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報刊在疫病防控中的作用
——以《申報》為例的考察

王 悅魏崇輝

（1.華東理工大學 上海 200237 2.上海交通大學 上海 200240）

面對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統(tǒng)攬全局、果斷決策，中國人民風雨同舟，勠力同心，為全球抗疫工作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此次新冠肺炎的全面暴發(fā)、迅速變異和無情肆虐理應再次觸發(fā)人類對歷史的回望與反思。

時效性強、覆蓋面大、易于留存的報紙媒介在近代中國以其簡捷、快速、穩(wěn)定的傳播功能和靈活文體，將重大歷史事件和民族記憶以全面的、完整的形態(tài)保存下來，端送至當代中國人的面前。關于近代疫病的記載和討論，散見于民國時期的報紙傳媒之中。其中以《申報》為代表?！渡陥蟆芬酝ㄓ?、報道、雜文、時評等形式記述和呈現了近代中國疫情流行時期的國民狀況和應對策略，為我們鉤沉近代史料、追溯歷史真相、啟發(fā)當代作為提供了鑒往知來的參照。

一、洞察《申報》：形象之描繪

《申報》原名《申江新報》，于1872年4月30日（清同治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在上海創(chuàng)刊。作為中國現代報紙開端，《申報》共出版27000余期，歷史性地跨越了晚清政府、北洋政府、國民政府三個時代之后，于1949年5月27日?？l(fā)行時間長達77年?！渡陥蟆返陌l(fā)行內容涵蓋近代中國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和社會生活等方方面面的實時性的報道和針砭時弊的評論，記錄和見證了自晚清至新中國成立之前，中國社會和思想曲折復雜的發(fā)展歷程，被廣泛譽為中國近現代史研究的“百科全書”。無論是從存續(xù)時間的長短還是社會影響的廣泛性來說，《申報》的歷史地位和現實影響都是同時期其他報刊無法企及的，《申報》本身也成為中國新聞史研究和社會史研究不可或缺的史料文獻參考。

（一）作為中國現代報紙開端的《申報》

由英商美查同伍華特、普萊亞、麥洛基合資創(chuàng)辦的《申報》的誕生，標志著中國近代史上首個單獨核算、自負盈虧、以牟利為目的報刊出現，是我國近代商業(yè)報紙發(fā)展的重要動向，一個新的發(fā)展進程開始了。[1]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申報》的發(fā)行量和影響力達到了巔峰，這與以史量才為代表的領導群體的努力和耕耘息息相關。

一是注重刊物建設的多樣性。自史量才接手《申報》后，便實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比如，為印刷速度和質量，大量引進先進的技術設備；為增加報紙新聞量，開辟性創(chuàng)立廣告科，著力發(fā)展廣告業(yè)務；為增強報刊的科學性和先進性，吸引包括魯迅、沈從文在內的大批專家、學者的投稿與參與。

二是注重新聞報道的真實性?！渡陥蟆访鞔_采訪新聞時能做到“事事確實,語語詳明”。在日本侵略臺灣時期，創(chuàng)辦人美查為了了解事實真相，派《申報》的記者親自前往臺灣前線采訪，是其辦刊宗旨的真實實踐。

三是注重文章的政論性。史量才主張記者應“負直系通史之任務”，“同人則以史自役”，以史家的職責來要求記者，例如連續(xù)三年對“楊乃武冤案”報道，對真相的披露和對冤案的評介，彰顯了《申報》政論性的品格。

四是開辦其他營利性副業(yè)。從1872年《瀛寰瑣記》文藝雜志創(chuàng)辦，到1876年第一份用白話文和標點符號的報紙——《民報》的創(chuàng)辦；從1877年《瀛寰畫報》的出版和1884年第一份時事畫報《點石齋畫報》的編印，對我國文藝雜志的創(chuàng)辦、白話文的推行以及報刊業(yè)樣態(tài)的多樣性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二）作為新聞傳播典范的《申報》

在“日報者屬于史部，而更趨于史部之刊物也，歷史記載往事，日報則與時推遷，非徒事記載而已也，又必評論之、剖析之，傅讀者懲前以毖后，擇善而相從”辦刊思路的指引下，經過發(fā)展和沉淀，《申報》不僅堪稱中國近代史史料之寶庫的美譽，更可擔當新聞傳播的典范。但完整存世的《申報》僅有一套，為保存史料的完整性和新聞傳播的典范性，中共上海市委和上海市出版局于1982年決定以影印的方式保存并出版全套《申報》。

晚清政府時期。經歷了清朝同治、光緒和宣統(tǒng)三個朝代的《申報》，在光緒病危的幾個月間，保持對皇帝病情變化的密切關注，連續(xù)報道30次以上，并多次刊出御醫(yī)入診的時錄和藥方詳情。

北洋政府時期。處在政治、經濟反差巨大的上海與租界管轄張力之間的《申報》，史量才充分利用租界帶來的政治與經濟活動可能空間，常常通過將事實上來自中國的消息泄露給上海的外文報，而后通過轉譯的形式將其刊登在自己的報紙上，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租界和北洋政府對新聞報刊的限制，化解了國內政治分裂、軍閥專制可能引致的對報刊的破壞。

國民政府時期?！渡陥蟆穼⑸鐣贅I(yè)蕭條、人心不穩(wěn)的狀態(tài)報道給大眾，且將由此引致的極端社會問題——民眾自殺事件如實地、全面地、毫不遮掩地展現出來。

二、探尋《申報》：啟示之尋繹

大規(guī)模的疫病不僅是一個嚴重的公共衛(wèi)生事件，同時還是重大的社會問題。《申報》作為近代中國最具代表性的刊物之一，在疫情信息發(fā)布、疫病成因分析、防疫經驗總結方面作出了頗具特色的安排。

（一）發(fā)布疫情信息，尊重客觀事實

1.對患者感染癥狀公布及時，增強民眾的重視。在肺鼠疫起初于哈爾濱擴散后，《申報》便給出肺鼠疫相對清晰的判定標準，以期呼吁民眾進行癥狀自查。在肺鼠疫于哈爾濱蔓延以后，《申報》第一時間獲得有關疫情的真實資料，將疫情感染者的病癥情況和疫情蔓延形勢如實發(fā)布。

2.對疫情蔓延情況描述客觀，避免謠言的擴散。自1910年10月27日，哈爾濱媒體報告了首例因肺鼠疫感染死亡的病例之后，東三省的疫情情形之嚴重、擴散之迅速引發(fā)了民眾的恐慌?！渡陥蟆饭脊残l(wèi)生部門“立派王培元、侯光迪二醫(yī)士迅速往查辦理，極為認真”的做法，并及時發(fā)布死亡排查原因。同時，宣傳科學的防疫手段，避免了夸大疫情和錯誤防疫的謠言產生與傳播。

（二）分析疫病成因，宣傳防疫手段

一方面，通過疫病產生的根源分析，宣傳防疫知識。自在城市定點醫(yī)院附近建立了江灣衛(wèi)生機構之后，上海對疫病防控的程度逐漸強化。此前，《申報》于1910年11月就對疫病產生的根源和傳播的途徑進行分析和宣傳。而后，《申報》發(fā)布對疫病防控的方式和做法，如實行自我防御、進行全面消殺、阻隔人際傳播。

另一方面，優(yōu)化民間傳播的路徑形式，宣傳防疫手段。一是優(yōu)化傳播語言路徑。在《申報》肺鼠疫蔓延于哈爾濱期間，《申報》用大眾話語形式發(fā)布《鼠疫謠》，以普通市民喜聞樂見、易于接受的形式宣傳防疫的手段。二是優(yōu)化傳播的方式手段?！渡陥蟆烽_辟性向公眾播報“衛(wèi)生演說會”。

（三）總結防疫經驗，避免悲劇重演

一方面，常設衛(wèi)生欄目實時關注疫情動態(tài)。《申報》常設衛(wèi)生欄目旨在普及日常衛(wèi)生、健康知識，關注傳染病高發(fā)季節(jié)時的疫病預防和自檢。肺鼠疫猖獗期間，自1910年12月23日起，《申報》連續(xù)28天實時公布感染人數和死亡人數。同時，順勢發(fā)布數據的來源，“聘定美國畢業(yè)黃瓊仙女醫(yī)士及前辦北洋防疫事宜侯光迪醫(yī)生常川駐院，并請著名化學西醫(yī)在院化驗病人身上血液是否染疫”，[2]以確保實時播報數據的科學性和可靠性。據統(tǒng)計，自肺鼠疫暴發(fā)后，《申報》高頻次發(fā)布關于鼠疫的新聞、評論、廣告，兩個月提及“鼠疫”407次。到了1911年，更是高達810次。[3]

另一方面，常態(tài)總結經驗提前防控疫情重演。在肺鼠疫最嚴重的時段，《申報》分析和總結肺鼠疫產生的原因和傳播的渠道?？偨Y防疫的方法和途徑，避免疫情大規(guī)模蔓延。在肺鼠疫接近尾聲時，《申報》發(fā)布《公立醫(yī)院調查北省瘟疫報告》，對肺鼠疫總體情況進行通報和經驗總結。在再次出現肺鼠疫苗頭性癥狀時，第一時間如實將兩名感染者的信息公布于眾，起到引起民眾防控之功。

三、鏡鑒《申報》：現實之觀照

以《申報》為代表的上海報業(yè)，在肺鼠疫的知識普及、過程防控和疫病防治的宣傳上起到了難以估量的作用。新冠肺炎疫情的現實告訴我們，防疫事業(yè)是一個未竟的事業(yè)，需要當代的新聞媒介學史增識、知古鑒今。

（一）充當健康知識的“播種機”

以《申報》為鏡鑒，可發(fā)覺早在1894年，《申報》便開始發(fā)布關于鼠疫的報道《菩薩心腸》，[4]以增加民眾對鼠疫的全面認識；維護正規(guī)防疫醫(yī)院的形象；明確疫病防治的途徑，“辦法極為周密，是以北氛雖惡，而在滬居民猶得晏然無警，共享平安，洵屬莫大幸?！裾撸踞t(yī)院調查防范一切加嚴，而唯一方法尤賴于癘。滬同胞共同留意保衛(wèi)，一有疫發(fā)，立時撲滅，萬勿使之滋蔓難圖?！盵5]

大眾傳媒在疫病防控中應充當健康知識“播種機”。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做好宣傳教育和輿論引導工作，統(tǒng)籌網上網下、國內國際、大事小事，更好強信心、暖人心、聚民心，更好維護社會大局穩(wěn)定。第一，強化顯政，堅定戰(zhàn)勝疫情信心。第二，把握主導，壯大網上正能量。第三，占據主動，有效影響國際輿論。”[6]以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論述為指導，我們認為大眾傳媒可以在疫病防控中做的工作有：一是設置衛(wèi)生防疫專欄，常態(tài)化的、日常性的定期發(fā)布健康飲食和良好作息知識，實現健康知識的傳播和普及；二是在傳染病高發(fā)季節(jié)，對傳染病的潛在誘因、傳染病傳播渠道和傳染病感染癥狀等細節(jié)及時刊登，引起大眾的重視和防控；三是在疫病突發(fā)時期，大眾傳媒應當定時播報傳染病相關情況，做到角度多樣、信息充分、內容豐滿。

（二）做好疫病謠言的“終結者”

以《申報》為鏡鑒，可發(fā)覺《申報》一方面，注重推送內容權威性，在疫情擴散背景下，以此打消民眾對整個疫情大局嚴重性的夸張預判和盲目武斷；另一方面，注重發(fā)布內容的客觀性，“附近老閘捕房恐肇事端，即飭中西探捕到場彈壓，旋由解事者告以續(xù)議之期尚未最后決定，決定后一定登報，大眾始散”，[7]在因披露不及時、傳播速度慢等引致的信息不對稱條件下，《申報》有效地遏制了謠言的產生和擴散。

大眾傳媒在疫病防控中應做好疫病謠言的“終結者”。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真實性是新聞的生命。要根據事實來描述事實，既準確報道個別事實，又從宏觀上把握和反映事件或事物的全貌。輿論監(jiān)督和正面宣傳是統(tǒng)一的。新聞媒體要直面工作中存在的問題，直面社會丑惡現象，激濁揚清、針砭時弊，同時發(fā)表批評性報道要事實準確、分析客觀。”[8]新聞媒體人首先要保持理性，辨明真相，保持操守，而后才能承擔起不制造謠言、不傳播謠言、規(guī)避謠言的社會責任和傳媒使命。

（三）當好疫情防控的“傳播器”

以《申報》為鏡鑒，《申報》總經理史量才在疫情防控中承擔了重要的作用：“入夏以來，天氣酷熱，疫癙發(fā)生，大戰(zhàn)之后，必有大疫，傳染蔓延，尤意中事?！彼蜾翜麘?zhàn)區(qū)善后籌備委員會喊話，應“設法預防，在嘉定南翔、黃渡、寶昆山等處籌設防疫醫(yī)院，并分別派員施行注射防疫針”，[9]同時在前線增設防疫藥品、設備，避免了大規(guī)模疫病的產生。

大眾傳媒在疫病防控中當好了疫情防控的“傳播器”。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加快疾控體系改革，擴大重點人群監(jiān)測覆蓋面，完善多渠道監(jiān)測預警機制，全面提升疫情監(jiān)測預警和應急反應能力?！盵10]大眾傳媒充分關注專業(yè)人士的聲音，回應廣大民眾的關切，肩負起疫情防控“傳播器”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