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夢鴿
摘 要:鐘增亞是20世紀中國畫壇上的一位成就卓越的藝術家,畢業(yè)于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系,深得關山月、黎雄才、楊之光的教誨,故繪畫創(chuàng)作理念深受嶺南畫派的影響。隨著年齡的增長、眼界的開闊和對技法的不斷摸索,鐘增亞的繪畫創(chuàng)作逐漸顯現出鮮明的個人特色,他的“夢鄉(xiāng)”裸女和“黑衣女”等系列作品,以一種清新、自然、平和的風格獲得了社會的一致認可。因此,從相關文獻和鐘增亞的部分作品入手,對鐘增亞的水墨人物畫風格、特點及成因進行詳細的分析。
關鍵詞:鐘增亞;水墨人物畫;寫生
鐘增亞(1940—2002年),又名鐘亞,湖南衡陽人。他畢業(yè)后從事中國書畫藝術的創(chuàng)作與研究,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湖南省文聯副主席、湖南省書協主席、湖南書畫研究院院長,享受政府特殊津貼。他的美術作品曾入選第四、六、七、八、九屆全國美展,國畫《楚人》入選中國畫百年大展。出版有《鐘增亞中國畫選集》《鐘增亞速寫集》等著作。
鐘增亞的創(chuàng)作涉獵范圍廣泛,包括素描、速寫、水彩、水粉、水墨、版畫、油畫以及書法等,尤其在水墨人物畫方面成績斐然。鐘增亞曾先后就讀于廣州美術學院附中和廣州美術學院,師承關山月、黎雄才、楊之光,故繪畫方法和理念深受嶺南畫派的影響。隨著眼界的開闊和對技法的不斷摸索,鐘增亞的繪畫吸收了北方繪畫壯闊豪放的優(yōu)點、湖湘文化與楚文化的特質,以及和其他種類繪畫的表現手法,逐漸形成了獨具匠心的畫風。在創(chuàng)作歷程中,鐘增亞既不保守刻板地重復別人的繪畫形式,也不固執(zhí)地重復自己過往的創(chuàng)作方法,而是不斷擴寬思路,豐富繪畫的程式。他遵循“仰先人之厚澤,積時法之精華,觀無物以見自我,做奇觀以陳心跡”的藝術主張,在廣泛的創(chuàng)作實踐活動中不斷取得新的突破。
一、折中東西,融匯古今
中國人物畫的發(fā)展歷史悠久,中國傳統人物畫的最初形態(tài),秦漢時期出現了工筆人物畫的雛形,以線造型,略施淡彩,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開始注重傳其神,在創(chuàng)作中強調通過準確把握人物的形態(tài)來描寫精神,追求以形寫神、神形兼?zhèn)涞乃囆g效果。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傳神論”被奉為人物畫創(chuàng)作的準則。隨著唐宋文人士大夫逐漸登上畫壇,人物畫的審美取向才發(fā)生改變,轉而追求一種畫意不畫形的趣味,注重以逸氣論畫,造型上不求形似,寥寫胸中逸氣。這種崇尚個性表達的繪畫方式,為人物畫的發(fā)展增添了新的動力,也使得人物畫的造型被弱化,最終導致人物畫造型流于概念化。
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西學東漸和向西方學習的浪潮的掀起,畫界中有許多有志之士開始嘗試借助西方寫實主義繪畫的觀察方法和表現手法來改造或改良中國畫。其中,嶺南畫派的高劍父和高奇峰兄弟、徐悲鴻、林風眠、陳師曾等人從不同角度為中國畫的革新與發(fā)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也深深地影響著同輩和后輩畫家的繪畫創(chuàng)作理念。
鐘增亞的繪畫可以說是脫胎于嶺南畫派而自成家法的。他的人物畫在繼承了嶺南畫派折中東西、融匯古今觀念的基礎上,又與大自然的雄秀壯美相結合。相較于嶺南畫派前輩們的作品,鐘增亞的人物畫雖然也運用寫實造型的手法來彌補前人在人物繪畫造型上的不足,但并不會顯得過度西化,而是有自己獨特的面貌。原因在于他對中國畫的研究更具深度,對古代各種繪畫形式的吸收更為廣泛。在塑造人物形象時,鐘增亞常借鑒漢磚、金石、版畫、年畫的表現方式,比如作品《忠魂》融入了畫像磚刻之凝重、渾厚;作品《話家常》采用民間磚刻的形式,凝重、淳樸;在作品《載月歸》中他大膽運用年畫的表現手法。在最為經典的“黑衣女”系列作品中,他汲取了表現主義和象征主義的精華,使作品在具有形式感和個性的同時,彰顯出了情感和精神等深層次的狀態(tài)。
二、追求個性,多元化探索
在20世紀中后期,人物畫基本擺脫了脫離現實、陳舊的局面。尤其是在改革開放之后,新一代畫家在人物畫創(chuàng)作中顯示出了與他們師輩不同的追求。他們在創(chuàng)作中追求強烈的個性,既有重寫實的,又有重表現的,還有同時運用具象與抽象的處理手法的,各得其妙,使寫意人物畫呈現出多元化的格局。鐘增亞也是其中一員,他潛心研究名家作品,從徐悲鴻畫馬、齊白石畫蝦、李可染畫牛、黃胄畫驢的方式中得出了描繪人物的獨特方法,創(chuàng)作出了風格獨特的“黑衣女”系列作品。鐘增亞的“黑衣女”系列作品在形象上結合了廣東、湖南、福建等地少數民族婦女的面容和服飾特點,繪畫技法上則運用大塊潑墨或點或刷,或揮或掃。這種用濃墨潑、隨水滲開的藝術效果既使畫面有骨有肉,又色調豐富,墨色渾然天成,十分巧妙。在求新求變的過程中,鐘增亞還嘗試了融合西方審美情趣和中國山水畫技法的“夢鄉(xiāng)”裸女系列作品以及具有東方古典美的“現代仕女”系列等作品的創(chuàng)作。
除了人物畫題材方面的多元化探索之外,鐘增亞在筆墨語言上也進行了反復的試驗,并根據不同的題材和不同的人物形象來使用筆墨。如《吟詩圖》(圖1)描繪了三位女性在庭院的石桌上作詩、吟詩的場景。為了表現一種簡約恬靜的墨跡之美,畫中人物造型以線為主,輔之以淡彩,給人一種隨意清潤、如詩如雨、清淡活潑的感覺。作品《神侃》(圖2)描繪了兩位少數民族人民坐在地上閑談的場景。為了表現他們聊天時的輕松狀態(tài),鐘增亞采用了大塊濃墨塑造人物身體,再用活潑的線條大致勾勒出面部和手部,線面結合,好不生動。鐘增亞在傳統文化的源流中,始終保持一顆赤子之心,不斷感受生命、生活、自然之美,并加上自己獨特的判斷和思考,在個性與獨創(chuàng)的道路上越走越寬,個性也愈加鮮明。
三、直面對象,注重寫生
中國畫是寄托畫家性情和心靈的藝術,中國畫的寫生是寫造化生運之理,畫家要通過寫生體現萬事萬物自然而然的本性。在古代,畫家們向往道家的玄妙、禪宗的空靈,他們往往寓意于物,重在游心。嶺南畫派作為變革中國畫的先行者,同樣十分重視寫生的表達方式,強調繪畫中的即興感。相較于傳統畫家而言,嶺南畫派更注重直面對象進行寫生,把握形象的整體狀態(tài),換言之,即嶺南畫派追求更為科學嚴謹的結構。
關山月、黎雄才兩位嶺南畫派畫家畢生堅持和倡導寫生,尤其是關山月提倡的“四寫”手段對鐘增亞的影響很大,即寫生、速寫、默寫、摹寫。鐘增亞在走出學校后仍舊筆不離手,常常畫舞臺速寫,或憑借記憶勾勒影視節(jié)目中的人物形象。寫生訓練使鐘增亞的造型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所以他在畫人物畫時,可以從任意一個局部開始,也可以在任意一個局部結尾,且造型準確而不刻板,生動而不流于概念化。
長年累月的寫生練習不僅僅增強了鐘增亞的基本功,也為他日后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積累了大量的真實素材,使他在無法直面對象進行寫生時,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依舊真實生動而不顯做作。如作品《趕秋》描繪了趕秋節(jié)期間,苗族人們穿上盛裝、結伴參加活動時的場景。畫中的人物雖不是直接寫生,但鐘增亞根據自己的寫生記憶和經驗,將人物的個性特點進行夸張與放大,并配合瀟灑松動的筆墨,寥寥數筆,就將喜悅與熱鬧的節(jié)日氛圍渲染得格外真切,苗族人們真誠淳樸的形象也躍然紙上。觀眾在欣賞此畫作時,不禁會被畫中人物的活動所吸引,進而產生想要加入其中的沖動。直面對象的寫生方式為鐘增亞的筆墨創(chuàng)造了更大的發(fā)揮空間,也使得他的繪畫更具動人心弦的藝術感染力。
四、關注生活,擔當道義
藝術源于生活,藝術也屬于熱愛生活的人。鐘增亞正是持著這份對生活、對藝術的熱愛之情,將藝術的觸角深入祖國的熱土之上,考察各少數民族聚集地,體驗生活,進行寫生創(chuàng)作,用精湛的筆墨和個性化的語言繪制出大眾歡樂幸福的生活畫卷。他的作品《天倫》通過描繪少數民族婦女們閑談的場景,表達了對人們樂觀生活態(tài)度的高度贊賞。作品《姥姥與孫女》(圖3)則表現出了那一時期幾代人安逸、溫馨的日常生活。此外,《潔白的世界》《彩色的夢》等作品以全新的面貌呈現出社會的發(fā)展與時代的進步,帶有濃厚的都市氣息。
鐘增亞的繪畫藝術不僅是表現生活,更是對生活進行的二次創(chuàng)作,即將頭腦中跳躍流動的思想借助載體傳達出來。鐘增亞始終謹記著自己的文化責任與擔當,堅持文藝為人民群眾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方向,用作品弘揚民族特色,謳歌時代精神,堅定不移地表達自己的立場。鐘增亞的重要作品《楚人》以偉大領袖毛澤東同志和藝術巨匠齊白石為中心,描繪了二人在梅枝花影中會晤的場面。作品標題以楚人立意,目的是傳承和發(fā)揚湘楚文化的精神基因。其成名作《老教授新著作》以老教授在煤油燈旁擠時間寫書的場景,隱喻那一代知識分子為促進文化的開放與進步所作出的貢獻。作品《改革之年》則以鄧小平視察煉鋼工廠、與工人親切交談的場景直觀地表現出了工人群體為社會發(fā)展所付出的努力,目的是弘揚愛國主義精神,贊頌如他們那樣的時代楷模。
鐘增亞用手中的畫筆自由地表現生活,真實地抒發(fā)內心感受。他既不為名作畫,也不取悅市場,而是始終將藝術家的使命與擔當作為繪畫創(chuàng)作的動力,其藝術視野較為開闊,緊跟時代發(fā)展的步伐,因此留下了許多既與時俱進又獨出機杼的作品。
五、結語
鐘增亞的一生和他的畫作一樣,色調淡雅,溫暖且富有深意。走上美術道路后,他便堅定地探索著自己的藝術之路,雖然中間經歷過不少磨難,但他并沒有放棄對藝術的追求,而是將自身經歷內化為繪畫創(chuàng)作的源泉,進而多方位探索,不斷創(chuàng)新。不同于創(chuàng)造出一種模式后就因循守舊地繼續(xù)無限復制的功利型畫家,鐘增亞始終懷抱感激之心和樂觀主義精神,用畫筆表現時代的特征和氣息。只可惜繁多的行政任務讓他無法全心全意地專注于繪畫創(chuàng)作,癌癥的折磨使他勵志變法的決心難以付諸行動,最終鐘增亞離開了他鐘情的書畫世界。但他一生中所創(chuàng)造的藝術為后輩樹立了學習的榜樣,也使他生命的價值得到了延續(xù)。正如臧克家所說:“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辩娫鰜喌纳m早已走到盡頭,但他的藝術永遠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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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湖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