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芳芽
《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以下簡稱審音表)是國家語委、國家教委和廣電部在1985年12月發(fā)布的。一直以來,它是關于異讀詞讀音規(guī)范的最新的法定標準,是我們規(guī)范異讀詞讀音的主要依據(jù)。不可否認,自它誕生以來,它對推廣普通話的學習和普通話的規(guī)范化都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筆者在看審音表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
先看一看審音表的說明,審音表共有十條說明。審音表的第十條“人名、地名的異讀審訂,除原表已涉及的少量詞條外,留待以后再審?!边@里的“留待以后再審”讓我們等了近40年,至今國家語委仍沒有對審音表做再一次的審訂,這是非常令人遺憾的。個中原因,大抵是漢語中的漢字有多個讀音現(xiàn)象,漢字又非常復雜。然而,審音表作為上個時代的產(chǎn)物,不完善之處還是很多的。
看完審音表的說明,再看一看審音表的正文,審音表的正文是按照英文的26個字母順序排列的。第一個字母是“A”,對應的是漢語拼音的“a”,所以映入我們眼簾的第一個字是零聲母字“阿”,對于這個“阿”字,審音表給出的是:
阿(一)ā
~訇 | ~羅漢 | ~木林 | ~姨
(二)ē
~諛 | ~附 | ~膠 | ~彌陀佛
想必看到“阿”讀“ā”的時候,我們就犯難了,除了熟悉“阿姨”這個詞語外,其他都不懂。我特意查了一下,“阿訇”是中國伊斯蘭教教職稱謂,波斯語音譯,回族穆斯林對主持清真寺宗教事務人員的稱呼,意為“教師”“學者”?!鞍⒘_漢”的梵語形式是“arhat”,巴利語“arahant”,為聲聞四果之一,如來十號之一。“阿木林”是指容易上當受騙的人;傻瓜;為人遲鈍。想必,看著這些陌生的詞語,我們不禁要問了,當“阿”讀“ā”時,應該是有很多其他的常用詞匯,如在姓氏和人名前,都這樣讀,為什么要選用十分生僻的詞語,甚至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不會用到的詞作為“阿”(讀“ā”)的這樣一個示例詞條,這與人們日常生活脫節(jié)太遠,有的人甚至一輩子也不會用這樣的詞語。那么,審音表在選條例詞的時候,考慮過這樣的問題嗎?這是我的一個疑惑所在。審音表不考慮所選字的常用性還真是一個問題,我在翻看審音表的時候還發(fā)現(xiàn)了“埯”“纛”“庋”等字,看到這些生僻的字,大家都會有疑惑,日常生活中會用到這些字嗎?寫作文會用到這些字嗎?這些字常用嗎?答案都是否定的。所以審音表應該有一個標準:選用人們日常生活中所出現(xiàn)的高頻詞。不管是“阿訇”“阿羅漢”,還是“阿木林”中的“阿”的讀音為“ā”時,都是取其音似,是轉譯過來的,是否可以在“阿”(讀“ā”)前面直接加個備注“轉譯其他語言”,因為漢語中像這樣轉譯的陌生詞匯絕對不止一個,審音表也無法做到將所有的轉譯音似“阿”(讀“ā”)的詞都一一羅列??尚械霓k法是加備注,這樣就可以讓大家能夠以一推百。當然,審音表里也已經(jīng)有了做備注的形式,比如:
?。ㄒ唬゜áo(語)
常單用,如“紙很~”。
(二)bó(文)
多用于復音詞。
~弱 | 稀~
淡~ | 尖嘴~舌
單~ | 厚~
伯(二)bǎi
大~子(丈夫的哥哥)
澄(一)chéng(文)
~清(如“~清混亂”“~清問題”)
(二)dèng(語)
單用,如“把水~清了”。
雖然審音表中也采用了這種很好的備注形式,但是略顯匱乏。在古代漢語里,有些詞在其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用改變讀音的方法來區(qū)別不同的詞性、詞義,這種情況一般稱它為“破讀”?!捌谱x”后雖然詞形相同,但原音詞與破讀詞應理解為不完全相同的詞,其實質上是利用改變詞的讀音以區(qū)別不同詞義或詞性的一種方法,在運用中它就只能是兼類詞。我們看到很多詞在讀不同的音時,其詞性也是不一樣的。如果我們在對異讀詞列舉不同讀音時,是否也可以在后面?zhèn)渥⑦@個詞在何種詞性的時候這樣讀,這樣做對于受眾而言,不僅僅是知其然,還能夠知其所以然。比如審音表中有這樣的“供”字,其各種異讀形式如下:
供(一)gōng
~給 | 提~ | ~銷
(二)gòng
口~ | 翻~ | 上~
仔細觀察這個“供”的兩個讀音,我們有什么發(fā)現(xiàn)呢?就是讀“gōng”時,是動詞義,讀“gòng”時,是名詞義。那么如果我們在“供”字的后面加上像“動詞義”和“名詞義”這樣的備注,是不是會更好點呢?我個人覺得答案不言而喻。其實很多規(guī)則性的東西是有待我們去觀察和發(fā)現(xiàn)的,如果我們想把這個表推行開來,或者說能夠服務廣大的受眾,應該做到“授之以漁”,只有這樣,這個審音表才能做到“放之四海而皆準”。也許有人認為,這會弄得像語法書一樣,字多又占空間,有損表格的便捷性、一目了然性。其實是不能這樣認為的,以審音表中的“坊”字為例:
坊(一)fāng
牌~ | ~巷
(二)fáng
粉~ | 磨~ | 碾~ | 染~ | 油~ | 谷~
看第二項有這么多的“坊”(讀為“fáng”)的示例詞條,這些詞中的“坊”(讀為“fáng”)有個共性,就是制作加工地。這樣看來,還是“制作加工地”看起來便捷多了,非常實用。
第二個要說的問題,就是審音表的“統(tǒng)讀”問題,主要以審音表中做“統(tǒng)讀”的字來分析。把漢語中的一個字的多個讀音統(tǒng)一為一個讀音,的確能夠減輕受眾學習漢語的記憶負擔,但是把很多東西給丟失了。丟失的是什么,我覺得丟失的是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一方面,古代漢語中有很多通假字,就以“白”為例,審音表將其統(tǒng)讀為“白”(讀為bái)。這是日常所熟悉的音,為什么要統(tǒng)讀呢?是因為有不同的音存在,“白”還讀為“bó”,一般是出現(xiàn)在古代文獻中,常常作為“伯”和“帛”的通假字,如果在審音表中能看到這一點,就可以在閱讀古文的時候,對照一下上下文就知道文章的意思,如果不知道“白”在古代還有通假的這個情況,就無法知道文意。另外一方面,古代有疊韻這一說,可是審音表在做統(tǒng)讀音的時候忽略了這個問題。如,“傍”(讀為“bàng”),我查了漢語大詞典,發(fā)現(xiàn)古代有“傍徨”一詞,這個詞里的“傍”讀作“páng”,這個詞語是一個疊韻詞,都有“áng”這個韻,古代的韻是考慮聲調的,這個詞的兩個字都是陽平。若像審音表那樣統(tǒng)一讀音,成為“bàng”這個音,那就不疊韻了,就丟失古人造詞的智慧了。統(tǒng)讀異讀字的音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方便受眾記憶,減輕學習壓力,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也抹去了骨子里的一種傳統(tǒng)文化,為簡便而簡便,真的好嗎?我們常說“存在即合理”這句話,這句話按照反向思維來說,就是“不存在即不合理”,審音表統(tǒng)讀的時候被抹殺的那些另外的音,它就不合理嗎?我個人認為是合理的,那是古人給我們留下的智慧結晶。在這里需要說明一點,我這里只從古是否為今用的角度考慮統(tǒng)讀問題,其實應該還有很多方言音的問題,很多字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習慣于讀方言音,這和普通話異讀詞的統(tǒng)讀音大相徑庭,但那些方言音應該也是歷史文化的結晶,越古老的方言音,越能反映我們古人的一種生活方式、發(fā)音方式和交流方式。這些東西都是智慧的結晶,它不合理嗎?應該被取締和替代嗎?這到底有利有弊,值得商榷。
當我們真正考慮審音表是否有權威性的時候,聯(lián)想上面我查的那些統(tǒng)讀音的另外的音,是在其他最新字典、詞典上找到的,如果1985年發(fā)布的《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真的像其他法律規(guī)章去嚴格執(zhí)行的話,是不能在其他字典、詞典上找到一個統(tǒng)讀字的其他讀音的。漢語畢竟和其他語言不一樣,它有著悠久的歷史,有著深重的文化底蘊,有著14億之多的受眾,《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想要推廣開來,的確仍需努力,這種努力應該大家一起去做,照顧到有異讀的詞或字的實用性和傳統(tǒng)性,不斷豐富完善審音表,使它重新與時代相結合,煥發(fā)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