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編常熟寶卷的特點及其現實意義

陳妮

新編常熟寶卷的形式和篇目

新編常熟寶卷的形式

本文所述的新編常熟寶卷是指1949年前后到2021年編創(chuàng)的寶卷文本。有些寶卷無法確定具體編寫年份，學界暫定其為1949年前后編寫，也列入新編常熟寶卷的目錄。

新編寶卷有兩種形式：“改編寶卷”和“新創(chuàng)寶卷”。

前者在宣卷先生中殊為常見，常熟寶卷省級傳承人余鼎君先生說：“現在翻出宣卷先生的本子，除了《香山》一樣之外，其他沒有一個是一樣的?！薄断闵健分浮断闵綄毦怼?，根據行業(yè)規(guī)定，只有這一本寶卷不能做任何刪改。至于其他寶卷，宣卷先生在講經時，大多會根據宣頌的習慣改動寶卷的文字。許多“老本子”（宣卷先生一般將清代到民國年間的寶卷文本稱為“老本子”）繁瑣冗長，宣卷先生在整理時也會加以刪改，而刪改之后寶卷文本的質量如何則極大地取決于宣卷先生。筆者通過采訪了解到，僅余鼎君先生一人改編的本子就有近百部，亦可見常熟宣卷文本改編之頻繁。

相較于改編寶卷，常熟新創(chuàng)寶卷的發(fā)展也具有相當的規(guī)模。據余鼎君先生統計，除其自身創(chuàng)編的20余種新寶卷以外，1949年之后常熟本土的新創(chuàng)寶卷約有66種，再加上在1949年前后創(chuàng)編但無考的卷本，保守估計，常熟新創(chuàng)的寶卷已經有近百部，早已經超過了“老本子”的數量。由此可見新編常熟寶卷的規(guī)模之大以及現代常熟地區(qū)宣卷活動之活躍。

新編常熟寶卷的篇目

常熟寶卷分為素卷、葷卷、冥卷、閑卷、科儀卷五類。素卷和葷卷合稱為神卷，講述神靈故事；冥卷用于喪事；閑卷又稱白相卷，“白相”在常熟方言中是玩耍的意思，因此閑卷是用來消遣娛樂的；科儀卷是做儀式時使用的?，F代社會節(jié)奏快，講經時間大大縮短，用于休閑娛樂的閑卷少有新創(chuàng)。就這一點而言，神卷和閑卷的比重與“老本子”相比是截然相反的。

筆者根據余鼎君先生提供的資料，并結合相關文獻，整理出新編常熟寶卷篇目匯總（詳見下文），雖不能完全總括常熟新編寶卷的風貌，但也可以略見一二。

新編常熟寶卷篇目匯總（1949年前后到2021年）：

素卷：《路神寶卷》《門神寶卷》《合和寶卷》《狀元寶卷》《大成寶卷》《魯班寶卷》《藥師寶卷》《求子寶卷》《送子寶卷》《碧霞元君寶卷》《眼光寶卷》《龜蛇寶卷》《韋馱寶卷》《魯班造橋寶卷》《余氏佛祖寶卷》《文殊寶卷》《普賢寶卷》《天宮寶卷》《天師寶卷》《三師寶卷》《駙馬莊寶卷》《合家延壽寶卷》《文昌寶卷》二種、《神童寶卷》二種、《彌勒寶卷》二種、《四海龍王》二種、《老君寶卷》二種、《靈官寶卷》三種，總計共35種；

葷卷：《劉神寶卷》四種、《周神寶卷》《雙忠寶卷》《小王寶卷》三種、《李王寶卷》二種、《賢才寶卷》《賢良寶卷》《北莊城隍寶卷》《莫邪土地》《總官寶卷》二種、《武烈寶卷》二種、《水仙寶卷》《二郎寶卷》《東平寶卷》三種、《孚應王寶卷》二種、《城隍寶卷》《飛來城隍》《功曹寶卷》《天妃寶卷》《三朝奉仙寶卷》《曹王寶卷》《賢德寶卷》《高神寶卷》《五仙寶卷》《祺仙寶卷》《堰公寶卷》《岳王寶卷》《金童寶卷》《太保寶卷》《藥王寶卷》《諸神寶卷》《巡水寶卷》《千歲寶卷》《張家寶卷》《賢惠寶卷》《善仙寶卷》《瘟司寶卷》，總計共48種；

冥卷：《玉歷寶卷》《幼魂寶卷》《八赤寶卷》二本、《彌陀寶卷》，總計共5種；

閑卷：《印應雷寶卷》共1種；

科儀卷：《獻荷花偈》《齋天狗》《照紅燈偈》共3種。

（注：常熟寶卷中存在不少一名多本的現象，故在表格中以幾種說明。）

新編常熟寶卷的特點

勸人向善的宣講宗旨不變

自常熟寶卷出現以來，它的娛樂性就不強，主要服務于民眾祈福消災的日常需求。其最根本的宗旨則是宣揚勸人向善，即佛教所說的“諸惡莫作，諸善奉行”。這種“因果論”可以促進民眾心理和行為上的改變，使受眾自覺抵制壞事，心甘情愿地去做好事，進而達到自我順遂、家庭和睦、社會和諧的理想狀態(tài)。

常熟的新編寶卷想要長足的發(fā)展，必然要迎合百姓的俗文化需求。常熟作為魚米之鄉(xiāng)，富饒安穩(wěn)，百姓安居樂業(yè)，其所求的平安康健、家庭和睦、夫妻恩愛、子女成才之類質樸的愿望基本不變，所以寶卷勸人向善的宣講宗旨也長期穩(wěn)定。例如，《送子寶卷》表明信眾要修行行善才能求得孩子，正所謂：“好人應當得好報，人人自會做好人”；《駙馬莊寶卷》在宣講“齋主大眾要發(fā)財”的時候，也告誡受眾錢財要“取之有道”。

常熟寶卷的外在表征，如文本內容、宣講形式、宣講時間、場所等方面為了適應時代需求而不斷發(fā)展，但它的內在要義依然遵循著勸人向善的樸素真理，透露出的也是常熟百姓祈求幸福安穩(wěn)生活的樸素追求。

取材本土化、地域色彩濃厚

新編常熟寶卷廣泛地從本地民俗傳說中汲取營養(yǎng)，使得寶卷內容本土化，展現出常熟地區(qū)濃厚的地域色彩。如在常熟尚湖地區(qū)，有一位尚湖水神“劉大根”，宣卷先生便根據傳說中劉大根的遭遇和神通，編寫了《賢良寶卷》，多在尚湖地區(qū)宣講；在北莊城隍廟流傳民間神醫(yī)蘇龍的傳說故事，講經先生根據他的事跡編寫了《藥王寶卷》，一般在齋主生病時宣講；流行在尚湖鎮(zhèn)建華村的是“千圣小王”忠勇救主的故事，因此講經先生編撰了《千圣小王寶卷》等等。新編常熟寶卷廣泛地從本地選取創(chuàng)作寶卷的題材，不僅具有濃厚的地方特色，還增強了地方百姓與寶卷之間的聯系，更強化了民眾的鄉(xiāng)土意識。

常熟地區(qū)之間存在著空間差異性，所以有不少民間神話傳說在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版本。故而宣卷先生在編寫寶卷之時，會因為傳說故事的差異性，所編寫的寶卷文本也不同，較為流行的本子如《劉神寶卷》有4種版本，《李王寶卷》有2種版本。版本之間有差異，不同的版本在宣講時也并不通用。正常情況下，在哪個地區(qū)宣唱便要使用該地區(qū)版本的寶卷，否則便是有違行業(yè)規(guī)定了。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寶卷中的神靈人物不一定與原型相同，有些甚至大相徑庭，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的是民間百姓俗信的雜亂。

適用范圍擴大、功利性強

社會在不斷地發(fā)展進步，原有的寶卷已經不再適應現實社會的發(fā)展。因此，常熟寶卷應與時俱進，根據現實需求不斷創(chuàng)編新寶卷，助力非遺的保護和傳承。據余鼎君先生描述，以前寶卷大多僅在主家生日或生病的時候宣唱，而現在，寶卷運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日益增長的新需求促使新編寶卷應運而生。

中華文化延續(xù)著國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脈，既需要薪火相傳、代代守護，也需要與時俱進、推陳出新。要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讓非物質文化遺產綻放出更加迷人的光彩。常熟寶卷雖然是民間的產物，但是從根本上講也是璀璨耀眼的中華文化的一部分，其精神內核與我們所倡導的民族精神血脈相連。

現代社會倡導公民要遵守社會公德，要維護家庭美德，要恪守職業(yè)道德，要提高自身品德。社會四德體現了人民群眾歷代傳承的價值內涵，凝聚了不同地區(qū)人民價值認同的最大公約數，又以傳統文化為載體具體表現出來。常熟寶卷作為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所反映的人民需求、所承載的精神內核與社會四德是相通的。比如，為了解決現代存在的家庭倫理關系淡泊、婚姻危機嚴重等的社會問題，余鼎君先生編寫的《合和寶卷》就弘揚了家庭美德；再如，《路神寶卷》適用于家里買了新車，《魯班寶卷》可用于家里蓋了新房子，宣唱這些寶卷就是鼓勵民眾能夠恪守社會公德，無論是出行還是造房子，都要自覺維護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

新編常熟寶卷因為貼合大眾需求，所以受眾多，傳唱廣，一些新編寶卷現在已經成為每次講經的必備篇目。從根本上來說，常熟寶卷是中華文化的一部分，其宣講內容雖然是俗言俗語，卻融入了中華文化中普世化的精神內核。普世化的價值為百姓所推崇，也是成為常熟寶卷應用范圍不斷增大的最主要原因。新編常熟寶卷的實用性和功利性強，大多數卷本是根據特定時代的問題、需求編寫而成的，也正是這種功利性心理，使得功能型寶卷的需求增大，推動著常熟寶卷不斷推陳出新、與時俱進。

常熟寶卷的現實意義

新中國成立以后，講經從未間斷，民間依舊在進行宣卷活動。改革開放之后，隨著新編寶卷卷本的不斷涌現，常熟寶卷的發(fā)展又迎來一個高潮。從根本上來說，常熟寶卷的創(chuàng)編是宣卷先生為了迎合市場經濟和滿足民眾文化、生活需求的自發(fā)行為，這成功地推動了常熟宣卷從復興走向興盛。

滿足百姓文化需求

常熟寶卷以民間俗文化為基礎，是“文化、民俗、藝術”的有機結合。新編常熟寶卷以與時俱進的方式和動態(tài)發(fā)展的態(tài)勢深深根植于常熟民眾之中，呈現出生生不息的創(chuàng)造力和適應力。在市場需求的刺激下，常熟宣卷先生不斷創(chuàng)編新的寶卷文本，在原有生活需求的基礎上滿足民眾更多的文化需要。新編常熟寶卷取材本土化，以常熟本地人物居多，各路圣賢、民間人物都被編寫進寶卷，成為宣卷先生宣唱的對象。這既反映出常熟百姓俗文化之雜亂，又折射出民間文化需求之多。功能性的寶卷在時代的浪潮下應運而生，具有極強的實用性，能滿足百姓在現實社會中自處的功利性的文化需求。新編常熟寶卷使寶卷宣講的適用場合逐漸增多，適用范圍不斷擴大，寶卷在常熟民眾中的影響力也在不斷提高。與此同時，新編寶卷滿足了現代民間多樣的文化需求，促使常熟寶卷煥發(fā)出新的生機和活力。多元化的卷本加強了群眾生活與寶卷之間的聯系，滲透到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展現常熟地域風情

新編的常熟寶卷主要是關于常熟地區(qū)的民間傳說中的人物、有功用的職能神以及師娘卷（師娘是在常熟地區(qū)特有的人，師娘在寶卷宣講中起著重要的作用）的卷本。其中，神卷和師娘卷是吳方言區(qū)寶卷中最能表現常熟寶卷特色的卷本，常熟寶卷中的神類寶卷有四十余種，師娘卷有十數種，這極大地體現出常熟寶卷文本區(qū)別于其他地區(qū)寶卷文本的獨特性。除此以外，常熟寶卷的講經先生幾乎全是常熟本地人，深諳常熟本土風情，故其編寫的卷本也帶有強烈的地域特色。比如會在文本中摻雜常熟的方言俚語，把常熟本土的人物、故事作為編寫內容。在宣唱的時候，宣卷先生也是使用常熟方言，并結合常熟寶卷特有的曲調。因此，宣講這些寶卷不僅可以強化本地人的鄉(xiāng)土意識，還能在某種程度上增加寶卷與地方民眾之間的心理聯系。獨特的卷本、常熟的方言、獨特的曲調都體現出新編常熟寶卷濃郁的地方風情。

傳承保護“非遺”文化

近些年，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浪潮下，2014年，蘇州市申報的“吳地寶卷”進入國家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而常熟寶卷作為吳地寶卷中獨具特色又自成體系的一支，在2016年也被江蘇省列入了第四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胺沁z”的身份重塑了常熟寶卷在民眾心中的文化價值，推動了常熟宣卷的復興和發(fā)展。關于新編常熟寶卷對寶卷自身傳承保護的作用，余鼎君先生在接受采訪時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如果寶卷不能與時俱進、推陳出新，死守著幾乎沒有現世價值的一些“老本子”，這樣的寶卷是“死態(tài)”的，是無法發(fā)展的，只能使用外力“保存”。而新編常熟寶卷順應時代發(fā)展，滿足群眾需求，不斷開拓創(chuàng)新，使得常熟寶卷內部迸發(fā)出傳承發(fā)展的“活態(tài)”動力，促進常熟寶卷全面復興的同時也保護了這項凝結著民眾信仰需求的俗信文藝。

常熟寶卷內容豐富，種類齊全，在吳地寶卷中自成體系。新編常熟寶卷保留了傳統寶卷文本中勸人向善的宗旨，多取材于常熟本地風物，體現出濃濃的常熟風情。此外，新編寶卷順應時代的發(fā)展，編寫出了許多不同功能類型的寶卷，在滿足民間文化需求的同時也促進了這項非遺文化更好的傳承與保護。但近些年，常熟寶卷也存在著一些向著曲藝表演方向轉變的動向，我們必須深刻認識到，常熟寶卷的俗信功能大于文藝表演功能。因此，如何維持常熟寶卷的獨特性和普適性，卻又不與民間文化相脫節(jié)，應當成為常熟寶卷未來發(fā)展需要思考的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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