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交通學院 屈會濤
黨的十八大以來,高度重視歷史文化保護和傳承,指出“歷史文化是城市的靈魂?!薄耙涯Y著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文物保護好、管理好,同時加強研究和利用”。名士文化是濟南歷史文化的標簽,也是其中具有重要開發(fā)價值的資源之一。本文即以蘇轍在濟南為主題,分析名士文化在濟南文旅發(fā)展中的價值,然后在此基礎上,思考其開發(fā)利用的路徑。
名士,指歷史上有名的文人學者。一個城市,因為名人輩出或能夠吸引大量外地文人來此為官、游歷,從而留下大量聞名遐邇的文學作品和播于眾口的文人雅事,這種現(xiàn)象在全國其實并不鮮見。然而將這一現(xiàn)象上升為城市的傳統(tǒng),進而形成一種獨特的文化標簽,濟南在全國城市中是獨樹一幟的[1]。歷史上,濟南地區(qū)就人才輩出,因為獨特而豐富的山湖林泉等自然美景,
也吸引了全國著名的文士來此游歷。天寶四年(745年),杜甫來齊州屬縣臨邑看望正在此地做主簿的弟弟杜穎,路過濟南,恰好名滿天下的北海太守李邕也在此地。于是,杜甫幼時好友、齊州司馬李之芳設宴雅集,并請濟南當?shù)孛垮刻幨孔髋?。在宴會上,杜甫寫下了著名的《陪李北海宴歷下亭》,其中說到:“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倍鸥λ^的“濟南名士多”,并非興之所至、對濟南這一城市的簡單恭維,而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濟南人文成就的認同和傾慕。這是詩圣對濟南名士輩出文化現(xiàn)象的高度概括和詩意表達,通觀此后千年濟南的文化成就,也是一個正確的預言[2]。當然,這也是第一次深邃、完整地表述出泉城的歷史文化底蘊,是對濟南歷史文化最完整的整體描述[3]。所以,此論一出,膾炙人口,逐漸由客觀的歷史存在,變成世人的公論和濟南的文化特征[1]。宋代幫助司馬光纂修《資治通鑒》的劉攽說:“歷下軍聲從古盛,濟南名士邇來多”,明代“前七子”之一的濟南人邊貢也說:“吾濟富山水,人稱名士鄉(xiāng)?!睋?jù)粗略統(tǒng)計,歷史上在濟南出生和生活過的歷史文化名人就有二百多位,這些名士不僅對中國文化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也塑造了濟南的城市文化精神。而且,這些名士多與文化學術或詩詞歌賦有關,如伏生的《尚書大傳》、曾鞏的《齊州雜詩序》、李開先的《寶劍記》、老舍的《濟南的冬天》等。他們的學術研究和文學創(chuàng)造,在濟南形成了一條深厚的城市文脈和文化傳統(tǒng),也大大提升了濟南在全國城市中的知名度和美譽度。名士文化提高了濟南的知名度,濟南市也一直把名士文化作為一種重要的文旅資源進行保護開發(fā)、綜合利用。2018年12月,濟南市制定的《濟南市十三五旅游業(yè)發(fā)展規(guī)劃》就提出要“充分挖掘濟南市當?shù)匚幕Y源,借助名士文化開展城市營銷?!?020年12月通過的濟南市國民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提出要加快推進“文化濟南”建設,充分彰顯文化旅游業(yè)的戰(zhàn)略性支柱產(chǎn)業(yè)地位,盡快把濟南建成國際知名文化旅游目的地城市。為此就需要大力挖掘名士文化資源,推進詩詞文化保護傳承和活化利用,塑造“詩城詞都”這一城市文化品牌。
然而,也應該看到,名士文化在濟南文旅發(fā)展中的價值還沒有得到充分的挖掘,已經(jīng)開發(fā)的有關名士文化的文旅產(chǎn)品也有不少沒有達到政策期望的效果。2001年,濟南京劇院創(chuàng)作排練了新編京劇《辛棄疾》,隨后,又在2003年、2007年創(chuàng)作了第二、三稿。2004年,濟南京劇院創(chuàng)作了《李清照》一劇,當年在中國第四屆京劇藝術節(jié)上,獲得了優(yōu)秀劇目獎、優(yōu)秀編劇獎、優(yōu)秀導演獎和表演獎。這兩部劇在文化內(nèi)涵和藝術創(chuàng)作上是相當成功的,但市場運作特別是營銷策略則是失敗的[4],最終并沒有實現(xiàn)其預期的經(jīng)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近年來,濟南文旅產(chǎn)業(yè)為了配合城市戰(zhàn)略規(guī)劃,逐步恢復、修繕和開放了一批名人故居和遺址,如老舍故居、清初詩人王士禎的秋柳人家、晚清陳冕狀元府等。然而,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去做,如老舍故居周圍還分布著晁哲甫、舒同、方榮祥等名人故居。濟南市考古所所長李銘建議,可以將這些名人故居按照整體保護的理念,全面保護起來,打造成名人故居文化街區(qū)。這樣將名人與名人聯(lián)系起來,既有利于故居的保護,復原當時的生活場景,又有利于相關文旅產(chǎn)品的開發(fā)。
總體而言,濟南市在利用名士文化發(fā)展文旅產(chǎn)業(yè)方面已經(jīng)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名士文化與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三大名勝相比,還沒有形成自己獨特的文旅聲譽,而且與蘇軾在杭州或杜甫在成都文旅產(chǎn)業(yè)中作用相比,濟南雖然名士眾多,但還沒有那樣的吸引力和競爭力。究其原因,還是對名士文化的內(nèi)涵研究得不夠深入,而在挖掘其文旅價值,進行產(chǎn)品開發(fā)時,也存在整合提升不力,沒有突出文化特色[5],沒有做到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有機結合等問題。
宋神宗熙寧六至九年(1073—1076),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轍在齊州做了三年掌書記,其間他參與了齊州多項政治活動和改革,與諸多師友綢繆唱和,徜徉于湖山泉林之間,留下了數(shù)量眾多的詩文。
蘇轍是作為王安石新法的反對派,自愿到地方州縣上來工作。他來到齊州后,在歷任知州的支持下,參與了多項地方工程的建造,其中尤其重要的是幫助重修了州城西邊的濼源石橋和東城外的閔子祠堂,為此他寫了《齊州濼源石橋記》和《齊州閔子祠堂記》。這是兩篇名文,在各種蘇轍文學作品選本都會選這兩篇文章。而且,文章所描述的濼源石橋和閔子祠堂都還有遺跡可尋。
熙寧七年冬(1074年),齊州大旱,知州李肅之決定去城南的龍洞山祈雨。為此,他請?zhí)K轍寫了祈雨詞《禱龍洞》。龍洞山,亦名禹登山,上有宋代佛寺壽圣院,至今在主峰之一錦屏巖的北崖上還能看到“勅龍洞壽圣院”的摩崖題刻。此后,直至清末,這里一直是濟南官府重要的祈雨場所,跟隨祈雨的文人雅士也留下了眾多詩文佳作。所以,從宋元至民國時期,龍洞山一直是濟南的風景名勝區(qū),游人塞途,輪蹄不絕?,F(xiàn)今,這里已經(jīng)逐漸沉寂沒落。但龍洞山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豐富的文旅資源,如果深入挖掘、精心開發(fā)是有可能重現(xiàn)往日盛況,成為著名的文旅勝地[6]。
在龍洞祈雨后,蘇轍曾受李肅之指派去泰山祈雨,在赴泰山途中,他曾經(jīng)游覽當時的名剎靈巖寺,并作《靈巖寺》一詩留念。后來,蘇轍好友鮮于侁請?zhí)K轍把這首詩寫下來,由他送到靈巖寺,請寺僧刻石立碑。今天,這一詩刻就在辟支塔的后壁間。靈巖寺雖然文旅資源特別豐富,但有蘇轍這一詩刻,也增色不少。
蘇轍本來就是渴慕濟南湖泉山水之勝而來,三年之中寫下了一百余首題詠歷下風物的詩歌作品。這些詩文描述了當時還被稱為“西湖”的大明湖、當時稱為“檻泉”的趵突泉,還有著名的舜泉、千佛山等,以及百花洲、百花汀等。今天,在規(guī)劃、修復大明湖、趵突泉等景區(qū),就需要去參考蘇轍當時的描述??梢哉f,蘇轍這樣的文化名士對濟南風光的描寫,也在相當程度上規(guī)范著濟南湖山風光的保護與建設。
閱讀蘇轍的詩文,可以使人們體味到泉城風光的誘人魅力和深沉的歷史文化意蘊。結合濟南山水風物可以更深刻地理解蘇轍詩文的深刻涵義,而透過蘇轍的詩文,也能夠對濟南的自然山水和文化形象認識更清晰。所謂“境因人重,一經(jīng)名流托寄,則山增高,水增深”就是這個意思。
一方面,蘇轍是在中國文化史和當代人心中重要的文化巨人?!叭K”和“唐宋八大家”的名號,耳熟能詳,全國皆知。這就使蘇轍的地位與知名度超過與濟南淵源更深的杜仁杰、李開先、李攀龍、王士禎等人。從旅游吸引力、影響力上,蘇轍就具備了超過以上諸人的潛力。而且,蘇轍在濟南一個重要的活動就是與其兄蘇軾的唱和,蘇軾由密州(山東諸城)回京,路過濟南時,曾在濟南停留一個多月,探訪蘇轍在濟南的游蹤。突出兄弟情誼,借助蘇軾聲譽,更能彰顯蘇轍的吸引力。
另一方面,蘇轍在濟南留下了數(shù)量可觀的詩文作品。李白、杜甫、蘇軾、趙孟頫等人當然知名度更高,但無論是他們在濟南的活動時間,還是他們留下的有關濟南的作品,數(shù)量都十分有限,這就大大限制了開發(fā)應用的空間?,F(xiàn)在,濟南市有意重點打造的“濟南二安”,李清照、辛棄疾,雖為濟南人,但在濟南基本沒有留下任何文化遺跡,生平也很少有回憶家鄉(xiāng)、描述濟南的詩文。而蘇轍在濟南三年,留下的詩文就有上百篇,僅次于另一位文學大家曾鞏??梢哉f,曾鞏與蘇轍是塑造宋代濟南城市文化形象最重要的兩個文化名人。
一種歷史文化資源要充分發(fā)揮其文旅價值往往需要一定的物質基礎,所以,保護修復名人的文化遺跡是文旅開發(fā)的前提。與曾鞏、李攀龍、老舍等人相比,蘇轍在濟南的遺跡是比較少的,而后世也沒有建設紀念蘇轍的祠堂或展覽館。除了濼源橋、閔子祠、龍洞和靈巖寺,可以憑吊和觀賞的地方并不多,而正因為數(shù)量不多,更需要注重保護修復,更需要在這些遺跡中突出蘇轍的因素。因為今天能看到的有關這些遺跡的最早記載都是蘇轍留下的。
為配合黃河流域生態(tài)保護與高質量發(fā)展這一國家戰(zhàn)略,濟南市正在系統(tǒng)挖掘和梳理黃河文化資源,籌建黃河博物館和名士文化廣場,在這些場館中,蘇轍都應該作為重點人物,設立專門展覽室或展廳。
濟南歷史上就有“詩城”之譽,濟南十四五規(guī)劃提出要重點打造“中華‘二安’,文化濟南”項目,塑造“詩城詞都”文化品牌。但李清照和辛棄疾的詩文作品與濟南山水等現(xiàn)存景點關系不大,反倒是杜甫、曾鞏、蘇轍等人寫了不少有關濟南的膾炙人口的詩詞。所以,“詩城詞都”的打造,可以通過推出以時代或著名人物為主題的精品旅游線路來進行,如北宋詩人筆下的大明湖、濟南泉水、齊魯佛寺等,而蘇轍肯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
2006年6月,濟南市宣布為泉水申遺。2016年,泉水申遺項目由自然文化遺產(chǎn)轉為文化遺產(chǎn),申報范圍由泉水申遺轉為泉·城文化景觀申遺。2019年3月,國家文物局將其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chǎn)預備名單》。2021年的濟南市政府政府工作報告提出要:“深度開發(fā)泉水文化、名士文化、詩詞文化等特色資源,推進‘濟南泉·城文化景觀’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笨梢哉f是,無論是名士文化還是詩詞文化,蘇轍都是其中值得挖掘的重要文化資源。
蘇軾、蘇轍兄弟友愛彌篤,近世罕見。蘇轍在濟南時,蘇轍正在杭州做通判,為了距離弟弟近點,他申請到濟南附近任職,被任命為密州知州。熙寧八年(1075年)中秋,蘇軾想念遠方的弟弟做了一首《水調(diào)歌頭》,他說:“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子由當時正在濟南。第二年中秋,蘇轍也作了一首《水調(diào)歌頭》奉和。此后,每年中秋,不論他們身處何方,都會相互作詩互贈唱和。由于《水調(diào)歌頭》廣泛的知名度、豐富的內(nèi)容,以及與中秋這種重要傳統(tǒng)節(jié)日的契合度,由《水調(diào)歌頭》引發(fā)的這段兄弟情誼與中秋相思值得深入研究,也可以作為研學項目深度開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