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逃逸行為》中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

熱納汗·阿布力米提 李學萍

摘 要：近年來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已給世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隨著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發(fā)展，文學界也試圖找出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與女性被邊緣化之間的關系，試圖在文學領域尋找問題的根源。美國作家芭芭拉·金索沃在《逃逸行為》中把全球熱點問題——氣候變化和美國鄉(xiāng)村的一個全職母親的生活并列在一起，討論氣候變化對普通女性的影響和改變，呈現(xiàn)了氣候變化和女性之間的聯(lián)系。本文利用生態(tài)女性主義批評理論，分析主人公的成長過程和氣候變化對女性的影響，探討改變女性與自然的他者地位的策略，為治理氣候變化提出具體的方法。

關鍵詞：《逃逸行為》 生態(tài)女性主義 氣候變化 女性成長

隨著全球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人類逐步認識、開發(fā)、占有并破壞自然。如今生態(tài)危機已對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產(chǎn)生了史無前例的威脅。其中，氣候變化、全球變暖等已成了全人類共同關注的焦點。以反映當今社會問題并欲找出解決方法為己任的文學家和批評家也開始把視角轉向生態(tài)危機和人與自然的關系，試圖在文學領域尋找問題的根源，反思歷史的進程，探討解決各種生態(tài)危機的方法。生態(tài)女性主義以人類、自然、女性作為研究對象，分析生態(tài)危機和女性被壓迫之間的聯(lián)系，解構人類中心主義和男性中心主義，積極為改變女性與自然的他者地位而發(fā)聲。a

美國作家芭芭拉·金索沃的《逃逸行為》是一部典型的氣候變化小說，它以氣候變化為背景，講述美國鄉(xiāng)村婦女黛拉羅比亞如何參與拯救瀕臨滅絕的帝王蝶的經(jīng)歷以及她在此過程中從悶悶不樂的家庭主婦蛻變成一個自尊自信自強的女性的心路歷程。本文通過對《逃逸行為》的文本細讀，結合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來呈現(xiàn)小說中蘊含的關于環(huán)境、氣候變化、女性、瀕危物種等議題之間的相互關聯(lián)，以及不同類型的他者在人類中心主義、男性中心主義文化中所面臨的生存困境，提出治理氣候變化的可行性策略。

一、氣候變化和女性被邊緣化問題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人類開始面臨環(huán)境惡化、糧食和淡水資源短缺、極端天氣、物種滅絕等種種生態(tài)危機。其中，氣候變化帶來的負面效應越來越顯著，各國政府也開始關注氣候變化與全球變暖。自1995年起每年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就在世界不同地區(qū)輪流舉行，旨在形成全球共同體，探討治理氣候變化的策略，有效防止全球氣候異常。自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召開以來，締約國先后制定《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京都議定書》《巴黎協(xié)定》等條約，提醒各國積極展開節(jié)能減排行動，有效治理氣候變化問題。雖說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和其相關的國際公約對全球氣候變化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在利益的誘惑下，不少國家和地區(qū)沒有很好地履行公約的相關條款，致使全球逐年變暖。

金索沃在小說中通過描述主人公的所見所聞來反映全球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問題。作者多次描繪阿巴拉契亞山區(qū)偏遠鄉(xiāng)鎮(zhèn)所發(fā)生的各種極端天氣，如大雨天、霧天、春季的雪景，來說明此村居民、阿巴拉契亞山區(qū)，甚至全球所面臨的潛在危機——氣候變化。墨西哥裔難民家的經(jīng)歷反映了此地區(qū)所發(fā)生的自然災害，如泥石流、洪水、泥漿等，以及當?shù)鼐用袢绾卧馐苓@些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帶來的苦難。此外，通過科學家奧維德的視角，我們可知全球所面臨的生態(tài)危機，包括不合時宜的溫度變化、干旱，以及蝴蝶改變以往的遷徙地飛到此地，這一切都暗示著人類所面臨的氣候變化及其帶來的嚴重后果。

《逃逸行為》除了聚焦全球熱點問題——氣候變化以外，還巧妙地反映了社會底層婦女的邊緣化問題。主人公黛拉羅比亞是個家庭主婦，她高中時因意外懷孕不得不輟學結婚，夫家經(jīng)濟拮據(jù)，婚后夫妻生活在難以償還房子貸款的焦慮中，家里沒有件像樣的家電，全家連續(xù)兩年不外出就餐，采購日常用品只光顧“一元店”，因經(jīng)濟壓力她不得不勤儉持家到節(jié)衣縮食的地步。更可悲的是，她的丈夫卡布是個一切聽從父母的“媽寶男”，在家無心關愛妻子的喜怒哀樂，更別提幫她分擔家務，在他的眼里，妻子相當于一個生育工具。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保不住后，他不停地勸說妻子盡快再懷孕生子，完全無視妻子的身體狀況。當黛拉羅比亞被公婆排斥時他也沒有站出來保護她?？傊炖_比亞從未享受過丈夫的疼愛，相反，她經(jīng)歷的是丈夫無盡的冷落和內心無比的孤獨。社會上，作為一個家庭主婦，她算是社會底層人。雖說她曾在餐廳當服務員賺錢，但自從懷孕后就在家當全職主婦，與社會嚴重脫節(jié)。丈夫的無心、公婆的排斥，加上獨自照顧兩個孩子和干不完的家務，使她失去了自我，迷失了方向。

普拉姆德指出，“主宰身份”意識破壞并跨越邊界，并聲稱自己包含、滲透、交往“他者”，實則他們利用、壓迫“他者”，而這種關系是建立在從屬關系上的。b小說中貝爾只想著砍伐林中樹木賺取錢財，信教居民認為蝴蝶是上帝的恩惠，媒體卻想趁此機會提高收視率，當?shù)卣畡t想趁蝴蝶吸引觀光旅游者而開發(fā)當?shù)芈糜螛I(yè)，建造“蝴蝶迪士尼樂園”。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想要了解蝴蝶遷徙至此的原因，只想利用蝴蝶獲取利益?！皼]有一個人詢問蝴蝶為何到此，最大的新聞就是蝴蝶群體遷徙到此?！眂主人公則在家被丈夫冷落，被家務禁錮，還經(jīng)常被強勢的公婆排斥，在社會上被列為底層人士。這些正是具有“主宰身份”意識的人類中心主義和男性中心主義對“他者”自然和女性的占有、壓迫。

二、自然界的發(fā)聲和女性意識的覺醒

人類過度開發(fā)自然資源，為了發(fā)展經(jīng)濟破壞生態(tài)平衡，導致全球變暖、氣候變化等，這些造成了蝴蝶遷徙地遭到嚴重的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迫使地球上的物種不得不做出相應的自救措施。以往，蝴蝶群體遷徙到墨西哥山區(qū)過冬，但因氣候變化引起的泥石流、洪水等自然災害使那里的森林受到嚴重的迫害。面對此困境，蝴蝶群體沒有選擇坐以待斃，而是勇敢去面對種種生態(tài)危機，以堅強的意志力和對生存的渴望，改變遷徙地來到此山區(qū)。雖然它們明知飛往新的遷徙地困難重重，而且前方隱藏著諸多不明的危害，但它們還是勇敢站出來為自己的未來放手一搏。從此可以看出，自然界物種強大的自我調整能力和應變能力。同時，蝴蝶群體通過改變遷徙地的方式來提醒人類關注自然，保護自然，尊重自然，如若不然，自然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將會給人類帶來意想不到的后果。

黛拉羅比亞和蝴蝶一樣面臨著生存困境，不幸的婚姻、莫大的經(jīng)濟壓力、冷漠的公婆和來自內心的孤獨，使她從別的男人身上尋找安慰。去見情人的路上，她偶然間發(fā)現(xiàn)遷徙到這片森林的蝴蝶。整個森林如著火一般，“太陽換了個角度劃過天際，給大地留下最后的溫暖，這片山林似乎光芒四射。強烈的光亮如湖面的粼粼波光在山谷閃動，樹枝閃耀著橘紅色的火焰”d。看到此景象，她很吃驚。此時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這種興奮來自她擺脫乏味的生活的解脫感，在此獨處，她回望自己的生活，頓時明白自己內心深處所渴望的東西是什么。她不記得自己何時有過這樣獨處思考的空間，她平靜而冷靜地進行反思。我們可以說在見到蝴蝶的那一刻，她經(jīng)歷了內心的“頓悟”，此時她豁然開朗，明白了即使婚姻不幸，背叛婚姻也是錯誤的。于是，她重新回到家繼續(xù)自己的生活。后來，隨著科學家奧維德的到來，她得知蝴蝶來到此處的真正原因。當奧維德招募助理時她去應聘并開始工作。和奧維德一起研究蝴蝶的過程中，她開始明白個人的行為、區(qū)域的發(fā)展和全球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之間的關聯(lián)性和因果關系。此時的她已不再是當初厭倦生活，追求短暫而膚淺的快樂的家庭主婦，而逐漸成為一名心中有目標并為之奮斗的獨立女性。

小說除了關注氣候變化和女性成長之外，還探討了氣候變化和女性之間的關聯(lián)。小說以主人公的道德越界為開頭，黛拉羅比亞本已決定通過偷情來表達對婚姻的不滿，然而去見情人的途中她發(fā)現(xiàn)奇景，驚訝于此情此景的她終究放棄了偷情。那叢火海實際上是成群聚集的蝴蝶，全球變暖引起的氣候變化改變了它們的生活習性，使帝王蝶遷徙到此。氣候變化通過蝴蝶群體間接地改變了她的生活。隨著蝴蝶事件的發(fā)酵，她從一個無名之輩變成了“蝴蝶夫人”。奧維德來到這里后，黛拉羅比亞的生活又發(fā)生了改變，從前整天被困在家的她走出家門接觸外面的世界，并開始懂得生態(tài)環(huán)境和蝴蝶相關的科學知識。黛拉羅比亞作為一個普通的女性，她的所作所為或多或少也影響著蝴蝶以及周邊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她和奧維德一起投入研究中，試圖拯救瀕臨滅絕的蝴蝶。她還邀請奧維德在媒體中講解氣候變化和與蝴蝶相關的生態(tài)知識。她用實際行動影響身邊的人，號召他們關注氣候變化，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的這些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對治理氣候變化發(fā)揮著一定的作用。

三、物種的適應性和女性的成長

小說最后一章描述了一場意外的洪水。事實上，此洪水并不意外。村民們?yōu)榱藵M足他們的欲望而肆意掠奪大自然，從未思考過如果生態(tài)平衡被打破，大自然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這一場洪水摧毀了這里的一切。很明顯，洪水代表著大自然對人類的懲罰。環(huán)境惡化和氣候變化是由人類對生態(tài)平衡的破壞造成的。自然與人類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e，因此，如果大自然受到人類的破壞，人類就永遠無法逃脫悲慘的結局。就如小說中所說：“人與自然對抗，在所有的沖突中，這是最無望的。有限的教育也足夠讓她了解：人類必敗。”f因此，洪水是人類破壞自然所造成的災難性后果的象征。盡管當?shù)鼐用裨凇爸髟咨矸荨钡淖魉钕孪肜煤麃慝@取財富，盡管當?shù)氐纳鷳B(tài)環(huán)境惡化嚴重，但蝴蝶群憑借自身強大的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和對生命的渴望，最終還是生存下來了。從此可以看出自然界物種強大的自我調整能力和頑強的生命力。

針對氣候變化和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作者提供了以下解決策略。一是提高人們對環(huán)境保護的意識。和奧維德一起工作的過程中，主人公逐漸明白蝴蝶遷徙到此的原因，她首先積極向家人和朋友解釋氣候變化的危害，呼吁他們保護環(huán)境。此外，還請奧維德接受媒體采訪，讓更多的人了解到與生態(tài)環(huán)境相關的科學知識。二是形成共同體意識。主人公深知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并不是某一個人的錯，同樣保護環(huán)境也不是某一個人的責任。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氣候變化問題也同樣需要大家一起解決。因此，當看到貝爾想強行伐木賺錢時，她想方設法和其他人達成保護森林的共識，阻止牧師破壞森林。首先她和牧師聯(lián)合，取得牧師的支持，其次是和海斯特溝通商量一起說服貝爾，最后她給卡布做思想工作取得他的幫助。最終在她的組織下，大家形成了共同體意識，一起說服貝爾放棄伐木。三是教育下一代。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和治理氣候變化不僅需要這一代的努力，更需要下一代人的持續(xù)努力。關于這一方面，主人公對兒子的教育是比較成功的。她在和奧維德一起工作的時候經(jīng)常帶著兒子，讓兒子熟悉氣候變化和生態(tài)方面的知識。她常帶他去森林觀察研究蝴蝶，培養(yǎng)他保護自然的意識。

小說最后一章的洪水也象征著女性打破了父權社會的壓迫。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中，黛拉羅比亞的地位較低，經(jīng)常被邊緣化，因此她很難實現(xiàn)自我價值，但她從不放棄為自己的夢想而奮斗。洪水摧毀了她的房子，這個房子對她來說是個隱形的監(jiān)獄，她困在里面得不到自由。她家黑暗的屋頂和白色的角落都被沖走，這意味著她超越了父權制社會的種種束縛，找回了自我意識。她在經(jīng)歷蝴蝶事件的前前后后，實現(xiàn)了自我身份的重構。她從一個對生活毫無盼頭，整天悶悶不樂的家庭主婦，逐步蛻變成一個心中有夢想、腳下有力量的獨立女性。在和奧維德一起工作的過程中，她重新樹立了對自我的認可，擁有了人生目標，感覺到了肩上的責任。面對不幸福的婚姻，她及時止損，主動提出離婚，開始新的生活。經(jīng)歷十余年無味的婚姻生活和驚奇的蝴蝶事件后，她重新拾起17歲時上大學的夢想，勇敢開始新生活。

四、結語

《逃逸行為》作為一部氣候小說，講述的不僅是氣候變化及其嚴重后果，它更是探究如何治理氣候變化的策略。金索沃以帝王蝶遷徙的異常為切入口，逐步展開其背后的氣候變化、全球變暖、物種滅絕等生態(tài)危機，進一步探索解決這些生態(tài)難題的方法。從此可以看出金索沃作為作家的責任與擔當。她在小說中也關注了社會底層女性的困惑以及她們的成長，積極號召女性樹立自尊自信自強的信念，做心中有夢、腳下有力量的獨立女性。此外，小說標題中的“Flight”一語雙關，金索沃通過此詞來表達帝王蝶當初逃離以往棲息地時的絕望，同時表達了主人公起初逃離婚姻生活時的逃避心理?？梢哉f此詞在小說開頭暗含著帝王蝶和主人公面對生存困境或生活困境的消極態(tài)度。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這一詞呈現(xiàn)出帝王蝶最終生存下來飛往新的棲息地的生存希望和主人公最終結束不幸的婚姻追逐大學夢的全新開始。在此，“Flight”一詞展現(xiàn)的是對生態(tài)環(huán)境逐漸變好的希望、對社會底層女性的美好祝福以及對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好愿望。

a 趙一凡等： 《西方文論關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475頁。

b Plumwood， Val. Feminism and the Mastery of Nature. Routledge， 1993，p178.

cdf Kingsolver， Barbara. Flight Behavior. New York： Harper Collins， 2012，p228，p20，p339.

e Murphy， Patrick D. Literature， Nature， And Other： Ecofeminist Critiques.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5，p1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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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ingsolver， Barbara. Flight Behavior[M]. New York： Harper Collins， 2012.

[4] Murphy， Patrick D. Literature， Nature， And Other： Ecofeminist Critiques[M].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5.

[5] 李學萍. 帕特里克·墨菲教授訪談錄[J]. 鄱陽湖學刊，2016（3）.

作 者： 熱納汗·阿布力米提，北京語言大學外國語學部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2019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李學萍，博士，北京語言大學外國語學部講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編 輯： 杜碧媛 E-mail： 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