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琳音義》反切用字?？绷鶆t

摘? ?要： 在文本異文的基礎(chǔ)上，利用反切原理和慧琳反切的結(jié)構(gòu)特征對部分反切訛誤用字進(jìn)行?？?，為《慧琳音義》中其余訛誤的反切補(bǔ)充新的?？苯嵌?。

關(guān)鍵詞： 校勘? ?反切原則? ?慧琳音義

一、引言

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后簡稱《慧琳音義》）是我國唐代一部集諸家訓(xùn)釋大成的佛經(jīng)音義文獻(xiàn)，也是漢語言文字學(xué)的一大寶庫，具有極高的文獻(xiàn)學(xué)和音韻學(xué)價值。自清末從日本傳入中國以后，就有許多學(xué)者對其進(jìn)行了研究，在文獻(xiàn)輯佚、考訂、?？钡确矫娑既〉昧素S碩的成果，諸學(xué)者側(cè)重于對各種版本相異之處的比對校勘，本文試圖在文本異文的基礎(chǔ)上，從反切理據(jù)角度對《慧琳音義》中的部分反切用字的訛誤現(xiàn)象進(jìn)行校勘。

“反切”是一種注音方法，它是用兩個漢字注出另一個漢字的讀音，基本原理是前一個字用來標(biāo)注被注字的聲母，后一個字用來標(biāo)注被注字的韻母和聲調(diào)，由于古書是豎向排版，因此我們稱之為切上字和切下字，被注字則稱為被切字。在傳統(tǒng)反切中，切上字只管被切字的聲母，切下字則管被切字的韻母和聲調(diào)，兩者拼合方可切出被切字的讀音。隨著反切注音法的發(fā)展與成熟，反切作者們越來越注重切上字和切下字的拼讀和諧，切上字不斷向被切字趨近，由一開始的只管聲母，逐漸發(fā)展為介音與被切字一致。如平山久雄（2005）總結(jié)出的敦煌《毛詩音》中的“類一致”反切和“開合一致”反切，切上字除去聲母與被切字一致，等第或開合亦與被切字保持一致?！痘哿找袅x》反切中普遍存在一種新型反切，切上字與被切字不僅聲母一致，韻核部分與被切字一致，部分反切的切上字與被切字僅有聲調(diào)上的區(qū)別，如“棟，東貢反（1913）、降，江巷反（632）、縹，漂眇反（1081）、醒，星定反（939）”。張渭毅（2015）稱這類反切為“異調(diào)同韻類”的反切，并指出這類反切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根據(jù)這種反切的結(jié)構(gòu)特征，我們可以總結(jié)出一條規(guī)則，即“異調(diào)同韻類”的反切中，切上字與被切字必不同調(diào)，否則反切上字與被切字同音，反切不成切;切下字與被切字必不同聲，否則切上字與被切字同音，亦不可成切。如此，針對《慧琳音義》反切中出現(xiàn)的反切用字訛誤現(xiàn)象，我們可以在文本異文的基礎(chǔ)上利用反切原理和反切結(jié)構(gòu)特征進(jìn)行校勘。

二、?？绷鶆t

（一）冗，昔隴反。

煩冗：昔隴反?！堵曨悺吩疲喝撸㈦s無食之人皆曰冗。（2022）

按：“冗”字在慧琳反切中作被切字共4次，作切下字1次，

自冗：而勇反（1165）

毛冗：如勇反，散也。冝作● ，而容反。謂古貝垂毛者也，毳飾也。（1665）

癭尰：上嬰郢反，下時冗反?！段淖旨浴吩疲喊`，頸腫風(fēng)水氣結(jié)為病也。尰亦頭腫也?；蜃鲗唬瑥木胖芈曇?。冗音辱種反。（1956）

從慧琳的反切來看，“冗”字當(dāng)為日母字，且該字在其他韻書、字書中亦不讀作心母字，故上字“昔”存在訛誤的可能，查“昔”字在慧琳反切中除去作日母字“冗”的上字外，亦作了日母字“蓐”的切上字。

繒蓐：昔燭反?！堵曨悺吩疲狠辏]也。郭注《爾雅》云：蓐，席也?！墩f文》：從艸辱聲也。（1112）

然“蓐”字亦從未有心母的讀音，其在慧琳反切中均讀作日母，其中一條則以“茸”作其上字。

敷蓐：下茸燭反?！犊悸暋罚翰菀?。厚也。滋綿度也。從草辱聲。傳從纟作縟，俗字，非也。（1967）

比對“昔燭反”和“茸燭反”的釋義，兩者并無意義區(qū)別，“蓐”字從未有心母讀音，“茸燭反”從反切結(jié)構(gòu)來看，切上字與被切字僅有韻尾和聲調(diào)的區(qū)別，是典型的慧琳式反切。筆者認(rèn)為“昔燭反”的上字“昔”當(dāng)為“茸”字的訛誤。那么，“冗，昔隴反”的上字亦可能為“茸”字，切上字與切下字構(gòu)成“異調(diào)同韻類”的反切，符合《慧琳音義》的反切結(jié)構(gòu)特征。

（二）翱，敖高反。

翱翔：上敖高反，下象羊反?！睹妭鳌吩疲喊肯?，猶仿佯也。鄭云：逍遙也。郭璞云：鳥飛布翅也?！墩f文》：回飛也。二字并從羽，皐、羊皆聲。集作● ，俗也。（2139）

按：從反切基本原理來看，“翱”作“敖高反”，切上字與被切字同為疑母，切下字與被切字同為豪韻平聲，符合反切上字取聲反切下字取韻和調(diào)的基本原理，但是切上字“敖”不僅聲母與被切字一致，韻和調(diào)亦與被切字一致，切上字與被切字形成重音，反切不成立，因此切上字存在訛誤的可能較大。查“翱”字在慧琳中的其余反切有：

翱翔：上傲高反，下象羊反?！多嵐{〈毛詩〉》云：翱翔，逍遙也?！俄n詩》云：游也?！墩f文》：并從羽，皐、羊皆聲。（2197）

從兩條反切的注釋來看，兩者詞條一致，亦不存在意義區(qū)別，故結(jié)合反切原理，“翱，敖高反”的切上字“敖”當(dāng)為“傲”字的訛誤，否則違背反切原理，無法成切。

（三）沆，航郎反。

沆瀣：上航郎反，下骸戒反?！冻o》云：沆瀣，北方夜半子時氣也。《古今正字》并從水，從亢韰皆聲。（2037）

按：該條反切中，被切字“沆”有匣母唐韻平聲和匣母唐韻上聲兩讀，切上字“航”則僅匣母唐韻平聲一讀，這就決定了“沆”字在該條反切中只能讀作匣母唐韻上聲，否則切上字與被切字形成重音，反切無法成切，該條反切的下字“郎”為來母唐韻平聲，聲調(diào)與被切字無法成切，故下字有存在訛誤的可能。查“沆”字在《慧琳音義》中的其余反切有：

沆瀣：上航朗反，下諧界反?！冻o》云：湌六氣而飲沆瀣?！锻跻葑ⅰ吩疲合氖炽戾?。沆瀣，北方夜半子氣也。《廣雅》云：常氣也。《古今正字》亦云：湌六氣飲沆瀣。二字皆從水，亢韰亦聲。韰音同上?！墩f文》：韰從韭叡省聲。叡音槩。（2114）

沆瀁：上河朗反，下音養(yǎng)，并上聲字。《楚辭》云：沆瀁而不可滯?！锻跻葑ⅰ吩疲恒鞛Y，猶浩蕩大波濤也。經(jīng)文作洸洋，音光羊，并平聲字，非此用也。（1089）

從注釋來看，“航朗反”“河朗反”與“航郎反”并無意義區(qū)別，且“沆”字在慧琳反切中的其余反切均以“朗”作下字，故“沆，航郎反”的下字“郎”①當(dāng)為“朗”字的訛誤。

（四）甃，皺瘦反。

滯甃：皺瘦反?！墩f文》：甃，井甓也。從瓦秋聲。甓音鼙覓反。（2134）

按：該條反切的切上字“皺”字為莊母尤韻去聲字，與被切字“甃”字形成重音，反切不成切，查“甃”字在《慧琳音義》中的其余反切有：

欄甃：下鄒救反?！钝n》云：甃，縮小也?！吨芤拙浴吩疲骸L無咎是也?！墩f文》云：甃，井甓也。從瓦秋聲。甓，萍覓反，● 磚也。（2012）

棲甃：上音西，下鄒救反。《說文》云：井甃也。從瓦秋聲。（2030）

從注釋來看，三條反切并無意義區(qū)別，故不存在以聲別義的問題，從字形來看，“皺”與“鄒”字形相近，又“鄒”作“甃”上字構(gòu)成異調(diào)同韻類式反切，是典型的慧琳式反切，因此，“甃，皺瘦反”的上字“皺”當(dāng)為“鄒”字的訛誤。

（五）覺，交教反。

覺悟：交教反。睡覺也，覺亦悟也。下吾故反，俗字也。正作窹，從宀從丬吾聲也?！渡n頡篇》云：● 覺而有言曰寤。謂說夢中一事也。（951）

按：該條反切的被切字“覺”字為見母肴韻去聲和見母江韻入聲兩讀，均為見母字，下字“教”字為見母肴韻平聲和見母肴韻去聲兩讀，亦均為見母字，根據(jù)反切原理，反切下字不能與被切字同聲，因此，“覺，交教反”無法成切。查“覺”字在《慧琳音義》中的其余反切有：

覺寤：上江岳反，又音教。愽雅：覺，知也。下五故反。毛詩云：寤亦覺也。《說文》：從寢省吾聲。（1222）

覺寤：上江學(xué)反，下五故反。《廣雅》：覺，知也。顧野王云：覺謂知曉也?！渡n頡篇》：寐覺而有言曰寤?！睹妭鳌吩疲哄灰嘤X也?！墩f文》：覺亦寤也。從見學(xué)省聲。寤，● 省吾聲。經(jīng)從穴作寤（窹），非也?！?音夢。（923）

驚覺：下交效反，又如字作角?！犊悸暋吩疲河X，睡覺。顧野王言：眠寐也?！墩f文》：寤也，從見從學(xué)省聲。借音字也。（1890）

從上述反切和注釋來看，“覺”字兩讀并不區(qū)別意義，又結(jié)合慧琳反切中的兩條“覺，交效反”“覺，交教反”的下字“教”可能為“效”字的訛誤。需要指出的是，徐時儀（2008）合刊版及大正藏版中該條反切的下字均為“教”字，筆者比對了高麗藏版中的“覺，交教反”下字的字形，似與“斅”字更接近，若下字取“斅”亦成切，與“覺，江學(xué)反”同音，故“覺，交教反”亦可能為“覺，交斅反”，上字與下字形成入聲兼配陰聲的關(guān)系，亦屬于典型的慧琳式反切。

（六）戲，希奇反。

戲論：上希奇反。經(jīng)從虛作戱，非也。（1184）

按：該條反切，被切字“戲”有曉母支B平、去兩讀，切上字“希”字為曉母微韻平聲字，切下字為見母支B平聲和群母支B平聲兩讀。根據(jù)趙翠陽（2009）的研究，《慧琳音義》的支B與微韻相混，那么“戲，希奇反”的切上字就決定了被切字“戲”必為曉母支B去聲字，否則上字與被切字同調(diào)，反切不成立。如此，平聲下字“奇”字則與被切字聲調(diào)混切，反切亦不成立。查“戲”字在《慧琳音義》中共32條反切，除去以平聲“奇”作下字，其余均以去聲字作其下字，其中以“?！弊魃献值墓?2條，舉例如下：

戲論：希義反?！稜栄拧罚簯?，謔也?！稄V雅》：邪也?！犊悸暋罚号病！对妭鳌罚阂菰ヒ病！墩f文》：從戈● 聲也?！?音熈?！?字從豆戈，音古禾反。省從虛從戈作戱，非也。戈音與軄反。謔音香約反。（1210）

戲樂：上希寄反?！稜栄拧吩疲簯颍o也。郭注云：謂啁也。《說文》：從戈● 聲。經(jīng)從虛作戱，非也。下音洛。● 音希。（793）

嬉戲：上喜其反，亦喜音?！渡n頡篇》：嬉，亦戲笑也?！豆沤裾帧罚簶芬?。從女喜聲。下希寄反?！犊悸暋吩疲簯?，謔也，悅也。郭注《爾雅》云：啁，戲也?！墩f文》：從戈● 聲經(jīng)從虛作戱，俗字也?！?，音希也。（915）

從注釋來看，“戲，希奇反”與“戲，希義反”并無意義區(qū)別，結(jié)合“戲，希寄反”的注釋及“寄”字的字形，“戲，希奇反”的下字可能為“寄”字的訛誤，否則反切無法成切。

三、結(jié)語

文中的六則?？本鶑姆辞性砗突哿辗辞械慕Y(jié)構(gòu)特征出發(fā)，在文本異文的基礎(chǔ)上，利用《慧琳音義》中“異調(diào)同韻類”反切原則，即切上字必不與被切字同調(diào)，切下字必不與被切字同聲，判斷出不成切的反切訛誤用字而進(jìn)行的校勘，以為《慧琳音義》的?？毖a(bǔ)充新的角度。

注釋：

①大正藏版該條反切為“航即反”，反切下字與被切字韻調(diào)均不成切，亦為訛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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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趙翠陽.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的韻類研究[D].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2009.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五臣注《文選》音注整理與音義研究（20BYY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