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中期唐宋詩風(fēng)融合的個案：滿洲詩人舒瞻的詩歌風(fēng)格

李桔松

(北京教育學(xué)院 中文系， 北京 100120)

舒瞻(？—1757年)，字堃畝，號云亭，他塔喇氏，滿洲正白旗人。乾隆四年(1739年)進士。乾隆十一年(1746年)任浙江桐鄉(xiāng)知縣，后移平湖知縣，乾隆十五年(1750年)任山陰知縣，乾隆十九年(1754年)任乍浦理事同知，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任海鹽知縣，同年農(nóng)歷十二月二十九日卒①。有《蘭藻堂集》十二卷傳世。學(xué)界少有對這位滿洲八旗詩人的關(guān)注，僅有寥寥幾筆介紹②，與其在乾隆詩壇的地位頗不相稱。

舒瞻所著《蘭藻堂集》現(xiàn)存六卷本、八卷本和十二卷本，是舒瞻不同時期刊刻的詩歌匯集。詩集各卷單有名稱，分別為：《賞音初編》《棲桐小草》《柘湖詩存》《吳船集》《越吟》《越吟續(xù)刻》《金粟吟》《養(yǎng)疴偶存》《借園草》《鴻爪集》《南帆北馬吟稿》《尋舊集》。詩集取名同其宦跡相吻合，應(yīng)是舒瞻按時間順序所刊刻。施安在乾隆十八年(1753年)為《蘭藻堂集》所做序言中說：“予友云亭舒君……來官吾浙，前后凡歷四邑……今年春忽以微疾引歸。將行，匯其官游及曩昔在都所為詩，都為一集，督序于予”[1]73，亦為佐證。

卷一《賞音初編》是舒瞻在乾隆十一年(1746年)前所作詩合集，多為在京時所作。之后，舒瞻出任浙江桐鄉(xiāng)知縣。梁啟心在《蘭藻堂集》序中云：“《棲桐草》者，吾友云亭舒君宰桐邑時所作也?！贝司碇写妗堕c上巳西湖修禊效蘭亭體賦四言五言各一首》。此詩應(yīng)是舒瞻參加鄂敏在乾隆十一年(1746年)三月三日所舉“西湖修禊詩會”時所作，詩題下注“桐鄉(xiāng)知事”。由此可知此卷創(chuàng)作時間大致為乾隆十一年(1746年)。同年秋，舒瞻移官平湖。平湖史稱柘湖，所以舒瞻在此期間所作匯成詩集《柘湖詩存》。乾隆十二年(1747年)至乾隆十四年(1749年)，舒瞻丁母憂回京三年。歸京沿途所作詩歌匯為《吳船集》。乾隆十五年(1750年)，舒瞻補山陰知縣，并任鄉(xiāng)試考官。任上所作詩歌匯為《越吟》《越吟續(xù)集》。卷七《金粟吟》則是舒瞻在杭州和海鹽時所作。卷七后半有詩《過永安湖》《秋日同龍威游金粟山》，永安湖、金粟山皆海鹽名勝。其中收詩《堇浦、謝山同應(yīng)粵東掌教之聘不及握餞詩以送之》，考杭世駿、謝山同去廣東任教在乾隆十七年(1752年)。另有《挽樊榭》詩，厲鶚亦在同年謝世。所以此卷創(chuàng)作時間應(yīng)該是在1752年前后。卷八《養(yǎng)疴偶存》是舒瞻病休中所作，集中有《哭汪豐玉孝廉》。汪豐玉為汪仲鈖，卒于1753年，所以此卷創(chuàng)作時間為乾隆十八年(1753年)前后。

《蘭藻堂集》八卷本中已有十二卷本的所有序言，結(jié)合施安序言可知，前八卷的創(chuàng)作時間截至乾隆十八年(1753年)。

卷九《借園草》、卷十《鴻爪集》是舒瞻因病借住西湖邊“小有天園”時所作的詩歌結(jié)集。卷十一為舒瞻陛見離浙入京，后又奉旨南下任職一行所作，所以詩集命名為《南帆北馬吟稿》。此三卷都是乾隆十九年(1754年)前的作品。同年舒瞻任乍浦理事同知，重回浙江乍浦履職，故地重游，所以這一時期的詩作名為《尋舊集》。

綜上，《蘭藻堂集》作品除去第一卷外，其余是舒瞻從乾隆十一年(1746年)至乾隆十九年(1754年)間的作品合集。

一、 舒瞻早期的詩歌風(fēng)格

舒瞻雅好吟詠非偶然而成，如梁啟心序言云：“云亭家世通顯，自束發(fā)受書即屏去紈綺之習(xí)，尤耽吟詠?！盵2]74梁氏所云“家世通顯”并非虛言。沈德潛在《清詩別裁集》中亦云，“云亭親交衛(wèi)霍，屏居曲巷，如寒素然”[3]77，也說明舒瞻本家在京城并非寒門。

《八旗滿洲氏族通譜》中詳載舒瞻家族世系。舒瞻屬扎庫木地方他塔喇氏，滿洲正白旗。始祖是岱圖庫哈理，曾封二等公，多羅額駙。到舒瞻父叔一輩，最晚至乾隆九年(1744年)之前，家族中“木和林任禮部侍郎兼佐領(lǐng)，木桑阿任膳房總領(lǐng)，木爾泰任八品官，木爾圖原任員外郎，木爾德原任郎中，木爾素任員外郎，唐愛任筆帖式，唐奇任驍騎校，明智任驍騎校，栢齡阿任三等侍衛(wèi)，蘇崇阿任內(nèi)閣侍讀，蘇凌阿任中書，蘇方阿、蘇章阿俱任筆帖式，松福任貼寫中書，蘇魁任藍(lán)翎侍衛(wèi)”[4]。至舒瞻輩，“舒齡任筆帖式，元福原任員外郎，舒輅任西安糧道”[4]。而且舒瞻家族中能詩者頗多，如蘇章阿、保祿等。

蘇章阿，生卒年不詳，字雷巖，世襲恩騎尉。著有《補履齋集》。《熙朝雅頌集》選錄其詩十五首，如“夢冷云留榻，天寒雁過樓。泉流深壑靜，鐘響夜堂幽”(《宿廣應(yīng)寺夜雨》)、“滿簾煙月聞清梵，幾曲疏琴怨落花”(《春夕僧寺書懷》)、“殘燈孤枕聞歸雁，夜雨江城夢落花”(《清明》)等，皆清雅可誦[5]828。徐世昌評其詩“雅潔，幽秀娟凈，別開蹊徑”[6]2850。

保祿③，生卒年不詳，字在中，號雨村，官戶部筆帖式，頗有詩名，為“農(nóng)曹七子”之一，有《野人居稿》。保祿與塞爾赫(1576—1747年)、鮑西崗為文字友，與李鍇(1686—1755年)、允禧(1711—1758年)亦時常文字唱和。保祿詩風(fēng)縱橫倔強，李紱(1675—1750年)為其詩稿作序，贊其詩“清新老健，直追古人”。法式善說保祿嗜苦吟，“詩筆峭拔，世以枯藤怪石凝之”，并說他的詩“大江而南，皆誦其佳句”④。法式善之說可能略顯夸張，但也是保祿以詩名世的明證。

另外，舒瞻同輩中的舒輅，乾隆六年(1741年)任巡視臺灣監(jiān)察御史，乾隆八年(1743年)任滿后升任陜西督糧道。后遷安徽布政使，乾隆十三年(1748年)任廣西巡撫?，F(xiàn)存詩四首，性喜琴，《澄鑒堂琴譜》有其序。

這樣的家族氛圍無疑影響了青年舒瞻，使其不僅立志從文，且醉心詩藝。青年舒瞻借由家族長輩構(gòu)建的交游網(wǎng)，和文壇前輩中的馬長海、傅雯等⑤皆有交往，尤其與傅雯相識頗久，并時常向其請益。他和傅雯的相識極有可能是來源于同族詩人保祿的影響。如前所述，保祿作為當(dāng)時的隱逸詩家，同傅雯交好，輩分差距和交往時間與舒瞻相識傅雯頗相符⑥。舒瞻在《贈傅供奉雯》中記：“凱亭居士佳公子，胸懷浩落無塵滓。與予結(jié)交已十年，擊劍學(xué)書聊爾耳。”[7]卷一，83當(dāng)八旗詩人馬長海去世后，他作《哭馬大缽先生》，以示對這位八旗詩壇耆宿的敬仰和懷念。他亦樂于與同輩交流切磋詩藝，如蔣用安、陳長卿、申甫、伊聘梓、伊夢原、唐書田、仝復(fù)九、許友滕等，如詩中云“風(fēng)流卻憶陳無已，何處詩成付錦囊”(《雨中有懷陳長卿》)“天寒送客三千里，詩思同心十二人”(《同人公踐施竹虛即席賦別》)等句[7]卷一，82，都是他在青年時期與友人相交的直接記錄。

舒瞻和申甫的交往，對他早期詩風(fēng)有一定的影響。申甫，號笏山，江蘇江都人。乾隆元年(1736年)舉博學(xué)鴻詞，乾隆六年(1741年)舉人。著《笏山詩集》。袁枚對其詩褒獎有加：“惟公掃而空之，修然自束，清峭不群。取之于人意之中，得之于物象之外?！盵8]45《隨園詩話》謂：“查他山先生詩，以白描擅長……近繼之者，錢玙沙方伯、光祿卿申笏山。”[9]卷八，258杭世駿《詞科掌錄》稱其：“詩章秀拔，律調(diào)尤妍。”[10]335從這些評價中可見申甫詩歌特色。申甫在京時，舒瞻多和申甫作詩往還，探討詩藝。如舒瞻詩中云：“淙淙三日兩，寂坐覺愁添……春情難自遣，險韻復(fù)誰拈?！?《久雨次申笏山元韻》)春日連綿的雨中，舒瞻閑中無聊便想起和申甫拈韻作詩的時光。之后申甫來訪，舒瞻和其秉燭夜談?！皦m談同小榻，月色上疏窗。坐久詩籌檢，狂來酒盞拈。此中多臭味，知不異酸甜?！?《笏山過訪疊前韻》)[7]卷一，82一夜論詩佐酒，當(dāng)真是脾性相投。舒瞻早期詩歌也有詞律工整、淺白流暢、善用白描的特點，較申詩更為清麗飄逸。

優(yōu)渥的家庭環(huán)境及其家庭在政界的人脈積累，都為舒瞻青年時期的學(xué)習(xí)奠定了良好的基礎(chǔ)。從《賞音初編》所存舒瞻早期的詩歌來看，其詩清俊麗逸的風(fēng)格已趨于成熟。沈德潛在《蘭藻堂集》序中說：“(云亭)所為詩原本三唐，仰攀晉宋，而閑雅沖融，性靈自具。”[3]77《國朝詩別裁集》中甄選舒瞻詩五首，其中《為朱蘊千題杏花春雨圖》《偶占》都是舒瞻青年時期在北京生活時所作，且被視為其詩風(fēng)的代表作⑦。

《為朱蘊千題杏花春雨圖》

淺深春色幾枝含，翠影紅香半欲酣。簾外輕陰人未起，賣花聲里夢江南[7]卷一，81。

此詩聲色俱佳，江南春色都蘊含在幾枝半開未開的杏花中?！按溆凹t香”四字為杏花春雨的江南涂抹了明麗的色彩。后兩句雖從“明朝深巷賣杏花”取義，然青出于藍(lán)，在清脆的賣花聲中，往復(fù)纏繞的是對江南杏花煙雨景致的眷戀和回味。所以沈德潛評曰：“夢江南，本屬韻事，夢于賣花聲中，又添韻事一重矣。入唐人絕句中，亦稱中駟。”[11]524傅庚生先生評此詩說：“有韻致而極疏快，藉春色江南以寫別與憶也?！盵12]110“賣花聲里夢江南”被譽為吟詠江南風(fēng)景的絕唱。

再如《偶占》一詩：

芳草青青送馬蹄，垂楊深處畫樓西。流鶯自惜春將去，銜住飛花不忍啼[7]卷一，80。

本是郊外游賞踏青之作，卻借黃鶯抒發(fā)傷春之懷，用情細(xì)膩。沈德潛評此詩“于無情中，寫出情來”[11]524，傅庚生先生評說此詩“皆于似無情中透出情致，乃藉鶯惜燕嗔以抒懷愫也”[12]109。

舒瞻善于將眼前之景同自我之情感圓融一體，并用淺白的語言脫口而出，可謂言淺情深。這也成為舒瞻詩最大的特色。所以王昶在《題舒云亭瞻〈蘭藻堂集〉后》直接以“女郎詞”⑧稱呼他的詩，也可見其詩清俊麗逸的特點。

二、 舒瞻對“浙派”詩風(fēng)的借鑒

舒瞻南下任職對他詩歌風(fēng)格的發(fā)展和定型有著巨大的影響。在坐宰桐鄉(xiāng)、平湖、山陰、海鹽的七年間(其中還包括舒瞻丁母憂回京三年)，舒瞻同浙派詩人頻繁交往，詩歌風(fēng)格明顯受到浙派山水詩的影響，摻入清寒孤寂的成分。伊福納在《白山詩鈔詩人小傳》中評舒瞻說：“英年藻思雅，擅詩。及出宰浙中，多與東南文士倡和，詩格益復(fù)雅練。所著《蘭藻堂集》八卷，涉筆新穎，托興清遠(yuǎn)，可云得湖山之助矣?！盵13]

乾隆十一年(1746年)對舒瞻來說具有特殊的意義，一方面，他被任命為浙江桐鄉(xiāng)知縣，開啟了其江南生活的序幕；另一方面，他初到桐鄉(xiāng)，便參與了清代文學(xué)史上有名的“西湖修禊”。也是借由這次雅集，舒瞻得以結(jié)識“浙派”詩人厲鶚。

乾隆十一年(1746年)春三月三，鄂敏(？—1749年)仿效蘭亭修禊，邀請當(dāng)時名流俊彥76人云集西湖，飲酒賦詩，會后鄂敏刊刻《西湖修禊詩》，舒瞻作《閏上巳西湖修禊效蘭亭體賦四言五言各一首》。此次“西湖修禊”為剛到浙江的舒瞻融入江南士林創(chuàng)建了絕佳機會，他不僅得以聯(lián)絡(luò)舊友，更重要借此雅集結(jié)識了眾多文壇名宿。除去裘曰修、梁啟心是舒瞻同年外，舒瞻結(jié)識了厲鶚、杭世駿、丁敬、金農(nóng)等一批當(dāng)朝名士，極大地擴展了交游范圍。此次雅集后，舒瞻與當(dāng)?shù)匚氖康年P(guān)系迅速熱絡(luò)起來，開始頻繁參與當(dāng)?shù)氐奈膶W(xué)活動，并成為南屏詩社成員⑨。

對舒瞻詩風(fēng)影響最大的首推厲鶚。厲鶚(1692—1752年)，字太鴻，號樊榭，浙江錢塘人。清中期著名詩人、詞人。其人性格孤峭，為詩精深峭潔。有《宋詩紀(jì)事》《樊榭山房集》等。乾隆十一年(1746年)，厲鶚《宋詩紀(jì)事》刊刻，舒瞻勘定卷五十五，同時?？闭哂泻际莉E、張湄、梁啟心、吳城、王啟淑、施安、金志章、丁敬、周晶。這既是厲鶚對舒瞻學(xué)識的一種認(rèn)定，也是舒瞻能深入結(jié)交以厲鶚為中心的浙派詩人群體的基礎(chǔ)。舒瞻在《寄樊榭》詩中說：“眾中一握手，翻愧識君遲?！眳桖樤凇洞雾嵈鹌胶婷鞲娂摹返幕卦娭性疲骸敖迳跏婷鞲喾旰拮钸t?！盵14]378答和之間表達了二人相見恨晚、一見如故之感。

隨后的幾年間，舒瞻和厲鶚兩人疊和頻繁，直至厲鶚去世。在這次西湖雅集后的四月十四日，吳城就在瓶花齋召集眾人送舒瞻還桐鄉(xiāng)。參加者有杭世駿、厲鶚、周京、梁啟心等。三個月后，舒瞻即招厲鶚、施安、吳城、梁啟心泛舟西湖，并訂登高之約。九月，厲鶚應(yīng)邀為舒瞻《棲桐草》作序。序言中，厲鶚稱贊其詩是“滌筆在冰甌雪椀，寄情非錯彩鏤金。念賈島佛，我方李洞之服膺；喚太白仙，世不乏賀公之鑒賞”[15]74。厲鶚將舒瞻詩歌形容為冰碗盛出，清寒疏淡，語實情真。并借李洞對賈島詩歌的仰慕和賀知章對李白詩歌贊譽的典故，表達了對舒瞻詩的贊賞。這兩句話看似是對舒瞻詩歌的評價，其實是厲鶚對詩歌風(fēng)尚追求的自我詮釋⑩。細(xì)讀此集，會發(fā)現(xiàn)舒瞻的詩作在認(rèn)識厲鶚前就帶有孤寒之氣，如其《暮春郊外》中：

已覺垂楊噪晚鴉，忽催歸思漫無涯。一鞭殘照余芳草，十里春風(fēng)送落花。絕澗寒云凝幾樹，荒村小犬吠誰家。那能拋得尊中酒，指點青簾隔水斜[7]卷一，79。

此詩借景構(gòu)圖有悲涼冷落之意。薄暮寒鴉、殘陽落花、絕澗寒云、荒村小犬，愁情滿紙，最后則需借酒澆愁，口吻語氣與一個青年貴公子形象頗為不符，唯詩中的紅綠用色使得詩風(fēng)不致頹唐，衰瑟中流露出一種閑雅。再看其南下途中所作《月夜淮河舟中》：

秋色濛濛澹欲無，乘槎人似在冰壺。銀河西瀉千尋直，旅雁南飛一影孤。近水樓臺多寂寞，遠(yuǎn)帆燈火半模糊。憑誰烘染荊關(guān)筆，為作輕舟夜泛圖[7]卷一，84。

月下行舟，舒瞻將周遭環(huán)境比喻成冰壺乘槎，本有欲上銀河、云游仙境之感。頷聯(lián)中廣潔天幕上卻嵌一只孤雁，詩境頓覺霜河冷落、孤寒蕭索。煙水迷蒙的樓臺，半明半寐的漁火，映襯著舒瞻寂寞寥落的心境。如果說這首詩是舒瞻一人南下任職心緒的別調(diào)，恰與厲鶚的詩心相契合。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二人相見恨晚，一見心折。

舒瞻對厲鶚詩風(fēng)的學(xué)習(xí)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從厲鶚對舒瞻的詩評可見，他把舒瞻當(dāng)為知音，但《棲桐草》中的作品仍以麗逸為多，如“桃樹弄晴紅未綻，秧田經(jīng)雨綠初齊……蹀躞香塵思小憩，呼人春夢有黃鸝”[7]卷二，86(《古蕩橋》)、“日午萬家煙灶暖，雨余千頃稻花春”[7]卷二，89(《桐溪留贈諸父老》)等句，皆是前期詩風(fēng)的延續(xù)，所以梁啟心評舒瞻此卷詩說：“其思清，其力贍，充融閑雅，湔洗凡陋?！盵16]74可說是確論。由于舒瞻與厲鶚及浙派詩人群體頻繁交往，舒瞻這個時期的詩歌確實開始向厲鶚?biāo)谏械摹扒搴碌笨繑n。如此卷中“嶺云猶帶潤，野水細(xì)無聲。地僻閑樵徑，林深冷宦情”[7]卷二，87(《雨后游湖上諸山》)、“寒雨連城暗，冬心向晚孤……迢遞平橋外，漁燈淡欲無”[7]卷二，96(《自乍川歸東湖》)等句，都隱約有厲鶚詩的影子。

在任官平湖、山陰期間，舒瞻同浙派詩人群體往來更為密切。舒瞻邀浙派詩人施安(生卒年不詳)等作為其幕僚，同官平湖。定時參加“南屏詩社”活動，同杭世駿、釋明中等人往來唱和不絕，并參加張云錦(1704—1769年)在平湖舉辦的詩社活動。舒瞻在這個時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才真正有了厲鶚在《棲桐草》序言中評說的“冰甌雪椀”的特點。其在卷五《寄樊榭》中，舒瞻直接說“騷雅唯君是我?guī)煛保梢娛嬲皩桖樤姷耐瞥?。如卷三《集弄珠樓》?/p>

佳處在煙水，殘年勝事兼。書來三宿約，雪后一舟淹。落日明漁舍，高城接畫檐。荒寒詩境好，知為故人拈[7]卷三，100。

用詞造景皆突出“荒寒”二字。此處不妨將厲鶚同時同地所作《張龍威招同陸南香紆齋耐士諸君集弄珠樓》一詩和舒瞻詩對看：

為選東湖勝，相攜上野航。層波圍酒地，疏樹入漁鄉(xiāng)。舊雨前期在，新晴客思忘。十三回月子，流照一樓霜[14]383。

相較之下，舒瞻詩更像是為厲鶚詩所作的注釋。舒瞻助“故人拈出”雪后孤舟、高城畫檐、寒林疏木，正是厲鶚詩中“野航”之景，亦可以與月下流霜的清寒之詩境相互映襯。

在與厲鶚交往的同時，舒瞻也同周京、杭世駿、丁敬、釋明中、釋篆玉等人相交日深。舒瞻在乾隆十二年(1747年)丁憂回京路過天津水西莊時，還曾拜訪查為仁，并寫《過津門訪查蓮坡居士》以紀(jì)?！敖怀善妓壏桥迹涝谠姇蹲杂H?！笔嬲半m說和查氏的結(jié)交是因有共同的詩書愛好，且水西莊此時已是北方文士競相拜會的名園，但是萍水相逢就心有戚戚，則不能不說有賴二人共同好友厲鶚的推介。詩句中“非偶”一詞既是對二人以文相交的如實敘述，也是對二人關(guān)系緣起背后厲鶚作為中介的隱射。

舒瞻在不知不覺中被浙派所吸納，詩作也自然沾染了浙派的詩歌風(fēng)格，更重要的是，這種文學(xué)的好尚也同時影響著舒瞻的思想。張仲謀先生總結(jié)以厲鶚為首的浙派詩特點時說：“他們對康熙朝政治的冷漠態(tài)度……向往野逸，喜歡欣賞古董，與方外交游。他們很少談?wù)摤F(xiàn)實政治。”[17]221這段話也可以說是舒瞻詩集內(nèi)容及風(fēng)格的整體概括。這個時期的舒瞻詩作確實經(jīng)常流露出對宦途的厭倦，羨慕閑云野鶴的悠然生活。

舒瞻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雖效法厲鶚，只是吸納了其取境孤淡清寒的藝術(shù)特點，并沒有學(xué)習(xí)他好取典入詩的“弊病”。他是將孤清與自己擅長的清俊麗逸相融合，所以在詩歌整體風(fēng)貌上又和以厲鶚為首的浙派詩顯得同中有異。

舒瞻詩在孤清的藝術(shù)底色上，善用白描手法，把自我細(xì)膩感情通過眼前之景自然地表達出來，這也正是舒瞻前期詩歌的最大特色。所以其詩沒有厲鶚詩瘦硬的特點，反而有一種自然沖融的態(tài)度。這也是舒瞻詩在當(dāng)時沒有被納入浙派詩的重要原因。沈德潛評其詩云，“詩品在元、白之間，近情處迥不易及”[11]524。這間接說明舒瞻詩被時人認(rèn)為具有元白詩派淺易情深的詩風(fēng)。如其《別竹田》：

莫向風(fēng)前折柳枝，柔條原不綰相思。人生難得惟知己，天下傷心是別離。半載篝燈同聽雨，何年把酒更論詩。西泠夜夜添新夢，多在煙江月上時[7]卷四，102。

此詩首聯(lián)翻出新意，作者勸送別的朋友莫要折柳，因為柳條并不能系住相思；頷聯(lián)則直抒胸臆，表達了知己離別的神傷；頸聯(lián)回憶往昔二人篝燈聽雨、把酒論詩的歡樂時光；尾聯(lián)感慨二人以后只能夢中在煙波江月下相會了。此詩明白如話，情真意切。沈德潛讀后感嘆說：“古之傷心人耶？讀竟，輒喚奈何！”[11]524傅庚生先生則稱贊此詩，“隱與秀萃于一篇者。頸聯(lián)以上皆明暢之句。尾聯(lián)則納秀于隱；看他幽咽吞聲，竟是傷情何限”[12]110。傅庚生先生的評價抓住了舒瞻詩的藝術(shù)特點，即“納秀于隱”，也即前文所言舒瞻詩是將麗逸明快的詩風(fēng)融合了孤淡清寒的詩詞格調(diào)，從而顯出了不同于浙派詩歌的特色。

三、 舒瞻對“格調(diào)派”詩學(xué)的實踐

作為生活在乾隆朝的詩人，舒瞻的詩風(fēng)不可避免地受到當(dāng)時主流文學(xué)風(fēng)氣的影響，尤其是沈德潛所倡導(dǎo)的“格調(diào)派”。不過對于舒瞻來說，其詩作中“格調(diào)派”的藝術(shù)特征顯得十分隱晦。蔣寅先生論沈德潛詩學(xué)主張時總結(jié)說：“(其)詩學(xué)的基本宗旨，概而言之就是在詩的功能論上強調(diào)載道致用，在美學(xué)特征上要求溫柔敦厚，在藝術(shù)表現(xiàn)上崇尚比興含蓄……他還通過對詩教的重申和強調(diào)，將《毛詩序》所代表的政教觀念納入‘溫柔敦厚’的詩教中，形成‘詩道’與‘詩教’的互文，實現(xiàn)了儒家傳統(tǒng)詩學(xué)話語的整合。”[18]139，148如果從這個角度來審視舒瞻詩歌的話，舒瞻對格調(diào)詩學(xué)的接受更多是外顯在其桐鄉(xiāng)、平湖和山陰的執(zhí)政理念中。

舒瞻和沈德潛二人是乾隆四年(1739年)同榜進士。同年之誼使二人不僅早有交往，且由于舒瞻對詩詞創(chuàng)作的癡迷而使二人關(guān)系更顯親厚。這不僅體現(xiàn)在二人在舒瞻南下任職后仍不時有交流，而且從沈氏對舒瞻詩作的品評中亦可見端倪。沈德潛在乾隆十七年(1752年)為《蘭藻堂集》所作序中這樣稱贊：

晉潘岳為河陽令，種花滿縣。其詩頡頏張陸，而政績不著。唐元德秀為魯山令，民以德化，作《于蒍于》歌。元宗嘆為賢，而其詩不傳。政事風(fēng)雅兼之若此其難也！同年云亭舒君以名進士令桐鄉(xiāng)、平湖、山陰。所至問民疾苦，興利除弊，先撫字而后刑罰，不以刀筆筐篋為能。暇則攬名區(qū)，訪舊跡，憑今吊古，一一形諸詠歌。閑與邑之賢士大夫更唱迭和。所為詩，原本三唐，仰攀晉宋，而閑雅沖融，性靈自具。若云亭者非政事風(fēng)雅兼之者邪[3]77？！

此序可以說對舒瞻進行了高度的評價，贊揚舒瞻是文政合一的典范。沈氏在序言中所論及的“先撫字而后刑罰”，實有所指。

舒瞻在桐鄉(xiāng)縣令任上，曾挽救了身陷牢獄的僧人行芳(荇舫、印方)，獲得浙江文士的交口稱贊。杭世駿就此事寫詩《桐鄉(xiāng)鳳鳴寺僧行芳俗姓魏氏，工詩，為署令所誣將致之死。舒明府行獄見其詩，愛之，立為昭雪，遂返初服。即以舒為名字曰更生，賦感恩詩八章，清麗可誦。今游武林，明府贊之，遍游諸公間，為賦一律贈之》[19]936贈與魏舒。此事在吳騫《拜經(jīng)堂詩話》有載：

魏舒者，桐鄉(xiāng)人。少學(xué)浮屠氏法，名荇舫。工詩嗜酒,不安凈業(yè)。邑令吳某速系于獄，將嚴(yán)治之。會移他邑，代之者為滿洲舒瞻。偶錄囚入獄,見壁間詩，詢知為魏作，大喜，立出之，而加冠巾焉。魏感其德，更名舒，字曰更生[20]434。

其記多簡略，同杭世駿詩相類。其后阮元《兩浙輶軒錄補遺》總所著甚詳，茲錄如下：

潘學(xué)敏曰“余家藏有王次檐先生手書日記一冊，中載魏更生事極詳。錄其略云：僧一壑，字印方，俗姓魏，住持桐鄉(xiāng)縣鳳鳴寺。會鄉(xiāng)民有與土豪爭田者，縣令某已斷歸豪。壑助鄉(xiāng)民使控于上官，因得直。于是豪與令咸切齒于壑，誣治之。為榜于通衢，有能持壑私事者悉以告。數(shù)日無所得，將陰斃之于獄。適令以事去，新令舒至，閱獄中得題壁詩一首，嘆曰：此湘累遺音也。立為平反釋之，使反初服，復(fù)姓，更名舒，字更生。因為詩呈舒令，于是魏更生詩名一日聞遠(yuǎn)近。人以為藝林佳話云[21]7844。

舒瞻因欣賞這名僧人的文采，不僅將他無罪釋放，還讓他恢復(fù)文士身份，并親自給他戴上冠巾。此僧被救后還俗，由于感念舒瞻的救命之恩，所以更名為舒，從此稱魏舒。此案的成功辦理為舒瞻贏得為官賢明的聲譽，尤其此事因詩而起，所以在浙西士林中產(chǎn)生了不小的震動，被當(dāng)?shù)匚氖拷蚪驑返?，譽為“藝林佳話”。

舒瞻在平湖、桐鄉(xiāng)、山陰直至后期的海鹽無不是以文飾吏，魏舒一事只是代表?！肚迨妨袀鳌酚浭嬲霸疲骸耙晕膶W(xué)飾吏治，廉明風(fēng)雅，浙人爭頌之。”[22]5873袁枚在《隨園詩話》記載舒瞻離浙歸京時，“布衣丁敬送哭失聲”[9]卷七，238。袁枚雖將舒瞻早期詩挪于此處，且對舒瞻離任場景有夸大之嫌，但仍不妨礙我們理解舒瞻頗受浙地士林所重的情狀。

沈德潛《清詩別裁集》選舒瞻詩五首：《別竹田》《留別當(dāng)湖諸人士》《偶占》《為朱蘊千題杏花春雨圖》《為堇浦太史悼亡》，與沈氏“溫柔敦厚”詩學(xué)宗旨相比照，選擇理由異常清晰?！杜颊肌贰稙橹焯N千題杏花春雨圖》為舒瞻前期作品，明顯帶有追摹唐詩的痕跡，而另外三首則是舒瞻篤于山水朋友之誼的作品。正如沈氏在《留別當(dāng)湖諸人士》后評曰：“忘知己，不忘溪山，近日仕途中能有幾人？”[11]524

所以舒瞻對于沈氏“格調(diào)派”的接受，不是在詩作的藝術(shù)手法上，而更多則是在“詩道”與“詩教”的政治理解上。這一點不僅僅限于舒瞻，而是當(dāng)時文士的一種共識?；赜^乾隆十一年(1746年)鄂敏為《西湖修禊詩序》云：

詩者，先王之教也。古意存斯，雅音播矣。古人韻事，沾丏后來，可效者意焉而已。意合而音以諧，音諧而詩以著，詩著而教以傳。發(fā)響幽巖，洗心川上，鼓舞風(fēng)騷，步趨前軌，其裨益豈小小哉？……嗚呼!振起斯文,移風(fēng)易俗,守土者之責(zé)也[23]539。

無獨有偶，杭世駿(1695—1773年)在《蘭藻堂集》序文中亦贊舒瞻詩云：“(其詩)點染煙嵐，驅(qū)使草木，每一篇出，朝傳而夕遍，《記》所謂：聲音之道與政通。其感人深而化俗易，如此其捷也?！盵24]75

結(jié) 論

舒瞻早期詩歌清俊麗逸的風(fēng)格成為其詩風(fēng)的主要特色，這是由于舒瞻善于運用細(xì)膩柔婉的筆觸描摹風(fēng)物，并能將自我情志打并其中，并用淺語脫口而出。而赴浙任職后，主要受到以厲鶚為代表的浙派詩歌的影響，吸取了浙派詩清寒孤淡的詩歌風(fēng)尚，所以后期詩歌才在麗逸之外兼有沖融清淡的特點。而對格調(diào)派所強調(diào)的“詩教”的理解和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實踐，更讓舒瞻在當(dāng)?shù)厥苛种杏锌诮员?。梳理舒瞻詩歌風(fēng)格的流變，可以清晰看到乾隆朝文人個體詩歌追求中唐宋詩風(fēng)融合的軌跡。舒瞻原本清俊麗逸的宗唐師風(fēng)，在結(jié)合了清寒孤淡的宋詩格調(diào)后，竟然在舒瞻詩中發(fā)生了奇妙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形成了清俊麗逸、沖融清淡的獨特風(fēng)格。也無怪沈德潛評舒瞻詩是學(xué)習(xí)唐詩之作，而李調(diào)元《雨村詩話》則直接說舒瞻詩歌是學(xué)習(xí)陸游的產(chǎn)物。

另外，作為八旗滿族勛貴，舒瞻一生最重要的時間都是在浙江度過，甚至在后期因病退養(yǎng)期間都借住在杭州的小有天園，未回北京。舒瞻一生與浙籍文士的往來十分密切，文中僅是將對其影響最大的厲鶚單論，其他如與杭世駿、施安、吳城、梁啟心、張云錦等浙派詩人群體的交往則未展開而書。舒瞻與當(dāng)時江南士林的交往及其詩在乾隆朝的影響和地位，也需重新審視。

總而言之，作為滿八旗特殊身份的舒瞻以一己之身，雖位卑下僚，卻在與江南士林群體的交往中游刃有余，而且舒瞻也以自我獨特的詩歌風(fēng)格頗得當(dāng)時士林的認(rèn)可和推崇。他不同于專注八旗詩歌搜集整理的鐵保和以“詩龕”名世的法式善，舒瞻本人及其詩歌，本身就是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文學(xué)乃至社會現(xiàn)象。

注 釋：

① 有關(guān)舒瞻卒年，此據(jù)袁行云先生考證補。見袁行云《清人詩集敘錄》卷二十六，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94年，第917頁。另見陸勇強《三十一家清代詩人疑年考述》，張其凡主編《歷史文獻與傳統(tǒng)文化》，蘭州：蘭州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第255頁。

② 有關(guān)舒瞻，僅見夢若《滿族詩人舒瞻》，載《滿族研究》1995年第1期；高興璠《舒瞻一事》，載《滿族研究》2000年第3期；朱則杰《〈隨園詩話〉關(guān)于舒瞻〈偶占〉詩》，載《古典文學(xué)知識》2014年第5期。

③ 《晚晴簃詩匯》載保祿和蘇章阿為同宗。徐世昌編，聞石點?！锻砬绾m詩匯》卷六十九，第2850頁。

④ 李鍇有《答保雨村戶曹秋夜見懷》《寄保雨村兼懷銘源》等詩。法式善著，張寅彭、強迪藝編?！段嚅T詩話合?！?，南京：鳳凰出版社，2005年，第499頁。

⑤ 馬長海(1678—1744年)，鑲紅旗滿洲人，輝發(fā)那拉氏，字匯川，號清癡，自號大缽山人。布衣終身，工詩，與李鍇、戴亨被譽為“遼東三老”。傅雯，字紫來，一寧凱亭，號香嶙，別號凱頭陀，奉天廣寧(今遼寧北鎮(zhèn))人，家閭山之陽，官驍騎校，生卒年不詳。工佛像，善作指畫，為高其佩入室弟子，乾隆時供奉內(nèi)廷。

⑥ 舒瞻和傅雯的交往極有可能是通過族中保祿等人的關(guān)系。保祿和允禧、李鍇過從甚密，傅雯也曾是允禧、李鍇等人的座上賓，借由這層關(guān)系，舒瞻可能在雍正時期同傅雯相識。

⑦ 有關(guān)此問題見朱則杰《〈隨園詩話〉關(guān)于舒瞻〈偶占〉詩》，載《古典文學(xué)知識》2014年第5期，有相關(guān)討論。

⑧ 詩云：“殘吟蘭藻一編詩，競體芬芳絕妙姿。拈出斷腸江南句，不妨喚作女郎詞?！蓖蹶浦?，陳明潔、朱惠國、裴風(fēng)順點校《春融堂集》卷二十三，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3年，第474頁。

⑨ 舒瞻在《蘭藻堂集》中多有參與南屏詩社活動的詩作。鄭幸《南屏詩社考》，載《廈門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07年第2期。劉正平《南屏詩社考論》，載《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3年3期，論述舒瞻時任乍浦理事同知，并認(rèn)為他參加詩社交游的目的是引導(dǎo)關(guān)注杭州文士的文學(xué)活動，親近清廷和浙江文士的關(guān)系。此說法不確。如本文所述，舒瞻時任桐鄉(xiāng)知縣，并和南屏詩社中很多人有舊誼，所以被邀請參與西湖修禊雅集，由此才進入浙派詩人群體中。

⑩ 有關(guān)厲鶚詩歌風(fēng)格的論述，可見劉世南《清詩流派史》第十章《浙派》，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2年；嚴(yán)迪昌《清詩史》下編第六章第二節(jié)《以厲鶚為代表的“浙派”》，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1年；張兵、王小恒《厲鶚與浙派詩學(xué)思想體系的重建》，載《文學(xué)遺產(chǎn)》200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