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作丹
(廣東科技學院 廣東 東莞 523668)
自晚清甲午戰(zhàn)敗后,戰(zhàn)爭的失利讓不少國人意識到明治維新后的日本已經(jīng)不再是過去的蠻夷之國。以康梁為首的維新派上奏光緒帝,希望發(fā)起自上而下的維新變法,要求全方位學習日本強盛的經(jīng)驗,朝野上下一時掀起“以日為師”的風潮,“種族文教咸同我”的日本成為彼時我國學習西方文明的中介。由此,“兩國的文化關系開始有所變化,最后導致中國從日本輸進西洋文化,兩國間的文化關系完全逆轉”[1]。
考察、留學和譯介日書是當時國人學習日本強盛經(jīng)驗的主要途徑。大量日文書籍被翻譯成中文引入國內,其中不僅包括日本人編著的介紹西方國家情況的書籍,也包括日本引進并翻譯的西書。中國翻譯日文西書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1880年[2]。甲午之前,中國就已開始通過日本引進和翻譯西文書,但數(shù)量較少,僅有8種。1850—1899年,中國翻譯引進的日文書籍是86部;1895—1911年,中國翻譯引進的日文書籍是1 014部[3];1912—1940年,中國翻譯引進的日文書籍是969部[4]。由此可見,清末后10年是中國引進日文書籍的高潮期。甲午以后,日譯書籍在中國的大量傳播與當時留日風潮的興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當時翻譯引入日書的主體是留日學生、維新志士、革命黨人以及在華的日本教習,其中留日學生又充當了引進西學的中堅力量。梁啟超在其書中描述了當時的盛況,“日本每一新書出,譯者動輒數(shù)家,新思想之輸入,如火如荼矣”[5]。國內的報刊也競相報道日本等國的最新情況,諸如《上海新報》《申報》《西國近事匯編》《萬國公報》《時務報》《新聞報》等大眾媒介成為國人認知世界的重要途徑。隨著圖書館社會作用的日益凸顯,國內的書籍和報刊中漸漸出現(xiàn)許多介紹日本圖書館情況的文字,日本及西洋圖書館學思想由此開始陸續(xù)傳入我國。
縱覽我國近代圖書館發(fā)展史,可以發(fā)現(xiàn)近代圖書館“以日為師”的階段始于甲午戰(zhàn)敗,但很快就轉向“學習美國”,集中學習日本的時間較短。加之彼時國內近代圖書館事業(yè)才剛剛起步,國人對圖書館的了解尚淺、關注尚少,尚未出現(xiàn)專門的圖書館學刊物,因此最初譯介日本圖書館的文章大多散見于各類報刊。至民國,圖書館學專業(yè)期刊漸次誕生,此時國內雖以歐美圖書館為主要學習對象,但因日本毗鄰我國的地理位置以及近代事業(yè)發(fā)展的相似性,其圖書館事業(yè)仍然受到國內圖書館界的關注。因此,20世紀10年代后有關日本圖書館學作品的譯介文章依然可見,只是在數(shù)量上已遠不及關于歐美國家的圖書館學譯作。
筆者經(jīng)檢索和整理,一共收集了150余篇清末至民國期間刊發(fā)的日本圖書館學譯介作品,其中文章153篇,著作17本(有的著作分幾期刊載于報刊中,此處只計入著作),這些文章主要來源于晚清民國期刊全文數(shù)據(jù)庫。筆者以“日本+圖書館”為關鍵詞在該庫進行檢索,根據(jù)相關度進行初步篩選,后根據(jù)《日本圖書館研究文集》 《圖書館學論文索引》 《圖書館學辭典》等相關索引書籍進行增補,選取其中部分重要論文作為研究對象。這些作品分布在20余種刊物中,其中有10余種為圖書館學專業(yè)期刊,多數(shù)文章為譯作,部分為國人編著。由于時代原因,這些譯介文章中僅有23篇可知譯者,有61篇標明了原著者。從已標記作者和譯者的文章中可見,高頻作者和譯者較少。17本譯介日本圖書館的著作中,有7本是譯作,其余為參酌編譯的書籍,內容涉及圖書館教育、圖書館管理、目錄學、圖書館事業(yè)等各個方面。
從這些譯作發(fā)布的時間看,可大致將1919年作為分界線。1919年及以前的譯作33篇,文章分布雜亂,其中最早的一篇譯作是1876年刊載在《萬國公報》上題為《東京書館任人入館覽書》的文章。1876—1919年的譯作大多較為集中地刊載在《教育世界》和《教育雜志》上?!督逃澜纭纷?901年創(chuàng)刊起便刊登有日本圖書館學的譯介文章,共載有8篇,《教育雜志》載有5篇,其余文章散見于《順天時報》《湖北學報》《政藝通報》《法政學交通社雜志》《東方雜志》等綜合類報刊。從這種分布情況可以看出,早期圖書館與教育的結合十分緊密,直接反映了當時開啟民智、培養(yǎng)人才的社會變革需求。在這樣的背景下,近代圖書館的社會教育理念應時而入,受到了國內知識分子群體的關注,《教育世界》就是這一現(xiàn)象的典型佐證。該刊創(chuàng)辦于“以日為師”的風潮中,以“教育喚醒國人,以教育化導人才”為宗旨,創(chuàng)刊人羅振玉以及刊物的主要撰稿人大多有考察、留學日本的經(jīng)歷,對西方圖書館的報道多取材于日本,或以日本圖書館事業(yè)為藍本學習新式圖書館理論[6]。羅振玉等人將圖書館與教育聯(lián)結成一個整體,向國內傳播新思想,填補了新式圖書館傳入初期國人對其認知上的空白。這不僅表明清末時期圖書館的教育功能已被我國近代知識分子所接納并付諸實踐,也反映了當時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尚微,缺乏獨立發(fā)展的能力和空間。
進入民國后,我國圖書館事業(yè)得到發(fā)展,專業(yè)的圖書館學期刊也應運而生,上述情況開始有了轉變。沈祖榮等留美派歸國,主張學習歐美圖書館,但由于日本圖書館事業(yè)實質上是歐美圖書館的翻版,加之翻譯更加便利,因此轉譯自日本的介紹圖書館的文章數(shù)量仍有所攀升。這一階段以中國近代第一份圖書館館刊——《浙江公立圖書館年報》第4期的發(fā)行為開端,該刊刊登了日本植松安所著的《美國之圖書館》,以及金澤慈海著、李明澈譯的《學校文庫及簡易圖書館經(jīng)營法》,此刊于1915年創(chuàng)刊,“仿日本帝國圖書館之季報”,后來改季報為年報,開創(chuàng)了圖書館學期刊體例[7]。此后,我國的圖書館學專業(yè)期刊開始陸續(xù)創(chuàng)刊,1919年之后的日本圖書館譯作也大多發(fā)表在這些專業(yè)期刊上。從時間上看,20年代載有28篇,30年代數(shù)量最多,共有87篇,發(fā)表的刊物種類最多,傳播范圍也最廣。
將這些譯作按主題分類,大致可歸為三類:一是圖書館理論研究,包括對圖書館元問題的探討,圖書館管理、目錄學研究;二是圖書館業(yè)務研究,重點介紹了文獻建設、組織以及文獻服務;三是圖書館學術建制,涵蓋了圖書館團體、圖書館教育、圖書館刊物等。這些主題既包括了圖書館理論研究,也涉及圖書館服務中的實際問題。
3.1.1 圖書館元問題
圖書館元問題是圖書館基礎理論的核心問題,涵蓋了圖書館的歷史、圖書館設立的意義及作用、圖書館設立的必要性、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概況等方面的內容。
其一,對圖書館的意義、作用、功能以及設立之必要性的研究是圖書館學理論構建的重要基點。這時期的主要譯作有:1913年,王懋镕翻譯的日本文部省《圖書館管理法》,刊載于《教育雜志》,第二、三章分別論述了近世式圖書館之特征、圖書館之必要;1918年,李明澈翻譯了今澤慈海的《學校文庫及簡易圖書館經(jīng)營法》一文,論述了圖書館設立的三點必要性;1936年12月,喻友信刊載于《學觚》1卷的《圖書館學序說》,原文為日本學者小野則秋所著,揭示了圖書館學的基礎及其本質,探討了圖書館學的目的與地位,小野則秋不僅給出了圖書館學的定義,還構建了圖書館學體系。
其二,在譯自日本的諸多報道、介紹圖書館的論文和著述中,追溯日本圖書館發(fā)展歷史的篇幅較多。首先是對日本圖書館整體事業(yè)發(fā)展歷史的研究,如馬宗榮撰寫的《六十年來日本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達》《日本圖書館事業(yè)的史的研究》等文章。其次是追溯某一藏書樓或圖書館發(fā)展歷史的文章。如對日本靜嘉堂文庫歷史進行梳理的文章就有儲皖峰譯的《日本靜嘉堂文庫略史》、李文?的《靜嘉堂文庫小史》、張崟的《靜嘉堂文庫略史》,以及1926年6月發(fā)表于《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會報》的《玉川觀書記》,該文譯自竹越三義。研究日本帝國圖書館的文章也為數(shù)不少,譬如蔡可成翻譯的《日本帝國圖書館》、于震寰翻譯的《日本東京帝國圖書館》等。除此以外,還有研究其他文庫歷史的著述,如1926年刊載于《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會報》的文章《東洋文庫沿革略(譯稿)》以及《Zoe Kincaid氏之東洋文庫談》等。最后是對相關學科譬如版本學、文獻學、書志學等發(fā)展歷史的梳理,如1929—1930年連載于《圖書館學季刊》的《日本版本之歷史》[8-9]。雖然這些文章的研究對象是日本圖書館,然而其對于研究我國圖書館的發(fā)展歷史也有著一定的參考價值。
其三,研究近代日本圖書館事業(yè)的譯著頗多,內容主要包括日本圖書館的類型及各國圖書館的發(fā)展情況,以日本為主,主要文章有《日本藏書樓》《記日本藏書樓(附圖)》《日本全國公共圖書館數(shù)調查表》《日本圖書館概況》《學校文庫及簡易圖書館經(jīng)營法》。
3.1.2 圖書館管理
圖書館管理方面的著作集中出版于民國后,此時我國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已有了一定的基礎,急需管理理論的指導。同時,隨著譯介日本圖書館文章的深入傳播,知識分子不再滿足于片段式的翻譯,轉而譯介書籍或參酌編譯。較其他主題而言,譯介圖書館管理的成果較多且更為系統(tǒng)化。如1917年北京通俗教育研究會翻譯出版了日本圖書館協(xié)會的《圖書館小識》,同年商務印書館出版了朱元善編著的《圖書館管理學》,1918年醫(yī)學書局出版了顧實編纂的《圖書館指南》,1920年鄭韞三編著了《圖書館管理學》,實際上,在《圖書館小識》出版后問世的三本書都是以其為藍本衍生的。除此以外,馬宗榮于1928—1934年間陸續(xù)發(fā)表在《學藝雜志》上的《現(xiàn)代圖書館經(jīng)營論》《現(xiàn)代圖書館事務論》也屬于圖書館管理的相關著述。
學界對于北京通俗教育研究會翻譯出版的《圖書館小識》有著極高的評價,認為“這是中國翻譯出版的第一本較全面地論述圖書館事業(yè)和圖書館業(yè)務工作的專業(yè)書籍”[10],對推進我國通俗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同時“對促進我國圖書館建設重心下移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11]。顧實編纂的《圖書館指南》雖有學術不規(guī)范之嫌,但其歷史價值仍獲得了學界的肯定。金敏甫認為這兩本書“實東洋圖書館學流入時期之代表。而此時之一般辦理圖書館者,亦莫不奉為上法,于是中國之圖書館,類皆成為東洋式之圖書館,蓋受此二書之影響”[12]。
3.1.3 目錄學研究
日本書志學師承我國,后在民國時對我國形成了反哺,這一點可以在服部宇之吉的《目錄學概說》、小見山壽海的《書志學》中得到證實。這一階段的研究主要集中于20世紀30年代,譯自日本目錄學的論文和專著數(shù)量約為9篇(見表1),主要闡釋了目錄學的基礎建構等問題。除了上述兩本目錄學理論書籍,加藤宗厚的《標題目錄要論》也對當時的目錄學研究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表1 民國時期譯自日本的目錄學著作[13]
3.2.1 文獻建設
關于日本圖書館概況的研究中往往也涉及對館藏書籍數(shù)量以及分類布局等方面的介紹,這些譯介資料內容多集中于對書籍的選擇、購買與陳列進行的探討。日本近代圖書館的館藏資源多為圖書、畫冊等,從語言種類上看,多為中書、日書及洋書,其中又以日書和中書更為普遍,洋書多為明治維新后新添置的書籍。我國近代圖書館在館藏的建設上與日本較為相似,因而日本圖書館的館藏選擇與書籍排列對我國有可借鑒之處。
在眾多書籍資料中,北京通俗教育會翻譯的《圖書館小識》重點介紹了圖書的選擇,第十一章《圖書之選擇》從“圖書館之性質、圖書館購入費之多寡、圖書館利用者之希望及必要”三個角度論述了館藏選擇的重要性。文中以日本山形縣立圖書館為例,介紹了如何選擇圖書使各科之分配比例最適當、使用費最有效,并參考了勃朗氏、竇那氏之分配率及日本大阪府立圖書館、大橋圖書館所藏圖書數(shù)等,認為館藏數(shù)應“斟酌該縣之狀況而設定之”,強調對無用圖書的剔除。1927年,馬宗榮發(fā)表了《現(xiàn)代圖書館事務論》上冊,從圖書館圖書的來源、圖書選擇的必要、選擇成人圖書館用書的理想與理則、選擇兒童圖書的理想與理則、復本問題、實際選擇的方法等多個方面論述了圖書選擇在圖書館業(yè)務中的價值以及應該如何選擇圖書[15-16],內容較《圖書館小識》更為詳盡。書中多次以日本、美國為例,并基于日美兩國圖書館的實踐,提出了我國可用之方案。此外,《日本帝國圖書館藏書類別》一文介紹了于日本明治三十八年三月一日調查的該館藏書狀況,使國人了解了他國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之現(xiàn)狀。對于書籍排列這一問題,杜定友在1927年參觀日本圖書館后發(fā)表了《日本圖書館參觀記》,并在文中對日本圖書館圖書的陳列進行了記載[17]?!秷D書館小識》中也具體講解了圖書在完成分類后應如何排列于藏書庫的函架之中,以便出納閱覽。
3.2.2 文獻組織
對日本圖書館文獻組織的介紹和引入,主要集中在文獻的分類和編目上。這一時期介紹日本圖書館藏書分類的論文頗多,例如1987年譯自日本內閣官報的《日本圖書》中介紹了東京圖書館藏書分為八門[18]。孟昭常在《錄日本大橋圖書館雜志目擊言》中言明日本大橋圖書館雜志按雜志內容細分為32部[19]。杜定友撰寫的《日本圖書館參觀記》對東京帝國大學圖書館、京都圖書館、大阪圖書館、京都帝國大學圖書館等日本八所圖書館的圖書分類法進行了介紹,并表達了自己對當時日本圖書館圖書分類法的看法:日本國內各圖書館的圖書分類法不一致,但各類排列次序基本一致;他們的分類標記多取用十類法;中文書籍的分類只有京都帝國大學文科圖書館采用四庫法,其余多采雜志用經(jīng)、史、子、集、洋裝、辭典、雜志等七類,但并不做細分等[20]。其觀點在后來的報刊中依然可見重申者,如1932年發(fā)表在《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會報》上的《日本內地各圖采用十進分類法》一文就提及“日本內地各圖以日人森清氏所著之十進分類法,系仿美國杜威博士而作,其法頗適合于內地應用。據(jù)日本圖協(xié)會調查,現(xiàn)已采用者,達四十六處之多”[21]。李隸華、許防如則對帝國圖書館分類法、日比谷圖書館分類法、大橋圖書館分類法做了介紹[22]。通過梳理這些文章,可以窺見民初同時期日本圖書館的分類方法受美國杜威十進法的影響較大。民國后我國圖書館分類法的改良亦可能受到了杜威來華和日本圖書館分類法的雙重影響。
關于文獻的編目,李隸華、許防如在《日本圖書館概況(參觀報告)》中有簡略提及,于震寰所譯的《日本圖協(xié)會和漢圖書目錄法》中也有重點介紹。國人參觀日本圖書館后,對日本圖書館編目實踐亦有所記載,譬如鄒楫、張樹勛的《日本教育考察報告書(續(xù)第十期):東京市立簡易圖書館(二月七日參觀)》、趙鴻忠的《參觀日本東京藤山工業(yè)圖書館報告》。
3.2.3 文獻服務
有關日本圖書館的譯作中,對文獻服務這一方面的介紹大多僅限于對日本圖書館讀者閱覽狀況的統(tǒng)計,例如每年的閱覽人數(shù)、日平均閱覽人數(shù)、閱覽圖書數(shù)量、閱覽書籍類型以及某一時間段閱覽某一類型圖書的數(shù)量。除此以外,還包括文獻服務的一些規(guī)則或方法,譬如對讀者年齡的限制、讀者辦理借閱的程序、閱覽時間等。
20世紀初黃嗣艾所著的《日本圖書館調查叢記》文后附有日本圖書館的統(tǒng)計表格,該表既可作收費登記用,也能為分析讀者行為積累原始資料,這一方法后被我國圖書館所借鑒。基于這些充實的統(tǒng)計材料,國內介紹日本圖書館讀者服務的論文頗多,如《日本:帝國圖書館閱覽人員及貸附圖書(明治三十四年以來)》《日本圖書館之盛況》《日本公私立圖書館比較表(昭和三年)》《日本今治市立明德圖書館臨海文庫》《日本圖書館概況》等,從這些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中可以看到當時日本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之迅速。
除了對日本圖書館讀者借閱情況的介紹,這些譯介的內容還包括對借閱方法的引入,如借閱券、借閱流程、借閱規(guī)則等。各館的館內閱覽流程基本上保持一致,只在圖書外借上稍有不同,不同圖書館對外借手續(xù)的辦理、借書數(shù)量和時間的期限、超期的懲罰等都有所區(qū)別。如東京市立簡易圖書館要求入覽者須先取閱覽券,詳書姓名、住址、職業(yè)、書名等,有管理員檢取[23]。日本帝國圖書館對圖書帶出有另設的規(guī)則,具體規(guī)定了圖書帶出資格的滿足條件、外借圖書冊數(shù)、時間的限期等,并且規(guī)定了服務對象的范圍,以年齡為限制,“年滿十五歲以上者不論何人得借閱本館圖書”[24]。蔡文森通過翻譯服部教一的《歐美圖書館之制度》,介紹了德國官立圖書館的借閱方法。日本近代圖書館多為收費制,閱覽券的使用較為普遍。帝國圖書館作為日本當時唯一的國立圖書館,對全國圖書館的發(fā)展具有指導意義,其收費制也極具代表性。相關規(guī)定在《日本帝國圖書館規(guī)則》一文中有所記載,趙鴻忠也在《參觀日本東京藤山工業(yè)圖書館報告》中詳細介紹了日本東京藤山工業(yè)圖書館的閱覽費制度。
3.3.1 圖書館組織
清末民初時期的日本圖書館組織有日本圖書館協(xié)會、日本青年圖書館聯(lián)盟、日本書志學會等,它們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較長的階段,對我國圖書館學術組織的構建具有啟發(fā)意義。1924年,《浙江公立圖書館年報》介紹了大正八年(1919年)修正的日本圖書館協(xié)會規(guī)則[25],這時期我國雜志上刊登的譯介圖書館規(guī)則、制度的文章還較少,對圖書館協(xié)會的介紹更多集中于日本圖書館協(xié)會舉辦的各類活動。譬如《日本圖書館協(xié)會第二十回全國圖書館大會日程》《日本昭和二年度之圖書館協(xié)會總會》《日本第二十一回全國圖書館大會》《日本之圖書館周間》等,內容主要為日本全國圖書館大會召開的時間、日程安排及主題,各地圖書館協(xié)會的成立和會議的召開,圖書館間的聯(lián)合大會等。由日本圖書館協(xié)會主辦的圖書館大會面向日本全國各圖書館開放,會議地點不固定,一年舉辦一次,議程通常為三日,一般會組織演講、討論以及參觀圖書館等活動,圍繞當時日本圖書館在發(fā)展過程中遇到的實際問題進行交流和探討?!度毡緢D書館界之新組織》[26]和《日本書志學會紀事》[27]分別對日本青年圖書館聯(lián)盟、日本書志學會進行了詳細介紹。
3.3.2 圖書館教育
日本圖書館學教育在二戰(zhàn)后才逐漸形成正式體系,戰(zhàn)前的圖書館教育主要以講習所、講座的形式開展。嚴格來說,當時的圖書館教育更像是一種技能培養(yǎng),偏向于職業(yè)培訓?!度瘴牟渴D書館講習所十周年紀念式(附表)》《日本圖書館講習所招生》《日本圖書館講習所之畢業(yè)與始業(yè)》等文章都對圖書館講習所的學科課程及課時數(shù)、修業(yè)年限、招生人數(shù)、招生對象等規(guī)定以及畢業(yè)、投考情況進行了介紹。除文部省開設的講習所以一年為期限外,更多的圖書館教育是短期培訓,如青年圖書館聯(lián)盟、各地圖書館開設的各種講習會和講座,大多為期三至五天?!肚鄨D聯(lián)之圖書館學講習會》《日本之暑期圖書館學講習會》就介紹了當年日本各圖書館團體舉辦的短期培訓。各講習會由不同層級的圖書館或圖書館學術團體主辦,時間不同、內容不一,涉及范圍較廣,主要以圖書館工作實踐為主,如指導破損圖書修理之實習、講解圖書館設置要綱、今澤慈海的圖書整理實務、玉井藤吉的圖書目錄法、太田為三郎的圖書閱覽事務等。
3.3.3 圖書館刊物
日本的圖書館刊物誕生于20世紀初,時間晚于歐美,因此國內對這一主題的譯作相對較少。1926年,《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會報》發(fā)表的《日本圖書館學雜志目錄》一文,列出了日本十幾所圖書館以及圖書館學術團體編輯出版的圖書館學雜志,并按其發(fā)行時間分為年刊、季刊、月刊。年刊有巖手縣立圖書館的《館報》;季刊有東京帝國圖書館的《帝國圖書館報》與和歌山縣立圖書館的《圖書館報》;月刊數(shù)量最多,如東京市立日比谷圖書館主辦的《市立圖書館及其事業(yè)》以及日本圖書館協(xié)會主辦的《圖書館雜志》,還有可在東京堂書店閱覽到的《圖書雜志月報》和可在大阪間宮商店閱覽的《圖書館研究》[28]。這些雜志中影響力較大的是日本圖書館協(xié)會主辦的《圖書館雜志》,該刊創(chuàng)辦于1907年,內容主要為對圖書館工作,包括目錄、索引、咨詢、服務、法律等方面問題的論述。日本青年圖書館聯(lián)盟主辦的雜志《圖書館研究》,內容也極其豐富,該刊重視圖書分類問題,刊載了多篇有價值的探討分類法的文章,如芮嘉森的《分類法之理論與實際》全書譯文、《分類法之過去五十年》,以及森清氏的《和洋圖書通用十進分類表案》[29]。
雖然日本圖書館學思想傳入我國的時間較短,其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也尚處于初期階段,對我國的影響不及歐美圖書館,但它被引入時我國對近代圖書館的認知尚處于蒙昧時期,因此它對我國早期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發(fā)揮了有限但重要的作用。從這一時期日本圖書館譯介者的文字和留日學者的主張可知,日本圖書館學思想對我國圖書館事業(yè)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
一是近代圖書館學思想的啟蒙。國人對日本政體、文化教育等方面的研究學習加速了日本圖書館學思想的傳入,帶來先進的圖書館服務理念。隨著國人對公開辦館理念、圖書館社會教育職能的認識不斷加深,其觀念逐漸從“封閉、私有”轉向“公開、公共”。從晚清媒體報道來看,彼時的日本圖書館就已具備了對社會開放的特征,如《西國近事匯編 壬午春季卷》報道了“日本開設藏書院,不論何人俱可入內看書,不取看費”[30];1898年5月發(fā)行的《時務報》亦記載了“東京上野公園,設有圖書館,庋藏各種圖書典籍,供人入內觀覽。自去秋7月以來,復于晚間亦開館縱觀”[31]13-14。這些報道讓國人對日本圖書館的對外開放有了初步了解,并開始將這一觀念應用于我國的圖書館實踐中。1897年,徐樹蘭了解到東京上野圖書館“聽任眾庶觀覽”[32]112-113,他籌建的古越藏書樓便吸納日本圖書館的這一特征,以“公共閱覽、公共使用”為藏書理念,此為新式藏書樓的開端。隨后安徽、浙江等省陸續(xù)創(chuàng)辦公共藏書樓,皖省藏書樓以“使有志學問之士,無論何省籍貫,均許來樓抄閱,以化畛域”[32]108為宗旨。
二是近代圖書館的普遍創(chuàng)建。當時的知識分子十分關注日本圖書館的發(fā)展,提出了在我國創(chuàng)建新式圖書館的主張。宋恕在《六字課齋卑議 ·圖書章》中提到:“日本及白種諸國莫不廣置大小圖書館,藏古今佳圖書,任民男女縱覽,其大館藏數(shù)或多至四五百萬冊,故通人之多,與我國不可同年語?!彼痛颂岢觯骸敖褚肆罡骺h皆置圖書小館一所或多所,購藏古今佳圖書,任縣民縱覽;京師及各商口、各名城皆置大館,其圖書任國民縱覽?!盵33]劉光漢在《論中國宜建藏書樓》一文中參照東西方各國的圖書館設置情況,提出“今宜參用其法,于名都大邑設藏書樓一區(qū),以藏古今之異籍”[34]。1907年,蛤笑在其文《社說:論保存古學宜廣厲藏書》中介紹“東西各邦,皆有圖書之館,以數(shù)十計……”,并提出“今宜于通都大邑,人文薈聚之所,各建藏書樓一區(qū),以儲蓄古今典籍”的建議[35]。除此之外,清末曾赴日考察、留學的洋務派以及以康梁為首的改良派等也都大力主張建設新式圖書館。1909年清政府學部制定各項分年籌備事宜,提出“1909年京師開辦圖書館”,“1910年各省一律開辦圖書館”的規(guī)劃[36],促使各省封疆大吏積極創(chuàng)辦圖書館,僅1909年就建成7所省立公共圖書館。至1911年底,全國建有國家圖書館1所,省級公共圖書館17所,市縣級公共圖書館10所,其中南京的江南圖書館和北京的京師圖書館成為一南一北兩個實力最雄厚、規(guī)模最龐大、影響最深遠的圖書館[37]。
三是近代圖書館學萌芽。隨著日本圖書館學書籍傳入國內,我國近代圖書館學開始萌芽,進入學術準備階段,這一階段的最大特征是圖書館專業(yè)學術詞語的引入,如“圖書館”“索引”“參考書”“雜志”“資料”“情報”“知識”等等[38-39],其中“圖書館”“圖書館學”等核心詞匯的傳入與普及對我國近代圖書館學術的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皥D書館學”一詞的出現(xiàn)和流行,也證明了日本圖書館相關譯作有著引入日本圖書館學載體之作用。該術語首現(xiàn)于謝昌蔭發(fā)表在《四川教育官報》的長篇譯文《圖書館教育》中,原作者是日本的戶野周二郎,文中多處出現(xiàn)“圖書館學”的說法。1912年《通俗教育研究錄》第4期專門介紹了《圖書館教育》,也用到了“圖書館學”一詞,稱戶野周二郎為日東研究圖書館學之經(jīng)驗家[40]。1918年顧實編纂了《圖書館指南》,書中屢次言及“圖書館學”,認為圖書館學有助于圖書館之經(jīng)營。至1923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楊昭悊所著的《圖書館學》 兩冊,“圖書館學”一詞乃流行于圖書館界,圖書館學之研究亦大見發(fā)達[31]198。
譯介日本圖書館學相關著作的風潮起于晚清,在20世紀30年代數(shù)量達到最多。近代譯介日本圖書館學的作品雖然未成體系,但在日本圖書館思想傳入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不僅為我國圖書館的建立和發(fā)展提供了可參照的藍本,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我國圖書館學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