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村小學初六班畢業(yè)留念
日記記載:2012年6月8日,星期五,晴。時年68歲的我去看望年高79歲、我的初小四年級的班主任李培貞老師。當李老師鄭重地把“狄村小學初六班畢業(yè)留念”照片交到我手上,囑我妥為保存時,我又激動又驚喜,同時如負重任。要知道,這是我人生拍的第一張畢業(yè)照。這張照片攝于1956年7月14日,李老師已珍藏了56年。多么珍貴??!李老師當了一輩子小學教師。師恩偉大,園丁情深,在我心中如同紅燭一般無私,燃燒自己,照亮我們成長之路。
畢竟已過去了半個世紀,李老師和我辨認了照片上第二排坐著的校長王子重(左起第8)和各位老師,但有些同學的姓名卻難找回記憶。于是,我加洗了幾張照片,約當年的同班同學梁秉義、王殿義到狄村唐槐公園(今狄仁杰文化公園東部部分)共同仔細辨認?!斑@是我(第4排左起第1人)?!蔽艺f?!拔以谶@里!”梁秉義激動地指著第1排坐在地上的右起第2人。王殿義呢,欣喜若狂:“找到我了?!彼诘?排左起第1的位置?!按髩?,你的右邊是石春花,你的前邊第3排左邊第一人是男同學張士琴。”“這是王慶蘭(第1排右起第4人),這是弓乃毅(第3排右起第1人)……”37名同學中,三雙昏花老眼,一下午共辨認出了29名。辨認的過程就是幸福的回憶過程。當年,我們都看過1955年由長春電影制片廠出品的新中國第一部校園兒童故事片《祖國的花朵》。我們和影片中的那些少先隊員是同齡人,都是祖國的花朵。影片的插曲《讓我們蕩起雙槳》,我們終生難忘:“紅領巾迎著太陽,陽光灑在海面上”“我問你親愛的伙伴,是誰給我們安排下幸福的生活?”“詩言志,歌永言。”這歌聲唱出了我們金色的少年,唱出了我們熱愛中國共產黨和敬愛毛主席的心聲。
照片拍攝地點在原狄村小學(1958年秋季開學后,狄村小學遷東太堡新校,今稱仁杰小學。)所在地高陽寨奶奶廟兩進院的第一進院主殿前。那時,這主殿是學校的教導處。狄村北距太原市五一廣場5公里,是唐朝名相狄仁杰故里。高陽寨在狄村正街東約0.5公里,平地突起于十幾米如刀劈斧削般的高臺之上。民諺形容其高:“高陽寨,高陽寨,刮起風來沒人在。”唯其高,這里有冷兵器時代留下的烽火臺遺跡;唯其高,據清康熙《陽曲縣志》記載,太原東南五大堡寨“高陽寨,在狄村,東南十里”,據清道光《陽曲縣志》記載,“東南路堡寨八處”之一有“高陽寨在狄村”;唯其高,解放戰(zhàn)爭時,閻錫山在這里建有梅花碉和炮兵陣地,地道密布;唯其高,在這里西望,汾河盡收眼底,似玉帶蜿蜒……奶奶廟坐北朝南,供奉的是道教中主司生育的女神泰山老奶奶碧霞元君。舊時,逢農歷四月十八日碧霞元君生日,廟里都有慶賀活動。自1928年起,這里成為學校。
我是1955年秋季開學由老家平遙縣侯郭村小學轉學來到狄村小學初六班的,從鄉(xiāng)下來到省城太原,10歲的我眼界大開,處處感到新鮮。忘不了進校門后對著照壁上掛著的大整衣鏡看紅領巾戴得是否周正,看衣冠是否整潔;忘不了兩三個同學一起從校園西南角那口深不見底的水井里用轆轤汲起水來清掃教室、校園;忘不了那時勤奮好學、努力上進的父輩——清晨,在我們上學之前,包括我老爸在內的附近幾個工廠的工農干部們已坐在這里的教室里上業(yè)余文化學校的課,補習文化,學習《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
狄村小學是一所高小,是一個地區(qū)教育中心,狄村正街、新寇莊、新崗村、張家巷、柳罐溝、殷家溝、東太堡、西太堡、黃家峰、雙塔南巷等地的少年兒童求學都得到這里。初小畢業(yè)考試是小店區(qū)全區(qū)統(tǒng)考,考試成績同時作為升高小的依據。那時的王家峰就只有初小,收王家峰、郭家峰、閻家峰等村的適齡兒童入學。學生經統(tǒng)考畢業(yè)后,愿意上高小的,就都分配進狄村小學。
那時的狄村是近郊農村,周邊建有市建工局木材加工廠、狄村磚廠、太原磚廠、太原機器廠等。因而,狄村小學的學生是“工農聯盟”,農家子弟居多,如梁秉義、王殿義、閻挺(第3排左4)、常富(第4排右4)。但也有不少是工廠子弟,如張麗(前排席地而坐居中者)的爸爸是木材加工廠的干部,王慶蘭的爸爸是太原機器廠的廠醫(yī)。如同在我老家小學一樣,學生年齡也是懸殊。我們高小畢業(yè)時,年齡小的十一二歲,但大的就到了十七八歲。
正如《歌唱祖國》里唱的,“東方太陽,正在升起,人民共和國正在成長”,我們隨著國家的成長而成長,校園里一片生機盎然。班主任李培貞,1949年9月考入太原女師,1952年19歲畢業(yè)后就被分配到狄村小學。我們四年級時的算術語文都由李老師帶。她是新中國培養(yǎng)的第一批師范畢業(yè)生。教我們唱歌的老師曹新民(第2排左起第6人)則是1953年從太原一師畢業(yè)……他們的上崗給教學帶來了全新的理念。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老家小學學解算術四則應用題時,老師是填鴨式教學,學生腦子轉不過來,不得要領。李老師講解是啟發(fā)式,是“推理運算”,把一道題分解開來,一步一步,逐步推進,思路清晰,層次分明。還不時提問,與學生互動。教我們寫作文《我的理想》,引導我們?yōu)閷崿F美好理想奮斗。當年的操場在校門外西南圪塄下。做課間操時,李老師、曹老師等抬出腳踏風琴置于圪塄上的平臺,曹老師腳踏風琴,李老師手拿響鈴,段再興老師(第2排左起第5人)吹著竹笛,記不得還有哪位老師手持沙錘,合奏出悅耳動聽的廣播體操樂曲。學校里建有合唱隊,常常是下午放學后活動。不僅教中國歌曲,還教朝鮮民歌《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春天來了哩哩哩,多么美麗哩哩哩。祖國的天空飛著小鳥,唱吧,唱吧,飛吧,飛吧……”還教蘇聯歌曲:
“集體農莊有個擠奶的老媽媽,她的名字就叫瓦爾瓦拉。她有五個親生女兒五朵花……最可愛的小女兒年紀只有十七八……”
學校東不足百米遠有解放太原時被我軍炸毀的閻軍梅花碉,當我們參加少先隊隊日活動時,就把星星火炬的旗幟插在梅花碉中心母堡,然后唱由郭沫若作詞、馬思聰作曲的《中國少年先鋒隊隊歌》。我們宣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繼承革命先輩光榮傳統(tǒng),長大做社會主義的合格接班人。
老爸老媽關注著我們的成長。給我和弟妹們訂閱《中國少年報》和雜志《兒童時代》,引導我們面向更廣闊的世界。周末,老爸他們廠放映電影,我和弟弟成了一對小影迷??戳恕镀皆螕絷牎?,我和街上同齡小朋友玩耍,你扮日本鬼子松井,我演游擊隊長李向陽?!稉洳粶绲幕鹧妗穭偪赐?,就很快學會了唱《游擊隊歌》。隔個半月二十天,我和弟弟會拿著老爸廠里發(fā)的洗澡票,先是由廠里的通信員李國政叔叔領著到市里五一路上的新華池澡塘洗澡。后來記著路了,兄弟倆就相跟著自己去。從就近的二營盤站到五一廣場,公共汽車票為每票4分錢,來回8分錢。老爸每次給我倆每人一角,剩下2分錢讓買根冰棍吃??晌液偷艿苌岵坏?,每次都是步行,每次都不會買冰棍吃,把錢攢下到新華書店買小人書看。
初小畢業(yè)證書
我人生第一張學歷證明——初小畢業(yè)證的簽發(fā)時間為“一九五六年七月十二日”,早于拍全班畢業(yè)留念合影兩天。畢業(yè)證書底寬31厘米,高42厘米,正面彩色。藍色花框。上面居中是兩面迎風招展的紅旗,紅旗中間是毛主席的金色頭像?;騼壬戏綑M排四個黑色大字:“畢業(yè)證書”,其下方橫排頂格分四行為:“學生劉大壽系山西省平遙縣人現年十一歲在本校四年級修業(yè)期滿成績及格準于畢業(yè)此證?!逼湎路揭恍校吧w“太原市小店區(qū)狄村小學”紅色公章,后為“校長王子重”簽字印章?!靶iL”字黑色,“王子重”字藍色。再下方就是簽發(fā)日期:“一九五六年七月十二日”,簽發(fā)時間上加蓋“太原市小店區(qū)人民委員會”紅色公章。藍色花框外,畢業(yè)證書底部騎縫部分是:“狄字第肆號”,同時加蓋“太原市小店區(qū)人民委員會”紅色公章。畢業(yè)證背面是“畢業(yè)成績表”。1952年4月,由中央教育部報經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核準公布的《小學暫行規(guī)程(草案)》第二十三條是:小學兒童畢業(yè)成績的考查,應逐步采用五級制記分法(以得三分為及格);各地方在未采用前暫用百分計分法。我們學校用的是五分制計分法。我的“各科學業(yè)成績”是:語文4分,算術4分,體育5分,唱歌4分,圖畫4分,操行5分。
全家福
僅僅讀完了小學四年級,這在今天不值得一提。但在當年,一個人有了初小畢業(yè)文化程度,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要頒發(fā)畢業(yè)證書,畢業(yè)證書上要兩處加蓋縣級“人民委員會”,即縣級人民政府的公章。還要隆重拍攝“畢業(yè)留念”照,這可以比作是一場盛典。學校教導處門前,上方掛起“畢業(yè)典禮”的橫幅,居中是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的畫像,畫像兩側各有一面五星紅旗簇擁。參加拍照活動的不僅是剛剛畢業(yè)的同學,更有從學校校長到老師“傾巢而出”。我們班這張畢業(yè)留念上,有同學37人,老師14人,其中,校長王子重親自參加,連管學校事務的卜瑞云(第2排右起第五)老師也不能缺席。他們有著園丁精心培育出桃李一般的責任感與自豪感。新中國成立之時,全國有80%以上的人口不識字,是睜眼瞎。毛澤東主席曾說:“從80%的人口中掃除文盲,是新中國的一項重要工作?!毙轮袊闪⒑?,用極大的努力掃除文盲。正是在我畢業(yè)的這一年的3月29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布《關于掃除文盲的決定》,要求各地從1956年開始,在五年或者七年內基本上掃除文盲。各地紛紛開辦工農干部業(yè)余文化補習學校,我的父輩們利用我們的教室早早起來上文化課就是落實這個《決定》的得力舉措。也許是為了紀念我初小畢業(yè),那年夏天,老爸請照相館師傅上門拍了我們家第一張全家福。照片上,老爸、老媽、弟弟、大妹、二妹、尤其是我,個個笑逐顏開。
我們家在狄村正街居住到1957年夏,后遷移狄村所轄柳罐溝市建一公司家屬宿舍,直至1984年搬出。我們家在狄村居住長達29年,我早把狄村當作了第二故鄉(xiāng)。
雨露滋潤禾苗壯,狄村滋養(yǎng)了我。我忘不了當年紅領巾迎著太陽成長的生氣勃勃的美好幸福的少年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