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深州盈億義倉

■ 耿彥欽 季竹林

1898 年為農(nóng)歷戊戌年，實行了以實業(yè)救國、變法圖強為內(nèi)容的戊戌變法，人心思變、人心思進成為有識之士的共同追求。這一變革圖存的大趨勢，自然也影響了深州知州錢溯耆（江蘇太倉人）的思想行為。他以一座深州盈億義倉贏得了流傳百年的美譽。

錢溯耆的祖父錢寶琛在湖南巡撫任上時，苗疆欠收，他不顧烏紗帽，奏請朝廷借口糧、借種子，以資接濟，深得民心。歸田之后，重農(nóng)桑、輯州志、興水利，親力親為，鄉(xiāng)里稱之。

錢溯耆的父親錢鼎銘，主持過軍餉轉(zhuǎn)運。他秉承父親錢寶琛的思想觀念，深知倉廩足而天下安的道理，注重農(nóng)事。在做直隸布政使的時候，極力主張地方修建義倉，以備災荒之年。他的這一想法在很多地方都得到了積極響應(yīng)，深州卻排除在外。

那時的深州知州吳汝綸31歲，血氣方剛，上任施政從教育開始，收回1000 多畝學田歸深州文瑞學院，選拔本州3 縣才子前來學習。吳汝綸認為現(xiàn)今用兵之后，仍歲水旱，民氣未蘇，旦夕不能自保，百姓饑貧“何暇顧數(shù)年之后他人之急而為之，故復義倉不便”。讓錢鼎銘的義倉計劃無法在深州施行。

之后，錢鼎銘的后任任道熔繼續(xù)下教積谷，接任吳汝綸的深州知州朱靖旬面對上峰指令不敢怠慢，很快積谷萬石，但一時找不到建好的義倉，只能把這些積存的糧食分藏于富民家中。

到了1896 年，錢鼎銘的兒子錢溯耆來深州做知州。他走馬上任，除了肩負朝廷的使命，也帶著祖父和父親的意志。他深入民間走訪，發(fā)現(xiàn)過去建造的12 個村鎮(zhèn)義倉因為歲月流逝，大都荒廢坍塌，谷物露天存放在大戶人家，受損嚴重。他旦夕綢繆，了解百姓所急，聽取士紳意見，商議重建義倉。

錢溯耆是個精致縝密的人，動工之前，他便進行了周密籌劃設(shè)計。

從選址上看——倉房建筑基址為州治的最高之處，排水方便，可防雨季街衢淵溢之苦。義倉大門北向，臨寬闊的街道，交通運輸方便，谷物的納入和調(diào)出均不受影響。糧倉東西兩側(cè)均為寬6 米的過道與民宅相隔，這對倉房的安全、防火、防盜、修繕等管理工作極為有利。倉房南面為護城河，河寬水深，遇大雨即可將水迅速排入河中，遇火災又可以護城河中充足的水源而撲救，不致造成大的損失。

從架構(gòu)上看——義倉之東倉、南倉、北倉、西倉在室內(nèi)地面下留設(shè)了架空隔潮空間，使倉內(nèi)存放的糧食和地面隔離開來，以防潮氣上滲。同時，還在隔潮空間的墻基上間隔一定距離開有通風孔，使空氣可以在通風孔、門窗和屋頂上的百頁窗之間上下流通。為防堿，義倉的各建筑的墻體下部設(shè)木質(zhì)腰線一道。各倉房的柱網(wǎng)密集，空間可隨意分割，使用較為方便。墻體上設(shè)通風孔，亦可供貓自由出入，為防鼠害起到很大作用。

一年后，義倉動工興建，1898年9 月竣工，取朱靖旬所藏于民之谷26,000 多石，全部納之倉中，以備災年，可謂動作迅速、成效斐然。義倉落成的同時，“深州義倉圖記”“深州義倉經(jīng)史記”“重建盈億倉記”3 通碑記也刻制完成，立于義倉之內(nèi)。

盈億義倉是座傳統(tǒng)四合院式結(jié)構(gòu)，分東西兩院，東院由北向南依次為影壁、八字墻、門庭、東西廂房、宴休堂、倉神祠；西院是倉儲區(qū)，中心建筑為聽事房，四面分別建有相互對稱的北倉、南倉、西倉和東倉。東西院有月亮門連通。整體建筑精美、設(shè)計科學、實用耐用。

時值戊戌變法，搞得轟轟烈烈，盈億義倉的建成讓官民格外重視，驚動了從京城到省城的有關(guān)官員，文人墨客、紳商名流、官吏學人齊聚義倉，撰文聯(lián)對，不亦樂乎。直隸總督王文韶親自撰書《深州新建盈億義倉碑記》，對州官錢溯耆的行為給予肯定和贊譽。刑部外主事武強賀濤作《深州盈億倉記》，太倉名士徐敦穆作《深州盈義倉圖記》。錢溯耆喜為楹聯(lián)：“節(jié)以制度益以興利，勤則不匱敏則有功。”又題：“黍稷稻粱寶藏于地斗，升合龠民食為天；一時佳種蕪亭麥，千古良規(guī)棠邑倉?！蓖跷纳仡}倉神廟門聯(lián)：“先農(nóng)先嗇，司下民祿食；天倉天囷，本上界星辰?！?/p>

錢溯耆的母親望著錯落有致、飛檐翹角、建造精良的院落，嘆息一聲說：“可惜呀，這個院子少了一樣東西。”錢溯耆問：“缺什么？”錢夫人說：“缺四個輪子，我想把它推到老家去，讓你的父親看看?！卞X溯耆聽罷，感慨萬端。

八國聯(lián)軍侵入北京，正在保定蓮池書院當院長、做過深州知州的吳汝綸，為避亂來到深州，住在盈億義倉。在避難的幾個月中，他主持完成了堪稱恢弘巨著的《深州風土記》。從而立之年血氣方剛的知府到知天命、飽經(jīng)離亂的書院長者，在記述盈億義倉時，他的贊美之詞溢于言表：“建倉36 楹，規(guī)模閎敞，名之曰盈億倉，建倉共花錢27,900余緡，直隸省百余城所建倉廩未有能及?！?/p>

北伐戰(zhàn)爭勝利后，深州盈億義倉成為國民黨深州黨部所在地。1942 年日本人轟炸縣黨部，西院東倉被日本飛機炸毀。日本人占領(lǐng)深州后，義倉改為新民會。日本投降后，八路軍接管，盈億義倉回到人民手中。然而記載盈億義倉建造歷史的3 通石碑，卻因戰(zhàn)亂或動亂遺失了。

就在盈億義倉被確定為文物保護單位的時候，3 通碑記像是通了靈性一般被喚醒。首先，“深州義倉經(jīng)史記”“重建盈億倉記”被文保所工作人員在院子里的石桌下發(fā)現(xiàn)。接著，市第四膠廠在基建施工挖土時，又發(fā)掘出土了圖文并茂的義倉圖記碑（刻有義倉平面圖和盈億義倉記碑文，其中平面圖俯瞰整座義倉，運糧門、東北大門、進倉車道、辦公區(qū)、明堂影壁、東西廂房、宴休廳、倉神祠、廁所、警衛(wèi)室、倉儲區(qū)、圍墻等原始建筑結(jié)構(gòu)清晰可見。碑文由太倉名士徐敦穆作，記載了建倉原由、位置、房間、錢數(shù)、儲糧量等）。再后來，深州市城建部門進行舊城街道改造時，在博陵路基下發(fā)現(xiàn)了原盈億倉門前照壁（詳細記載了重修盈義倉時捐款人姓名、義倉輪流經(jīng)營人和管理方法、重修所花費的車馬費、燈油費等6 大類內(nèi)容，由知州錢朔耆手訂）。

《深州義倉記》《新建盈億倉記》《深州盈億義倉圖記》《義倉照壁碑記》完整地構(gòu)成一體，實現(xiàn)了深州盈億義倉歷史實物資料的整體性和完整性。2013 年3 月，深州盈億義倉被列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