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縣望等級的劃分標準探析

齊子通

(中南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湖北武漢 430074)

關(guān)于宋代縣望等級制度，趙葆寓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較早進行了研究(1)趙葆寓：《關(guān)于宋代縣望等級的幾個問題》，《北京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87年第1期。，因其并未追溯考辨次赤、次畿縣的產(chǎn)生和與唐代的淵源，因而對《宋史·地理志》某些記載有所困惑。21世紀以來，諸如李昌憲、余蔚等在論述縣望等級問題時，對次赤、次畿縣討論也幾無涉及。(2)周振鶴主編，李昌憲著：《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宋西夏卷》，復(fù)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余蔚：《宋代的縣級政區(qū)和縣以下政區(qū)》，《歷史地理》第21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73—86頁。關(guān)于唐代縣望等級，周振鶴認為“赤縣、畿縣，望、緊”是按“政治地位”劃分的(3)周振鶴：《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13頁。；但在宋代縣望等級中，望縣、緊縣按照“政治地位”劃分的位置被次赤、次畿縣代替，轉(zhuǎn)而按“戶口”劃分。這一變化如何形成值得探討，換言之，次赤、次畿縣是認識唐宋縣望等級差異變遷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此外，盡管“戶口”標準是劃分唐宋縣望等級的另一重要原則，但“戶口”標準含義有所不同，唐代完全依據(jù)戶數(shù)，宋代則根據(jù)須納兩稅的“主戶”數(shù)，即宋代“戶數(shù)”中蘊含著對地方財政水準的考慮。這種變化產(chǎn)生于何時，如何生成，同樣值得探討。長期以來，學界一般認為宋代縣望等級制度繼承自唐代，而忽視了唐宋縣望等級差異細節(jié)，這是導致宋代縣望等級研究不夠充分的一個重要原因。

一、以“政治地位”劃分的縣望等級體系及其運作

探討宋代縣望等級制度之前，先對唐代縣望等級作簡要介紹。《通典》載：

大唐縣有赤、三府共有六縣。畿、八十二。望、七十八。緊、百一十一。上、四百四十六。中、二百九十六。下五百五十四。七等之差。京都所治為赤縣，京之旁邑為畿縣。其余則以戶口多少、資地美惡為差。(4)《通典》卷三三《職官十五·州郡下》，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919—920頁。

其中對赤縣的定義是“京都所治為赤縣”，對畿縣的解釋則為“京之旁邑為畿縣”。顯然，赤縣、畿縣之設(shè)皆與都城有關(guān)?！叭灿辛h”中，三府指京兆府、河南府、太原府，同時也是京師、東都、北都所在；六縣分別是長安、萬年、河南、洛陽、晉陽、太原，此六縣為赤縣。赤縣也稱為京縣，《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載：“長安、萬年、河南、洛陽、太原、晉陽六縣，謂之京縣。……京兆、河南、太原所管諸縣，謂之畿縣?！?5)《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920頁?！短茣份d：

武德令，戶五千已上為上縣，二千戶已上為中縣，一千戶已上為中下縣。至開元十八年三月七日，以六千戶已上為上縣，三千戶已上為中縣，不滿三千戶為中下縣，其赤、畿、望、緊等縣，不限戶數(shù)，并為上縣。去京五百里內(nèi)，并邊緣州縣，戶五千已上亦為上縣，二千已上為中縣，一千已上為中下縣。(6)《唐會要》卷七〇《量戶口定州縣等第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1457頁。

上縣、中縣、中下縣的等級按照戶口劃分標準確立，隨著戶口的增加，開元時期以戶口數(shù)額劃分縣等的標準明顯提高。開元二十八年(740)規(guī)定，“其赤畿望緊等縣，不限戶數(shù)，并為上縣”，表明赤縣、畿縣、望縣和緊縣具有特殊性。周振鶴稱之以“政治地位”劃分(7)周振鶴：《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第313頁。，實質(zhì)上相當于《通典》所謂“資地美惡”。

唐后期產(chǎn)生次赤、次畿縣，但二者的具體產(chǎn)生時間及性質(zhì)是長期困擾學界的一個問題。筆者梳理前賢研究成果，廣泛搜羅各種史料，綜合考察唐代皇帝詔書、敕文及唐人壁記等原始文獻，認為唐前期不存在次赤縣，次赤、次畿縣也并非最早出現(xiàn)于肅宗時期。肅宗至德宗時期，設(shè)置陪都、新府，屬縣仍為赤縣、畿縣，繼承了玄宗時期設(shè)都置府的規(guī)格模式。德宗貞元十五年(799)還沒有次赤、次畿縣之置，八府(即京兆府、河南府、太原府、鳳翔府、河中府、成都府、江陵府、興元府)屬縣仍為赤縣、畿縣。盡管鳳翔府等后五府在規(guī)格設(shè)置方面名義上“同京兆府”，但在實際政務(wù)運行中，地位卻遠遠低于京兆府。八府內(nèi)部諸多方面存在的“名”“實”矛盾，致使后五府難以長久維持其屬縣為赤縣、畿縣的“高位”，最終發(fā)生分化，變?yōu)榇纬?、次畿縣。這種轉(zhuǎn)變應(yīng)發(fā)生在元和年間，尤以元和初年可能性為大。(8)齊子通：《次赤、次畿縣的成立與唐宋府制變遷》，武漢大學中國三至九世紀研究所編：《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31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47—276頁。元和以后，唐代鳳翔府等后五府被稱為“次赤府”，屬縣為次赤、次畿縣。而“次府”概念最早出現(xiàn)在五代后唐時期，當時的“次府”是指鄴都興唐府與北京太原府，“次”于京兆、河南二京府。鄴都興唐府與北京大名府皆有都城之號，屬縣為赤縣、畿縣。北宋元豐時期的“次府”沒有都城之號，屬縣為次赤、次畿，即元豐“次府”有唐代“次赤府”之“實”和后唐“次府”之“名”。

次赤、次畿縣的產(chǎn)生，對唐宋縣望等級制度產(chǎn)生深遠影響?！段宕鷷份d：

周廣順三年十一月敕：“天下縣邑，素有等差，年代既深，增損之不一。其中有戶口雖眾，地望則卑，地望雖高，戶口至少，每至調(diào)集，不便銓衡。宜立成規(guī)，庶協(xié)公共。應(yīng)天下州府及縣，除赤縣、畿縣、次赤、次畿外，其余三千戶已上為望縣，二千戶已上為緊縣，一千戶已上為上縣，五百戶已上為中縣，不滿五百戶為中下縣。選人資敘合入下縣者，許入中下縣。宜令所司據(jù)今年天下縣戶口數(shù)，定望、緊、上、中、下次第聞奏。”(9)〔宋〕 王溥：《五代會要》卷二〇《量戶口定州縣等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325頁。另據(jù)《冊府元龜》記載，此次所定縣等數(shù)額：“望縣六十四，緊縣七十二，上縣一百二十四，中縣六十五，中下縣九十七?！眳⒁姟菜巍?王欽若等編：《冊府元龜》卷六三四《銓選部·條制第六》，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608頁。

五代時期的縣望等級劃分，面臨“戶口雖眾，地望則卑，地望雖高，戶口至少”的矛盾。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便于銓衡，遂重新劃分天下諸縣等級，其中明確將赤縣、畿縣、次赤、次畿縣單獨列出，地望高于其他諸縣。尤其是唐前期按“政治地位”劃分的望縣、緊縣，在五代后周時期已經(jīng)開始按“戶口”劃分，即三千戶以上為望縣，二千戶以上為緊縣，其下為上縣、中縣、中下縣。這一變化的根源在于次赤、次畿縣誕生之后，占據(jù)了原來望縣、緊縣的位置，對原有縣望等級體系產(chǎn)生了直接沖擊。望縣、緊縣最終被排擠到按照“戶口”劃分的縣的等級行列，從而構(gòu)成了新的縣望等級體系制度，并被宋代所繼承。

赤縣、畿縣、次赤、次畿按照“政治地位”劃分，望、緊、上、中、中下等縣的等級按照“戶口”數(shù)額劃分，二者共同構(gòu)成了宋代(特別是北宋)縣望等級體系。而縣望等級又是宋代銓選的主要依據(jù)，據(jù)《宋史·選舉志四》載：次赤令，一選；兩畿令，二選；次畿令、四赤簿、尉，三選；望縣令，四選；緊、上縣令、次赤、兩畿簿、尉，五選；中縣令、次畿簿、尉，六選；中下縣、下縣令、緊、望縣簿、尉，七選；上縣簿、尉，八選；中縣簿、尉，九選；中下縣、下縣簿、尉，十選。(10)《宋史》卷一五八《選舉志四》，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702—3703頁。據(jù)《宋史·職官志》與《宋史·禮儀志》，赤縣令與中央官員并列，或是這里沒有出現(xiàn)赤縣令的原因。從一選到十選，分別是次赤令至中下縣、下縣主簿、縣尉。顯然，按“政治地位”劃分的次赤、畿縣、次畿等縣級官員比按照“戶口”劃分縣等的縣屬官員在銓選上有很大優(yōu)勢。據(jù)范仲淹慶歷三年(1043)九月上書所載，唐代會昌年間河南府有一十九萬四千七百余戶，置二十縣。而慶歷年間河南府主客戶僅七萬五千九百余戶，其中，主戶五萬七百，客戶二萬五千二百，居然仍置一十九縣。鞏縣七百戶，偃師一千一百戶。(11)《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四三“仁宗慶歷三年九月乙丑”條，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442頁。鞏縣、偃師戶口雖少，但縣的等級為畿縣。由此可見，“政治地位”劃分標準無疑優(yōu)先于“戶口”劃分標準。赤縣、次赤、畿縣、次畿在宋代縣望等級體系中仍具有重要分量，這也是宋代縣望等級繼承唐制的一個顯例。但是，宋代的赤縣、次赤、畿縣、次畿與唐制也有所差異，它們還受到“戶口”標準的影響，例如，景德三年(1006)五月丙辰《東京赤畿知縣俸給詔》記載：

東京赤畿知縣，已令擇人，務(wù)在精審，其于俸給，宜示優(yōu)豐。自今兩赤縣，月支見錢二十五千，米麥共七斛。畿縣戶及七千以上，朝官錢二十二千，米麥六斛；京官錢二十千，米麥五斛。戶五千已上，朝官二十千，米麥五斛；京官錢十八千，米麥四斛。戶三千已上，朝官錢十八千，米麥四斛；京官錢十五千，米麥五斛。戶三千已下，止命京官錢十二千，米麥三斛，春冬并給本官衣。(12)《宋大詔令集》卷一七八《政事三十一·俸賜·東京赤畿知縣俸給詔》，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640—641頁。

東京開封府屬縣為赤縣、畿縣。其中，畿縣再度劃分了幾個等級，即戶七千以上、戶五千已上、戶三千已上、戶三千已下，其相應(yīng)等級的畿縣知縣所得米麥錢糧各有差。畿縣再度劃分等級明顯受到“戶口”標準的影響。但也不能認為畿縣按戶口劃分，因為也存在五千戶以下甚至三千戶以下的畿縣，按照建隆元年(960)戶口劃分縣望等級的標準，這樣的戶口數(shù)額只能劃為望縣、緊縣、上縣。所以，畿縣的劃分，“政治地位”標準仍發(fā)揮主體作用。次赤、次畿縣的劃分也是如此。例如，井陘縣屬真定府，由于北宋繼承了五代以來真定府規(guī)格及其屬縣等級，故其等級為次畿，這明顯照“政治地位”劃分。但井陘縣戶口較少(13)考《宋史》卷八六《地理志二》，真定府有九縣，崇寧主客戶共九萬二千三百五十三，平均每縣主客戶一萬左右，主戶當有幾千。而崇寧戶口屬于北宋戶口峰值，那么，北宋前期，井陘縣主戶數(shù)額處于千戶的水平是可信的。參見《宋史》卷八六《地理志二》，第2126頁。，沈濤根據(jù)仁宗初年《敕賜慶成院額記》中人物官職，推測當時井陘縣雖系次畿，大約以戶不滿千，故而未置縣尉，以縣主簿兼之。(14)〔清〕 沈濤：《常山貞石志》卷一一《敕賜慶成院額記》，光緒靈溪精舍翻雕版，第177頁。顯然戶口因素也有一定影響。

“政治地位”劃分，與更高一級行政區(qū)密切相關(guān)，上一級政區(qū)的地位往往直接影響其屬縣等級，唐代的赤縣、次赤、畿縣、次畿受上一級政區(qū)的影響尤為明顯。唐德宗《改梁州為興元府詔》明確指出“王者所至，四方會同，崇號設(shè)都”的功能(15)《唐大詔令集》卷九九《建易州縣·改梁州為興元府詔》，商務(wù)印書館1959年版，第499頁。此詔乃陸贄所作，參見陸贄撰，王素點校：《陸贄集·上》，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26—128頁。，故而屬縣為赤縣、畿縣。八府分化后，后五府屬縣為次赤、次畿。五代時期設(shè)都置府，其屬縣仍是赤縣、畿縣。去都城之號以后，屬縣則為次赤、次畿。(16)齊子通：《五代都城設(shè)置與府縣等級升降考》，武漢大學中國三至九世紀研究所編：《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38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185—196頁。北宋前期仍然承襲這一原則。例如，對于南京應(yīng)天府，論者多舉《元豐九域志》，認為其屬縣為赤縣、畿縣。其實，應(yīng)天府屬縣經(jīng)歷了一個很大的變化過程，升為南京之前，其屬縣為次赤、次畿。景德三年二月甲申，宋真宗升宋州為應(yīng)天府?！渡沃轂閼?yīng)天府詔》記載：

睢陽奧區(qū)，平臺舊壤，兩漢之盛，并建于戚藩。五代以還，薦升于節(jié)制。地望雄于征鎮(zhèn)，疆理接于神州。實都畿近輔之邦，乃帝業(yè)肇基之地。恭惟圣祖，誕啟鴻圖。爰于歷試之初，兼領(lǐng)元戎之寄。謳歌所集，符命薦臻。殆茲累朝，俯同列郡。式昭茂烈，宜錫崇名。用彰神武之功，具表興王之盛。宋州宜升為應(yīng)天府，宋城縣為次赤，寧陵、楚邱、柘城、下邑、谷熟、虞城等縣并為次畿。(17)《宋大詔令集》卷一五九《政事十二·建易州縣·升宋州為應(yīng)天府詔》，第599—600頁。

詔書首先稱贊了宋州地望，以及都畿近輔的特殊位置，繼而指出宋州乃帝業(yè)肇基之地，故而宜錫崇名，以彰顯神武之功，具表興王之盛。事實上，宋州在趙匡胤奪取政權(quán)的過程中，并未發(fā)揮實質(zhì)性的作用，只因模仿漢唐，建國號需要，勉強與宋州構(gòu)建關(guān)聯(lián)。宋太祖、太宗并未對宋州有著興王之地的歸屬感，這與唐帝之于太原有著本質(zhì)差異。真宗升宋州為應(yīng)天府乃是刻意地進行龍興塑造。通過這種方式，不僅彰顯宋太祖創(chuàng)業(yè)，更有助于凸顯真宗對祖宗之業(yè)的繼承，強化趙宋政權(quán)的神圣性以及真宗個人的權(quán)威。宋州升應(yīng)天府后，其屬縣的等級分別升為次赤、次畿縣。大中祥符七年(1014)，在宋真宗天書造神運動的背景下，應(yīng)天府升為南京，屬縣等級由次赤、次畿升為赤縣、畿縣。就縣望等級制度而言，這與五代時期的都城設(shè)置與府縣升降規(guī)律是一致的，屬縣等級也都按照“政治地位”劃分。

成書于北宋中期的《元豐九域志》所列四京與十次府，屬縣等級皆按照“政治地位”劃分。四京(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南京應(yīng)天府)屬縣皆為赤縣、畿縣。所謂次府，即“次”于四京府的其他諸府。在唐代就已升府的京兆、太原、鳳翔、河中、成都、江陵、興元7府，元豐年間皆為次府，附郭縣均為次赤，其他各縣皆為次畿。(18)〔宋〕 王存撰，王文楚、魏嵩山點校：《元豐九域志》卷三《陜西路》、卷四《河東路》、卷六《荊湖路》、卷七《成都府路》、卷八《利州路》，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03—106、121—122、161—162、266—267、307—308、353—354頁。京兆府地位下降，與唐宋都城東移有關(guān)。后周廣順元年(951)，降京兆府同五府，長安、萬年二縣降為次赤縣(19)〔宋〕 王溥：《五代會要》卷一九《京兆府》，第309頁。，宋承襲之。鳳翔、河中、興元、成都、江陵諸府及屬縣等級則完整繼承唐代規(guī)格，到北宋末期仍是如此。此后升府的真定、潁昌、江寧3府，元豐時期也為次府，附郭縣均為次赤，其他各縣皆為次畿。(20)〔宋〕 王存撰，王文楚、魏嵩山點校：《元豐九域志》卷一《京西路》、卷二《河東路》、卷六《江南路》，第30—31、76—77、239—240頁。

元豐時期，四京府屬縣等級為赤縣、畿縣，京兆、太原、鳳翔、河中、成都、江陵、興元、真定、潁昌、江寧10次府屬縣等級是次赤、次畿，結(jié)構(gòu)非常工整，也可以理解為縣望等級嚴格按照“政治地位”標準劃分，與“望、緊、上、中縣、中下縣”等縣望等級按照“戶口”劃分形成鮮明對比。余蔚認為宋代次府只是地位稍高于州，并無其他特別意義。(21)余蔚：《宋代地方行政制度研究》，復(fù)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3年，第31頁。但若從考察宋代縣望等級的視角而言，仍有很大意義。元豐次府屬縣為次赤、次畿。載于《元豐九域志》的諸州縣望等級最高者僅為望縣，甚至還有緊縣、上縣、中縣。例如，如濮州治所為鄄城縣，縣的等級為望縣(22)〔宋〕 王存撰，王文楚、魏嵩山點校：《元豐九域志》卷一《京東路》，第22頁。；襄州治所為襄陽縣，縣的等級為緊縣(23)〔宋〕 王存撰，王文楚、魏嵩山點校：《元豐九域志》卷一《京西路》，第23頁。；霸州治所為文安縣，縣的等級為上縣(24)〔宋〕 王存撰，王文楚、魏嵩山點校：《元豐九域志》卷二《河北路》，第70頁。。大多數(shù)情況下，州治所在縣是該州等級最高的縣，但也有一些例外。例如，滑州治所為白馬縣，縣的等級僅是中縣，其他兩個屬縣分別為望縣、緊縣(25)〔宋〕 王存撰，王文楚、魏嵩山點校：《元豐九域志》卷一《京西路》，第32頁。，皆高于白馬縣的等級；汝州有五縣，治所為梁縣，縣的等級僅為中縣，同屬汝州的襄城縣、葉縣的等級分別是緊縣、上縣(26)〔宋〕 王存撰，王文楚、魏嵩山點校：《元豐九域志》卷一《京西路》，第37頁。，等級皆高于梁縣。

總而言之，京畿之外的元豐次府與諸州屬縣等級分別按照“政治地位”和“戶口”劃分，彼此相對獨立。隨著時間推移，府、州政區(qū)屬縣等級“涇渭分明”的劃分格局被打破，北宋末期次府屬縣并非都是次縣、畿縣，也出現(xiàn)了中縣、上縣。

《宋史·地理志》所載太原府屬9縣(陽曲、太谷、榆次、壽陽、盂、交城、文水、祁、清源)名稱及等級，與《元豐九域志》《輿地廣記》記載完全相同。由于《宋史》成書較晚，徽宗政和五年(1115)新添置的平晉縣得以記為中縣。(27)《宋史》卷八六《地理二》，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2131頁。類似的，潁昌府6縣(長社、郾城、陽翟、長葛、臨潁、舞陽)名稱及等級，也與《元豐九域志》記載完全相同?；兆诔鐚幩哪?1105)，又增加一個郟縣為中縣，由于《輿地廣記》成書稍后，故將此事收錄其中。(28)〔宋〕 歐陽忞撰，李勇先、王小紅校注：《輿地廣記》卷九《京西北路》，四川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98—201頁。以上太原府、潁昌府兩例表明，徽宗時期增添中縣，意味著打破了元豐次府屬縣為次赤、次畿的級別規(guī)格，降低了屬縣等級，屬縣等級既按“政治地位”劃分，又按“戶口”劃分。

徽宗時期所升次府屬縣等級更低。中山府和信德府都是徽宗時期所升次府，但其屬縣中已經(jīng)沒有次赤、次畿，而是基本維持在中縣、上縣的水平。(29)〔宋〕 歐陽忞撰，李勇先、王小紅校注：《輿地廣記》卷一一《河北西路》，第287—290頁；《宋史》卷八六《地理志二》，第2127頁。不難發(fā)現(xiàn)，隨著北宋末年次府增多，次府地位貶值，其屬縣的等級不斷下降，由原來按照“政治地位”劃分，轉(zhuǎn)變?yōu)榘凑铡皯艨凇眲澐帧．斎?，這里的屬縣等級不斷下降，乃是相對于原來次府屬縣為次赤、次畿而言。

二、從“戶”到“主戶”：因戶劃等縣望等級體系及其運作

除了“政治地位”標準外，“戶口”標準也是劃分唐宋縣望等級的重要原則，但是唐宋“戶口”標準的內(nèi)涵發(fā)生了重大變化?！端螘嫺濉份d：

(乾德二年)[建隆元年]十月六日，吏部格式司言：“準周廣順三年十月敕，應(yīng)天下縣，除赤、次赤、畿、次畿外，其余三千戶以上為望，二千戶以上為緊，一千戶以上為上，五百戶以上為中，不滿五百戶為中下。據(jù)今年諸道州府申送到文帳點檢。元降命敕戶口不等，及淮南、秦、鳳、階、文、瀛、莫、雄、霸等州未曾升降地望。今欲據(jù)諸州見管主戶重升降地望，取四千戶已上為望，三千戶以上為緊，二千戶已上為上，一千戶已上為中，不滿千戶為中下。自今仍欲三年一度，別取諸道見管戶口升降?！痹t從之。(30)〔清〕 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方域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9419頁。《宋會要輯稿》原作“乾德二年”，點校者據(jù)《宋會要輯稿·職官》及《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建隆元年十月壬申”條改為建隆元年。筆者認同這一?？?，《三山志》卷一〇《版籍類一》也記載為“吏部格式建隆元年敕”。

淮南及秦、鳳、階、文(31)按：這里的“文”，疑當作“乂”。因為秦、鳳、階、乂四州毗鄰，地處甘肅、陜西交界，是后周的西部邊陲，瀛、莫、雄、霸則是后周北部邊疆。若作“文州”，則難以解釋。、瀛、莫、雄、霸等州是廣順三年(953)后后周新奪取的土地，故曰“未曾升降地望”。這段史料揭示了幾個問題。第一，赤、次赤、畿、次畿具有特殊性，按照“政治地位”劃分。后周廣順三年規(guī)定望縣、緊縣按照“戶口”劃分的原則被宋代繼承，但縣望等級戶數(shù)有所提升。北宋建隆元年較之周廣順三年戶口有所增加，故而縣望等級對“戶口”的要求也有所提升。第二，望、緊、上、中、中下縣的等級盡管是按照“戶”劃分，但這里的“戶”指須納兩稅的“主戶”。這段史料所提到的“據(jù)諸州見管主戶重升降地望”，與唐代完全依據(jù)戶數(shù)相比，是一個重大變化。這種變化如何產(chǎn)生？第三，望、緊、上、中、中下縣的戶口是“三年一度”，《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對此記為“三年一責戶口之籍”(32)《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建隆元年十月壬申”條，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26頁。，即根據(jù)戶口的升降重新劃分等級，體現(xiàn)了縣望等級的動態(tài)變化。但是，這種動態(tài)變化在實踐層面有何操作？

主戶與客戶的含義在唐宋兩代有所不同：在唐代主要是指土著與僑寓，在宋代則主要區(qū)別于有無田地等重要生產(chǎn)資料。不少史料表明，五代十國時期，南、北方的主、客戶籍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區(qū)分，后被北宋所繼承。(33)王曾瑜：《宋朝的階級結(jié)構(gòu)》，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2—13頁。目前雖沒有史料直接證明五代時期縣等級劃分是否以“主戶”為準，但是后周時期地方州縣官員的料錢米麥開始與“主戶”直接掛鉤，透露出后周地方州縣戶口側(cè)重“主戶”的傾向，并直接影響了北宋。《冊府元龜》載：

(顯德)五年十二月，中書奏：諸道州府縣官及軍事判官一例，逐月各據(jù)逐處主戶等第，依下項例，別定料錢及米麥等取。顯德六年三月一日后起支其俸戶并停廢。一萬戶已上縣，縣令逐月料錢二十貫，米麥共五石，主簿料錢一十二貫，米麥共三石。七千戶已上縣，縣令每月料錢一十八貫，米麥共五石，主簿料錢一十貫，米麥共三石。五千戶已上縣，縣令逐月料錢一十五貫，米麥共四石，主簿料錢八貫，米麥共三石，三千戶已上縣，縣令逐月料錢一十二貫，米麥共四石，主簿料錢七貫，文米麥共二石。不滿三千戶縣，縣令逐月料錢一十貫，米麥共三石，主簿料錢六貫，米麥共二石。(34)〔宋〕 王欽若等編：《冊府元龜》卷五〇八《邦計部·俸祿第四》，第6100—6101頁。

根據(jù)顯德五年(958)十二月中書省所奏，自顯德六年(959)三月一日以后，地方縣令、主簿的料錢數(shù)額依據(jù)縣所轄“主戶”數(shù)量而各有差，縣所轄“主戶”越多，縣令、主簿所得料錢米麥越多。上述規(guī)制雖然要求在顯德六年三月一日以后執(zhí)行，但顯德七年后周即為北宋所取代。那么，這一政策在北宋是否實施呢？《宋史》載：

諸路州軍萬戶已上縣令，二十千；簿，尉，十二千。七千戶已上令，十八千；簿，尉，十千。五千戶已上令，十五千；薄，尉，八千。三千戶已上令，十二千；簿，尉，七千。不滿三千戶令，十千；簿，尉，六千。(35)《宋史》卷一七一《職官十一·奉祿制上》，第4108—4109頁。

需要指出，開封、河南兩京屬縣官員料錢數(shù)額單獨開列，如四赤縣縣令料錢是三十千，遠高于“諸路州軍”諸縣。“諸路州軍”諸縣令、主簿、縣尉每月料錢根據(jù)縣所轄主戶多寡而定。張方平謂“臣州管內(nèi)戶籍，有升降帳，有桑功帳，并歲上于戶部。升降帳所管主戶，二萬二千三百有余，此蓋官吏受俸約此戶口數(shù)也”(36)《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一“仁宗慶歷元年二月戊戌”條，第3105頁。，明確了“主戶”與官吏受俸的關(guān)系。為便于觀察，根據(jù)上述所引用史料，將后周與北宋諸縣主戶多寡與縣令、主簿、縣尉每月料錢的關(guān)系，以表1示之：

表1 后周、北宋縣轄主戶數(shù)與縣令、主簿、縣尉料錢、米麥統(tǒng)計表

續(xù)表

對比可見，北宋完全繼承了后周的制度，縣所轄“主戶”數(shù)及相應(yīng)的縣令、主簿的料錢數(shù)額完全一致，這或許有助于解釋為什么北宋以“主戶”多寡劃分縣的等級。雖然不能將“主戶”多寡確定縣令料錢數(shù)額等同于“主戶”多寡確定縣的等級，兩者本質(zhì)上是兩回事，但它們顯然密切關(guān)聯(lián)。筆者推測，北宋建隆元年以“主戶”多寡確定望、緊、上、中、中下縣等級的原則，很可能受到后周末年以“主戶”多寡確定縣令料錢數(shù)額的影響。

“主戶”的增加，不僅與縣官員的料錢掛鉤，也有助于提升縣等，而縣的等級提升又有利于官員銓選，這就構(gòu)成了地方縣級官員提升主戶數(shù)額的動力，乃至出現(xiàn)虛增“主戶”的現(xiàn)象?！端问贰酚涊d：

(大中祥符)二年，頒《幕職州縣官招徠戶口旌賞條制》。舊制，縣吏能招增戶口者，縣即升等，乃加其俸；至有析客戶為主戶者，雖登于籍，而賦稅無所增。四年，詔禁之。(37)《宋史》卷一七四《食貨志二》，第4205頁。

對此，《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也有同樣記載。在現(xiàn)實利益驅(qū)動下，縣級官員虛增主戶，即“析客戶為主戶”，主戶數(shù)雖有增加，實際賦稅卻并不增長，這引起了朝廷注意，禁止客戶入主戶籍?！端螘嫺濉份d：“(大中祥符)四年正月四日詔：諸州縣自今招徠戶口及創(chuàng)居入中開墾荒田者,許依格式申入戶籍,無得以客戶增數(shù)。”(38)〔清〕 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食貨六九之戶口，第8094頁?！翱h吏能招增戶口者，縣即升等”也反映了建隆元年“三年一責戶口之籍”的規(guī)定。這表明北宋前期動態(tài)劃分縣等級的政策得到了執(zhí)行。《三山志》亦載：

大中祥符二年，升降數(shù)目：閩縣，八千三百五十二戶。侯官，七千五百二十九戶。懷安，七千七百九十三戶。福清，八千四百七十六戶。古田，六千八百五十戶。連江，五千二百二十戶。以上系望縣。長溪，三千八百四十戶。永福，三千六十七戶。長樂，三千六百三十五戶。以上系緊縣。閩清，一千八百三十一戶。羅源，一千四百七十一戶。寧德，一千四百六十戶。以上系中縣。景祐四年，重行升降等第地望。閩縣，八千三百五十二戶。侯官，七千六百四十六戶。懷安，七千七百九十三戶。古田，六千九百二十二戶。連江，五千二百二十二戶。福清，八千四百七十六戶。以上原是望縣，不改升降，依舊為望縣。永福，三百六十七戶。長樂，三千六百三十戶。長溪，三千八百四十戶。原是緊縣，不該升降，依舊為緊縣。閩清，一千八百二十一戶。羅源，一千四百七十一戶。寧德，一千四百六十戶。以上是中縣，不該升降，依舊為中縣。(39)〔宋〕 梁克家纂，福州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整理：《三山志》卷一〇《版籍類一》，海風出版社2000年版，第126頁。按：“永?！睉魯?shù)，整理本為“三千六百七戶”，明崇禎刊本為“三千六十七戶”，此處按明崇禎刊本。

這段史料記載了大中祥符二年(1009)福州所轄12縣(閩縣、侯官、懷安、福清、古田、連江、長溪、永福、長樂、閩清、羅源、寧德)的“主戶”數(shù)額及縣等，繼而又指出景祐四年(1037)重行升降等第地望，依據(jù)標準是“主戶”數(shù)額。從大中祥符二年到景祐四年這段時間，12縣“主戶”數(shù)額增長非常緩慢，基本保持平穩(wěn)，縣的等級也依舊如故。盡管如此，這段史料卻是反映地方縣的等級依據(jù)“主戶”升降而調(diào)整運作的詳細個案。到南宋時期，這些縣的主戶數(shù)額大多超過一萬，福清縣主戶甚至多達三萬七千多戶。(40)〔宋〕 梁克家撰，福州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整理：《三山志》卷一〇《版籍類一》，第125頁。

法久生弊，至北宋后期，動態(tài)劃分縣等級的規(guī)定并沒有被嚴格執(zhí)行，乃至出現(xiàn)了嚴重脫離實際的現(xiàn)象?！端螘嫺濉し接蚱摺酚涊d：

政和元年七月二十六日，詳定九域圖志何志同奏：“地理志有赤，有畿，有望，有緊，又上、中、下之等，其法自唐始。后周因之，以三千戶以上為望，二千戶以上為緊，千戶以上為上，五百戶以上為中，不滿五百戶為下，亦各一時之制也。建隆初，從有司所請，遞增千戶，不滿千戶為下，仍三年視諸道戶口為之升降。逮今百五十余年，其數(shù)(陪)[倍]于前矣，而縣之第名仍舊。若齊州歷城戶九千七百，今為緊；臨邑萬七千戶，乃為中；杭州臨安戶萬二千，今為望；鹽官戶二萬四千，乃為上。乞命有司參酌舊制，量戶口多寡之數(shù)，以為諸縣升降之法，使縣之第名常與戶版相應(yīng)?！睆闹?41)〔清〕 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方域七，第9421頁。

這表明在實際的政治運行中，縣的等級并沒有嚴格按照戶口的動態(tài)變化而調(diào)整。文本還舉例：齊州歷城縣戶九千七百，今為緊縣；臨邑縣戶一萬七千，乃為中縣；臨安縣戶萬二千，今為望縣；鹽官縣戶二萬四千，為上縣?？h的等級與戶版嚴重脫節(jié)的現(xiàn)象某種程度上透露出宋代政治運行因循守舊的一面。按何志同所說，齊州歷城縣九千七百戶、臨邑縣萬七千戶，而齊州有五縣，其戶總額不可能超過十萬。《宋史·地理志》記載，齊州(政和六年升濟南府)崇寧戶一十三萬三千三百二十一，顯然，何志同所說的歷城、臨邑縣戶是指主戶，而《宋史·地理志》所載崇寧戶是指主、客戶總額。盡管他建議重新按照戶口劃分縣的等級得到批準，但執(zhí)行結(jié)果卻大為不同。據(jù)《宋史·地理志一》記載，“歷城，緊?！R邑，中?！驮辏秊橥?42)《宋史》卷八五《地理志一》，第2108頁。，齊州附郭縣歷城依舊是緊縣，臨邑卻由中縣升為望縣，上升三個等級。所以，盡管何志同建議只得到部分執(zhí)行。此次縣的等級調(diào)整過程中，鹽官縣盡管戶多達二萬四千，但縣的等級沒變，仍為上縣，直到南宋紹興年間，因隸屬臨安府，縣的等級才直接升為畿縣。(43)《宋史》卷八八《地理志四》，第2174頁。

政和五年，在何志同奏議的基礎(chǔ)上，又出現(xiàn)了一次縣等級調(diào)整?！端螘嫺濉し接蚱摺酚涊d：

五年四月四日，戶部員外郎沈麟奏：“承詳定九域圖志所申，取到天下戶口，付戶部參酌升降。送圖志所看詳，契勘本所申請，稱自唐始至后周，縣以三千戶以上為望，二千戶以上為緊，一千戶以上為上，五百戶以上為中，不滿五百為中下。國初增四千戶以上為望，三千戶以上為緊，二千戶以上為上，一千戶以上為中，不滿一千戶為中下。今來取索到提刑司審括到戶數(shù)比舊已增數(shù)倍，難以依舊志編類，欲乞元系赤、畿、次赤、次畿依舊外，今以下項戶數(shù)為則編類，所貴遵執(zhí)成書。一萬以上為望，七千戶以上為緊，五千戶以上為上，三千戶以上為中，不滿三千戶為中下，一千五百戶以下為下?！睆闹?。(44)〔清〕 徐松輯，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方域七，第9421—9422頁。

沈麟所奏是針對何志同所舉問題提出的進一步處理方案。盡管何志同認識到縣的等級與戶口數(shù)額嚴重脫節(jié)，但積弊已久，在實際操作中涉及面廣，工作量大，困難重重，故而只有部分縣的等級有所調(diào)整。北宋末年戶口大增，出現(xiàn)了很多超過萬戶的縣。理論上說，縣一萬五千戶應(yīng)是望縣，縣五千戶也是望縣，若將當時超過四千戶以上的縣升為望縣，則消解了戶口多寡與縣等級差異的意義，工作仍無法展開。這也是何志同發(fā)現(xiàn)問題而無法徹底解決的重要原因。為此，沈麟在何志同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另一種思路，即提升縣等的戶口標準。不過，赤縣、畿縣、次赤、次畿仍保留特殊性，按照“政治地位”劃分，即沈麟所謂“元系赤、畿、次赤、次畿依舊外”。

按照沈麟的方案，一萬以上為望縣，七千戶以上為緊縣，五千戶以上為上縣，三千戶以上為中縣，不滿三千戶為中下縣，一千五百戶以下為下縣。其中，一萬戶、七千戶、五千戶、三千戶，是宋代重要的戶口層級概念，本源于后周，前揭縣級官員料錢即以此為根據(jù)。建隆三年(962)十二月《置縣尉詔》記載：“盜賊斗訟，其獄實繁，逮捕多在于鄉(xiāng)閭，聽決合行于令佐?！钗竟串?。其一萬戶已上縣差弓手五十人，七千戶以上四十人，五千戶以上三十人，三千戶以上二十五人……合要節(jié)級?！?45)《宋大詔令集》卷一六〇《政事十三·官制一·置縣尉詔》，第604頁。每縣弓手配額也是以一萬戶、七千戶、五千戶、三千戶等為依據(jù)而各有差。由此可見沈麟所提出的戶口標準，明顯受到現(xiàn)實行政經(jīng)驗的影響，比何志同的方案更有助于解決縣等與戶口脫節(jié)的問題。

盡管這一方案得到批準，但實際運作情況不得而知。有學者認為政和五年之制并未付諸實踐。(46)周振鶴主編，李昌憲著：《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宋西夏卷》，第104頁。前揭何志同政和元年奏，齊州歷城縣戶九千七百，為緊縣；臨邑縣戶一萬七千，為中縣。但據(jù)《宋史·地理志》的記載，歷城縣仍為緊縣，而臨邑縣由中縣升為望縣，非常契合沈麟所提出的戶口與縣等級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因為歷城縣低于一萬戶，故仍為緊縣。臨邑縣高于一萬戶，故升為望縣。因此，政和五年之制可能是政和元年的實踐經(jīng)驗總結(jié)。政和元年臨邑縣由中縣升為望縣，而歷城縣仍為緊縣，或是以一萬戶為界限。

致 謝唐宋“戶口”劃分縣望等級的內(nèi)涵差異，蒙張亦冰老師指點啟發(fā)，在此表示衷心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