式“你+VV+吧”顯然是一個祈使句，而祈使句恰恰是動詞重疊出現(xiàn)的典型環(huán)境，因為祈使句作為委婉表達與動詞重疊表示短時少量有著一定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為了控制研究變量，本文只討論在本句式中帶有“你”的情況，其他情況不作討論。

一、動詞重疊的語法意義

動詞重疊的語法意義一直是漢語學界研究的熱點，本文將各種觀點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表示量的變化。朱德熙提出“重疊式動詞表示動作的時量短或動量小”，這是關于動詞重疊式的語法意義中最為常見的解釋，也是語言學界多年來基本認同的看法。動詞重疊后確實是在表示動量的減小，但這個量不能只局限在時量短或動量小，而應該加大這個量的范圍。朱景松認為這個動作量“應該是包含動作、行為、變化的各個側(cè)面、各個環(huán)節(jié)可以有廣義量的意義的因素”，比如動作時間的長短、動作次數(shù)的多少、動作力量的大小等，例如：

例（2）中的動詞“堅持”本指“堅決繼續(xù)進行；不停止”，但說成“堅持堅持”后，動詞本身的堅決義就不那么突顯了，動作力量減小，語氣也緩和得多。例（3）中的“去去”表示時間很短，是動詞重疊式表示時量短的典型用例。例（4）中的動詞重疊式“聞聞”則表示時間短、次數(shù)少、動作輕。

（二）表示過程的延續(xù)。朱景松提出“動詞重疊式只能容納動作、行為呈現(xiàn)為過程的動詞和作為過程展開的變化意義的動詞，這些動詞的意義提供了過程延續(xù)的可能性”。動詞重疊式的語法意義之一是表示過程的延續(xù)，例如：

（5）我倆說：“大娘，你歇歇吧！我們年青人替你推吧！”（知俠《鐵道游擊隊》）

（6）我已經(jīng)讓碧菡上班時幫你請一天假，所以，你今天不用上班，你多睡睡，我們到九點半才有事。（瓊瑤《碧云天》）

（7）那么忙干什么？再坐坐。（瓊瑤《幾度夕陽紅》）

例（5）中的動詞重疊式“歇歇”既可以理解為“歇一會”，也可以理解為“歇很長時間”，但不管是時長，還是時短，表達的都是過程的延續(xù)。“歇”是持續(xù)性動詞，“歇歇”是“我倆”建議“大娘”能夠停下“推”的動作，去開始并延續(xù)“歇”的動作過程。例（6）中的“睡睡”、例（7）中的“坐”，都是說話人建議聽話人能夠把“睡”“坐”的動作過程加以延續(xù)。

（三）表示動作主體的自主可控性。自主動詞幾乎都可以重疊，因為自主意義中包含了動作者能動因素，有可以被重疊這種語法形式激發(fā)能動性的內(nèi)因。朱景松將“強化能動性”視為動詞重疊式最根本的意義，王華在其基礎上提出動詞的可控性，認為“動作的主體可以控制動作行為量的某種變化”，例如：

（8）王山：二爺他——

仆人：坐。二爺他忙著，你等等吧。（王山坐在沙發(fā)上，望望壁鐘，是七時三十分）（溫瑞安《亂世情懷》）

（9）老師，我們?nèi)嗤瑢W看你趿拉著鞋講課怪難受的，就湊錢給你買了一雙軟底布鞋，鞋后幫已讓女同學小紅給鉸掉了，你穿上講課一定合適，你試試吧。（《人民日報》1994）

例（8）、例（9）中的動詞“等”“試”都是自主動詞，是一種自主的行為，是動作者有意識進行的動作，是人在多種基本活動中對外部世界作出的能動的反應。動詞重疊后表現(xiàn)出動作主體的能動性，也表現(xiàn)出主觀上可以控制動作量的變化，比如例（8）中“王山”可以自主選擇是否要等待、例（9）中的“老師”可以自主選擇是否要試鞋。

（四）表示輕松、隨意。王還認為以“一次完整動作作為一個單位”的動詞重疊式“表示常發(fā)生的動作，有輕松、悠閑的意味，或表示通過這個動作，很容易地就把時間打發(fā)掉了”。劉月華認為“動詞重疊后表示是一種反復的和經(jīng)常發(fā)生的動作與行為，讓人有一種輕松隨意之感?！崩纾?/p>

（10）這院子又大又靜樹木又多，大家散散步、談談心，應該很詩意?。ㄡ瘎P倫《雙面夏娃》）

（11）杭州是一個非常休閑、適合生活的城市，而國際象棋從本質(zhì)上就是一種休閑的方式，試想，在西湖邊下下棋、品品茶，那將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都市快訊》2003）

比起動詞原式“散步”“談心”“下棋”“品茶”，例（10）、例（11）中的動詞重疊式“散散步”“談談心”“下下棋”“品品茶”給人一種輕松隨意的感覺，語氣也緩和得多。

在語言的實際使用中，以上幾種動詞重疊式的意義總是交織在一起的，彼此之間只有隱和顯的差異，不存在有和無的對立。例（8）中“等等”如果強調(diào)的是發(fā)揮動作主體能動性，那么量的減小就呈隱約狀態(tài)；例（5）中“歇歇”如果強調(diào)的是動作過程的延續(xù)，那么發(fā)揮動作主體能動性相應隱匿；例（10）、例（11）中動詞重疊式一般表示輕松隨意，這正好是動詞重疊后其量的減小帶來的效果?？傊?，不同意義之間相互交叉，為話語的表達和理解提供更多的可能。

二、祈使句中動詞重疊意義的轉(zhuǎn)變

關于動詞重疊式的意義，前文歸納為以下四點：表示量的變化；表示過程的延續(xù)；表示動作主體的能動性；表示輕松、隨意。以上四點可以解釋大多數(shù)動詞重疊式的意義。但是當動詞重疊式進入到祈使句“你VV 吧”后，有些意義很穩(wěn)定，可以保持不變；有些意義卻不穩(wěn)定，發(fā)生了一定的轉(zhuǎn)變。

（一）動量大小的轉(zhuǎn)變。動詞重疊式的意義之一是表示量的變化，這個量一般指動量和時量。動量的變化有動量小、輕微、少量、減弱動作等說法。有些應該表示動作動量減小的動詞重疊式，在祈使句“你VV吧”中，卻可以表示動量增加。例如：

（12）死了你們政府不讓我的尸首還鄉(xiāng)，我不能變成一罐子灰回家見我老伴；行行好，打得差不多就省省力氣......（嚴歌苓《扶?！罚?/p>

（13）“以你的功夫，你有九條命也不夠豁出去，你省省吧！”（綠痕《桃花劫》）

（14）紅小君捂著喘息不已的胸口，雙眸綻放著“想批斗我，你還是省省吧！”的眼神望向正抿著雙唇的老板。（林小力《紅娘魔咒》）

例（12）中的“省省”表示動量的減小，即說話人要求聽話人能夠“稍微省點力氣；保留些力氣”。理論上，例（13）中的“省省”也應該這樣理解，但是這里的意義出現(xiàn)了轉(zhuǎn)變。例（14）比較明顯，因為“省省”前面有了狀語副詞“還是”的修飾，這時句式表達的動量反而要解釋為量的加大才合理。例（13）中雖然沒有修飾語的提示，但是在上下文中，能夠發(fā)現(xiàn)轉(zhuǎn)變的條件，比如“九條命也不夠”是一種夸張手法，顯然這是說話人認為聽話人沒有能力完成某事，所以這里的“省省”與例（14）的“還是省省”表達的意義差不多，即“徹底省力，徹底放棄”?？傊?，“省省”理論上應該表示“動量的減小”，如果要表示“動量的加大”，一般情況下需要有狀語副詞的修飾，但是例（13）卻在無狀語修飾的情況下直接表達了“動量的加大”，出現(xiàn)了動量大小的轉(zhuǎn)變。

（二）時量長短的轉(zhuǎn)變。動詞重疊式還表示時量的變化，包括短時貌、短時態(tài)、短暫、時量短等說法。但有些應該表示動作時量短的動詞重疊式，在祈使句“你VV吧”中，卻可以表示時量長，動詞重疊式的意義也發(fā)生了一定的轉(zhuǎn)變。例如：

（15）是嗎，那就等等吧。反正馬上就到了。（山門敬弘《風之圣痕》）

（16）她隨便應付過去：“她很快便出來了，總之一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叫她回電話給你，你等等吧！”程強咬了咬牙，忍住了怒氣：“好，謝謝你。”（梁望峰《學校童黨》）

（17）安琪曾經(jīng)問他：“什么時候帶我回家？”王海說：“慌什么，再等等吧。”（張宇《軟弱》）

例（15）中的“等等”表示時量短，即說話人和聽話人都認同時間上只需要“等一會”。按照這種思路，例（16）中的“等等”也應該理解為時量短，但是這里的意義也出現(xiàn)了轉(zhuǎn)變。例（17）比較明顯，因為“等等”前面有了狀語副詞“再”的修飾，這時句式表達的時量肯定不是簡單的“等一會”，反而理解為時量長更加合適。例（16）中的動詞重疊式雖然沒有修飾語的提示，但是在上下文中，能夠找到轉(zhuǎn)變的條件，比如“隨便應付”，說明說話人并沒有給確定時間，而聽話人也明白“等等”絕對不是“等一會”的意思，反而可能是“要等很長時間”。

（三）語氣強弱的轉(zhuǎn)變。朱德熙曾提出，“因為重疊式動詞表示短時量，所以用在祈使句中，可使口氣顯得緩和些”。劉月華也認為“重疊動詞在祈使句中，具有緩和語氣的作用，是漢語中委婉地、有禮貌地表示命令或請求的重要手段”?？偟膩碚f，說話人多采用在祈使句中使用動詞重疊的方式來表示語氣比較緩和的建議或請求，比如：

（18）你不必解釋，我也不希望你去，怕你過分悲傷，傷了身體。我把追悼會的情況都錄下來了。你聽聽吧。（戴厚英《懸空的十字路口》）

（19）你問問吧！為什么不會呢？這是不難回答的。（萊蒙特《福地》）

（20）田嶺請林雪寒發(fā)言：“上面幾位同志介紹了有關情況，現(xiàn)在我們請《南洲日報》記者林雪寒談談看法。汪海婷一案是由她揭露出來的，作為一名記者，她的責任感、使命感以及膽量、勇氣都值得我們欽佩和學習。林雪寒同志，你講講吧?！保ò酌琛短貐^(qū)女記者》）

以上例子中的祈使句在表達時語氣都比較弱，例（18）表現(xiàn)了一種緩和建議；例（19）表現(xiàn)的是一種嘗試、建議的態(tài)度；例（20）則是委婉地、有禮貌地請求。然而，祈使句“你VV吧”有著區(qū)別于以上句子的特征，即可以表示嚴厲、強烈的語氣，例如：

（21）但我強壓著，裝出一副極嚴肅的神情，把詩拿給他看?！翱?，你看看吧！”（卡爾·麥《藏金潭奪寶》）

（22）曹振德緊接著慪氣地說：“你，區(qū)委書記！親眼看看吧！”他轉(zhuǎn)著身子，指著在田里耕作的人們，忿忿地喘息著，“咱村的青年都在這里，你數(shù)數(shù)吧！”（馮德英《迎春花》）

例（21）中“極嚴肅的神情”可以證明說話人在說話時語氣絕對不是委婉、和緩，反而是嚴厲、嚴肅；例（22）中“慪氣地；忿忿地”也能表現(xiàn)出說話人的不情愿，此時說話的語氣應該是帶有強烈的不滿。這些都與平時公認的“動詞重疊式用在祈使句中表示語氣緩和、委婉”存在矛盾。

（四）自主性、延續(xù)性的保持。動詞重疊式還表示動作主體的自主可控性，能夠重疊的動詞一般都是自主動詞，這些重疊自主動詞進入到祈使句后，也為祈使句帶來了自主性。但本文在語料中發(fā)現(xiàn)了非自主動詞也可以重疊并進入到祈使句“你VV吧”中，例如：

（23）爸！你醒醒吧！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吧！是誰在叫你，是你的寧寧在叫你！爸，你聽見了嗎？你快起來跟我走吧……（高揚《紅塵世界》）

動詞“醒”的意義是“睡眠狀態(tài)結(jié)束，大腦皮層恢復興奮狀態(tài)”，這是一種非自主的自然行為，但是在例（23）中，非自主動詞“醒”卻可以重疊成“醒醒”。按理說，這樣應該理解為動詞重疊的意義也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從自主意義轉(zhuǎn)變?yōu)榉亲灾饕饬x，但動詞重疊式表示的自主性并未發(fā)生改變。事實上，自主性這一特征也是祈使句本身的特定要求，與動詞重疊沒有根本關聯(lián)。李宇鳳（2016）認為“并非重疊動詞必須‘自主可控’，而是整個動詞重疊所在的祈使結(jié)構(gòu)必須‘自主可控’”。“自主可控”主要是“依附于祈使者的主觀愿望，與重疊動詞自身常規(guī)性質(zhì)可以不同”，所以典型的非自主動詞“醒”可以重疊成“醒醒”。

動詞重疊式另外還表示動作過程的延續(xù)，能夠重疊的動詞一般都是持續(xù)性動詞，完成性、瞬時性動詞都無法重疊。但是在祈使句“你VV吧”中，卻存在瞬間性動詞重疊的情況，例如：

（24）他足足地編了有一個時辰的瞎活，王禪老祖紋絲兒沒動。龐涓真沒轍啦！“孫臏，你來來吧！”孫臏想了想，也說上啦……（《中國傳統(tǒng)相聲大全》）

動詞“來”是瞬間性動詞，表示“從別的地方到說話人所在的地方”。按理說，瞬間性動詞不能重疊，但卻存在“你來來吧”這樣的語料，那動詞重疊表示的意義是否從延續(xù)性轉(zhuǎn)變?yōu)樗查g性了？當然不是，動詞重疊式表示的延續(xù)性并沒有發(fā)生轉(zhuǎn)變。因為“來”有一種特殊的用法，即可以在句子中代替別的動詞。比如在課堂上，教師指定學生回答問題時，會對某個學生說“你來”，這個學生能夠立馬領會教師的意思。這里的“來”代替了“回答”這個動詞。例（24）中的“來來”代替的是“試試”或者“說說”，是說話人“龐涓”要求聽話人“孫臏”去做某件事情。

三、動詞重疊意義轉(zhuǎn)變的成因

動詞重疊意義的轉(zhuǎn)變可以用標記理論來描述。標記概念最初是由布拉格學派的音位學家N.Trubetzkoy在《音位學原理》（1969）中提出的。語言中的標記現(xiàn)象是指一個范疇內(nèi)部存在的某種不對稱現(xiàn)象，有關這種不對稱現(xiàn)象的理論就叫標記理論。語言中有標記與無標記形成一種二元對立，無標記成分比有標記成分更為基本、自然、常用；而有標記成分則更加引人注目，因此在使用中顯得更加突出。

無標記現(xiàn)象是與語言中的普遍原則相一致的，而有標記現(xiàn)象則是與語言的普遍原則相對立的。在某種程度上，無標記等同于規(guī)則的、普遍的，而有標記等同于不規(guī)則的、特殊的。比如動詞重疊表示動量小或時量短是語言中普遍認同的觀點，這是無標記的。一般情況下，動詞重疊如果想要表示動量大或時量長，可以通過添加修飾語的方式來實現(xiàn)，這是有標記的。但是，在祈使句“你VV 吧”中，動詞重疊想要表示動量大或時量長時，有時可以不帶修飾語，變成了無標記。祈使句中動詞重疊式意義的轉(zhuǎn)變可以用下圖表示。祈使句中動詞重疊式意義之所以能夠發(fā)生轉(zhuǎn)變，主要有以下幾點成因：

圖1

（一）語言環(huán)境提供了轉(zhuǎn)變條件。動詞重疊式在孤立狀態(tài)下，其意義是靜止的、形式的，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當動詞重疊式出現(xiàn)在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時，其意義變得具體而靈活。語言環(huán)境即語境，在語言交際中，語境總是處于不斷的變化狀態(tài)，這就導致動詞重疊意義的轉(zhuǎn)變也時刻處于動態(tài)之中，例如：

（25）“只是你也該打點打點！興許是打官司，興許是坐班房……官司這東西，誰也說不準，興許你打贏了，也是有的。三天，你想想吧！”何不周走了之后，胡源、胡王氏嚇得發(fā)了呆。（歐陽山《苦斗》）

（26）若你以為在這瞎耗幾回，我就會原諒你，那你就錯了，你省省吧！我，雷姍姍發(fā)誓，絕不原諒你?。ㄆ顨g《天堂鳥的眼淚》）

例（25）中的“三天”表示“想想”的時間范圍，絕對不是“想一會”就可以解釋理解的；例（26）的“絕不”能夠感受到說話人的強烈語氣并且動量在加大等，這些信息都是動詞重疊表示量的加大從有標記轉(zhuǎn)變成無標記形式的條件。

（二）句式結(jié)構(gòu)義壓制了詞義。因為動詞重疊一般用來表示短時少量，而表示動作的短時少量與作為委婉地表達祈使方式有著內(nèi)在聯(lián)系，所以說話人多采用在祈使句中使用動詞重疊的方式來表示語氣比較緩和的建議或請求。祈使句根據(jù)祈使語氣的強弱，可以分為強勢和弱勢兩種，強勢祈使句一般不采用動詞重疊，弱勢祈使句則多用動詞重疊，使其語氣減弱，從而起到委婉、緩和的作用。祈使句使用動詞重疊卻表示強烈語氣的情況，則是祈使句的句式結(jié)構(gòu)義壓制了動詞重疊式的意義，例如：

（27）呼國慶遲疑了一下，說：“呼伯，你能不能讓我考慮一下？”呼天成說：“可以，你考慮吧。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保ɡ钆甯Α堆虻拈T》）

（28）好吧，你考慮考慮吧。不過，明天一早，你得拿個主意。（欽吉斯·艾特瑪托夫《永別了，古利薩雷！》）

（29）你考慮考慮吧！明晚之前我們會處理掉你的對手，記得再匯一百萬跑路費進我的賬戶，否則，嘻嘻，等著和你老爸翻臉吧?。ㄆM羽《愛在春天里飛揚》）

例（27）的“你考慮吧”是強勢祈使句，說話人語氣強勢，并不委婉緩和；例（28）的“你考慮考慮吧”是弱勢祈使句，說話人語氣緩和地表示建議或請求；例（29）的“你考慮考慮吧”按理說應該是弱勢祈使句，但是它表示的語氣卻很強硬。這種現(xiàn)象展示了句式結(jié)構(gòu)義和動詞重疊意義的關系，大致表現(xiàn)為兩種關系，即一致和沖突。關系一致，即祈使句表示弱勢、動詞重疊表示短時量小時，句子語義成立；關系沖突，即祈使句表示強勢，而動詞重疊表示短時量小時，要么這個句子本身就不成立，要么祈使句的句式結(jié)構(gòu)義壓制了動詞重疊的意義，迫使動詞重疊接受祈使句的句式結(jié)構(gòu)義，從而消除沖突，比如例（29）。

（三）語言的“經(jīng)濟原則”。法國語言學家Martinet 提出語言的“經(jīng)濟原則”引起了各國學者的關注和思考。“經(jīng)濟原則”，即說話人總想在取得精確傳遞信息的效益時，盡量減少自己說話的付出。也就是說，是屬于人的自然惰性，要求在言語活動中盡可能減少力量的消耗，使用比較少的、省力的，或者具有較大普遍性的語言單位。例如：

（30）璀燦斬釘截鐵地說，“我絕對不會嫁給他的，所以你省省吧！”（凌淑芬《情方璀燦》）

（31）老鼠突然冷笑一聲，道：“喂！你醒醒吧！”（司馬翎《丹鳳針》）

當說話人覺得自己的語氣、肢體行為等可以明顯表現(xiàn)自己的態(tài)度時，為了省力，往往選擇不加標記的形式。例（30）的“斬釘截鐵”“絕對不會”已經(jīng)表示了說話人堅決的態(tài)度，所以為了省力，說話人在表述時選擇了用不加標記的形式；例（31）的“冷笑”表示了說話人不屑的態(tài)度，勸告聽話人能夠“看清現(xiàn)實，徹底清醒”。總之，“經(jīng)濟原則”是支配人們言語活動的規(guī)律，它不僅僅是“節(jié)省力量消耗”的同義語，而且是指在保證語言完成交際功能的前提下，人們自覺或不自覺地對言語活動中力量的消耗進行合乎經(jīng)濟要求的安排。祈使句中動詞重疊意義能夠從有標記轉(zhuǎn)變?yōu)闊o標記就是受到了語言“經(jīng)濟原則”的影響。

四、結(jié)語

本文將前人研究動詞重疊式的意義歸納為四點：表示量的變化；表示過程的延續(xù)；表示動作主體的能動性；表示輕松、隨意。這四點可以解釋大多數(shù)動詞重疊式的意義，但是當動詞重疊式進入到祈使句“你VV吧”后，延續(xù)性和自主性比較穩(wěn)固，不會發(fā)生轉(zhuǎn)變；量的變化和語氣強弱比較靈活，進入到祈使句“你VV吧”后，可以在沒有修飾語的情況下，直接發(fā)生意義的轉(zhuǎn)變。根據(jù)標記理論，動詞重疊如果要表示動量大或時量長，需要帶標記，即重疊式前要有修飾語，但在祈使句“你VV吧”中，動詞重疊有時卻可以不帶修飾語去表示動量大或時量長，從有標記形式轉(zhuǎn)變成了無標記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