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中共六屆六中全會的歷史意義

摘 要： 1938年召開的中共六屆六中全會是“決定中國之命運”的重要會議。這次全會的歷史意義不僅僅在于明確樹立起毛澤東同志在全黨的領導核心地位以及首次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命題，還在于毛澤東同志在本次全會政治報告《論新階段》中首次提出“黨內法規(guī)”概念，且明確強調必須通過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來管黨治黨。這是毛澤東黨的建設思想的一次創(chuàng)造性突破，也是中國共產黨推進制度治黨的重要標志，對此后推進黨的建設偉大工程影響深遠。新時代推進全面從嚴治黨必須重視加快推進黨內法規(guī)建設，以此作為解決黨內問題、規(guī)范黨內關系和促進黨內團結的重要途徑。

關鍵詞： 六屆六中全會;《論新階段》;黨內法規(guī);黨的建設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1.05.04

歡迎按以下方式引用：廖皇珠.再論中共六屆六中全會的歷史意義[J].克拉瑪依學刊，2021（5）22-29.

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在這一百周年的歷史長河中，中國共產黨召開了許多極為重要的會議，其中之一是1938年9月29日至11月6日在延安橋兒溝召開的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以下簡稱“六屆六中全會”）。對此，毛澤東同志后來評價說：“六中全會是決定中國之命運的。”[1]通過梳理發(fā)現(xiàn)，國內現(xiàn)有研究對于六屆六中全會歷史意義的探討，主要基于“路線”的角度，即指出這次全會的重要歷史意義在于著力糾正王明“左”傾錯誤路線和明確樹立起毛澤東同志在全黨的領導核心地位，以及毛澤東同志沖破教條主義首次明確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命題。此類觀點契合六屆六中全會前后中國革命事業(yè)發(fā)生的顯著變化，又貼近毛澤東同志關于六屆六中全會的歷史評價，因而影響深遠且廣為征引。但倘若從“黨建”的角度看，六屆六中全會的重要歷史意義還在于，毛澤東同志在本次全會政治報告《論新階段》中首次提出了“黨內法規(guī)”概念，且明確強調必須通過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來管黨治黨，這在黨的歷史上尚屬首次。它不僅是毛澤東黨的建設思想的一次創(chuàng)造性突破，也是中國共產黨推進制度治黨的重要標志，對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推進黨的建設偉大工程影響深遠。受此影響，“黨內法規(guī)”概念在新中國成立以后得到繼續(xù)使用，改革開放初期被首次界定范疇，在中共十四大首次載入黨章并保留至今。[2]鑒于國內學界鮮少深入研究毛澤東同志發(fā)軔于六屆六中全會的黨內法規(guī)思想，本文就此作一探討，聊作引玉之磚。

一、六屆六中全會是毛澤東同志提出“黨內法規(guī)”概念的發(fā)軔地

在中國抗日戰(zhàn)爭進入戰(zhàn)略相持階段的重要節(jié)點，1938年9月29日至11月6日，六屆六中全會在延安橋兒溝召開。這是中共六大以來開會時間最長、出席人數(shù)最多、討論問題最深入的一次中央全會，也是毛澤東同志自六大當選中央委員以來第一次出席并作政治報告和會議結論的全會。[3]正是在這次“決定中國之命運”的會議上，毛澤東同志首次提出“黨內法規(guī)”概念。這與此前中國共產黨經歷的一次重大的政治危機直接相關。

1937年11月，王明再次從蘇聯(lián)回到國內。同年12月，他以傳達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的“新指示”為名提議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不僅嚴厲批評此前中共中央已經確定的、且被實踐檢驗是正確的抗戰(zhàn)路線，還明確否定中共中央在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堅持的獨立自主原則，在此基礎上，針對提出“一切經過統(tǒng)一戰(zhàn)線、一切服從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治主張，實際上是主動提出放棄抗日戰(zhàn)爭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領導權。這在黨內引發(fā)了激烈爭論，持續(xù)近1年，直到1938年8月王稼祥從蘇聯(lián)歸來，帶回共產國際和季米特洛夫“過去中共抗戰(zhàn)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中央領導機關要以毛澤東同志為首”[4]的指示意見才趨于平靜。但在此過程中，身為黨內高級領導干部的王明卻多次違反黨的紀律，包括在武漢期間擅自發(fā)表《中共中央對時局的宣言》，以新的“六大綱領”取代“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拒絕執(zhí)行中央的指示，阻止《新華日報》刊載毛澤東同志《論持久戰(zhàn)》一文，等等。這些行徑嚴重違背了中國共產黨“個人服從組織”“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下級服從上級”和“全黨服從中央”的政治紀律，對全黨團結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在全國人民團結一致抗擊日寇的危難關頭，主動倡導建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中國共產黨內部卻出現(xiàn)此類破壞團結的嚴重行為，這引起了毛澤東同志的極大焦慮。

更為甚者，1938年4月3日，中國共產黨創(chuàng)始人之一，時任陜甘寧邊區(qū)政府代主席的張國燾，借清明節(jié)祭拜黃帝陵之機叛逃至國民黨。這一突如其來的政治事件引起國內外的強烈關注。對此，中共中央迅速作出反應，宣布開除張國燾黨籍和廢除其一切職務。盡管這場危機至此處理已經宣告結束，但如何加強黨的團結統(tǒng)一之問題此時更加突出地擺在毛澤東同志和黨中央面前。1938年5月4日，毛澤東同志在抗日軍政大學作報告時主動提及張國燾叛黨一事。5月7日，他出席陜北公學第二期學員畢業(yè)典禮時，又主動提及此事：“張國燾過去在政治上早已開小差，現(xiàn)在在組織上也開小差了。……張國燾在革命的道路上從頭到尾是機會主義，沿途開小差”，并以此事教導學員“不開小差，不學張國燾?！盵5]毛澤東同志和黨中央此時深刻意識到，張國燾叛黨事件是一個關乎全黨全軍大團結的重要問題，也是一個影響到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能否得到繼續(xù)鞏固和壯大的迫切問題，中國共產黨要推進黨的建設偉大工程，就必須直面和妥善解決這個問題。若非如此，中國共產黨就無法領導中國革命最終走向勝利。

鑒于此，時隔半年之后，1938年10月12日，毛澤東同志在六屆六中全會政治報告《論新階段》中作出回應。他在報告中強調指出：“鑒于張國燾嚴重地破壞紀律的行為，必須重申：（一）個人服從組織;（二）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三）下級服從上級;（四）全黨服從中央。誰破壞了這些紀律，誰就破壞了黨的統(tǒng)一。經驗證明：有些破壞紀律的人，是由于他們不懂得什么是黨的紀律;有些明知故犯的人，例如張國燾，則利用許多黨員的無知以售其奸。因此，必須對黨員進行有關黨的紀律的教育，既使一般黨員能遵守紀律，又使一般黨員能監(jiān)督黨的領袖人物也一起遵守紀律，避免再發(fā)生張國燾事件。為使黨內關系走上正軌，除了上述四項最重要的紀律外，還須制定一種較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以統(tǒng)一各級領導機關的行動?！盵6]

在該報告當中，毛澤東同志明確指出，在抗日戰(zhàn)爭進入戰(zhàn)略相持階段的新形勢下，為了更好地鞏固和壯大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國共產黨除了要一如既往地強調黨的紀律以外，還要采取新的策略，即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通過“制定一種較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以確保“黨內關系走上正軌”和“統(tǒng)一各級領導機關的行動”。在毛澤東同志上述報告中，盡管“須制定一種較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只是短短一句話，卻蘊藏著新形勢下毛澤東同志探索加強黨的建設而作的一次創(chuàng)新思考，即要建設一個全國范圍的、廣泛群眾性的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完全鞏固的馬克思主義政黨，此時中國共產黨亟需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以此確保全黨的團結統(tǒng)一。這是毛澤東黨的建設思想的一次創(chuàng)造性突破，在中共歷史上尚屬首次。

因為在此之前，除了毛澤東同志以外，尚未曾見其他中央領導人明確使用“法規(guī)”或“黨內法規(guī)”的概念，而是通常使用“法律”或“紀律”;不僅如此，在“黨內法規(guī)”這一概念提出以前，毛澤東同志本人早在井岡山時期就曾經使用“法規(guī)”或“紅軍法規(guī)”的概念。[2]譬如，1929年6月，毛澤東同志給林彪的信中就指出，“軍需制度和編制法規(guī)未能建立”是井岡山時期的黨和紅軍存在諸多嚴重問題之一[7]。毛澤東同志在1929年12月撰寫的《關于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一文中，還進一步明確提出必須“編制紅軍法規(guī)，明白地規(guī)定紅軍的任務”[7]，強調提出必須依據(jù)“紅軍法規(guī)”來建設軍隊。到1938年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鑒于過去王明和張國燾等人嚴重違反紀律的不良行為，毛澤東同志“水到渠成”地把過去主要用于“治軍”的法規(guī)思想轉而用于“治黨”，明確提出必須“制定一種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強調在推進黨的建設過程中必須重視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2]

二、毛澤東同志對“黨內法規(guī)”概念的三重理解

作為特定歷史背景的產物，“黨內法規(guī)”在毛澤東同志《論新階段》政治報告中不只是一個單純的概念表述，雖然“須制定一種較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只是一行短句，卻蘊藏著毛澤東同志與時俱進探索以黨內法規(guī)來管黨治黨的創(chuàng)造性思想。這既是毛澤東同志對中國共產黨過去歷史特別是井岡山斗爭時期實踐經驗所作的一次新思考新總結，也是中國抗日戰(zhàn)爭進入相持階段形勢下，毛澤東同志對如何推進黨的建設偉大工程所作的一次新嘗試新探索，有著豐富的政治內涵。

（一）在性質上，黨內法規(guī)既屬于黨的紀律，又不同于黨的紀律

嚴明的組織紀律性是中國共產黨區(qū)別于其他政黨的顯著標志之一。在中共二大制定的首部黨章中，“紀律”被單獨列為其中一個章節(jié)，位于“黨員”和“組織”之后，排在“會議”和“經費”之前，其重要地位可見一斑。然而，張國燾卻多次出現(xiàn)“嚴重地破壞紀律的行為”，先是長征途中企圖分裂中央后又背叛黨組織。這在毛澤東同志看來，究其原因，除了張國燾是“明知故犯的人”以外，還在于黨的紀律存在某些漏洞。因此，他在《論新階段》中主張，黨的建設除了要一如既往地“重申”中國共產黨“最重要的”幾項紀律之外，還“須制定一種較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按照毛澤東同志的邏輯，黨內法規(guī)在性質上其實也是中共“紀律”的一種，其地位僅次于“個人服從組織”“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下級服從上級”和“全黨服從中央”這“四項最重要的紀律”。無論是黨的紀律還是黨內法規(guī)，兩者都是新形勢下管黨治黨的有力武器，但兩者又不完全一致。毛澤東同志認為，黨內法規(guī)不僅可以彌補黨在過去存在的紀律漏洞，而且能夠對黨員個人和基層黨組織的行為進行“詳細的”規(guī)范，這是過去僅憑黨的紀律無法有效做到的?？傊谛再|上，黨內法規(guī)是紀律的一種，但其地位又高于一般的紀律，既是詳細的紀律，又是紀律的有效補充形式。

（二）在內容上，黨內法規(guī)既要詳細，又要便于理解

在毛澤東同志看來，張國燾和王明之類都屬于“明知故犯的人”，不僅如此，他們還“利用許多黨員的無知以售其奸”。這是因為，“經驗證明，有些破壞紀律的人，是由于他們不懂得什么是黨的紀律”，這使一些不懂得紀律的黨內同志盲目跟隨他們一起破壞黨的紀律而渾然不覺。毛澤東同志提出了一個重要的思想，即黨內法規(guī)在內容上必須便于理解和執(zhí)行。這無疑是一種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因為在當時的中共內部，大多數(shù)黨員來自農村、出身農民，文化水平整體不高，倘若紀律條文過于冗長復雜就難以理解和執(zhí)行。除此之外，黨內法規(guī)在內容規(guī)定上還要做到：規(guī)定“一般黨員”和“黨的領袖人物”一律平等，以便“黨的領袖人物”和“一般黨員”能夠“一起遵守”，而且還要納入反對“兩面派的行為”、反對“任人唯親，拉攏私黨，組織小派別”等內容。因為這些都是毛澤東同志報告中總結的“鑒于張國燾的和類似張國燾的歷史教訓”。[6]

（三）在功能上，黨內法規(guī)既可規(guī)范黨內關系，又能統(tǒng)一全黨行動

在《論新階段》中毛澤東同志指出，“中國共產黨內部的團結，是團結全國人民爭取抗日勝利和建設新中國的最基本的條件”。[6]在毛澤東同志看來，王明和張國燾的諸種不良行為，在抗日戰(zhàn)爭的緊要關頭，既嚴重破壞了黨的團結，又嚴重影響了黨內關系，因此，為了“統(tǒng)一全黨行動”和“使黨內關系走上正軌”，除了重申黨的紀律，還必須“制定一種較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明確規(guī)定哪些言論和行為符合中央意志，并以此教育全體黨員嚴格遵守，由此不但可以避免出現(xiàn)過去那樣盲目跟風犯錯的不良行為，還可以避免事后再一味開展殘酷斗爭和無情打擊的不正?，F(xiàn)象。因為張國燾在過去推行“任人唯親，拉攏私黨，組織小派別”，搞得黨內關系極不正常，“這是一個大教訓”。[6]因此，要“避免張國燾事件再次發(fā)生”，除了“重申”黨內“最為重要”的四項紀律以外，還要制定黨內法規(guī)，對張國燾過去的做法加以矯正，從而“使黨內關系走上正軌”。此時毛澤東同志這一治黨思想始于井岡山時期的革命實踐，源自毛澤東同志依據(jù)“紅軍法規(guī)”治軍的經驗總結，是毛澤東同志在井岡山時期提出編制“紅軍法規(guī)”之后的又一突破。其主要政治意圖是通過黨內法規(guī)來“規(guī)范黨內關系走向正軌”和“統(tǒng)一各級領導機關的行動”，最終確保黨的革命事業(yè)取得勝利。

三、毛澤東同志黨內法規(guī)思想的歷史影響

“黨內法規(guī)”概念是毛澤東黨的建設思想體系的重要支撐，承載著中國共產黨“制度治黨”的重要理念，為此后中國共產黨不同歷史時期推進黨的建設偉大工程提供了重要指引。繼毛澤東同志使用“黨內法規(guī)”的概念以后，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張聞天和劉少奇兩位同志在接下來各自所作的報告中都使用了“黨規(guī)黨法”的提法。1938年10月15日，張聞天把“服從組織決定，服從黨規(guī)黨法，學守黨紀”概括作為全黨“團結的基本條件”之一。[8]1938年11月6日，劉少奇同志提出，為確保黨的團結統(tǒng)一，要以“黨規(guī)黨法去教育同志”[8]。雖然上述兩人“黨規(guī)黨法”的提法與“黨內法規(guī)”有所差別，但其本質內涵卻實屬一致，可視為是把“黨內法規(guī)”拆而稱之為“黨規(guī)黨法”。因為在此之前，無論是張聞天還是劉少奇，都尚未使用過“黨法”或“法規(guī)”的概念，亦未明確使用過“黨規(guī)黨法”這樣的話語表述，他們使用“黨規(guī)黨法”之目的與毛澤東同志如出一轍，即都是為了汲取王明和張國燾的教訓來加強黨的團結統(tǒng)一。因此，倘若把“黨規(guī)黨法”視作是張聞天和劉少奇對毛澤東同志“黨內法規(guī)”提法的一種政治共鳴也不為過。六屆六中全會以后，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毛澤東黨內法規(guī)思想也是由“黨規(guī)黨法”這一概念形態(tài)所承載和傳播的。主要原因是六屆六中全會通過一份《關于“黨法黨規(guī)”的報告》，這份報告隨著六屆六中全會決議下發(fā)到中央各分局和各革命根據(jù)地學習領會。受此影響，在相當長時間內，“黨規(guī)黨法”的提法比“黨內法規(guī)”在中共內部獲得更大范圍的傳播和使用，但這種形式差別并未對毛澤東同志黨內法規(guī)思想產生實質性影響。

不僅如此，在六屆六中全會以后，毛澤東同志黨內法規(guī)思想在黨和軍隊得到推廣使用。1939年6月10日，時任中央組織部部長陳云提出，黨的支部作為一間學校，要幫助黨員“克服脫離黨的理論政策、黨規(guī)黨法的錯誤傾向”。[9]1942年2月23日，陳毅在華中局作軍事報告時強調，“原則問題組織問題的爭執(zhí)，均按照黨規(guī)黨法由同級會議或請示上級解決之”。[10]同年10月15日，劉伯承在第129師大會上批評過去張國燾“不以黨為團結的核心”之錯誤作法，講到“我們有黨規(guī)黨法，賞罰都是建筑在革命利益之上的”。[11]可見，毛澤東同志黨內法規(guī)思想不僅從中共中央到各革命根據(jù)地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視，而且還把它作為管黨治軍的工作指引之一。因此，在1945年召開的中共七大上，劉少奇同志不僅首次概括提出“毛澤東同志思想”及其理論體系，還指出“黨章，黨的法規(guī)，不僅是要規(guī)定黨的基本原則，而且要根據(jù)這些原則規(guī)定黨的組織之實際行動的方法，規(guī)定黨的組織形式與黨的內部生活的規(guī)則”[12]。劉少奇同志所指的“黨的法規(guī)”亦即毛澤東同志此前提到的“黨內法規(guī)”。這意味著，毛澤東黨內法規(guī)思想在具有深遠歷史意義的中共七大上獲得黨內認同，這是毛澤東黨內法規(guī)思想所蘊價值的有力印證。

從六屆六中全會之后的建黨實踐看，毛澤東黨內法規(guī)思想為中國共產黨制度治黨提供了重要指引，如延安時期毛澤東同志為中共中央建立請示報告制和黨委會議制，健全了黨內民主集中制與黨的代表大會制度。這些制度是毛澤東同志過去所指的“黨內法規(guī)”，是黨的“紀律”的具體化，為奪取中國革命勝利發(fā)揮了重作用。新中國成立以后，劉少奇①、陳云②和鄧小平③等人，都在諸如中央全會、中央擴大會議等政治場合再次涉及于此，包括強調它對管黨治黨以及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重要性。1955年3月21日，毛澤東同志在黨的全國代表會議上批評“高饒反黨聯(lián)盟”時再次提到“黨內法規(guī)”，明確要求黨內同志之間的言行必須自覺做到符合“正確的黨內法規(guī)”。[13]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鄧小平、陳云④、葉劍英⑤、李先念⑥、薄一波⑦和黃克誠⑧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都不約而同地繼承了毛澤東黨內法規(guī)思想。譬如，1978年12月13日，鄧小平同志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指出，“國要有國法，黨要有黨規(guī)黨法。黨章是最根本的黨規(guī)黨法。沒有黨規(guī)黨法，國法就很難保障。”[14]在這篇講話中，鄧小平同志不僅明確指出“黨章是最根本的黨內法規(guī)”，還提出治國必先治黨、必須依據(jù)黨內法規(guī)管黨治黨的思想。這是對毛澤東黨內法規(guī)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此后，在1981年召開的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上，“黨內法規(guī)”被寫入《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之中。[15]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黨的重大歷史決議中首次出現(xiàn)“黨內法規(guī)”的概念。經過改革開放一系列的探索和總結，1990年7月31日，中共中央印發(fā)《中國共產黨黨內法規(guī)制定程序暫行條列》，首次明確界定“黨內法規(guī)”的概念，還規(guī)定了黨內法規(guī)的性質類別、制定程序和權限主體等。[16]時隔兩年，“黨內法規(guī)”概念在黨的十四大上獲得全黨共識，得以首次載入黨章。此后，盡管黨章經歷了數(shù)次修改，但“黨內法規(guī)”一詞得以保留至今。

四、毛澤東黨內法規(guī)思想的當代價值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推進全面從嚴治黨，解決了許多長期想解決而沒有解決的難題，辦成了許多過去想辦而沒有辦成的大事，推動黨和國家事業(yè)發(fā)生歷史性變革，取得根本性成就。實踐表明，中國共產黨能夠帶領人民進行偉大的社會革命，也能夠進行偉大的自我革命。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華民族正處于實現(xiàn)偉大復興戰(zhàn)略全局，此時重溫毛澤東同志在六屆六中全會的政治報告《論新階段》，其中所蘊含的黨內法規(guī)思想仍然能夠為新時代全面從嚴治黨提供有益啟發(fā)。

（一）要善于以黨內法規(guī)解決黨內問題

毛澤東黨內法規(guī)思想是解決黨內突出問題的歷史產物。當時，中共內部除了王明多次拒絕執(zhí)行中央指示，還出現(xiàn)張國燾“明知故犯”的行為，后者愈演愈烈，最終釀成叛黨之禍，致使黨心軍心動搖，受此影響，不少人對抗戰(zhàn)前途表示悲觀甚至絕望。鑒于張國燾的特殊身份，在其叛黨以后，中國共產黨還要面臨著他“必然從黨外千方百計的破壞黨的政治影響與組織力量”[8]的潛在危險。這些都是當時黨在前進道路上必須面對的棘手問題。鑒于此，毛澤東同志提出“須制定一種較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以此“避免張國燾事件再次發(fā)生”。換而言之，提出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既是毛澤東同志對黨歷史教訓的深刻總結，也是他為應對未來風險提前所作的政治防范。進入21世紀以來，世情、國情和黨情都發(fā)生了廣泛而深刻的變化。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長期執(zhí)政條件下，黨面臨的執(zhí)政考驗、改革開放考驗、市場經濟考驗和外部環(huán)境考驗將是長期的、復雜的和嚴峻的。在這種形勢下，要管理好一個有9 514.8萬名黨員、486.43萬個基層組織，我們重視并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以此作為中國共產黨化解未來各種突發(fā)風險和棘手問題的選項，無疑是必要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推進全面從嚴治黨的過程中，除了要一如既往地重視黨的紀律以外，還需要把黨在過去行之有效的經驗，及時加以總結提升為黨內法規(guī)，以此作為黨的紀律之外新的補充，不斷提升黨應對未來政治風險的能力。因為黨內法規(guī)作為制度治黨的一個選項，它在管黨治黨方面更具有根本性、穩(wěn)定性和長期性。一套完備的、成熟的黨內法規(guī)運行機制能夠有效地規(guī)范黨內關系和統(tǒng)一全黨行動，從而最大限度地降低政治風險。譬如，六屆六中全會以后，在毛澤東同志的領導下，中共中央著手建立健全請示報告制和黨委會議制，健全了黨內民主集中制與黨的代表大會制度等。這些黨內法規(guī)與黨的紀律同向發(fā)力，為有效應對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的各種風險、化解黨內諸多突出問題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二）要善于以黨內法規(guī)規(guī)范黨內關系

實事求是是毛澤東同志思想“活的靈魂”，也是六屆六中全會的核心精神之一。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同志不僅首次使用“實事求是”的概念，強調“共產黨員應是實事求是的模范”，“因為只有實事求是，才能完成確定的任務”[6]，還以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提出必須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以此規(guī)范“黨內關系走上正軌”。在毛澤東同志看來，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期，黨內關系是不規(guī)范的，存在宗派傾向、懲辦主義和過火的思想斗爭[6]，并未走向正軌。正是“鑒于張國燾的和類似張國燾的歷史教訓”[6]，毛澤東同志提出制定詳細的、便于全黨理解執(zhí)行的黨內法規(guī)，既能夠讓“一般黨員能遵守”，又能夠讓“一般黨員能監(jiān)督黨的領袖人物”，這樣一來，便能夠共同推動“黨內關系走向正軌”。

過去一段時間，由于各種復雜因素的影響，我們黨內同志關系在個別黨組織中變形走樣，“有的整天琢磨拉關系、找門路;有的熱衷于搞小圈子，架設天線”[17]。黨員個體與黨組織之間的政治關系在一定程度上也被扭曲，習近平總書記將之概括為“目無組織紀律，跟組織討價還價，不服從組織安排”“事前不請示、事后不報告，搞先斬后奏、邊斬邊奏，甚至斬而不奏”[18]。諸如此類的不良情形，曾經一度嚴重地損害了黨的形象與作風，深深地傷害了人民群眾的感情和利益，一度造成黨內政治生態(tài)出現(xiàn)了極不正常的“七個有之”：搞任人唯親、排斥異己的有之;搞團團伙伙、拉幫結派的有之;搞匿名誣告、制造謠言的有之;搞收買人心、拉動選票的有之;搞封官許愿、彈冠相慶的有之;搞自行其是、陽奉陰違的有之;搞尾大不掉、妄議中央的也有之。[19]對此，新時代推進全面從嚴治黨有必要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既要出臺詳細的黨內法規(guī)，又要以此教育黨內同志，使一般黨員和黨的高級領導干部共同遵守，有助于進一步規(guī)范黨內關系和純潔黨內政治生態(tài)。

（三）要善于以黨內法規(guī)確保全黨團結

毛澤東同志在六屆六中全會上提出，制定黨內法規(guī)的目的之一，還在于“以統(tǒng)一各級領導機關的行動”，換而言之，就是要確保全黨團結一致。在《論新階段》的報告中，毛澤東同志講到：“經過了十七年鍛煉的中國共產黨，已經學到了如何團結自己的許多方法，已經老練得多了。”[6]能夠立足黨所面臨的新情況新問題，針對性地提出制定黨內法規(guī)，這無疑也是過去十七年來中國共產黨學到的“團結自己的許多方法”之一。鄧小平同志在1962年初召開的七千人大會上作了較好的總結。他說：“遵義會議以后，在毛澤東同志領導下，我們黨建立了一套健全的黨的生活制度。比如民主集中制;團結-批評-團結的方法;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批判從嚴、處理從寬，不搞過火斗爭、無情打擊;艱苦樸素、謙虛謹慎等。這些都是毛澤東同志一貫提倡的，是我們的黨規(guī)黨法?！盵20]在鄧小平同志看來，毛澤東同志過去提倡的“黨內法規(guī)”，諸如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方式，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對團結全黨同志、統(tǒng)一全黨行動起到了重要作用。辦好中國的事情，關鍵在于黨。要早日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和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必須推進全面從嚴治黨，這要求我們必須重視和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依據(jù)黨內法規(guī)來管黨治黨。進一步說，既要通過黨內法規(guī)的形式反對過去黨內存在的“任人唯親，拉攏私黨，組織小派別”以及“兩面派”的行為，還要以此約束黨的高級領導干部，使一般黨員和領導干部共同遵守，確保黨的行動團結一致，這是毛澤東同志在《論新階段》中明確主張的，時至今天也遠未過時。

總之，六屆六中全會的歷史意義不僅僅在于明確樹立起毛澤東同志在全黨的領導核心地位以及首次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命題，還在于毛澤東同志在此次全會政治報告《論新階段》中首次提出“黨內法規(guī)”概念，且明確強調必須通過加強黨內法規(guī)建設來管黨治黨。這是毛澤東黨的建設思想的一次創(chuàng)造性突破，也是中國共產黨推進制度治黨的重要標志。這段歷史啟示我們：新時代推進全面從嚴治黨必須重視加快推進黨內法規(guī)建設，以此作為解決黨內問題、規(guī)范黨內關系和促進黨內團結的重要途徑。

注釋：

①“七千人大會”上，劉少奇強調，中共八大通過的新黨章是黨的法規(guī)，一切黨組織和全體黨員都必須無條件地、不打折扣地執(zhí)行。參見《劉少奇選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413頁。

②1954年2月10日，陳云在中央工作會議上提出，“嚴守黨的制度和黨規(guī)黨法，發(fā)揚黨的優(yōu)良作風”是中共執(zhí)政以后防止腐化墮落最為可靠的兩點保證之一。參見《陳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51頁。

③1961年12月21日，鄧小平在中央工作會議上認為，開展“黨規(guī)黨法以及黨性的教育”是嚴格黨的生活的必要舉措之一。1962年，鄧小平在“七千人大會”上還講到：“遵義會議以后，在毛澤東同志領導下，我們黨建立了一套健全的黨的生活制度。比如民主集中制;團結-批評-團結的方法;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批判從嚴、處理從寬，不搞過火斗爭、無情打擊;艱苦樸素、謙虛謹慎，等等。這些都是毛澤東同志一貫提倡的，是我們的黨規(guī)黨法?！狈謩e參見《鄧小平文集（1949-1974年）》下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34頁;《鄧小平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00頁。

④1981年12月22日，陳云提到，“把維護黨規(guī)黨法、整頓黨風的基本任務認真地擔負起來”，這是中央紀委在改革開放中應盡的一份力量。參見《陳云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2、265頁。

⑤1977年3月24日，葉劍英在中央軍委座談會上提出，共產黨員必須懂得“黨內不允許組織派別和秘密團體這條黨規(guī)黨法”，竭盡全力把過去被“四人幫”顛倒的路線糾正過來。參見《葉劍英軍事文選》，解放軍出版社1997年版，第678頁。

⑥李先念在1987年3月的一次談話中指出，“執(zhí)行并進一步完善黨規(guī)黨法”是確保改革開放政策取得成功的關鍵之一。參見《李先念文選》，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506頁。

⑦1980年7月3日，薄一波認為，揭發(fā)“四人幫”的文學作品不應只宣傳個人，而應更多關注人民群眾的作用，因為“早在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就提倡不要宣傳個人。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又重新恢復和不斷強調這一條。實際上它已經成為全黨必須自覺遵守的黨規(guī)黨法?！眳⒁姟侗∫徊ㄎ倪x》，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99、529頁。

⑧黃克誠把黨內法規(guī)與黨的紀律并列，這也是過去的用法之一，譬如，他在1980年1月15日召開的中紀委會議上提出，紀委人員必須率先遵守“黨的紀律和黨規(guī)黨法”。參見《黃克誠紀念文集》，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37、2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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