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偽論”
——荀子人性塑造思想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的塑造途徑

王 輝

(西華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2)

先秦儒家思想與文化是中國文化和中華文明重要的精神淵源、哲學發(fā)端，為中國千百年來政治統(tǒng)治與社會治理提供了范式指導。

在戰(zhàn)國末期，群雄爭霸，戰(zhàn)爭不斷，人們已經(jīng)看到孔孟，特別是孟子對人性一相情愿的美化、對人自發(fā)的向仁向善的描述與殘酷的現(xiàn)實不相吻合，儒家的思想急需得到新的發(fā)展，需要有說服力的理論出現(xiàn)。荀子廣泛采納道家、法家、墨家好的部分，兼收并蓄，從分析評判人性的惡出發(fā)，進而提出以禮義和法治改造人性，從而恢復儒家所倡導的道德規(guī)范、理想人格、政治統(tǒng)治、社會秩序。荀子的“性偽論”思想包括：性惡思想，性為思想，學習思想，法治思想。性惡思想是其“性偽論”的邏輯起點，性為思想是其“性偽論”的靈魂精髓，學習思想是其“性偽論”的邏輯結論與內(nèi)在實踐途徑，法治思想是其“性偽論”的邏輯結論與外在實踐途徑。

一、荀子“性偽論”思想的內(nèi)涵

(一)荀子“性偽論”思想的邏輯前提：性惡

首先，關于人的本性，人的天然而成的自然本質(zhì)與秉性。荀子指出“天”是大自然，也是萬事萬物的規(guī)律，“天”造就人的本性，“性者，天之就也”。(《荀子·正名》)荀子認為人天性邪惡，貪圖享受，好利貪婪，暴戾悖亂。人之生，固小人。“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荀子·性惡》)人的天性不僅是惡，而且人人具有，圣人與普通人均生而具有?！安男灾?，君子、小人一也。好榮惡辱，好利惡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荀子·榮辱》)“凡人有所一同：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惡，耳辨音聲清濁，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體膚理辨寒暑疾養(yǎng)，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之，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荀子·榮辱》)

(二)荀子“性偽論”思想的靈魂精髓：性為

人既然生而惡，生而小人，本性偏向險惡自私，因此，要正視人性之惡，尋找出路；否則，天下大亂，國家滅亡，人人相殘，人不復焉。荀子既敢于面對人性惡這個現(xiàn)實，也智于認識到人和物都能改造轉化這個事實，提出對人可以進行教化的思想。他以人的區(qū)別于動物的社會性為其根本特征和特點，得出了人能夠得以改造的社會本質(zhì)?！叭酥詾槿苏?，何已也？曰：以其有辨也?！?《荀子·非相》)“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荀子·解蔽》)“然則人之所以為人者，非特以二足而無毛也，以其有辨也。今夫狌狌形笑，亦二足而毛也，然而君子啜其羹，食其胾。故人之所以為人者，非特以二足而無毛也，以其有辨也。夫禽獸有父子而無父子之親，有牝牡而無男女之別。故人道莫不有辨?！?《荀子·非相》)人雖有本質(zhì)的惡性，具有與動物相同的自然天成的生理和欲望，但人還是不同于動物，它有別于動物的是它的社會本質(zhì)和社會屬性。人具有“辨”這一能力，這一認知能力，認知周圍的世界與自我。在荀子看來，既然有這一區(qū)別，人不但在根本上與動物區(qū)別開來，而且人不同于動物的是，他可以通過后天人為努力改變自我，轉化天性，向善向美?！叭欢恐艘玻杂锌梢灾柿x法正之質(zhì)，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然則其可以為禹明矣。”(《荀子·性惡》)

荀子指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皞巍笔侨藶?，是后天努力，是人為的學習實踐、不斷積累、長期教化。因此，“性”與“偽”是一個對立的概念。只有“為”才能改變先天惡性，而沒有“性”，“為”也無所為之，無所產(chǎn)生?！靶砸舱?，吾所不能為也，然而可化也；情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為也。注錯習俗，所以化性也；并一而不二，所以成積也?！?《荀子·儒效》)“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之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荀子·性惡》)他以對器具的“為”，說明對人本性的改化。“故枸木必將待檃栝烝矯然后直，鈍金必將待礱厲然后利?！?《荀子·性惡》)“木直中繩，鞣以為輪，其曲中規(guī)，雖有槁暴，不復挺者，鞣使之然也。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荀子·勸學》)

既然本性可改化，可以為之，堯舜便與普通人沒有什么真正的區(qū)別，而在于后天的積習與習俗。堯舜之所以成為堯舜，在于人為?！皥蛩凑?，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變故，成乎修為，待盡而后備也?！?《荀子·榮辱》)“可以為堯舜，可以為桀跖，可以為工匠，可以為農(nóng)賈，在勢注錯習俗之所積耳?！?《荀子·榮辱》)“人積耨耕而為農(nóng)夫，積斲削而為工匠，積反貨而為商賈，積禮義而為君子?！?《荀子·儒效》)“故人知謹注錯，慎習俗，大積靡，則為君子矣；縱情性而不足問學，則為小人矣?！?《荀子·儒效》)人之日常習慣與措施處置奠定了人的傾向愛好，日積月累，才產(chǎn)生了不同的職業(yè)，不同的人格，也就有了君子與小人的區(qū)別，這一切都是人為所致，而不是先天鑄就。“是非天性也，積靡使然也?！?《荀子·儒效》)

(三)荀子“性偽論”思想的內(nèi)在實踐途徑：學習

人性的改變需要途徑方法，但荀子認為學習是人性轉化的第一步。學習是為人之道，“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薄盾髯印駥W》)“然而亦所以成圣也，不學不成。堯學于君疇，舜學于務成昭，禹學于西王國?！?《荀子·大略》)“為之人也，舍之禽獸也?！?《荀子·勸學》)“我欲賤而貴，愚而智，貧而富，可乎？曰：其唯學乎。彼學者，行之曰士也，敦慕焉君子也，知之圣人也。上為圣人，下為士君子，孰禁我哉？鄉(xiāng)也，混然涂之人也，俄而并乎堯、禹，豈不賤而貴矣哉？鄉(xiāng)也，效門室之辯，混然曾不能決也，俄而原仁義，分是非，圖回天下于掌上而辨黑白，豈不愚而知矣哉？鄉(xiāng)也，胥靡之人，俄而治天下之大器舉在此，豈不貧而富矣哉？”(《荀子·儒效》)在荀子看來，學習是由卑賤成為高貴，由愚蠢成為智慧，由貧窮成為富貴的手段，只有學習，才能由渾渾噩噩的“涂之人”變?yōu)槊魇欠?、運帷幄的圣人與賢人。

荀子對學習禮義改善人性反復強調(diào)，認為禮義是節(jié)制約束人性的根本之道，而對禮義的學習積累視為人后天努力的重點?！岸Y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yǎng)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于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故禮者，養(yǎng)也?！?《荀子·禮論》)禮義是先王圣人對人性惡的認識而做出的善人、修人之法?！肮耪呤ネ跻匀酥詯?，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也?！?《荀子·性惡》)“今人之性，固無禮義，故強學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禮義，故思慮而求知之也?！?《荀子·性惡》)“禮義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荀子·性惡》)“假之人有弟兄資財而分者，且順情性，好利而欲得，若是則兄弟相拂奪矣；且化禮義之文理，若是則讓乎國人矣。故順情性則兄弟爭矣，化禮義則讓乎國人矣?！?《荀子·性惡》)

(四)荀子“性偽論”思想的外在實踐途徑：法治

對于人性的塑造與轉變，荀子一反儒家傳統(tǒng)，鮮明地提出了以刑罰改造人的本性。刑罰的功能和作用在于懲治惡性，使人敬畏，在源頭上制止人壞的傾向，防患于未然?！巴等鍛勈?，無廉恥而嗜乎飲食，則可謂惡少者矣，加惕悍而不順，險賊而不第焉，則可謂不詳少者矣，雖陷刑戮可也?！?《荀子·修身》)“罪至重而刑至輕，庸人不知惡矣，亂莫大焉。凡刑人之本，禁暴惡惡，且征其未也。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是謂惠暴而寬賊也，非惡惡也?！?《荀子·政論》)對惡行惡人的懲罰，可以轉化社會風氣，使百姓遵從管理，改善本性?！笆谴笮讨右玻枋氪笱?？將以為利邪？則大刑加焉。身茍不狂惑戇陋，誰睹是而不改也哉？然后百姓曉然皆知修上之法，像上之志而安樂之?！?《荀子·議兵》)

法治不僅是荀子塑造人性之術，而且也是諸侯、士大夫、官吏之所以取得國家、封邑和俸祿的原因，法治是人性、國家、秩序之間相互良性制約的運轉器，惟其如此，人性之善與國事之順才能夠永續(xù)。“循法則、度量、刑辟、圖籍，不知其義，謹守其數(shù)，慎不敢損益也；父子相傳，以持王公，是故三代雖亡，法治猶存，是官人百吏之所以取祿秩也。”(《荀子·榮辱》)

二、荀子人性塑造思想的當代意義

(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的塑造需要建設學習型社會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fā)展壯大與中華民族復興夢的實現(xiàn)，在于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戰(zhàn)斗力與對馬克思主義的堅持，更在于人民的信仰，人民對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信仰；人性境界的提高，人的精神的美化及人的素質(zhì)的完善。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人的本質(zhì)在于社會關系，當然也有其自然屬性，實踐和勞動可以改變?nèi)说谋举|(zhì)，人的本質(zhì)是隨著歷史的改變而改變。荀子也看到了人的社會本質(zhì)的一面，也提出人性可以在社會實踐中得到改善。學習也是一種實踐，是人內(nèi)在轉化、內(nèi)在變化的手段，而學習是圣王與普通人均可實踐的方式，是人從惡變善的方式。人性的轉變，人性的從市場經(jīng)濟的唯利是圖到社會主義的集體主義精神，人性的從利己偏向到為人民服務的社會主義道德，人性的從自然欲望到節(jié)制約束，均需要深入學習，學習社會主義、共產(chǎn)主義知識、道德、禮儀、規(guī)范。建設學習型社會首先要從少年兒童做起，人之性的培養(yǎng)在于幼年萌芽時期的養(yǎng)成，因此，少年兒童的培養(yǎng)不僅在于文化知識的培育，還在于人性素質(zhì)的打造。要從學校、家庭、社會三個方面來塑造未成年人的人格人性，使整個社會大環(huán)境成為少年兒童能夠學習、不斷學習的場所。大學生做為未來中國社會的核心發(fā)展力量，仍然存在塑造人性的重大任務。大學生要在社會實踐和勞動實踐中鍛造人格，高等教育辦學要轉變思維，使大學生有更多走向勞動實踐的機會，使他們向人民群眾和社會生活學習，在勞動學習中培養(yǎng)成熟的人性。人民群眾個人的學習所產(chǎn)生的功效依賴于執(zhí)政黨的引導，執(zhí)政的中國共產(chǎn)黨自身的學習將普遍影響中國人的學習和追求，其先鋒模范作用將成為人民群眾建設學習型社會的帶動力量，因此，學習型政黨是學習型社會的先導。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也是人民群眾中的一分子，也有人格不斷塑造、不斷修善的必要，其人性也需要不斷打磨。中國共產(chǎn)黨作為中國共產(chǎn)黨員的集合體，還有反省自身的必要與可能。因此，學習成為黨自身的重大任務。每個共產(chǎn)黨員要努力學習，善于學習，廣泛學習，向人民群眾學習，向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學習，向現(xiàn)代科技文化學習，向社會實踐學習，向自己和他人的經(jīng)驗錯誤學習，學習型政黨的建設是學習型社會與學習型民眾的前提。

(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的塑造需要堅持以德治國

“道德要得到遵守，必須提高全體人民道德素質(zhì)。”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人性的塑造不僅需要建設學習型社會，而且要以當代特有的道德來完善人性。荀子提出以禮義改善人的本性，這實際上是以道德約束人的本惡天性以逐漸達到完美的境界。因此，以道德治國，提出踐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特有的核心道德，就能矯正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下人性趨利的性質(zhì)。習近平總書記在2014年5月4日同北京大學師生座談時談到青少年要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性，它對于青少年人格塑造的緊迫性?！昂诵膬r值觀，其實就是一種德。既是個人的德，也是一種大德，就是國家的德、社會的德。國無德不興，人無德不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人，要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的性質(zhì)，這是一個長期的任務，這種人性的塑造要有一種道德信仰的約束，要有道德范式的踐行。“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是對中華民族人性塑造的要求，是對中國人建造社會主義強國理想的精神鼓舞與鞭策。在市場經(jīng)濟中中國人不能沒有理想信念，不能沒有統(tǒng)一的語言和追求。只有強大繁榮的祖國才能給每一個人提供發(fā)展、成功的機遇，而人們之間相互忍讓、相互扶持、相互幫助也是一個強大社會主義的根本。因而，對每個中國人人性的塑造要從整個民族人性信仰的塑造做起?！白杂?、平等、公正、法治”是對中國人社會人性的塑造。人首先在社會中生活，社會性的本質(zhì)是人的第一本質(zhì)，人的社會性塑造關系民族、社會、個人的發(fā)展。中國社會是有特色的社會主義，它既講求在改革開放中人的自由創(chuàng)造和自由精神，人對于人的獨立，人的大膽創(chuàng)新，鼓勵人的成功和人的富有。但它又追求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公平正義，因為社會主義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絕大多數(shù)人民獲得幸福的手段，它不允許兩極分化，也不能縱容這種現(xiàn)象。人的創(chuàng)造、獨立與享有要在公平的前提下進行，人在社會中的自由性要受到公平性的制約，人的社會性要在兩者之間的平衡中塑造?！皭蹏?、敬業(yè)、誠信、友善”是對每個個人道德踐守的要求。個人人性的改造與善化要從本職崗位、工作做起，只有奉公愛業(yè)，才是對國家的回報和奉獻。誠實、與人為善是人性的道德底線，是每個人立身做人的基礎，人性的善美要以它為基礎。

(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的塑造需要依法治國的實行

人性的塑造善化不僅是德育的結果，而且要依靠法律的權威來加強，法律是從外部改變?nèi)诵缘谋匾c重要措施?！耙\用法治手段解決道德領域突出問題。法律是道德的底線，也是道德的保障。要加強相關立法工作，明確對失德行為的懲戒措施?！?/p>

依法治國對人性人格的塑造要從兩個方面來實施踐行。首先，從國家層面而言，第一要建設法治國家。法律是治國的重器，法律的嚴格實施既保證了國家的治理和政治的有序，又對人民具有管理約束的作用，能夠使國泰民又安。法治國家建立的根本在于科學立法與嚴格執(zhí)法，一個國家的科學管理和權威運轉在于法的運用，要科學訂立法律，普遍運用法律，嚴格實行法律，使任何違法犯罪行為受到懲罰，使人人在法律面前平等，使法律成為國家生活的重要部分，使國家以法律做為調(diào)節(jié)運轉器，法治國家造就法治性人民。只有在一個治理與管理中充分體現(xiàn)法律與制度威力的國家里，民眾在法律制約中才能逐漸發(fā)展法律所要求的社會人格。第二要司法公正，建設法治政府。司法公正是政府公信力的最大體現(xiàn)，它影響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和發(fā)展的根基，影響到人民群眾自覺遵法守法的行為，更影響到法律在人民心中的信仰。司法機關必須要清除司法腐敗，在司法執(zhí)行中體現(xiàn)公平正義。司法的公正實行有利于法治政府的建立。只有司法公正，人民才能夠信仰法律，信仰憲法，也只有具有法治性質(zhì)的政府，才能公正執(zhí)法。法治政府的產(chǎn)生是法治社會產(chǎn)生的前提，法治社會的產(chǎn)生有利于培育法制化的人民，法制化的人民能夠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提升人格。其次，法律國家與法治政府必將推動人的發(fā)展。就個人而言，人性的提升與美化必須要有法律素養(yǎng)、法律思維、法律行為方式來得以實現(xiàn)。個人法律素養(yǎng)的提高需加強法律學習，要知法、懂法、明法，學習憲法和其他法律以及本職工作所需要的法律，積極接受法律宣傳與教育。法律思維對于個人而言，要有法律化的思維方式，要明白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干事立業(yè)都要以法律為依據(jù)。人性培養(yǎng)的重要途徑是法律行為方式的養(yǎng)成，每個人要以法律方式處理自己的生活工作，依法保護自己的利益和伸張自己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