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黑
詩人趙京戰(zhàn)。
6月25日晚看到陳偉強兄的留言,得悉趙京戰(zhàn)老師去世了。我難過到無法自抑。趙老師是我最敬重的長輩之一。2004年《中華詩詞》舉辦青春詩會,我和趙老師睡一間房,夤夜長談,從詩歌到歷史,從掌故到未來,話極投機,我們都不舍得睡覺?;貞浭吣昵暗那榫?,讓我想到韓愈的詩:“尊酒相逢十載前,君為壯夫我少年。尊酒相逢十載后,我為壯夫君白首。我材與世不相當,戢鱗委翅無復(fù)望?!笔吣昵?,我是比當年的韓愈更少的少年,十七年后,我也成了戢鱗委翅的庸碌之才,只是“我為壯夫君白首”的重逢,竟然成了永無可能之事。
其實我與趙老師有過重逢,不過那時年紀尚輕,談不上壯夫。2010年夏天,我去太平橋的《中華詩詞》編輯部拜訪趙老師,行色匆匆,只聊了一會兒,臨走前趙老師送給我他的詩集。年輕時把長輩的存在看得理所當然,以至于產(chǎn)生錯覺,仿佛他們永遠都在,只要去見就能見到,沒想到一別竟成永訣。
趙老師是軍人出身,1966年入伍,空軍功勛飛行員,專業(yè)水平和貢獻杰出,大校軍銜退休,以詩詞自娛,任中華詩詞學(xué)會副會長。我有個偏見,認為飛行員(航空兵)是個極富詩意的兵種,一來專業(yè)門檻高,能夠從技術(shù)的角度理解和把握詩;更重要的是,飛行員常年從高空俯視大地,古人如李白“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李賀“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的想象成了現(xiàn)實。道教傳說中的仙人,最重要的神通就是飛行,飛行的眼界帶來了超拔的境界——從天上看,一切都顯得那么渺小,人間的榮華富貴、恩怨糾葛,又何足道哉! 而超越功利、開拓心胸,也正是寫出好詩的必要條件。所以飛行員中出過一些極好的詩人,而趙老師就是其中耀眼的一位。
趙老師天性豪邁,下筆不拘一格,嬉笑怒罵,能哭能歌,常有令人會心的妙語。比如他去日本東京游玩,經(jīng)過靖國神社,寫了一首七律,尾聯(lián)說:“我本太行真八路,特來敵后會東條。”設(shè)想奇逸,足見其飛揚的才氣和不羈的性情。他不是把詩端著,揣著,甚至視為某種身份的象征,而是把詩融入到生活中,舒展性靈,陶冶情操。王旭兄告訴我,前年聯(lián)系過趙老師,趙老師說他已經(jīng)三年不寫詩了,含飴弄孫,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趙老師于詩,正如王子猷雪夜訪戴,乘興而來,興盡而返。
2004年臨別時,趙老師為我題了一首七絕,寫在記事本上:“憶昔靈山會上逢,君騎香象我騎龍。當時曾作拈花笑,卻化人間七彩虹?!笔煜づf詩的朋友都知道,這首詩用到了佛教的輪回學(xué)說傳入中國后古典文學(xué)中常見的“前生敘事”,在詩中,他的前生是拈花的釋迦,我的前生是微笑的迦葉。與敬愛的師友生生世世得續(xù)前緣,這是千百年來中國人美好的愿望。我想到了唐代李源和高僧圓澤“三生石上舊精魂”的典故,寫了一副挽聯(lián),紀念趙老師——他是共和國的優(yōu)秀軍人,詩壇的著名詩人,也是我最敬重的老師:
八表鴻飛,一代軍人欽典范;九天鶴唳,三生詩客憶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