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布倫納 王振嵩
摘要: 要討論信息哲學和智能社會的關系,就需要應用恰當的哲學、信息、智能和社會概念。此研究首先把盧帕斯科(Stéphane Lupasco)的非命題邏輯應用到鄔焜的信息哲學中。其次,信息哲學與智能科學的一種新觀念相關聯,此觀念由中國的鐘義信、史忠植和趙川提出,用來作為判定一個社會是否“智能”的依據。在人類社會中運行的一系列復雜的、進化的過程可以被視為一種新類型的動態(tài)系統“單元”。伊甘貝爾迪耶夫(Abir Igamberdiev)和布倫納(Joseph Brenner)采用了本體這個術語來描述本體論單元。鄔焜之前把信息體(informosome)定義為一個個體在信息術語中生活經驗的部分。本體類似于一個啟發(fā)性工具,使倫理學具體化并且為共同的善提供了一種整體的知識觀。最后,介紹了一種自然主義的信息哲學研究進路。
關鍵詞:非命題邏輯;信息哲學;實在中的邏輯;自然哲學;智能科學;存在
中圖分類號:B01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8268(2022)04-0068-12
一、背景和介紹
10年前,第四屆信息科學基礎(FIS)國際會議在馬里胡安(Pedro Marijuan)和霍夫基奈爾(Wolfgang Hofkirchner)的主持下在北京召開。鄔焜的加入使當今在信息領域的兩種主流思想相交融:一是馬里胡安和霍夫基奈爾的信息科學;二是由鄔焜領銜的信息哲學,其成員代表包括在信息、邏輯和人工智能領域的中國標桿人物何華燦、鐘義信、閆學杉。
在這次會議上,鄔焜提供了一篇英文版的文稿——《信息哲學的基礎理論》[1],該文總結了他30年的工作經驗。布倫納(Joseph Brenner)同樣在這次會議上貢獻了一篇文章,并且首次涉及對信息的討論。布倫納討論了一個非標準的、非命題的邏輯,這由哲學家和邏輯學家盧帕斯科(Stéphane Lupasco)所創(chuàng)。從2000年起,布倫納開始與尼科列斯庫(Basarab Nicolescu)教授展開合作,共同創(chuàng)立了國際跨學科研究中心(CIRET)。布倫納的主要工作是讓盧帕斯科的研究在英語世界中傳播。正像布倫納在《實在中的邏輯》一書中所展示的那樣[2],邏輯哲學系統可用來放大和延展標準的信息概念,該信息概念是基于香農和其他人的原初概念之上的。下文將對邏輯哲學系統中的主要內容進行介紹。
過去的10年,信息科學領域已經被許多科學家和哲學家不斷開發(fā),包括迪肯(Terrence Deacon)、多迪格·克恩科維奇(Gordana Dodic-Crnkovic)、施羅德(Marcin Schroeder)、布爾金(Mark Burgin)和卡普羅(Rafael Capurro)。弗洛里迪(Luciano Floridi)和鄔焜分別是西方信息哲學和中國信息哲學的開拓者,但是,弗洛里迪和鄔焜及其同事們的工作都是基于不同的哲學主張與進路。
北京會議促成了國際信息研究協會(IS4SI)的成立,上述學者成為該協會的主要成員。霍夫基奈爾等仍然領銜統一信息理論觀念的發(fā)展,在該觀念的基礎上,發(fā)展出全球可持續(xù)信息社會(GSIS)的構想[3],并促使GSIS新機構的成立。盧帕斯科最初工作中所展現的第四次思想的發(fā)展趨勢是關于系統理論的,而霍夫基奈爾以及米蘭的由米那提(Gianfranco Minati)所發(fā)展的新的系統概念[4]則是此文的核心主題。
2018年,布倫納就開始關注自然哲學和盧帕斯科的邏輯學、信息科學,以及鄔焜、卡普羅和霍夫基奈爾的哲學之間的協同效應。這些研究把布倫納引向了與生物學家、哲學家伊甘貝爾迪耶夫的合作之中,他們的合作在最近出版的《實在中的哲學》一書中達到頂峰。此書的核心議題圍繞“變化的本質”(實在中的變化)而展開。因受到同樣是研究“變化”的中國古典書籍《易經》的啟發(fā),該書的副標題為“一本新的易經”。
布倫納是從2009年[5]的貝加莫會議(Bergamo Conference)開始關注“變化”的,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其無論是在對“變化”的一般理解上,還是在缺乏理解的原因上,都沒有取得什么進展。據其介紹,關于“變化”的西方理論致力于在標準的邏輯框架內對其進行數學、計算以及邏輯可追溯的描述。事實上,這樣的介紹并不能觸及“變化”的本質,因為“變化”是矛盾的:它既規(guī)則也不規(guī)則、既一致也不一致、既持續(xù)也不持續(xù)。如果邏輯只是二價的命題邏輯,那么,它便既不能接觸到真實的矛盾,也不能描述真實的“變化”本身。相比較而言,充滿著東方智慧的《易經》的重要性體現在試圖(或通過一系列嘗試)找到“變化”的經驗與知識所共有的基礎特征,從而找到人類生活與自然宇宙的共同特征。布倫納對《易經》的推崇,在于《易經》可以在許多層面上被理解,如科學的與非科學的、邏輯的與非邏輯的,它包含了許多真理的形式,而并非只是局限于古希臘哲學傳承一脈。并且,《實在中的哲學:一本新的易經》一書并非致力于研究《易經》的占卜效用,雖然這是《易經》被大眾關注的主要原因。
二、實在中的邏輯(LIR)
“實在中的邏輯”是一個科學哲學視角,該視角主張用“過程(process)”看待自然和變化。在了解“實在中的邏輯”之前,首先需要介紹盧帕斯科的邏輯體系。我們知道,熱力學的變化有兩種:線性的和非線性的。在非線性的變化中,相反的成分以如下方式相互聯系:一方的現實化(actualization)暗含著另一方的潛在化(potentialization)。這種聯系是交替的或者互利的。除非是在非常簡單的情況下,不然沒有任何一個實在元素可以達到0或1的理想極限,該數值類似于非柯爾莫哥洛夫概率(non-Kolmogorovian probabilities)。相反的過程要素可以從現實性主導過渡到潛在性主導,反之亦然;從同一性(統一性、同質性)到多樣性(多重性、異質性),反之亦然。經此過程,新的實體就可以在現實和潛在程度相同的臨界點上涌現出來。并且,這些規(guī)則在現實的所有熱力學層次上運行,定義了一個非真值函數邏輯,即“現實中的邏輯”(logic in reality,以下簡稱LIR)。LIR有助于我們推斷“過程”的演化,下面將介紹此推斷。
(一)相反的成分
在LIR意義上,對立但不是分離的或獨立的常見過程要素如下:
知識(知道) Knowledge (Knowing)、無知(不知道)Ignorance (not-Knowing);知識本身(Know-ledge_as_Such)、直覺(Intuition);哲學(哲學化)、科學(科學化);作為能量的信息、作為意義的信息;記憶(Memory)、忘記(Forgetting);出現(Presence)、缺失(Absence);清晰(Distinct)、模糊(Fuzzy);形象(Figure)、基礎(Ground)。
非語義邏輯(即實在中的邏輯)中的邏輯關系是真實的物質蘊含(implication)關系,它適用于部分與整體關系。我們知道,復雜過程的部分和整體實際上是不可分離的。有人曾多次說過,形象(figure)和基礎(ground)之間存在著某種關系,并且這種關系通常被認為是一種確定的關系,它需要從一種關系到另一種關系進行全面的認知“轉換”(switch),由此給出了簡單化的圖景。這就是布倫納所說的“絕對非矛盾邏輯原理的光學等效(optical equivalent)”。
(二)LIR的基礎假設
LIR的基本假設是,任意元素e總是和與其相反的非e相關聯的,這樣一來,一個元素的現實化就意味著另一個元素的潛在化,反之亦然,兩者都不會完全消失,這就是LIR的“動態(tài)對立原理”。二者的半現實化和半潛在化的臨界點是最大的矛盾點。中間“T狀態(tài)”的涌現在更高的復雜性或實在水平上消除了矛盾或所謂的“反作用”(counter-action)。邏輯運算,如蘊含,被視為是過程。在這個理論中,基本的蘊含是現實的e蘊含著潛在的非e。
(三)LIR公理
布倫納所認為的LIR公理的定義表述如下:
LIR1:(物理的)非同一性:在一個給定的時刻沒有A和另一個給定時刻的A同一。
LIR2:條件矛盾:A和非A互惠且非此即彼地存在于同一個時刻,但是只有在這個意義上成立:當A是現實的,非A就是潛在的。
LIR3:臨界點上產生的(涌現):一個生成的第三者“T狀態(tài)”從A和非A同等現實化和潛在化的最大矛盾點中涌現出來,但是在一個更為復雜的高層級的實在中,該矛盾被消除。
LIR4:邏輯成分:邏輯的成分都是真實物理和非物理實體的表征。
LIR5:功能關聯:每一個真實的邏輯成分e(對象、過程、事件)總是與其反成分或者矛盾,即非e結構地或功能地相關聯,在物理術語中,它們是共軛的變量(conjugate variables)。這個定理應用在二元性的經典配對中,例如,統一性和多樣性。
LIR6:漸進性(asymptoticity)表達的是任何成分的現實化和潛在化過程都不能達到100%的完成度。
(四)一個變化的邏輯
LIR的關鍵特性是,它是變化的邏輯。在實在的不同層級中,“變化”被定義為“發(fā)展”,具體如表1所示。
正如曾經詳細論述過的,并且最初由尼科列斯庫(Nicolescu)[6]所陳述的,量子層級類似于人類認知層級:兩者是同構的,但是由于退相干性(decoherence),量子屬性本身并沒有在心理層級上被發(fā)現。
(五)實在中的邏輯范疇
為了方便討論,布倫納定義了LIR的非標準本體論范疇:
物質的:能量/量子場;
形式的:過程涌現、閉合和下向因果;
動態(tài)相反:可分性和不可分性;
主體、客體和主客體:T狀態(tài)(在臨界點上產生的涌現)。
布倫納認為,讀者應該特別注意“不可分性”以及“T狀態(tài)”或者“臨界點上產生的”這些術語,因為它們位于LIR的中心位置。
(六)系統理論
盧帕斯科把LIR作為系統學理論的基礎[7],此應用從對系統的形成和持續(xù)所必要的三條基本原則開始。
(1)對抗關系原則(a relation of antagonism):沒有排斥=凝聚;沒有吸引=分散。
(2)矛盾關系原則(a relation of contradiction):所有成分同一=完全的同質性;所有成分不同=完全的異質性。
(3)應用于能量的對抗關系原則:沒有從現實性到潛在性的過程,就沒有變化的可能(并且反之亦然,非此即彼);能量是延展性和緊湊性的二元矛盾。
《實在中的哲學:一本新的易經》一書大量地討論了如何把這些原則應用到復雜系統哲學中,這是一個在2011年胡克(Cliff Hooker)[8]的代表作之后再沒受到實質上關注的領域。
三、對自然哲學的四個主題的討論
(一)實在中的哲學
在了解了LIR以后,接下來將分別討論自然哲學的四個主題:哲學、信息、智能和社會。鄔焜曾經解釋過為什么信息哲學實際上應該被視為元哲學,因為它包含或者蘊含了所有的分支哲學,如科學哲學和歷史哲學等。按此解釋,信息的元哲學和自然哲學如果不是同一的,至少也是相似的。
自然哲學是一個知識的非技術領域,它告訴我們關于世界的一些真實的內容,這些真實的內容與我們最好的科學相一致,如物理學、生物學和認知科學。并且,哲學的思辨性總是可以重新闡明“永恒的”問題(如在一個非思索性的環(huán)境中作為一個可以思考的存在物意味著什么),但是它自身并不能成為永恒的,除非成為簡單哲學(philosophy tout court)的一部分。近來,多迪格-克恩科維奇(Gordana Dodig-Crnkovic)在《哲學》期刊上一系列的討論中詳細地研究了自然哲學,這是在施羅德(Marcin Schroeder)的指點下完成的[9]。此外,在卡普羅(Rafael Capurro)的設想里,自然哲學研究把自然看作一個整體的問題,它由這種發(fā)現自身存在于自然之中但不可能對存在有一個整體認識的存在物所陳述,這正是因為我們身在其中而不是其外。筆者強調的基礎性假設是實在中的邏輯的動態(tài)原則提供給我們的一種區(qū)分實在中的哲學、簡單哲學以及它的非實在論立場或者反實在論立場的方法。
1.自然哲學和LIR
對該領域狀態(tài)的研究促成了布倫納在2017年的一篇論文,即《自然哲學的自然化》[10]的發(fā)表。對于這個有點刺激性的題目,布倫納提醒讀者注意自然哲學對分析陳述的過度依賴,所謂分析陳述,是指單獨依賴其構成詞項的意義而為真的陳述。相比之下,LIR陳述看來似乎應該被稱為綜合的陳述,也就是該陳述的真值依賴于物質(尤其是關于世界的偶發(fā)事實),辯證結構可被歸于此陳述。因此,LIR為一個自然主義的、因果角色的心理內容理論提供支持,并且為分析和綜合的區(qū)別提供自然主義的途徑。雖然一個“純粹的”分析理論是不可能成立的,但這仍可以成為自然哲學的一部分。LIR通常定義在內涵概念(intensional notions)或者是一個現象的多方面和外延概念(extensional ones)之間的真實關系。凱耶(Laurence Kaye)[11]聲稱,他的內容因果角色理論用表征的因果聯系識別了大腦中表征的意義,這個表征的因果聯系由它們自身的結構以及認知的結構所決定。盡管我們不完全了解大腦中這種因果關系的細節(jié),但LIR可以將動態(tài)對立的運作定義為一種結構性或更好的結構性原則?,F在,我們可以說,一個分析性的陳述是正確的,依據它的句法結構所產生的因果關系,以及憑借于包含它的認知系統的結構使它所代替的因果關系。其結果是,不需要完全維持分析性陳述和綜合性陳述之間的絕對區(qū)別。分析性的主張可以提供對外部實在的認識,但要結合非語義理論,非語義理論為解釋概念與世界的屬性或真實現象之間的一致性奠定了一些基礎。如果不完全在自然哲學的范疇之內,從現象的角度出發(fā),LIR允許朝著一種新的“綜合”哲學發(fā)展。而對于有關自然哲學的兼容觀點,可參見伊甘貝爾迪耶夫(Abir Igamberdiev)的文章[12]。
2.人類意識和自然哲學
與試圖把意識的運作唯心化的心靈理論相比,筆者直接從自然哲學的領域去考察人類和動物意識現象。表征和信念是自然形成的心理過程;即使它們涉及真實的對象(如,我相信門是開著的),并且可以通過經驗驗證,但它們只是關于內容的純哲學。在生物體進化的例子中,人們只有通過研究低層次涌現過程的動力學,才能充分地解釋知覺、表征、視角和代理(agency)等現象,它們是心理經驗的印記。
通過用邏輯動力學的術語重新構造這個問題,我們會發(fā)現,正如迪肯[13]所討論的那樣,神經動力學的主觀特征并不是哲學和神經科學的最終“難題”,而涌現層次結構的預期結果才是。所謂的意識之謎,可能因此變成一個假兩難困境,由我們未能理解涌現約束條件的因果效力所造成。
(二)信息和信息哲學
信息最好被描述為在技術、科學以及哲學之間的復雜涌現現象。前兩個領域的關聯性被認同已久,但是正如記錄的那樣,只是在過去的20年,鄔焜和弗洛里迪在信息哲學上的工作才開始引起關注。
1.信息理論
信息的許多特性與上面列出的變化的矛盾方面有相當密切的關系,信息的性質和作用在科學和哲學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這里,筆者同意萊德曼和羅斯(Ladyman and Ross)的觀點[14],即人們不必擔心信息明顯的非實體性,因為在抽象和具體之間,或者在實體和結構之間,沒有絕對的二分法。我們不需要也不應該說世界是由信息構成的,這是不好的古老的二元本體論,但信息是理解世界(即它的規(guī)律、因果和種類)客觀形態(tài)的一個基礎概念。萊德曼和羅斯引用蔡琳格(Zeilinger)的話,重申“在操作上不可能以任何方式區(qū)分實在和信息——應該放棄兩者不同的想法”。也就是說,我們的邏輯和辯證法使這句話能夠被合理地運用于那些復雜的事件和情況。不僅在這里,而且在任何情況下,通過參考兩種限制性的、理想化的案例來反駁這種觀點的嘗試應該被拒絕。實際情況的一端是典型的簡單二進制事件,而另一端則被建構為災難性的反事實“典型”,即現實性的概率為零。這是實在的一部分:兩個人是物理意義上分離的個體,但他們的思想則可以處于相互溝通“重疊”的聯合狀態(tài)中。在惠勒的標準意義上,信息可能不是能量,但對它的定義離不開能量,因為能量是信息傳遞所必需的。用盧帕斯科的話來說,信息是或不是能量。
我們不必去討論惠勒關于所有物理事物的起源都是信息的極端觀念。布倫納認為,他可以清楚地表明自己的形而上學是形而上學的動態(tài)論。因此,在更現代的背景中,布倫納實際上是恢復了盧帕斯科所頻繁使用的動態(tài)(dynamism)概念來指代過程。與賽布特(Johanna Seibt)[15]的動態(tài)性認識論概念相比,兩者都涉及實在過程屬性的本體概念。
2.信息的一般理論和一般信息的理論
在最近的一本書[16]中,布爾津(Mark Burgin)在對自然、技術和社會的信息過程進行深入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了一種極其完整的信息的一般理論進路。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布爾津給出了一個信息是如何用數學結構建模的廣泛處理方式。正如布爾津和布倫納在其他地方所示,實在中的邏輯支持GTI(General Theory of Information)中信息屬性的許多概念。布倫納提出了一個“非表征性”的信息的邏輯(在邏輯的LIR擴展意義上)理論,補充了符號學的“表征”理論。和布爾津一起,我們認為有必要更好地理解信息的生成過程,其不是作為符號運算子的輸出,而是作為自然和社會運算子的輸出。
在GTI中,信息以一個原則系統為特征,這個原則系統既是數學的也是哲學的。按照布爾津的術語,GTI在一個很高的方法論層級和數學層級上處理信息。它提供了一些工具來說明所有現有的信息理論的特點,這些理論共同構成了信息科學,說明了信息的類型,即倫理的和語義的,其中,語義是這些信息的本質特征。
從另一個角度看,布爾津的理論與其說是信息的一般理論,不如說是一般信息的理論。本體論上最基本的是現象本身,它們的意義呈現為生物生存和繁衍所必需的信息。這些現象遵循的規(guī)則是數字(digital)和模擬(analogue)、數學和非數學、布爾和非布爾原則的組合。
布爾津進一步指出,他的信息的一般理論“只潛在地包含了所有現有的信息理論”。因此,我們必須擁有它以及各種各樣的“特殊信息理論”。如果我們接受這一最有趣的觀點作為討論的基礎,那么對布爾津概念的進一步修改表明:他所定義的GTI實際上是信息元理論,一種信息理論群的理論。然而,正如布倫納經常指出的那樣,在一個理論和它的相關元理論之間沒有也不必有絕對的分離,兩者辯證地共存。這里有一個明確且有趣的平行對比,鄔焜的路徑也把信息哲學定義為一個元哲學。
如前所述,布倫納的結論是布爾津所提出的應該被稱為一般信息的理論。它在物理(能量)性質的基礎上(即它們的實在)提取出或抽象出信息過程的一般特征。布爾津的GTI的所有數學方面都適用于這種抽象,這些方面的“意義”是存在的,但它是同義反復的。它是一個封閉的認識論系統,與經典邏輯一樣,是主題中立的。它不能創(chuàng)立或影響到倫理學,而僅僅是信息科學基礎的一部分,也僅僅是霍夫基奈爾意義上最終統一的信息理論的一部分。
3.不完備的自然
在《不完備的自然》一書中,生物學家迪肯擴展了一個從統計力學導出的能量概念,給出了對復雜過程的描述。在這個過程中,“缺失”(absence)在生命系統、心智和信息的涌現中起著關鍵作用。他說明了香農、玻爾茲曼和達爾文熵的交互作用為何必須在信息中被重視。迪肯和LIR的方法是互補的:兩者所指的是一個現象,是不存在的,或尚未完全存在的。LIR表明,在這樣的過程中,出現(presence)和缺失(absence)必然是動態(tài)相關的。
4.通往一個統一的信息科學哲學(USPI)
在鄔焜最近的英文文章[17]中,一些是和布倫納合作完成的[18],基于對信息的獨特性和普遍性、更好的信息過程以及作為結果而出現的哲學和科學的普遍融合的考察,鄔焜已經論證了一些相關的哲學立場。將過程要素視為“信息”或“信息的”哲學觀點補充了將這些要素視為能量過程的科學觀點。個體或集體主體的信息過程經驗的動態(tài)“單元”概念可以在鄔焜的“信息體”概念中找到。在這種哲學分類中,任何復雜的物質結構都在其自身中包含有關于自身的“濃縮”的歷史,以及它的當前屬性和可能或潛在的未來發(fā)展的信息。這一觀念以鄔焜提出的信息科學和哲學走向統一信息科學哲學(USPI)為基礎。實在中的邏輯原理在這里再次適用:在這樣的USPI中,各個組成部分并沒有失去它們的同一性,而是彼此之間保持著一種積極的辯證關系。即一個人的思想在哲學觀點主導和科學觀點主導之間交替。
5.信息態(tài)度(立場)
鄔焜將信息態(tài)度(information attitude)或信息立場(information stance)定義為最適合新興的信息科學和信息本身的哲學立場[19],而不是與之分離或孤立的。信息立場需要關注復雜過程的信息方面,作為方法論上的必要性。
信息立場的應用將涉及信息研究中的每個概念,定義所有科學,事實上是所有的知識,不僅是科學和哲學的方面,還有它們的相互作用以及相互交叉。因此,對與統一的信息科學哲學相關的立場的重要關注是給予它的定性、非測量性、非計算性成分以固定值。絕不能說遵循實在中的邏輯規(guī)則的定性關系和不平等性比定量平等性更加重要或者必要,但它們的基礎性也不亞于定量研究。
我們認為,一種革命的態(tài)度對于知識世界是必要的,它使一些功能具體化。對于人們來說,改變他們對已有科學成果的接受方式是革命性的,這需要他們保持寬容的態(tài)度。但是,正如尼科列斯庫對我們的提醒,嚴格性也是跨學科態(tài)度的主要特征。
(三)智能和智能科學
像信息一樣,智能是一個常見的術語,能夠在多種意義上或多或少地被充分使用。智能科學概念最近的發(fā)展直接和本文的主題相關。它主要由一批中國學者(鐘義信、史忠植和趙川)加以發(fā)展,筆者不清楚其他學者是否有類似的研究。他們不滿意對人工智能的過度強調,不是因為人工智能不是知識的一個主要新領域和重要領域,而是因為它沒有伴隨著對人類(或其他動物)智能同等的重視。人類智能在過去的100多年傾向于被統計學以及還原主義的方法論所研究,其特征是用IQ來描述智能。在這個過程中,更多的科學描述模型被忽略了。
智能最好被描述為一種道德和物質生存的能力,智能科學是一個不斷發(fā)展的知識體系。在以前的工作中,布倫納討論過信息科學與哲學的關系。鄔焜指出,信息科學和信息哲學的融合變得越來越明顯,朝向一個統一的信息科學哲學。也許比后者更重要的是,智能科學挑戰(zhàn)了形而上學和現象學在它們對社會的暗示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一個智能哲學的涌現。因此,在智能科學的最初階段,我們可以把它的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看作是一種“科學哲學”,它是智能的科學和哲學特征的融合,智能是上述實用能力和社會能力的結合。由此可見,智能科學具有獨特的哲學維度,因為智能首先是一種人類現象,它是智能和信息的科學性和哲學性相融合的結果。然而,作為一個正式的領域,它需要與認知科學進一步區(qū)分開來。
從筆者的角度來看,在其所倡導的擴展邏輯的意義上,談論智能的更加科學和邏輯的模式是依據在最低層級上其處理任務的能力以及在最高層級上其處理生命的能力。因此,智能也許最好被描述為一種道德和物質生存的能力。
(四)智能社會
無論如何,本文的概念聯系是“社會”和“倫理”概念的不可分離性。完全可以想象一個由智能人組成的社會,以不道德的方式單獨或集體運作。四個主題中的另外兩個沒有概念上或理論上的困難:我們“談論”的是哲學,并且信息構成了主體之間的對話或互動的基礎。
因此,我們面臨著兩種可能的哲學論述:第一種論述一方面關于倫理和社會,另一方面關于其成員智能的作用。這不是抽象的智能,而是他們之間運作和交流所涉及的智能。第二種論述更加哲學化,是關于信息的本質和結構的,信息是這些運作和交流的媒介與消息。
這些論述絕不相同,但也并非完全不同。事實上,在不斷變化的意義上,它們之間的關系是動態(tài)的,是由一個非標準的、非命題的或真值函數邏輯來描述的,筆者廣泛地稱之為實在中的邏輯。社會學家福斯(Christian Fuchs)提出了一些關鍵原則,使我們對當前社會及其應該的發(fā)展方式有一個滿意的理論。在《自然社會系統的辯證法》一文[20]中,福斯認為自然與社會的關系是辯證的,既相同又不相同。這一觀點與“實在中的邏輯”建立了明確的聯系。
我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代理”問題。一個社會是智能的或擁有智能是可以接受的,這樣做當然是對接受現實集體行動的系統理論的承諾。但是對集體行動的研究往往集中在意識水平較低或不存在的實體系統上,例如,成群的鳥或成群的昆蟲,它們的部分行為模式可以在大量人類的運動中找到,但他們不是我們在這里研究的智能社會行為的好模型或例子。我們可以后驗地說,一個由三個或三個以上個體組成的“社會”以一種智能的方式行事,這很可能是這些個體事先交流的結果,并最終達成共識,至少是為了某些具體行動的目的。在這種方法中,“代理”的位置不是靜態(tài)的,它首先在特定的個體中,然后延伸到他們發(fā)現自己所在的集體結構中。在這種情況下,信息作為通信中以及社會隨后采取的行動中交流的媒介必然地存在著。
我們可以這樣問:我們的社會是否是智能的,或者是否在達到這個“交互點”上展現出一些形式的智能?為了討論的目的,我們初步的答案是:如果我們社會的行為,或者在一個較長的時間尺度上的行為模式有助于它的個體的生存和幸福,那么我們的社會就是智能的。然而,由于一個群體或社會不是一個有知覺的實體,它在本體論上明顯不同。正如斯邁利(Marion Smiley)所說:“集體并沒有完整的精神生活?!盵21]但是沒有任何團體或集體存在于真空之中,任何個人也更加不會存在于真空之中。信息作為可用資源的本質和范圍的知識被動地參與到社會中,并且在知識的本質和范圍內主動地在群組之間交換,以達到一種或另一種形式的目標,并且這個目標最終將獲得價值屬性,成為利己的或者利他的。
筆者無意把宇宙中最復雜的結構(一個充滿活力的人類群體的結構)還原為一組簡單化的關系。因此,在這樣一篇論文中,不能說任何形式的行為(無論是利己的還是利他主義的)對一個人或一個群體的長期利益更大或者更小。也許一些歷史讀物會顯示,利己的行為如果不是局部的,在全球范圍內總是適得其反,否則我們的物種將不復存在。倫理學使我們能夠為任何這類研究確立總體的正當性和必要性,即共同的善。可以說,在沒有直接實際應用的情況下,科學的某些方面值得利用社會資源以增加知識。在筆者看來,世界知識的增長必然會開闊我們的視野,事實上這是對整個社會的一種貢獻,一種“智能”的貢獻。
霍夫基奈爾在論壇上所討論的、由伊里奇(Ivan Illich)[22]首先提出的歡樂(conviviality)的概念,作為實現公正和智能社會的工具是非常值得重新發(fā)現和應用的。正如伊里奇所描述的,歡樂指向個人和集體層面的歡愉存在,作為理性樂觀主義的基礎,例如,道德的、理性的評價有合理的涌現概率。對于社會的討論,社會學和哲學是最普遍適用的學科,因為它跨越了從社會理論到人類學、經濟學、政治理論再到軍事戰(zhàn)略和歷史等密切相關領域的社會知識領域。中國經典的《孫子兵法》提到或暗示了所有這些主題。
為了理解社會過程,筆者在此提及馬里胡安(Pedro Marijuán)等人[23]最近提出的社會類型(sociotype)概念。一個社會系統是有自反性的(reflexive),即是由交流、互動的個體構成的。在社會“有機體”中,顯性和基因型對應于生物領域,而社會類型則是社會結構強加的組件。換言之,社會類型是一種復雜的系統,由不同的邏輯在不同的復雜程度上同時運作而成,具有米那提所設想的不同的進化模式。
四、作為一個本體的社會與不完備性
筆者認為,我們所有人就像我們的前輩一樣,都覺得有必要把現實分解成某種單元,至少是為了思考和討論。筆者列出了其中的一部分,但是還有很多可以補充的:
原子(atom)、
自在之物(ding-an-sich)、
子整體和部分子(holon and parton)、
本體(ontolon)、
認識體(epistemon)、
感知體(phaneron)、
神圣融合(holomovement)、
信息體(informosome)。
其中,本體(ontolon)對讀者而言是新穎的單元,它是由伊甘貝爾迪耶夫和布倫納在2019年發(fā)明的,作為巴勒姆(James Barham)[24]認識體的本體論配對物。它對過程的實在作出了本體論上的承諾,因此,筆者提出了一種替代皮爾士的感知體(phaneron)的方法,后者避免了這種承諾?!氨倔w”是克勞斯(Krause)意義上的一個可分辨的動態(tài)的“個體”,它指代或暗示本體論過程的一部分。因此,本體是一個準個體、個體和非個體,是一個量子系統的類似物。把基本的量子屬性歸于人類或社會的宏觀過程,只會導致反科學的觀點,在這種觀點中,退相干性(decoherence)被理所當然地忽略了。
筆者希望構建一個更加嚴格的框架,該框架可以給出的圖景是作為復雜本體的智能社會,它是存在的一個動態(tài)單元,即變化或者不變化的。用社會學家卡斯特爾(Manuel Castells)[25]的話來說,一個社會就是一個“流動的空間”。這也是米那提的新系統理論所呈現出的景象:在復雜的社會現實中,過程的開始和停止、隨機和非隨機;在一個多維度但不是無限多維度的配置空間中。從這個觀點來看,人類社會是現存最復雜的對象,要理解它,建議“對象”的含義必須急劇擴展以容納更多的過程,有些或多或少是線性的,有些則絕對是非線性的。正如米那提所說,一個好的老式社會系統理論與其說是不正確的,不如說是不充分的。因此,對于17世紀的英國哲學家霍布斯(Thomas Hobbes)來說,公民將他的忠誠轉移到一個實體,這個實體代表了國家的抽象概念,即“利維坦”,就像圣經中吞下約拿的鯨魚一樣。相反,在布倫納的國家或社會的概念中,實體不是抽象的,只是難以把握而已。
當我們對社會系統的邏輯和動態(tài)設計我們的實在論方法時,不應該忘記這樣的方法已經并且可能永遠會受到反實在論的攻擊。這些說法類似于“我們在社會中看到的運作過程純粹是沒有真實存在的心理建構”。
盡管(對我們而言)有合理的論證,布爾津和布倫納的論文中介紹的社會運營者的實在概念將受到質疑。
當代美國哲學家塞爾(John Searle)最著名的是他所謂的“中文屋”思維實驗,它試圖提供一種方法來區(qū)分回答問題的是人還是機器。他的《社會現實的建構》一書有助于反駁上述反實在論的論點。首先,他感興趣的是一類制度性事實,這些事實來源于簡單但真實的社會互動,他認為這些事實具有構成社會實在的“巨大的無形本體論”。這個本體論的起源是人類大腦以“精神”和“身體”兩種特征運作的能力。塞爾支持一種復雜的人類理性觀,這種理性觀遠沒有被清晰地描述,并且在我們的術語中是二元的、意向的內容,由此產生的畫面是一個獨立于人類表征的實在,即“外部實在論”(ER)。塞爾進一步提出了一個與LIR辯證法相兼容的實在論觀念:“實在論并不是說事物是怎樣的,而只是說事物有其存在的方式。”“物”(thing)包括宇宙中的過程和客體,而不用去擔心有一個絕對獨立的時空架構。這些考慮與社會實在及其動態(tài)性直接相關。像一些反實在論者,如馬圖拉納(Maturana),為了支持他們的自創(chuàng)生(autopoiesis)概念,賦予人腦建構的能力,這是一個自我指稱(self-referential)的怪物。塞爾說:這是一個不合理的推論,即是一個從我們對外部世界的知識的集體神經生理因果解釋中推斷出外部世界不存在的基因謬論。在標準哲學中,有可能反駁基于知覺的論點,但它們需要布倫納所說的概率為零的“災難性反事實(catastrophic counterfactual)”論點。這并不是因為所有的認知都在一個認知系統中,沒有一個認知具有獨立于認知而存在的實在性。
塞爾認為,實在論受到那些希望真理(這一認識原則)與實在(這一本體論原則)相吻合的人的攻擊。我們的論點并沒有懷疑真理和實在的純真概念,而是重新定義了它們之間的關系,正如盧帕斯科所說的“真理就是實在的真理”。外部實在論認為有一種事物存在的方式,這種方式幫助事物本身獨立于他們的表征。因此,實在不是由個人或群體(社會)所建構的。公共實在也獨立于對實在的表征或陳述而存在。根據塞爾的觀點,這個陳述不是真值條件,而是可理解性(intelligibility)的形式條件,可理解性是這個陳述所具有的屬性。塞爾的適用于金錢而不是關于金錢的事實的論點為我們描述了一個二元論進路:關于金錢的事實既可以是認識論客觀的(金錢是一種社會建構),也可以是本體論主觀的(內部實在)。塞爾認為,一個社會建構的實在預設了一個非社會建構的實在是一個“先驗”的論證,但我們發(fā)現,一個個體心靈和社會共存的邏輯結果是它們內在固有的。因此,文化是一個“大的”本體,它描述了現象的集體意向性和功能,這些意向性和功能位于底層的物理實在的內容之外。塞爾的這部作品與我們的研究最為契合,也最為重要,因為他把對實在論的反駁和對本體論客觀性的否定等同于對“當代思想世界中的認識客觀性、理性、真理和智能”的總體攻擊。遺憾的是,我們不得不將其修改為“所有當代社會和政治生活”,反對外部實在論的論證與非理性極端主義(irrational extremism)齊頭并進。
面對社會變化在數學上難以控制的復雜性,筆者的立場是引用盧帕斯科的動態(tài)對立原理:任何亞單元過程都是從或多或少現實的狀態(tài)演化到或多或少潛在的狀態(tài)。必須補充的是,說服一些哲學家相信筆者所用的盧帕斯科的潛在概念(concept of potential)并不像筆者所譴責的那些概念一樣唯心化是非常困難的。是否一棵樹的生長潛在(potential),或者對這篇論文的局部的和“可測量的”理解的潛在,與可測量性是唯一足夠嚴格的“哲人之石(philosophers stone)”?我的結論是,即使要開始實現我們各種哲學的社會目標,我們也必須強調和重新強調不完備性的價值。與之合作的是,我們有數學基礎上的哥德爾、迪肯的“不完備性質(incomplete nature)”和朱利安(Franois Jullien)對中國哲學核心的明確表述“偉大的形象沒有形式(the great image has no form)”[26],加上LIR中的基本不完備性的同一性或多樣性以及LIR中其他成對屬性。
因此,筆者試圖在塞班·盧帕斯科的哲學邏輯、中國哲學的核心思想和智能社會之間找出清晰的一致性。當盧帕斯科和一些中國學者都接受存在問題的先驗性質,并且這兩種學說都是實在論時,哲學則是關注內在和真實的變化。從這個意義上講,相關思想的精髓是“腳踏實地”的實在論和實踐性,是為了共同的善而發(fā)展起來的。
筆者支持一些新穎的概念,但筆者的意圖不是說服,更不是證明。相反,我們必須嘗試開辟新的討論和辯論領域與方式。在這一點上,筆者一直被赫拉克利特93號片段(Heraclitus,No.93)所引導,他做出了一個莊子可以欣然贊同的聲明:“圣諭在德爾菲的大師,既不肯定,也不否認,只是建議……”
五、作為一種泛心論的自然主義信息哲學研究進路
在本文的最后,筆者提出一種不同于弗洛里迪、也區(qū)別于鄔焜的信息哲學研究進路,即自然主義信息哲學研究,這是一種泛心論的主張。泛心論是一種古老的哲學理論,在古希臘時期就以樸素的形式存在。在笛卡爾之后,它則以反笛卡爾主義形而上學的旗幟再次出現,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斯賓諾莎的實體一元論和萊布尼茲的精神單子論。那么,泛心論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觀點?
“泛心論是這樣一種觀點,認為心理(mentality)在自然界中是基本的和普遍存在的。這一觀點在東西方哲學傳統中都有著悠久而古老的歷史,最近在分析哲學中得到了復興。對其支持者來說,泛精神主義提供了一條有吸引力的介于物理主義和二元論之間的中間道路。對二元論的擔憂——認為心靈和物質是根本不同的東西的觀點——是它給我們留下了一幅完全不統一的自然圖景,以及理解心靈和大腦如何相互作用的深刻困難。雖然物理主義提供了一個簡單而統一的世界觀,但這可以說是以無法令人滿意的解釋人類和動物意識的出現為代價的。泛心論,乍一聽可能聽起來很奇怪,它承諾在一個統一的自然概念中對人類心靈做出令人滿意的解釋。”[27]
由此可見,泛心論是一種典型的反笛卡爾主義哲學進路,它是“一條有吸引力的介于物理主義和二元論之間的中間道路”,這與自然主義信息哲學的目標一致。但自然主義信息哲學也有著與之不同的觀點。首先,它并沒有像大多數泛心論者一樣,保留了精神的神秘屬性,并體現了對上帝的留戀。也正是這種特征,使這種理論在現代科學火熱發(fā)展的年代被排擠在主流形而上學的視野之外。其次,自然主義信息哲學并沒有把心靈、心理或者意識視為是自然界中最基本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信息這種存在。最后,它也有著全新的科學與哲學理論作為依據,即廣義進化的原理、信息科學技術的新方法、復雜性系統科學的新世界觀以及信息哲學所帶來的新形而上學。相比于只以經典力學與機械論哲學為背景的經典泛心論來說,自然主義信息哲學為泛心論突破舊難題提供了新的契機。
這種新的泛心論與以往的泛心論也具有相同的特征,這種特征保證它們可以使用同樣的名稱:心靈或者心靈的功能不是人類獨有的,它在自然界中普遍存在。在自然主義信息哲學看來,心靈所具有的心理活動和意識狀態(tài)成為了信息體的功能,它們的功能差異程度則依據信息體進化的復雜性差異而不同。在這里,“信息體”替代了“心靈”,這種替代是科學概念對哲學概念的替代。因此,自然主義信息哲學的目的更明確了,不僅要回避二元論和物理主義所遭遇的責難,還要為心靈的科學化研究做出理論建設。不過,其把信息看作比心靈更基礎的主張,使其容易在字面上與一種“泛信息主義(pan-informationalism)”立場相聯系。除了上文提到的惠勒與查爾莫斯之外,斯托尼爾(Tom Stonier)[28-31]也主張一種與惠勒類似的泛信息主義立場。弗洛里迪很難被歸入泛信息主義的立場,因為他對信息具有極其狹窄的定義,但要在寬泛的意義上,也可以把他歸為此類。需要注意的是,這是一種把信息視為唯一存在與最終實在的哲學立場。顯而易見,自然主義信息哲學并不同意這種當代的唯心論變體。
其實,自然主義信息哲學會更加傾向于支持“泛心論”的另一種相似立場——“泛元心論(panprotopsychism)”。后者主張,心靈或意識并非一種最基礎的存在,而是由一些更為基礎的屬性通過一定結構所生成,這種立場往往與“涌現主義泛心論(emergentist panpsychism)”聯系在一起,這種觀點同時也給物理主義留下了余地。但自然主義信息哲學則可以把這種余地排除在外,因為它并不認為心靈或意識會由一種更為基礎的、物理的屬性所構成,而是由一種不同于物質的存在領域,即信息所構成。物質世界與信息世界同構共存,且同為自然實體世界的兩個側面,可以形成兩種不同且互補的科學知識體系。
泛心論在近現代也有許多支持者,如詹姆斯(William James)基于“中立一元論(neutral monism)”的泛心論思想[32]。但詹姆斯的泛心論并沒有他所說的那么清晰和堅定,其所預設的中立的一元由于加入了精神的元素并沒有那么中立。這種唯心主義傾向在其他19世紀泛心論者中比較突出,最終可以追溯到萊布尼茲精神單子論。20世紀初期的泛心論則以懷特海的過程論[33]和羅素的一元論[34]最為著名,但它們也沒能擺脫笛卡爾心靈的魅影。懷特海的哲學甚至最終走向了神學。
查爾莫斯的自然主義二元論[35-37]則是近些年較為有影響力的泛心論立場。其觀點已經與我們的觀點相當接近,他堅持用香農的信息論建構一種關于意識的本體論學說,以此推動意識科學的發(fā)展。但也如上所述,他持有一種泛信息主義立場,他的二元是信息中的二元,他把信息分為物理信息和現象信息。這與自然主義一元論把信息與物理視為自然實體的兩個側面的觀點不同。他對信息的認識比大多數的泛心論者更深刻,因為他已經顯露出用信息科學來實現意識研究科學化的企圖。
自然主義信息哲學具有同樣的目的,它所主張的泛心論就是要徹底撕掉關于心靈的笛卡爾主義標簽,把以傳遞性為根本標志的信息世界作為物質世界的同構世界,信息世界的基礎傳遞性隨著進化的過程逐漸形成了思維與意識的功能,從而通過把信息體視為心靈來達到把意識研究科學化的目的。不過,對這種傳遞性具有更多細節(jié)性與規(guī)律性的探索以及意識的科學特征,則有賴于相統一的信息科學與信息哲學更多的、更詳細的研究去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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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osophy, Information, Intelligence, Society: A Complex Cognitive Ontolon
Joseph Brenner WANG Zhensong
(1. The International Centre of Transdisciplinary Study, Paris 1865, France;
2.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710049, China)
Abstract: To discuss the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PI) in relation to the intelligent society, appropriate concepts of philosophy, information, intelligence and society are required. Here, I first apply the non-propositional logic of Stéphane Lupasco to the PI of Wu Kun. PI is then related to a new concept of a science of intelligence, recently introduced in China by Zhong Yixin, Shi Zhongzhi and Zhao Chuan, giving a basis for deciding if a society is “intelligent”. The complex, evolving set of processes operating in human society can be considered a new type of dynamic systems “unit”. Abir Igamberdiev and Joseph Brenner have adopted the term ontolon for such ontological units. Wu Kun previously defined the informosome as the integral of the life experiences of an individual in informational terms. The ontolon is a similar heuristic tool, embodying ethics and offering a holistic view of knowledge for the common good. At last, a naturalistic study on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is presented.
Keywords: non propositional logic; information philosophy; logic in reality; natural philosophy; intelligence science; existence
(編輯:劉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