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贏
如果你去聽一場音樂會,你會看見每個樂團都有一名指揮,當指揮上場時,全場會報以雷鳴般的掌聲。當樂團演奏的時候,指揮就仿佛是整個現(xiàn)場的帝王一般,掌控著全場,他是整場演出中最激情洋溢的一個人,手舞足蹈,掌控整個樂團,一場演出的質(zhì)量高低和指揮的水平息息相關(guān)。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古典音樂的樂團一開始是沒有指揮的。早期的樂團并沒有多少人,器樂并不多,因此往往彼此之間的配合只需要其中一個樂手來協(xié)調(diào)即可,這個角色一般由第一小提琴首席或者羽鍵鋼琴手來擔當。因此,現(xiàn)代的交響樂團的第一小提琴首席才會有那么重要的地位。
隨著樂團的樂器增加,尤其是銅管樂的加入,交響樂團的人數(shù)從幾個人上升到數(shù)十人,這時候樂團首席沒有辦法兼顧自己的演奏和樂團的協(xié)調(diào)工作,很多時候,首席小提琴手整場就只能用琴弓打拍子,而沒有時間演奏,因此專業(yè)的指揮誕生了。一般認為19世紀是指揮誕生的世紀。一開始的指揮基本上是音樂家本人。比如說,《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首演就是由貝多芬自己指揮的。由于演出非常精彩,觀眾竟向貝多芬鼓了五次掌??墒?,貝多芬由于面向樂隊,竟然對觀眾雷鳴般的掌聲一無所知,木然地背對觀眾站著。站在前排目睹這一情景的一位女低音獨唱演員急忙拉著他的手,轉(zhuǎn)動他的肩膀,讓他面對熱情的觀眾,貝多芬趕忙驚訝地向觀眾敬禮,以示感謝。
有人會問:貝多芬耳聾,他怎么指揮樂團?其實,貝多芬的這場指揮是做做樣子,實際指揮是溫勞夫。
一直到19世紀晚期,指揮家的繁榮期才到來。歷史上,樂手是帶著不信任的眼光看待指揮的。舒曼批評“指揮們的虛榮心和自戀”,薩拉薩蒂也嘲笑“這些指揮拿著小棍子,他們又不演奏”。20世紀著名的小提琴家卡爾·弗萊什說得更極端,他說指揮的心智是“陰暗的無底深淵”。指揮家真正的黃金時期可能是20世紀。隨著古典音樂成為一種文化遺產(chǎn),錄音技術(shù)的逐漸完善,交通的飛速發(fā)展,指揮成為樂團不可或缺的存在,每個指揮對古典音樂的不同詮釋隨著唱片傳播到全世界。
現(xiàn)在大家都能看到的指揮手中的指揮棒,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一開始,指揮棒只用于教堂神父帶領(lǐng)修女唱贊美詩的時候校正節(jié)奏。1817年,德國音樂家施波爾將其引入交響樂團,因而得到廣泛使用。不過,也有傳說是門德爾松為了讓龐大的樂團成員能夠清楚地看見指揮的手勢,在晚餐后拿了一根包裹著皮革的魚骨頭作為輔助工具來指揮,此后才開始被人們紛紛效仿。
但是,對于一個指揮來說,指揮棒不是一個必要的存在。指揮棒又被稱作“節(jié)奏器”,是指揮用作指揮樂團的節(jié)奏的,指揮棒會讓節(jié)奏的提示更明顯。
有不少指揮,依然堅持著傳統(tǒng)的方式,雖然在大眾的眼中,他們已經(jīng)屬于小眾了。比如說,用手指揮,我們知道,這不是新潮,恰恰是早期很多指揮的常態(tài)。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就是著名的用手來指揮的指揮。在他指揮的時候,他靈動的雙手也是除美妙的音樂外的另一道美麗的風景線。他指揮時,手指的節(jié)奏層次豐富,仿佛那雙手成了另一個有靈性的生命。有的時候,一次意外,也會讓人體會到用手指揮的好處。著名俄裔指揮家斯托科夫斯基有一次指揮的時候不慎敲斷了指揮棒,他干脆之后就用手來指揮。
還有用樂器指揮的。奧地利著名的圓舞曲之王約翰·施特勞斯,就是一位著名的用小提琴指揮的音樂家。其實,一直到19世紀晚期,還有很多樂團的指揮,尤其是法國樂團的指揮,堅持用提琴來指揮。甚至,有些首席小提琴手會忍不住和指揮搶節(jié)奏。因此,今天我們在演出之前都會看到,指揮上臺會第一時間和首席小提琴手握手,在當年是不是也是一種示好和妥協(xié)呢?在這里,我們看到歷史發(fā)展的有趣之處,新形式和舊傳統(tǒng)之間互相碰撞,總是要克服很多阻力,才會呈現(xiàn)出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
音樂史上,也有很多奇特的指揮方式。比如說讓指揮棒得到廣泛應用的施波爾,其實他一開始也是用提琴指揮,后來竟然用一卷紙來指揮。當然所謂的一卷紙,其實就是把樂譜紙卷起來進行指揮。有評論家說:“沒有絲毫噪音……絕對堪稱優(yōu)雅?!倍f伯更夸張,他曾經(jīng)拿著一卷牛皮指揮,里面塞滿了小牛毛,每當他重重地敲桌子的時候,牛毛和灰塵齊飛。
著名的克倫佩勒,被譽為“19世紀傳統(tǒng)的最后傳人”,他不用指揮棒,指揮的時候喜歡用拳頭打拍子。俄國指揮家捷杰耶夫,用一根牙簽指揮,據(jù)說是怕指揮的時候指揮棒脫手而出。這種擔心并非多余,指揮家在指揮的時候指揮棒脫手而出的情況屢有發(fā)生。伯恩斯坦就曾經(jīng)在指揮西貝柳斯的《第二交響曲》的時候,指揮棒脫手而出,不過他迅速地從指揮臺下又抽出一根指揮棒,鎮(zhèn)定自若地繼續(xù)指揮。不過捷杰耶夫本人非常壯實,拿著一根牙簽,在龐大的交響樂團前指揮,倒是更增添了一種細膩之感。
當然,除了指揮棒以外,指揮的姿態(tài)也是異彩紛呈。比如托斯卡尼尼指揮的時候喜歡轉(zhuǎn)圈圈,伯恩斯坦指揮的時候喜歡全身抖動,像是在跳舞,有人說那是一種和地心引力的斗爭,富爾特文格勒的手勢則常常讓第一次接觸他的樂手莫名其妙……每個指揮都有不同的個性,不同的指揮方式,與之相對應的,則是他們對交響樂的不同理解和詮釋,使得音樂的生命力在不斷地詮釋之中始終煥發(fā)著新的生命。很難想象一首《第五命運交響曲》《阿萊城姑娘》《芬蘭頌》始終是一個模樣。不同的指揮,讓同一首樂曲煥發(fā)出不同的藝術(shù)光彩,這也是古典音樂迷人之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