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離騷》，細品《離騷》之美

◎付 曼

宋代著名史學家、詞人宋祁說，“《離騷》為詞賦之祖，后人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guī)。”這一判斷，至今仍然為諸多文學大家所認同，由此可見《離騷》之歷史地位。面向高中學生的《離騷》解讀，既需要傳承已有的傳統(tǒng)觀點，同時又需要結(jié)合時代的實際并賦予這一古老作品以新的意義。前者依賴于教師的口口相傳，后者依賴于對《離騷》細節(jié)的深入解讀，依賴于時代背景下的重新認知。由于前者已經(jīng)形成了更多的共識，面向?qū)W生進行教學的時候只需要創(chuàng)設(shè)好相應的情境，就能夠?qū)⒐J的觀點呈現(xiàn)出來并為學生所吸收，而后者則需要進行更多的雕琢。

眾所周知，《離騷》還是我國古代最長的抒情詩，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難以超越。其中，很多細節(jié)值得咀嚼。比如說有研究者指出，《離騷》中的“香草美人”這一意象的出現(xiàn)，就使得《離騷》大放異彩，吸引著無數(shù)學者的目光；研究者進而指出，如果更為細致地去了解《離騷》中草木的名稱以及具體形態(tài)，理解其所代表的特殊意涵，那對研讀《離騷》或《楚辭》其它的篇章乃至后世的文學，都會有著一定的幫助。[1]那么，今天基于細節(jié)解讀《離騷》還需要讀出什么樣的意味呢？本文試從如下三個方面進行解讀。

一、讀形美

讀《離騷》就是讀屈原，讀《離騷》實際上就是在研究屈原，反之要解讀屈原，自然也離不開對《離騷》的解讀。無論是讀《離騷》還是讀屈原，最基礎(chǔ)的一點就是讀其形?！峨x騷》之美，首先美在其形上，通讀《離騷》可以感受到盡管其是距今兩千年的史前巨著，但今天讀來依然能夠感覺到多種多樣的美。如同上面所說的那樣，琢磨其中的一些細節(jié)，會感覺到這種美更加細膩。

再從“人”的角度來看，研讀《離騷》即為研讀屈原。事實上，當下的屈原研究實際上是在一個更高、更深的層面上不斷拓展的過程。多種研究方式，如考古、跨學科研究、比較文學的展開，以及基于文化的研究，都是當前屈原研究以及楚辭研究的重要方式。其中的美學研究則更是異軍突起，獲得許多關(guān)注。客觀上，從80年代初美學熱的開始興起，確實出現(xiàn)了一批優(yōu)秀“楚辭美學”之作。但是總體而言，其中專門涉及美學闡述或美術(shù)創(chuàng)作手法的解讀，還是有些欠缺。其中，對《離騷》單篇的分析，更不多見。如此看來，從理論角度進行分析，對文本本身進行分析，又或者在此基礎(chǔ)上借鑒中西古代文論研究成果，就可以兼及《離騷》及其之外的其它楚辭作品。解讀《離騷》的形美，本質(zhì)上也需要突破美學的一般性研究，而不是簡單地停留在美的形態(tài)、范疇上。進而，解讀《離騷》之形美，也就可以從內(nèi)容美和形式美入手，分析其整體的美學風格特征。事實證明，這種美學外觀正是《離騷》動人的關(guān)鍵和偉大的真正原因。[2]

譬如，《離騷》中“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這段描述非常傳神，傳神得好多時候都不需要將這些句子去翻譯，因為任何一種翻譯都是破壞其中的美感（無論是對于教師來說，還是對于不少學生來說都是這樣的感覺）。所以說要讀《離騷》的形美，就是要根據(jù)其中的一些描寫，直接去讀這些句子，然后對句子中所描寫的意見進行意會——相比較而言，這更是一個獲得默會知識的過程，是一個意會多于言傳的過程。

總體而言，感受《離騷》之韻，是感受形美的關(guān)鍵。

二、讀神韻

由神及韻，是解讀《離騷》的必由之路。后人形容著作之偉大，常常用“無韻之離騷”來形容，這恰恰說明“韻”對于《離騷》的價值。

《離騷》的韻在哪里？這可以從形與神兩個角度來分析：從形的角度來看，《離騷》之韻在于文字，這一點上面已經(jīng)有所闡述，這里不再贅述；從神的角度來看，《離騷》之韻在于文字背后的意蘊，在于文字運用過程中所用的手法?！峨x騷》用喻藝術(shù)可謂是其創(chuàng)作的特色之一，鮮明的用喻使得這首長詩更具生動性與畫面感，能夠引發(fā)讀者聯(lián)想，深觸讀者心底，使讀者與作者產(chǎn)生了心靈的共鳴，進而對其思想內(nèi)涵有更加深刻的體會。[3]確實，《離騷》之寫作手法與詩之意蘊，都是通神的，是真正的神韻。

例如，“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一段中，作者個人之所以“長太息以掩涕兮”，并非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哀民生之多艱”，盡管別人“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但是作者依然因為“余心之所善”而“雖九死其猶未悔”。需要注意的是，這種愛國情感與今天我們基于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所體會到的愛國情感還有所不同，這種愛國情感誕生于二千多年前，而那是一個文化起源的時代，在那個時代所形成的愛國文化延續(xù)至今，所顯露出來的恰恰是具有歷史意義的愛國線索。

這便是《離騷》之神韻所在！

“雖九死其猶未悔”之所以能夠流傳至今，也正因為其所體現(xiàn)出來的正是《離騷》的神韻。作為一首充滿政治激情的抒情詩，作者屈原一方面訴說著對現(xiàn)實的認識，另一方面又闡述著內(nèi)心充滿浪漫主義的政治理想。屈原通過借助于花草禽鳥來寄托情意，另一方面又在“物表情里”中感嘆自己的“抑郁沉怨”（《論文雜記》，劉師培）。身處現(xiàn)實與理想的矛盾交織，偏偏又在現(xiàn)實中讓理想折翼，但是又不因為理想無法實現(xiàn)而心生哀怨或者自暴自棄，所立下的“雖九死其猶未悔”的錚錚誓言，不僅成為詩人屈原心中的精神支柱，而且也成為千百年來中華民族無數(shù)愛國仁人志士心中的精神家園。也就是說，屈原是用自己一生的愛國熱情，凝聚起了屬于整個中國人的精神脊梁。

這便是《離騷》之神韻所在！

三、讀古今

經(jīng)典之所以被稱之為經(jīng)典，一定是因為其在時間的流失當中所保留下來的不變的東西。上面所說的神韻，就是歷經(jīng)時間流逝而不變的東西。后人讀前人所留下來的文本，所要體驗感受的，也正是這種不變的東西。

時間的流逝使得時代有了古今之分，由古至今，所變化的是時間，不變的是精神。“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是《離騷》中的名句，也是這種精神所在。《離騷》是屈原用生命凝結(jié)而成的不朽詩篇，詩人將這一生的追求和對社會的不滿，以及一生中的喜怒哀愁都融入到這千古詩篇中。[4]今人讀這一千古名篇，不僅是為了感受詩人的喜怒哀愁，也是為了將詩人的精神傳承下去。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讀《離騷》就是讀古今，讀古今也就是思考在《離騷》當中體現(xiàn)出來的精神力量，如何在今天的社會格局當中得以傳承。比如上面提到的那句經(jīng)典的“雖九死其猶未悔”，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又何其艱難！何為九死？當“十”當中是“九死”時，意味著只有“一生”，在這種情況下要想做到“未悔”，需要的是堅定的信念與不屈的意志。今人讀《離騷》，讀“雖九死其猶未悔”，所要繼承的也正是這種認識。

總體而言，今天再讀《離騷》，需要從“形”與“神”兩個角度去欣賞其形，感受其神。要從古今時空跨越的過程中，真正將《離騷》的精神意蘊繼承下來，只有有了這種繼承，《離騷》才能在今天的社會進一步彰顯其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