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臨汾戰(zhàn)役之堅守老鴉嘴陣地(連載)

臨汾戰(zhàn)役示意圖

臨汾，古稱平陽府，相傳是堯帝之都，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臨汾古城建在一座大土丘上，城內(nèi)高，四周低;城內(nèi)地勢東高西低;城墻高大、寬厚、堅固。據(jù)說城墻底部厚度就有30余米，墻面如牛背，傾斜向上，高達14米，頂部有10米寬，可并行三輛大車。城外的東南部還加修了一座護衛(wèi)城，高度略次于主城（墻高11米，基厚11米，頂寬6米），俗稱“東關(guān)”，形同“牛頭”，伸向城東南，更顯主城雄固，牢不可破。外壕又寬又深，（深20米，寬30米），易守難攻。整座城西傍汾河，東、南、北三面均為開闊地。從遠處看，臨汾城宛如伏在汾河岸上的一頭黃牛，所以又稱“臥牛城”。據(jù)當?shù)厝苏f，臨汾城在歷史上就沒有被攻破過。

一、引言

1948年3月7日，我人民解放軍發(fā)起臨汾戰(zhàn)役。在奪下城外據(jù)點后，即開始環(huán)城據(jù)點的爭奪。環(huán)城據(jù)點以二十七個碉堡組成，三碉為一組，“品”字形配備，每組以一個較大的堅碉為主碉。這種護城據(jù)點距城50米至80米，與城墻上構(gòu)筑的工事可以互相策應。

臨汾城東、城東北外壕外沿據(jù)點分布圖

3月23日，八縱二十四旅七十二團、七十團二營對興隆殿發(fā)起攻擊，受挫（原想依托該陣地攻城）。二十四旅王墉旅長犧牲在興隆殿陣地上一個舊碉堡槍眼處。二十三旅六十八團攻擊敵六號碉未果。太岳軍區(qū)四十七團攻擊敵五號碉（又稱“日本墳”），連續(xù)兩次攻擊均受挫。十三縱三十八旅第一次攻打東關(guān)受挫。

3月24日拂曉（四點鐘），太岳軍區(qū)四十一團四連攻占敵四號碉，交六連堅守。上午9時，敵發(fā)起反撲，六連丟失四號碉。當晚，四十一團連續(xù)攻擊四次，再次奪下四號碉，交給四十二團防守。

3月25日，八縱二十四旅再度攻擊興隆殿，曾一度占領(lǐng)，但敵軍反撲，被迫撤回。

3月27日，十三縱三十八旅第二次攻打東關(guān)，再次失利。

因“日本墳”、興隆殿等要點均未攻克，我軍擬從北關(guān)破城而入的計劃亦無法實現(xiàn)。3月29日，“前指”決定各部隊停止攻擊，調(diào)整作戰(zhàn)部署，先奪取東關(guān)，取得經(jīng)驗后再集中全力攻主城。擬定采用挖坑道的方法炸開東關(guān)城墻，奪取東關(guān)。

4月7日，太岳軍區(qū)四十二團為策應主力八縱二十三旅攻取東關(guān)，攻擊三號碉受挫。四十四團攻擊一號碉受挫。

4月9日，東關(guān)三條坑道挖到東關(guān)城墻底下。

4月10日下午6點15分，東關(guān)城墻被炸開兩個口子，八縱、十三縱攻人東關(guān)。4月11日晨，攻克東關(guān)。

同日夜，我太岳軍區(qū)四十二團策應主力八縱二十三旅以坑道攻擊法再次發(fā)起攻擊，終于奪下三號碉。四十五團也以同樣的方法奪下二號碉陣地，但仗打得很艱苦，戰(zhàn)士們前仆后繼，犧牲很大。

然而要攻下臨汾主城，不破開城墻是進不了城的。而要破開城墻，就要將坑道挖到城墻底下。為掩護破城坑道的開挖，我太岳部隊又接受了攻占一號碉、老鴉嘴陣地的任務(wù)。

二、攻占老鴉嘴陣地

老鴉嘴是臨汾東城墻下的一條狹長地帶。它一面靠城墻，一面臨深溝，地形高于兩邊的陣地，中間有一條環(huán)形鐵路，鐵路上還有很多爛車皮。陣地前沿僅5米寬，大部分地方20多米寬，最寬處也不過30多米，縱深300米長。因地形酷似老鴉嘴，戰(zhàn)士們就叫它老鴉嘴陣地（也有人叫老鴰窩或老鴰嘴，都是指這一狹長陣地）。部隊上去后無周旋之地，一上去即受到城墻上的火力威脅，很難站住腳?？扇绻@塊陣地攻占不了就無法挖掘破城坑道。

軍區(qū)把這一任務(wù)交給我們團，當時，我任太岳軍區(qū)十八軍分區(qū)四十一團二營六連一排排長。

4月20日，八縱隊奪取“火車頭”陣地。

4月21日晚，太岳軍區(qū)四十四團九連在炮火掩護下再攻一號碉，使用坑道攻擊法攻占了一號碉陣地。

同日夜，四十一團三營七連同樣采用坑道攻擊的方法攻占了一號碉以南、城東外壕邊上的老鴉嘴陣地。

《人民子弟兵》報刊登“臨汾戰(zhàn)役中守一號碉”的報道

至此，我太岳軍區(qū)部隊勝利完成了攻占一至四號碉和老鴉嘴陣地的任務(wù)。

老鴉嘴、一號碉陣地緊靠城東北外壕，如能守住這兩個陣地就可控制外壕，保證坑道作業(yè)順利完成。用戰(zhàn)士們自己的話說：“控制了外壕等于完成登城的一半。”

老鴉嘴陣地對面（南面）就是一0三陣地。一0三陣地位于“火車頭”陣地和城墻之間，是一個南北長70米、東西寬40米的高土堆，地勢較高，為城東北唯一之制高點。一0三陣地由胡宗南30旅90團的一個營防守，也是敵人阻止我軍接近外壕的主要支撐點和破壞坑道作業(yè)的基地。老鴉嘴陣地就凸起在一0三陣地邊上，地勢較高，成了一0三陣地防守之敵的眼中釘、肉中刺，對敵威脅甚大。但這一陣地又是我軍破城坑道和登城的必經(jīng)之路，不攻下就不能挖破城坑道，非得守住才能確保破城成功。

三、走上防守老鴉嘴陣地的戰(zhàn)場

我們奪下老鴉嘴陣地是為了掩護工兵挖破城坑道，而閻軍為了守住臨汾城就千方百計地想奪回老鴉嘴陣地，不讓我們靠近城垣，為此我們與敵人展開了激烈的爭奪。

4月22日，天一亮，敵人依托一0三陣地，借助每天來轟炸的飛機扔炸彈，在城墻上的火力掩護下開始向我軍反撲，企圖重新奪回這一制高點。僅一天的時間，七連傷亡就很大，部分陣地丟失，再無力防守。傍晚時分，我連緊急上去接防。因陣地狹窄，我排先行上去。然而，這個地形攻占不易，要守住更難。因為陣地完全暴露在城上敵人的火力之下。敵人居高臨下，依托城墻上的各種火炮武器猛烈地向陣地上射擊。其中，短而粗的重炮威力甚大，工事幾乎全被火炮摧毀。陣地上一片火海，被黃磷燃燒彈燒著的戰(zhàn)士渾身是火，痛得哇哇叫。陣地上藏沒藏處、躲沒躲處，交通壕背城的一面成了唯一可以隱藏和躲避炮彈的地方，戰(zhàn)士們用短柄鐵鍬在交通壕邊上拼命往下挖避彈坑以躲避敵人打來的炮彈。敵人不上來時我們就趕緊挖坑，一上來就用手榴彈“招呼”。此時短柄鐵鍬和手榴彈、槍同等重要。盡管是夜間，也十分被動，處于一種被動挨打的境地。難以想象三營是怎么守住一個白天的！火車皮那面就是敵人，這一面就是我們，敵人的手榴彈能投過來，我們的手榴彈能投過去。

我從小放羊，慣使羊鏟，羊鏟上的土塊能精準地打到奔跑的頭羊角上;瞬間出手的石子能打中飛禽走獸，百發(fā)百中;手榴彈不光投得準、速度快，而且投得遠，還能以各種姿勢投擲，能爬著投，也能躺著投，還能拐著彎兒投，堪稱一絕。《水滸傳》中有一位會飛石打人的“沒羽箭”張清，因我也有這一“本事”，戰(zhàn)友們都稱我“沒羽箭”。在我的帶領(lǐng)下，我連涌現(xiàn)出眾多投彈能手，投手榴彈技術(shù)成了我連的強項。自然，在這場投手榴彈比賽的陣地上，我們神出鬼沒、十分精準的投擲技術(shù)讓閻軍吃盡了苦頭。

雖然陣地上無法立足，我排還是巧妙地利用陣地上的殘存工事在夜幕的掩護下從火車皮這邊打到那邊，一鼓作氣，把丟失的陣地奪了回來，將敵人狠狠地打了下去?？刹派详嚨貛讉€小時就傷了好幾個人，但由于我們打得準、打得狠，敵人傷亡更大，想要發(fā)起攻擊也到后半夜了。吃虧就吃在敵人城上的火炮和閻錫山太原兵工廠造的黃磷手擲彈上！守陣地要有工事才能保存自己，消滅敵人。而如今，工事幾乎都被火炮摧毀了，沒有能藏身、能隱蔽的工事，陣地是守不住的。戰(zhàn)士們暴露在炮火下，死亡就會隨時威脅到他們，守陣地靠的是人，人在陣地才能在?！秾O子兵法》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钡匦问谴蛘痰囊劳?，怎樣才能變這“不利”的地形為“有利”成了擺在我們面前的一道難題，讓我們不得不想，不得不盤算。

四、用軍事民主破解炮火下防守的難題

記得那是3月23日，我四十七團攻擊五號碉受挫。劉忠將軍在他的回憶錄《從閩西到京西》中談到當年攻擊五號碉時，這樣寫道：“攻擊五號碉，四次未成功的主要原因：該陣地是城上和興隆殿等地火力嚴密控制下的一個據(jù)點，居高臨下，當我每次攻擊時，均遭到猛烈的炮火阻擊……致使我們多次攻擊均不成功，這是很大的教訓?！?/p>

4月7日，四十二團三營攻擊三號碉受挫，也是因敵城上猛烈火力壓制，傷亡過大而撤了下來。劉忠將軍在他的《太岳部隊在臨汾戰(zhàn)役中》中談到四十二團初攻三號碉受挫時，這樣寫道：“四月七日，四十二團三營配屬山炮、重迫擊炮各兩門，首先對三號碉發(fā)起攻擊。因準備工作不夠充分，爆破組剛進到外壕附近，在敵人猛烈火力的壓制下，傷亡過重，只得原路退回。突擊隊在梯子組尚未架好梯子的情況下倉促沖擊，造成隊形擁擠，使部隊遭到很大的傷亡，首攻受挫?！?p>

一0三陣地右側(cè)老鴉嘴陣地殘骸

原四十二團副團長唐人在《攻克三號碉》一文中談到初次攻打三號碉時，這樣寫道：“四月七日晚，七連在縱隊山炮兩門，十五公分重迫擊炮兩門，以及團炮兵群掩護下開始發(fā)起攻擊。原擬采用強行爆破外壕和架云梯兩種方法突破。由于部隊較新和干部輕敵，急于求戰(zhàn)，忽視了準備工作，當我爆破組剛進至外壕邊即全部被敵雷炸傷，爆破未遂;梯子跳板還沒有架過去，敵火力復活，并用汽油彈四處照明，我突擊部隊遭敵封鎖殺傷受阻;更主要的是連的干部未能緊跟部隊及時指揮，結(jié)果使突擊部隊受挫和攻擊失利?！?/p>

這兩處都是在夜里發(fā)起攻擊，因在敵炮火下，白天無法發(fā)起攻擊。一處為多次攻擊未成。另一處是在敵猛烈火力壓制、封鎖下傷亡過重，無法攻上，只好撤了下來。這兩次都是血的教訓，別人的教訓就是我們的教訓，怎么吸取這些教訓也成了擺在我們面前的當務(wù)之急。

“閻軍對臨汾作戰(zhàn)經(jīng)驗”（繳獲文件）中，這樣記述：“乙、關(guān)于戰(zhàn)法者一、匪主力于黃昏接近我城垣，拂曉始撤退，純粹實施夜戰(zhàn)……丙、其他方面……四、匪最怕我之黃磷手擲彈迫炮彈，應大量制造……”閻軍的這一經(jīng)驗總結(jié)也客觀地講述了當時戰(zhàn)場上的情形。

用什么辦法來破解這一難題，成了當時我們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打攻堅，攻要攻得上，守還要守得住。除留下少數(shù)警戒人員外，我把全排人員和連里各排支援我們的優(yōu)秀投彈手召集到坑道下，一來躲避城上的炮彈，清點一下人數(shù)，為下一步怎么打做一下安排。二來用軍事民主這一法寶讓大家想想辦法，看看這陣地天明了怎么守？眾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向我建議，有的說在交通壕背城的一面向深處多挖點避彈坑，一可用來躲避城上的炮彈，二可就地突然用短促火力出其不意打擊攻上來的敵人;也有的說讓下面趕快運上來點門板、檁條來，用門板修建構(gòu)筑地下交通壕以躲避敵人打來的炮彈;再用門板、檁條在敵人攻上來的必經(jīng)之路上修一些隱蔽的工事;還有的說，在陣地上挖一些暗堡（地下單人掩體），一可突然打擊敵人，二可就地躲藏。生死關(guān)頭，大家劾力同心，都在想辦法。原來我?guī)У男”嗟男?zhàn)士張鴻彥（安澤人）說：“要是能鉆在地底下，黃磷手擲彈就燒不著我們;要是能躲到地底下，城上的火炮就失去了作用，這陣地就好守了?！彼脑捵屝募被鹆堑奈乙幌伦永潇o了下來，仔細一想，有道理！如果把工事筑到地下，我們就到了暗處，敵人城上的火炮優(yōu)勢就發(fā)揮不了作用，對我方就無可奈何;我方若能鉆到地底下，即使陣地上成了一片火海，我們也不怕，敵人的黃磷手擲彈就失去了作用。把陣地筑到地下的確是對付敵人城上炮火轟擊和黃磷燃燒彈的好辦法。而且，對于從外壕和一0三陣地反撲的當面之敵，他們也在明處，就是我們的活靶子，會全部成為我們的槍下之鬼。把地面上的工事轉(zhuǎn)到地下，挖成一個個地下暗堡，一個個地下單人射擊掩體，就可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如能將一個個暗堡用地下坑道連接起來，我們就更主動了。

想出了辦法，就有了主意，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我立即安排各班集中全力趕快構(gòu)筑地下工事，做堅守準備。如何堅守，我有我的辦法。早年，我在太岳山中放羊，與狼打了十幾年的交道，晚上在野外臥羊踩圈時，為了對付狡猾的狼上來叼羊，我會把牧羊犬（狗子）安在狼上來的必經(jīng)之路上，用牧羊犬靈敏的警覺給牧羊人報信。久而久之，便養(yǎng)成了一種職業(yè)習慣，一看地形、地勢就知道狼會從哪里上來。當了兵、守陣地，我一眼便能看出敵人會從哪里上來，從來沒有看走過眼。當時，先抓緊在敵人會反撲上來的必經(jīng)之路上挖些地下隱蔽工事，就如同臥羊安狗子一樣。有了這種隱蔽工事，就能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雖然時間不多，可挖一個就是一個，能挖多少先挖多少。挖下一個，就能把一個戰(zhàn)士潛伏到隱蔽處，就能保住一個戰(zhàn)士的性命不受炮火威脅。如敵反撲，可先利用這些地下暗堡給其以殺傷。我把這一想法向孟杰指導員（介休人）作了匯報（那時連里沒有軍事干部）。

《人民解放軍》報刊登“臨汾戰(zhàn)役中，關(guān)于思想領(lǐng)導的經(jīng)驗”

孟杰指導員是連里丟失四號碉陣地后，團里整頓六連，從團里調(diào)來的，他很支持我的想法，馬上把全連調(diào)上來由我指揮進行土工作業(yè)。孟杰指導員也趕緊向營里作了匯報，很快就運上來一些門板、檁條。有了防守辦法，在那生死關(guān)頭大家拼上了命加緊構(gòu)筑工事。孟杰同志和戰(zhàn)士們一起干，鼓勵大家說：“夜間多流汗，白天少流血。”戰(zhàn)士們在他的帶領(lǐng)下，利用這彌足珍貴的戰(zhàn)斗間隙在敵人可能上來的地方挖了一些地下隱蔽工事——單人掩體暗堡，我把戰(zhàn)士們一個個安在那里。安下一個人，就是一個釘子，就能打一個人的仗，就是一把利劍;梯次配置，安下一個小組（3人），就能用交叉火力互相支援、互相掩護，就是一個堡壘;能隱蔽潛伏下一個班，就是一座山，那就是敵人不可逾越的屏障。打仗，要充分發(fā)揮每一個戰(zhàn)士的作用，人盡其用。還要考慮有人增援他、有人掩護他，危急關(guān)頭有人救援他。一方面，讓他看到希望，看到大家雖不在一塊，但卻是一個整體。另一方面，既然是堅守、死守，還要“堵住”他的退路。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被逼到絕路上就能發(fā)揮出最大的潛能，就會奮勇戰(zhàn)斗，仗才能打好。打仗時側(cè)斜射火力、交叉火力十分重要。守陣地，機關(guān)槍陣地的布置很重要，既要便于施展火力，又要十分隱蔽，有突然性，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使用，要留有后手。機槍殺傷力大，一旦被敵人打掉，防守能力會大打折扣。連里的幾挺機槍所在的地下陣地我親自一一做了安排，總的原則是正面兵力少，兩翼兵力大。除在正面安排火力外，還特意安排了兩處地下隱蔽的側(cè)防火力，不到危急關(guān)頭不使用。

攻守一0三陣地投彈組的戰(zhàn)士們

黎明時分，敵人在城上火力的掩護下再次發(fā)起攻擊。為了不暴露目標，我向連里建議，抽調(diào)全連的優(yōu)秀投彈手，用手榴彈集中打擊敵人，其他人繼續(xù)構(gòu)筑地下工事。

從幼年起，我就在山中放牛放羊，與動物打交道，別人聽不見的響動我便能聽見;夜晚別人看不見的遠處我也能看見。所以，一有輕微的動靜，我便能察覺，還能準確判斷出其方位和距我的距離。參軍打仗后，每遇危險，我總是能提前察覺到，部隊就轉(zhuǎn)危為安。大家都說我有千里眼順風耳，“長了前后眼”。因我有這一“超常”本領(lǐng)，所以連里抽調(diào)全連的優(yōu)秀投彈手歸我指揮。我把打得準的、投得遠的、視力好的進行分組，每三人一組。我們端著成箱的手榴彈潛伏隱藏在地下，看準時機，用手榴彈分波次集中打擊敵人。穩(wěn)、準、狠的手榴彈集中打擊，讓敵人始料未及，有來無回。因我手榴彈投得十分精準，出手如同一顆小炸彈，彈無虛發(fā)，威力也大，雖注意隱蔽，但還是被城墻上的閻軍槍榴彈手盯上了。天明時分，在靠近火車站方位，幾發(fā)槍榴彈從不同方向一齊向我飛來，飛起的彈片打在我左太陽穴上部，頭像被什么東西猛打了一下，瞬時昏了過去，身上又被黃磷燃燒彈燒著，幸虧給我搬運手榴彈的小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了我，同衛(wèi)生員郭永慶一起奮不顧身撲滅了我身上的火，從一片火海中將我搶救了下去。老半天我才慢慢醒過來，好在彈片只是將我太陽穴上部打破，雖然流了一臉、一脖子血，但總算是死里逃生，撿回了一條命。戰(zhàn)場上，戰(zhàn)友就是親人，就是你生死與共的親兄弟，就是你的護身符。

五、用坑道戰(zhàn)法將陣地牢牢守住

那一夜，我們一邊戰(zhàn)斗，一邊挖工事，將關(guān)鍵地方的部分工事轉(zhuǎn)入了地下，挖了一些地下暗堡。在有避彈坑的地方用門板棚了部分交通壕。

4月23日上午9時，敵人又借助每天飛機來轟炸的機會，依托城墻上的各種火炮，再次向我軍反撲，企圖奪回陣地。雖說陣地上還是硝煙彌漫、一片火海，但至少面對城墻上的火炮，戰(zhàn)士們躲有了躲處，藏有了藏處。當一0三陣地之敵在輕重機槍掩護下沖上來的時候，戰(zhàn)士們鉆在地下靜靜地等著，聽敵人的腳步聲，當敵人快臨近時才將一顆顆手榴彈扔向地面，讓他們有來無回。孟杰同志鼓勵大家說：“四連攻四號碉攻得頑強，咱六連守老鴉嘴一定要守得牢靠?！睉?zhàn)士們聽到指導員的鼓勵，打得更加沉著冷靜，敵人雖然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反撲四次，但都被戰(zhàn)士們依托這些地下隱蔽工事打了下去。

時任二營六連一排長田茂海

到中午12時，陣地一度平靜下來，靜得出奇，讓人心里發(fā)毛。孟杰指導員頭腦清醒，沉著冷靜，提醒戰(zhàn)士們說：“敵人雖被我們打退，但不會甘心，更大的反撲還在后面，平靜預示著更大的惡戰(zhàn)。我們要做好一切準備。”根據(jù)指導員的命令，戰(zhàn)士們顧不上休息，抓緊挖修地下工事，補充彈藥。

果然，下午3時，敵人集中了更多的兵力在城上炮火掩護下以密集隊形再次發(fā)起攻擊，一部分敵人利用爛車皮做掩護沖了上來，突入我陣地，敵我攪在一起。緊急關(guān)頭，孟杰指導員振臂高呼：“同志們，有我無敵，把敵人消滅掉！”在指導員的帶領(lǐng)下，副排長郝天德，班長楊三賴，戰(zhàn)士姜德勝、馮長有、張鴻彥、崔守玉，端起刺刀如同怒目金剛同敵人展開了白刃格斗。副排長郝天德迎著敵人沖了上去，他眼明手快，一挺槍鐺鐺兩下?lián)荛_了逼于胸前的刺刀，猛力一個突刺將左邊的一個敵人刺死。接著，他回身一槍將右邊的一個敵人刺死。敵人看他臂力過人，自知不是對手，于是兩個敵人聯(lián)手向他撲來，被楊三賴、姜德勝跨步向前截住。老戰(zhàn)士馮長有接連刺倒兩個敵人。一個人高馬大的敵人端著刺刀向孟杰指導員撲來，被機靈的小戰(zhàn)士張鴻彥一槍結(jié)果了性命。當大部分敵人進入我機槍火力范圍時，預埋在地下的機槍手司虎孩的一挺側(cè)防機關(guān)槍突然打響，打了敵人個冷不防，將大部分敵人消滅。我地下陣地左、右翼趙本勝、桂平秀、樊金牛、王喜忠戰(zhàn)斗小組也同時向敵人發(fā)起側(cè)擊。敵遭我前后左右劫殺，大部被殲，殘敵連滾帶爬，狼狽逃竄。

《人民解放軍》報刊登“三0七部功臣榜”

《孫子兵法》云：“故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無形;神乎神乎，至于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p>

我們用這種讓敵人摸不著頭腦的地下坑道戰(zhàn)的辦法頑強地堅守了一天。敵人上來就打，打退敵人就挖工事，你打你的炮，我挖我的地下工事，一天下來，幾乎沒有減員和傷亡，真是創(chuàng)造了奇跡。營、團首長都很高興，在團指揮所的梁文英政委更是高興，連夸我們辦法想得好，陣地筑得好，仗打得好。梁政委高興，自有他高興的緣由：六連丟失四號碉后，戰(zhàn)斗的殘酷讓能說會道的張連長害了怕，帶領(lǐng)通信員連夜臨陣脫逃。團里整頓六連，又把我從五連重新調(diào)回六連，梁文英政委親自到六連進行整頓教育，連隊干部戰(zhàn)士群情振奮，大家提出要“洗臉擦黑”。當年，《人民解放軍》報在“臨汾戰(zhàn)役中，關(guān)于思想領(lǐng)導的經(jīng)驗”總結(jié)中，這樣寫道：“……一團六連丟了四號碉陣地下來進行戰(zhàn)評，大家評論四號碉能不能守住？什么原因使我們沒有守??？大家認為能守住。又討論咱連上還有好的同志沒有？大家說：有。主要是干部怕死。班長害了怕，沒上去。這樣表揚好的，批評壞的，六連全連提出要洗臉擦黑，老鴉嘴陣地，六連守得非常堅決?！比缃裨诶哮f嘴陣地上，我連守得堅決、打得頑強，一雪前恥，老政委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自然十分高興。

梁文英政委在回憶文章《記戰(zhàn)斗中成長壯大的一八四師》中談到臨汾戰(zhàn)役爭奪老鴉嘴陣地時，這樣寫道：“老鴉嘴是臨汾東城墻下一條狹長地帶，一面靠城墻，一面臨深溝，中間還有一條環(huán)城鐵路，鐵路上還有很多爛車皮，部隊無周旋之地，一上去即受城墻上火力威脅，很難站住腳。這塊陣地攻占不了，就無法挖攻城坑道。徐司令員很重視這次戰(zhàn)斗任務(wù)，軍區(qū)指定由四十一團去完成，要我親自去團指揮所協(xié)助他們，團指揮所設(shè)在陣地崖下窯洞內(nèi)，敵人城墻上的炮彈、手榴彈都落在陣地上，部隊從地道上去后，傷員就不斷從地道運下來，被黃磷彈燃燒的戰(zhàn)士渾身是火，痛得哇哇叫，我們只能咬住牙，眼看著他們過去，經(jīng)過一夜奮戰(zhàn)，完成了任務(wù)，獲得了徐帥和軍區(qū)的表揚。”

一八四師梁文英政委

第二天晚上，營里和宗權(quán)教導員又把五連調(diào)來，參加坑道作業(yè)，連續(xù)奮戰(zhàn)了三個晝夜，將工事全部轉(zhuǎn)入地下，地面上只留下一些偽裝工事和能隱蔽的投彈坑、發(fā)射孔，全連進入地下坑道。隨后兩天，敵人又惡毒地施放毒氣，依托其城上的炮火優(yōu)勢反復沖擊，妄圖奪下老鴉嘴陣地，但再也沒有討到什么便宜，每次沖擊只能丟下幾具尸體。至此，我們用坑道戰(zhàn)的辦法將老鴉嘴陣地牢牢掌握在手中，掌握了打擊敵人的主動權(quán)，確保了破城坑道的順利開挖。

敵人為奪回老鴉嘴陣地，竟喪心病狂地多次施放毒氣，企圖迫使我軍放棄陣地。但我們的陣地在地下，氣體是往上走，所以那些辦法都是白費。

戰(zhàn)士們嘗到坑道防御的甜頭后繼續(xù)深挖，后來，突然與四孔窯洞挖通了，地下坑道的空間就更大了，營里的其他連隊也進入窯洞。軍分區(qū)為攻城組織的坑道作業(yè)指揮部尚思光參謀長聞訊后把指揮部也搬到了窯洞里，為坑道作業(yè)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條件。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