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在美國是低收入職業(yè)？

文｜李 麗

在所有有學問的職業(yè)中，搞文學的是收入最低的?！獝鄣氯A·埃格爾斯頓博士(Dr.Edward Eggleston)，1890 年。

從美國作家珍·弗里德曼和莎拉·尼古拉斯分別了解到的一些作者的收入來看，大多數(shù)人靠他們的作品無法維持生活，寫作類型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作者的潛在收入，和大出版社合作收入更理想。除了名家大腕，少數(shù)能夠全職寫作的，往往是寫作言情小說和兒童圖書的女作家。

一位寫作兒童讀物、史詩奇幻小說和短篇科幻小說的全職作家尼古拉斯·C·羅西，早在2020 年1 月曾在美國版知乎——果殼問答網(wǎng)站（Quora）上，就有人提出的“有百分之多少的小說家能掙到足夠生活的錢？”這一問題進行了回答。

他說，大多數(shù)人認為寫作是一個典型的低收入職業(yè)，具體是怎樣的低收入，則存在一些爭論。2018 年美國作家協(xié)會發(fā)布的一份作者收入調(diào)查在標題中用了“危機”來形容。然而這份調(diào)查中，有大量的受訪者提到他們從寫作中獲得的收入很少或根本沒有收入。一旦過濾掉這部分人的回答，則調(diào)查數(shù)字會顯得相當不同。剔除那些收入為零的人，剩下的全職寫作者的中位數(shù)收入是一年20857 美元。63%的作者在2017 年獲得了圖書相關的收入，平均總收入為43247 美元（這再一次呈現(xiàn)出與作家協(xié)會發(fā)布的報告標題中標注的6080 美元所截然不同的局面）。并且，有近43%的全職作者年收入超過5萬美元。

不過，尼古拉斯·C·羅西強調(diào)，全職作家通常是指那些已經(jīng)從事寫作很多年的作家。如果有人問一個新手能不能掙到這么多錢，他的回答是，大概率不可能。

大多數(shù)作者單靠寫書無法生活

今年5 月，美國《出版商周刊》的專欄作家，擁有20 年出版業(yè)經(jīng)驗的珍·弗里德曼的一本書《成為作家的生意經(jīng)》(The Business of Being a Writer)，在美國引發(fā)了新一波關于作者收入，關于當一名全職作家是不是一個好選擇的討論。

珍·弗里德曼說，她經(jīng)常在創(chuàng)意寫作圈的作家、教師、學生、編輯和出版商參加的行業(yè)展會上聽到有人說，多希望有人能在他們欠債幾十萬好不容易讀了個藝術碩士學位之前，預先告訴他們，寫作根本賺不了幾個錢，甚至連最低工資標準都達不到。所以，珍說她很高興能揭開作者收入的神秘面紗。她說：“在一個忌諱談錢或者羞于談錢的行業(yè)中（很少有人愿意承認他們掙得少或者他們的收入究竟是多少），我們的心態(tài)越開放，我們才能越習以為常地既談論藝術又談論商業(yè)，更多的人才能做出最佳的職業(yè)選擇?！?/p>

同時，珍指出，在衡量作者收入時，傳統(tǒng)出版與自助出版幾乎沒有共同點。作者的寫作類型/類別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他的潛在收入。同時跟作者在市場上有多少作品有關，無論以何種方式出版，更多的書就意味著更多的收入潛力。

對于一些作家協(xié)會團體定期對會員收入情況進行調(diào)查，珍認為部分原因是他們?yōu)榱颂鏁T爭取利益，需要向相關立法者施壓，他們需要一些證據(jù)來顯示：“快看哪，作家們正在受苦，他們掙的比以前少了，改變迫在眉睫！”

不過，珍承認，大多數(shù)的作家單靠寫書是無法生活的。

珍也分享了自己的寫書收入，說她的書既有通過出版社以傳統(tǒng)方式出版的，也有以自助出版方式推出的，但賣書的收入只占她收入的很小一部分——不到5%。

珍的大部分收入來自于教學和主持在線課程，以及銷售付費訂閱的出版業(yè)時事通訊《The Hot Sheet》。她也提供一些服務和咨詢，但她一直把這些工作集中在與寫作和出版相關的方面。她說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從寫作和出版活動中賺得更多了。這是大多數(shù)人的工作方式。一開始你賺不到那么多，但你會堅持下去。如果你能夠比其他因受挫和幻滅而放棄游戲的人在游戲中停留更長的時間，你便有可能看到結果。

你掙多少和你能為自己設想或建立的商業(yè)模式有關，以及這個模式對你來說是否長期可持續(xù)。所謂可持續(xù)，珍說指的是享受自己的工作，而不是每天早上醒來都會后悔。

另一位寫作青少年小說和言情小說的作家莎拉·尼古拉斯，也就美國作家的收入情況，在今年5 月采訪了一些不同類型作品的業(yè)余寫作者和全職作家。作者出一本書能賺多少錢？她的答案是：視情況而定。許多讀者認為每個出書的作者都很富有，但事實并非如此。她說，斯蒂芬·金可能很有錢，但他是一個特例，大多數(shù)寫書人靠他們的作品甚至不能維持生活。

莎拉·尼古拉斯通過訪談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全職寫作的作者，如果沒有他們的配偶或家庭成員的經(jīng)濟支持，是不可能全心寫作的。雖然莎拉沒有特意問過有關醫(yī)療保險的問題，但受訪者中的許多人都提到，配偶的公司為夫婦兩人提供了或有國家提供的(那些不在美國的人)醫(yī)療保險計劃，是他們能夠安心全職寫作的一個主要因素。如果他們必須自己支付健康保險，許多作者最少要靠寫作掙到他們原有固定工資的1.2 ～1.5 倍才能全職寫作?？紤]到他們每本書能賺多少錢，以及大多數(shù)作者需要一年或更長時間才能寫出并賣出一部書稿的事實，全職寫作對于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都是不可行的。

那么一個作者究竟能賺多少錢？人們經(jīng)常聽到一些令人艷羨的百萬美元的書稿交易，但這在行業(yè)中絕對是特例。對大多數(shù)的寫作者來說，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是“不夠”。

作者出一本書能掙多少錢

莎拉先解釋了在傳統(tǒng)出版業(yè)中，作者是怎樣獲得收入的。比較典型的，是當作者簽訂出版合同時，他們或他們的代理人與出版社就版稅的預付款進行協(xié)商。當新聞里說一本書“賣了”多少美元時，這個金額指的是預付款，而不是書稿的完整價格。預付款通常分三次支付：合同簽訂時，書稿被出版商接受時，書籍出版時。有些出版商可能會進一步分解這些付款過程。

一旦書出版，作者就會從每一本書的銷售中獲得一定比例的收入，這就是他們的“版稅”。然而，由于作者已經(jīng)預支了一部分版稅，他們基本上是在賺取已經(jīng)支付給他們的錢。直到版稅超過預付款的金額，他們才能再次獲得報酬，這可能需要從書出版之前的一段時間，一直到……嗯，也許永遠不會有超過預付款的那一天。一旦一本書的銷售收入達到了向作者預付的版稅金額，作者就開始獲得增量部分的版稅收入。如果一本書的銷售收入永遠沒能達到預付款的金額，作者也不需要把多收的預付款退還給出版商，除非作者違反或提前終止了出版合同。

這是對過程的一般性描述，實際情況會有各種差異。例如，一些作者將不會收到預付款，許多公版書的作者獲得固定數(shù)額的報酬，而不是版稅。所有這些都說明，一些傳統(tǒng)作家永遠不會獲得比他們最初收到的預付款更多的錢，同時也有一些作家可能會一直從圖書銷售中賺錢，直到他們?nèi)ナ?。有些作者如果在推廣、營銷和出版成本上花的錢比他們最終掙的錢還多，就會賠錢。

傳統(tǒng)的出版模式中，作者從紙質(zhì)書中獲得5%～20%的版稅，電子書的版稅通常為25%(雖然可能更少)，有聲書的版稅為10%～25%。亞馬遜對定價2.99 到9.99美元的自費出版的電子書作者支付70%的版稅，對其他定價的電子書的作者支付35%的版稅。

在傳統(tǒng)出版中，出版商管理出版流程，并支付與生產(chǎn)和發(fā)行圖書相關的所有成本，以及各種各樣的營銷費用，而自助出版的作者，則需要自己對流程和成本負責。

莎拉說她在講課時曾被問及作家掙多少錢，人們往往對她“視情況而定”的回答非常不滿意。她表示真的沒有辦法預測一本書能賺多少錢，為此她訪談了多位不同類型的作家，以此來呈現(xiàn)多種不同的意見。受訪對象包括采用自助出版和傳統(tǒng)出版模式的作者中收入低于出版成本的，可以輕松通過寫作謀生的，以及介于入不敷出和輕松賺錢之間的那些人。

言情小說和兒童圖書作者收入相對穩(wěn)定

莎拉說她采訪到的兩位收入最高的作家都是言情小說作家，但她們的故事非常不同。黑茲爾在美國五大大眾圖書出版社中的一家出版言情小說，到目前為止已經(jīng)出版了兩本書。她的第一單合同是兩本書，預付款共計5萬美元。其中第一本書入選了每月俱樂部精選，到2021年5 月初，該書已為黑茲爾在預付款之外額外賺了4.2 萬美元的版稅。她又簽了另外兩本書的出版合同，收到預付款7 萬美元，有丈夫的收入做支撐，她辭去了日常工作全職寫作。在過去的兩年里，她花費了大約1.1 萬美元來宣傳前兩本書，包括從2019 年開始四處旅行推廣圖書。黑茲爾的體會是，因為她丈夫的工作所提供的醫(yī)療保險包含了作為家屬的她，所以雖然她的寫作收入并不能完全取代她原來的工作收入，但也足夠他們生活。

另一位受訪人艾莉是一名自助出版言情小說的作家，出了50 多本書，每年的收入高達6 位數(shù)。她花費8000 美元用于每本書的編輯、封面設計和宣傳(不包括旅行推廣)。艾莉說：“我花了一年的時間來寫作，以確保我的收入是我以前工作的三倍，讓我覺得全職寫作很怡然自得。我的配偶沒有穩(wěn)定的收入，因為他是在讀研究生，我們有一年時間沒有上醫(yī)療保險，因為我用于自助出版的成本花銷太高了。做出全職寫作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們非常忐忑不安，但在當時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p>

蘇·蘭頓是一名自助出版歷史愛情小說的作者，自2013 年以來出版了超過6 部長篇小說和16 部中篇小說。根據(jù)產(chǎn)量的不同，她每年的收入在8000 到6.8 萬美元之間。她每年要花500 到4000 美元做圖書推廣，這還不包括封面設計。蘇·蘭頓說：“2015 年的某一時刻，我曾經(jīng)想也許我可以全職寫作，但由于我的丈夫因為傷殘不得不辭去工作，現(xiàn)在我成了養(yǎng)家的頂梁柱。我日常上班的工作現(xiàn)在是我們的主要收入來源(一年大約15 萬美元)，所以要考慮退休全職寫作的話，就必須提升圖書的銷量，以足夠彌補我上班的收入和相關福利?！?/p>

言情小說是大眾消費類圖書市場中最大的一部分，也是最受歡迎的電子書門類，所以有很多自助出版(或混合出版)的作者在這一領域謀生。當然，也有很多作者每本書的收入只有幾百美元。雪莉已經(jīng)和數(shù)字出版商合作出版了六本書，自己自助出版了兩本。她沒有收到任何一本書的預付款，迄今她所有的書總共賺了750 美元。她贏得了美國言情小說作家協(xié)會的獎項，并花費了超過5000 美元去簽售書、參加研討會和自助出版她的書。2019 年，她通過講課和演講掙了大約500 美元，但在疫情期間，這些工作顯著減少。

薩迪亞·法魯奇已經(jīng)出版了20 本書，包括兒童小說、成人小說和非小說類書籍。她的成人作品的版稅“非常低”，但她的兒童作品賣得很好。她的雅思敏系列（Yasmin series）16 本書，盡管預付款很少(2000 ～5000 美元)，但每年帶給她的總收入大約是3.5 萬～4.5 萬美元。她每年還能從到學校做演講的活動中賺到大約1.5 萬美元。2020 年，她出版了一本面向中年級孩子的小說，收到了6 萬美元的預付款。她寫書的收入夠她維持生活，但最近，在她丈夫成為家里的主要經(jīng)濟支柱后，她還是找了一份兼職工作。薩迪亞說：“我把我比較高的收入歸功于我的寫作速度，我一年能賣出好幾本面向不同年齡段兒童的書。”

奎因是一名為中年級年齡段兒童寫作的作家，她與美國五大大眾出版商中的一家簽訂了一個15 萬美元兩本書的出版合同，在第二本書發(fā)行前，她的第三部書稿又以6.5萬美元的價格售出。她并沒有在宣傳推廣上花太多錢，在書出版前幾個月，她辭掉了原來的兼職工作，但主要是出于照顧孩子的考慮。她說：“即使我不掙錢，我丈夫的收入也足夠我們生活，這減輕了我的一些壓力?！?/p>

科幻驚悚小說作者在大出版社出書掙更多

在青少年小說出版領域，泰勒有四本在小出版社出版的小說——沒有收到預付款，每個月能賺大約30 美元的版稅，還有三本在中型出版社出版的小說，每本有2500 美元的預付款。后三本書中的第一本在預付款之外還給泰勒帶來了大約300 美元的額外版稅。泰勒還表示，他約一半的出書收入來自于參加一些現(xiàn)場活動。

喬恩·蔡森是一個自助出版的作者，自2015 年起他出版了五本科學、科幻類的圖書。他說他來自圖書的收入幾乎為零，但“如果我能一直在公眾面前保持存在感，不斷有所產(chǎn)出，最終我將會找到我的粉絲團?！?/p>

自2007 年以來，著名科幻小說作家吉姆·C·海恩斯每年都會公布自己的收入報告。他從未登上暢銷書排行榜，但他最近的五本書都是他的出版商的暢銷書。2020 年，他收入31411 美元，其中包括從眾籌網(wǎng)站Kickstarter 上募集的13500 美元。2016 年，他還發(fā)布了一項針對近400 名作者收入的調(diào)查，調(diào)查結果顯示平均收入為114，124 美元，但中位數(shù)是1.7 萬美元，這意味著少數(shù)高收入的特例拉高了作者們的平均水平。

亞歷克斯是另一位小有名氣的科幻小說作家，他和一家大型出版商合作。他的第一個出版合同是兩本書1.5萬美元。結果第一本書額外掙到了4 萬多美元的版稅收入，第二本書的版稅收入超過2 萬美元。之后他又以3 萬美元的價格簽下了兩本書的合同。他在廣告宣傳上花了500 美元，還花了5000 美元旅行推廣他的圖書，但他承認“旅行推廣其實就是我的自我娛樂，而不是期待發(fā)揮多大功效，我喜歡和其他作家見面、一起玩?！彼F(xiàn)在退休了，有養(yǎng)老金和醫(yī)療保險，2020 年他還從寫書中掙到了大約6萬美元，并期待2021 年寫書收入達到6 位數(shù)。

僅次于言情小說的第二大小說市場是神秘/驚悚小說。萊莉是一位寫作暢銷神秘小說的作家，和一家大型出版社簽約出書。她們的第一筆交易是2.5 萬美元寫兩本書，但這些書后來贏得了主要的文學獎項，并賣出了25 萬冊。萊莉和她的出版商并沒有花太多的錢宣傳圖書，但是“花了很多的時間寫文章和宣傳材料來推廣這些書”。萊利目前的年收入約為15 萬美元。她說：“現(xiàn)在我是家里的主要經(jīng)濟支柱，盡管我們是通過我丈夫的單位上了大額的醫(yī)療保險。”

尼克體驗到了不同類別和體裁作品帶來的不同收入。2013 年，他在一家小出版社出版了一部短篇文學小說集，并在一家大型獨立出版社出版了一部長篇恐怖小說。第一部短篇文學小說除了1000 美元的預付款之外，沒再收到版稅，而第二部長篇讓他收到了3.5 萬美元的預付款，外加4000 美元的外國版權出售費。他有一份大學教授的本職工作來支付日常賬單，同時這也給他提供了在其他大學朗讀自己圖書或演講的機會，這些大學會對他每一次露面出席活動支付500 ～1000 美元。2020 年，他獲得了一項2.5 萬美元獎金的大獎，他還獲得過其他一些獎金在1000 美元左右的較小獎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