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人間煙火味

□蘇靜

過了臘八就是年，年的腳步近了，對于人到中年的我來說再也沒有小時候渴望過年的期盼了，到不是什么審美疲勞，而是多了“逝者如斯夫”的感慨，我常常想起小時候過年的場景，一眨眼小時候過年的那些事兒已經(jīng)過去有40多個年頭了。

或許是普遍貧窮的原因，小時候特別盼望過年，因為過年有比平常多得多的好吃的，也可以和小伙伴玩更有趣的游戲，問家長要幾毛錢買幾個土炮放，別提多樂了，還可以走親戚，那時候的年過得慢、過得認(rèn)真，過得樸實、過得紅火、過得熱鬧。過年的每一個習(xí)俗容不得敷衍，像一道道制作工序，我們稱謂“忙年”。

寒冬臘月天，兒時的我放學(xué)后穿著厚厚的棉襖棉褲踏著歡快的節(jié)奏還沒走到院子里，遠(yuǎn)遠(yuǎn)就聞到炸丸子的香味，等走到灶臺前看到黃的圓形的丸子饞得直流口水，不等大人招呼，也來不及等待晾涼，小手捏起一塊丸子放到嘴里，嚼起來香噴噴的，燙得我直喊“熱熱熱”，一家人看我吃的狼狽樣笑彎了腰。那時候的丸子大多數(shù)都是用蘿卜餡伴著面揉捏成圓團(tuán)形狀的，為了留夠足夠的分量過年用和招待客人，母親常常招呼一家老小從早上忙到晚，炸好幾盆丸子，母親告訴我們過了臘八就是年，炸丸子取圓圓滿滿過個年的好彩頭。兒時的年從吃第一口丸子開始，飄蕩著美美的食材香。家鄉(xiāng)黑土地特有的土壤，每年莊戶人家都能收貨優(yōu)質(zhì)的地瓜，除了用于一冬天土法造粉皮子，我家每年年前都要自己秘制“年果子”，需要忙活很多天，這是用好幾種食材精心制作而成的果子，首先需要提前準(zhǔn)備麥芽，然后支一口大鍋將滿滿一鍋地瓜熬大半天制成汁，等待火候差不多了，將麥芽和地瓜汁攪拌在一起，等待火候控制好，熬成糖稀，再放入提前準(zhǔn)備的大米花子，這時候是最考驗土法制作技術(shù)的，這個難度最大的技術(shù)通常只有父親能夠完成。只見他用一把長長的大勺子將糖稀和大米花混合物高高舀起，然后用紗布包上快速揉捏，然后鋪開成片狀，快速用刀分割成一塊塊，在太陽光照耀下，“年果子”散發(fā)著耀眼的光。秘制“年果子”雖是父親最辛苦的一天但也是父親最愜意的一天，他除了將這些土法果子留下一小部分，絕大多數(shù)都分給左鄰右舍，因為他認(rèn)為貧窮年代這個“年果子”屬于稀罕品，比起自己吃，大家共同嘗嘗，他感覺最有成就感，分送“年果子”也將迎年的喜悅傳遞給至親、故交。年前炸丸子、做“年果子”、炒花生、和餡、殺豬……年的腳步更近了。

年前，父親還要帶著大哥一塊去賣粉皮子用換來的錢攢著買過年的鞭炮、香和豬肉。那時候普遍還沒有用豆油的習(xí)慣，家家戶戶都要提前采購肥豬肉，用來提煉豬油，煎餅上抹上一小塊豬油，吃起來有滋有味。吃過早飯后，我約上同齡人“青眼皮”“張三洲”一塊去寬闊的場地里玩玩“打拉子”的游戲，這是孩子們的“高爾夫”。用找來的樹枝自制成兩個長木棍和一個削尖的短木棍，在地上畫一條線，在從線出發(fā)大約20米或30米處挖個小洞，用長木棍使勁兒擊打短木棍，將短木棍擊滾到小洞里，那時候皮糟肉厚，有時候來不及躲閃常常“意外”打在小伙伴的身上或頭上，大家玩得不亦樂乎，忘記了疼痛，直到大人喊“回家吃飯嘍”才戀戀不舍地做“鳥獸散”。

從除夕中午貼對聯(lián)開始，一下子提醒人們農(nóng)歷新年來到跟前了，家家戶戶歡歡喜喜貼對聯(lián)，放鞭炮，村子里的鞭炮聲如同交響樂一家接著一家，小小村莊沸騰再沸騰，這是人間最美的煙火。那時候的對聯(lián)充滿墨香，沒有千篇一律的印刷面孔，全部是村里幾個“書法家”寫成的。父親寫得一手好字，每年年前，他都要忙很多天，左鄰右舍來找他寫對聯(lián)，他從不推辭，我高興地圍著他看他寫，幫著倒墨，那時候鄉(xiāng)親們只一句“讓你受累了”讓他心里甜蜜蜜的，看著很多沾著墨汁香的對聯(lián)掛在鄉(xiāng)親們的大門上，精神倍兒爽。除夕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候是過年的第一波高潮，無論大人還是小孩誰也不睡覺，包水餃、放鞭炮、上供、拉年呱、守年夜，人們期盼來年吉祥高照，心想事成。第二波過年高潮從大年初一拜年開始，小孩們要給爹娘磕頭，給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大爺大娘二大爺二大娘等長輩們磕頭，長輩們抓一把花生給一塊糖算做“獎賞”。拜完年，大人小孩相約爬當(dāng)?shù)氐募庾由剑谏缴戏疟夼?、上供，祈禱新年交好運、發(fā)大財、心想事成。大年初二的走親戚是過年的第三波高潮，最瘋狂的高潮是正月十五，家家戶戶鬧元宵，年景好的時候還可以看到鎮(zhèn)里組織的大型煙火燃放活動，吸引全鎮(zhèn)的人們結(jié)伴去看。

也許現(xiàn)在太容易獲得了，現(xiàn)在的孩子們常常吃這不香吃那不香，平時吃的用的玩的一點不比過年差，導(dǎo)致年味淡了，“忙年”的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每個人自己制作，那傳統(tǒng)習(xí)俗多少回在我夢里縈繞，我想那是最美的人間煙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