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峽：奔赴一場山水的盛宴

◎文 | 安石榴 編輯 |吳冠宇

廣東省清遠(yuǎn)市北江飛來峽景觀 攝影/圖蟲創(chuàng)意

飛來峽、禺峽、中宿峽、清遠(yuǎn)峽，眾多名稱的背后各有耐人尋味的淵源，但不過都是眾多美好的交織，指向的都是同一處地方。

長江有三峽，北江也有三峽，北江三峽又稱“南方小三峽”，包括中宿峽、湞陽峽、香爐峽，尤以中宿峽最為引人注目，堪稱為北江的地標(biāo)。中宿峽就是飛來峽，東起潖江口（上峽口），西至白廟圩（下峽口），全長9公里。

游覽飛來峽最好的方式是乘坐游船溯北江而上，在激蕩清澈的流水和兩旁層層疊疊的峰巒的引領(lǐng)之下，如同奔赴一場遠(yuǎn)遠(yuǎn)擺開的山水盛宴。

飛來峽是北江三峽中的第一峽，以奇險峻秀、環(huán)回狹長而廣受稱道，由于它久負(fù)盛名，人們往往將那一帶的地域都稱作了飛來峽。說起來，飛來峽的稱謂實在多得有些混淆。飛來峽是較遲才出現(xiàn)的稱謂，到今天已成為最普遍的叫法，有點約定俗成的意思。然而最早的時候，叫做禺峽，后來又叫中宿峽，外面的人則籠統(tǒng)地稱為清遠(yuǎn)峽?？傊绞悄亲?，峽是那道峽，山在峽的上面，峽在山的腳下。

在此之前，我也曾感到迷惑，后來明白過來，這些名字的出現(xiàn)，各有耐人尋味的淵源，或源于神話傳說，或源于自然現(xiàn)象，或源于地理標(biāo)識，但不過都是眾多美好的交織，指向的都是同一處地方。

比如禺峽，源于一個較為古老的傳說：從前，山是一座完整的大山，危崖絕壁，將北方流來的河水擋住。黃帝打敗蚩尤建立炎黃世系后，派他的兩個兒子大禺和仲陽巡視嶺南濱海地區(qū)。軒轅二子來到南方，發(fā)現(xiàn)珠江兩岸土地肥沃，適宜耕種，便驅(qū)策五羊，銜來稻穗，與當(dāng)?shù)匕傩找煌ㄆ鹆宋逖虺?，即現(xiàn)在的廣州。隨后，又從廣州往北開荒造田。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們生火燒荒之際，忽然從海上襲來一陣臺風(fēng)，燃燒的大火蔓延開來，順著風(fēng)勢直向北面卷去，沿途的村莊也陷入了火海之中。大禺兄弟慌忙作法驅(qū)使海水滅火，洶涌的海潮追趕著大火，沖刷出一條河流，眼看就要追上火頭，卻忽然被一座突兀的大山擋住，而烈火越升越高，就要越過山峰繼續(xù)向北方燒去。大禺兄弟見狀立即運用神力，命陪臣初、武二將，手持神斧，向阻擋的大山劈去，天搖地動，大山被當(dāng)場劈開兩邊，海潮當(dāng)中涌入，穿透山谷，接通被擋在山另一邊的河水，波濤洶涌，將大火徹底撲滅了。自此，這座劈開的大山，就分成了兩半，形成壁立千仞的峽谷，大河從當(dāng)中滔滔而過，兩岸群峰夾峙，風(fēng)光秀麗，無盡清幽。大禺兄弟見此，不忍離去，便索性居住下來，與山水為伴。于是山叫做“禺山”，峽叫做“禺峽”，由于大禺居北，仲陽居南，故又有“北禺南陽”之稱。又因為這一切均是“峽”的造化，南北兩面的山亦統(tǒng)稱為“峽山”。

天開清遠(yuǎn)峽 攝影/游堅

飛來峽的得名，同樣與大禺仲陽有關(guān)。傳說兄弟倆連夜將浙江雁蕩山的延祚寺整個兒搬了過來，因為這座寺院是從空中飛來的，所以人們將之稱作飛來寺。飛來寺名聲漸響，風(fēng)頭后來居上，竟連禺峽甚至峽山也被模棱兩可地叫作了飛來峽。

清遠(yuǎn)峽和中宿峽的得名不難理解，無非是隨地方而來的叫法。在《洞天福地記》中，列為“第十九福地”的山叫做清遠(yuǎn)山，之所以會如此作記，最大的可能就是其時當(dāng)?shù)匾延芍兴蘅h改為清遠(yuǎn)縣，清遠(yuǎn)峽的叫法大抵也是同樣原因。中宿縣自漢代設(shè)置，至隋朝廢除，共存在約七百年的時間，它的得名，緣于北江的一種特殊潮汐現(xiàn)象，據(jù)說從珠江而上的海潮溯北江抵達這里，因峽谷水急而回潮，大概是一宿的時間，有古籍記載為證：“二、五、八月，海潮至峽中，經(jīng)宿返五羊。”另外還有一個說法，古時北江為重要的水上交通航道，無論是從廣州還是韶關(guān)過來的船只，行至此處大抵天色已晚，峽谷險窄水急，夜間通行極為危險，并且可能有被劫道之虞，都必須在這里停泊一宿，因此而得名。

這一路的馳名山水，無數(shù)自然和人文景觀隱現(xiàn)在沿線峰谷和河道之間，讓多少古往今來的文人雅士在此一路吟哦而過，留下了的山水清音歷久彌新。

放舟飛來峽，盡管不少地方狹窄彎曲、急流暗礁，但一路美不勝收的風(fēng)光足以令人忽視艱險，享受一個賞心悅目的奇幻旅程。

我并非第一次游覽飛來峽，但無論第幾次踏上那艘奔赴山水美宴的游船，內(nèi)心總像面前的流水一般激蕩不已。游船從洲心街五一碼頭出發(fā)，往前不遠(yuǎn)就是古老的白廟圩，現(xiàn)在叫做白廟漁村，這里就是飛來峽的下峽口。倫洲島仿佛一塊翠綠的巨珠，鑲嵌在峽口的江面上，成為進出飛來峽的一個明顯標(biāo)識。遠(yuǎn)遠(yuǎn)望去，飛來峽就像是一條從山中探出頭來的蛟龍，倫洲島是它碩大的龍珠。神奇的是，從峽谷中延伸出來的兩道山脈，在此也止步于面前一派壯闊的江流。進入峽口，江面驟然變得狹小，水流也明顯感覺到急促，兩岸群峰起伏的青山如同兩列排開的屏嶂，天空湛藍而明凈，水面仿若掉落的一塊天空，天地間渾然一體，顯出無盡清幽和曠遠(yuǎn)。

綿延9公里的飛來峽，受到了大自然慷慨的饋贈，呈現(xiàn)出渾然天成的生態(tài)美。峽谷兩邊的山巒，高低相近，風(fēng)貌對應(yīng)，連山峰的數(shù)量都是相等的，各有36個，每一個都有名字，比如丹霞峰、翠屏峰、飛云峰、芙蓉峰、蛾眉峰、香爐峰……峰峰相對，姿態(tài)各異，氣象萬千。河道曲折回環(huán)，寬窄交錯，穿插著急灘平湖、水灣深潭。飛來峽沿線的山上,歸猿洞、和光洞、觀音巖、臥仙巖等天然巖洞險峻幽奇，飛來寺、紫竹林、帝子祠等寺觀廟宇明柱素潔，禺峽山亭、松峰亭、達摩亭、愛山亭、鳳凰樓等亭臺樓閣林立，第十九福地牌坊、飛霞通津牌坊、東波洗墨池、飛來峽古棧道等文物古跡以及大批名人碑刻、摩崖石刻……讓這里擁有豐富而久遠(yuǎn)的人文賦予。

地轉(zhuǎn)凝碧灣 攝影/游堅

歷史上，飛來峽兩岸的景觀也曾有過極盡詳細(xì)的考查，并進行了統(tǒng)計匯編。清康熙年間，清遠(yuǎn)知縣孫繩祖曾纂修《禺峽山志》，列出了禺山兩面山峰72座，江溪灣潭池13處，臺石洞巖園53處，仙釋道殿宇34處，坊表橋梁33處，碑刻77條目93幅，石刻36處，匾額11條目，等等?！敦畭{山志》共分四卷，曾經(jīng)過重修及公開出版。

所有這些，縱使窮極考證、耗盡心力也無法一一表述，而在時間的沖刷中，不少古跡已被歲月湮沒，有些僅留下只字片言的模糊記述，有些甚至連記述也沒有留下。

峽山下的峽谷和河流，充滿傳奇，遍傳風(fēng)雅，余韻不散，歷久彌新。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當(dāng)屬宋代大文豪蘇軾留下的蹤跡題詠——著名的凝碧灣，即是由他的詩句“天開清遠(yuǎn)峽，地轉(zhuǎn)凝碧灣”而得。蘇軾第一次經(jīng)過峽山時，正逢被貶謫嶺南的流放途中，失意寥落，并沒有什么好心情。據(jù)說他的官船進入飛來峽，碰巧遇上狂風(fēng)驟雨，便索性躲在船艙內(nèi)喝酒。后來，他聽見隨行的兒子在外面呼喚：“爹，天開了，天開了?！彼叱鋈ヒ豢?，原先一片陰晦的天色果然已轉(zhuǎn)向晴朗，四下清新，明凈無比，眼前一灣碧水，一下子神清氣爽。這一情景，似乎也使蘇軾的內(nèi)心豁然開朗了起來，他由此寫下的《峽山寺》一詩，一掃消沉之氣，極盡寫景言情、借意及物的意境之妙。

這首詩給當(dāng)?shù)卦斐傻挠绊懽圆槐卣f，開首的“天開清遠(yuǎn)峽，地轉(zhuǎn)凝碧灣”，已成為人們說起清遠(yuǎn)時廣為引用的名句，而那個蘇學(xué)士走出船艙時一眼看到的水如凝碧的無名河灣，自此也擁有了“凝碧灣”這個美麗的名字。

飛來峽的河道勝景，以“一灣三潭”最為著稱，“一灣”就是凝碧灣；“三潭”即犀牛潭、白泡潭和鐘潭。犀牛潭位于飛來寺西側(cè)，這一稱謂有些令人費解，犀牛是稀有動物，嶺南之地聞所未聞，這其中另有淵源：相傳秦朝時昆侖國（今越南西貢）向秦皇進貢兩頭犀牛，循水路北上，船行至飛來峽，犀牛忽然掙脫束縛，帶著項上系著的金鎖，躍入潭中，自此這里就有了犀牛潭，又名金鎖潭，為地方名勝，“清遠(yuǎn)八景”中歷來有之的“犀潭印月”即指此處。白泡潭在飛來寺上游約三公里處，水深莫測，漩渦急旋，每遇水漲風(fēng)吹，白浪翻動，在漩渦的作用下如同水泡沸涌，又如白雪堆起，宋代已有人以詩作記：“驀忽夜來江水漲，一灣旋動雪成堆”。鐘潭位于飛來寺對面，相傳元代末年，飛來寺對面有座鐘樓崗，上面懸掛著一口巨鐘，在一次特大龍卷風(fēng)中，巨鐘被刮入潭中，以后每當(dāng)飛來寺夜擊鐘鼓，潭中便有鐘聲應(yīng)和，有俗語云：“山上鐘聲水底聞，南禺吹落北禺云?！?/p>

“飛來峽里藏千勝，歷朝詩賦遍山間?！背K軾以外，歷代還有不少途經(jīng)或慕名前來飛來峽的名人雅士，如唐代的張九齡、宋之問、韓愈，宋代的朱熹、楊萬里、方信孺，明代的海瑞、湯顯祖、董傳策，清代的屈大均、袁枚、朱汝珍等，他們都為飛來峽留下了珍貴的詩文題詠。清道光十九年（1839），當(dāng)朝翰林、書畫家戴熙來粵地視察，繪有廣東名勝畫作八幅，其中一幅即為《清遠(yuǎn)峽圖》。

高僧大德、名人雅士的拜謁題詩，留下無數(shù)福澤佳話，勝跡華章，共同構(gòu)成了飛來寺這座千年古剎的沉厚回聲。

從飛來峽下峽口往上大約3公里的北岸，就是飛來寺。作為嶺南三大古剎之一，飛來寺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廣東的寺院中，唯有廣州的光孝寺、韶關(guān)的南華寺、肇慶的慶云寺等少數(shù)幾個能與之一較聲名。飛來寺的巨大影響，不僅僅在于它是歷史悠久的佛教名勝，還包括人文文化方面的深厚積淀和奇特秀麗的自然風(fēng)光。

飛來寺果真如其名字所示一樣是從天上飛來的嗎？傳說還真是這樣的，這是一個與這里的人文地理環(huán)境極其對應(yīng)的神移故事，流傳廣泛，繪聲繪色，經(jīng)久不衰，北宋時期就形成文字記載見于《修飛來殿碑記》中，清初的《禺峽山志》及清代以來的《清遠(yuǎn)縣志》均有記載，當(dāng)代編撰的有關(guān)清遠(yuǎn)民間文化的書籍幾乎都有收錄。

故事從軒轅二子開辟禺峽之后講起，話說大禺、仲陽長居峽山，游山玩水，其樂無窮，不知不覺斗轉(zhuǎn)星移，世間變幻，發(fā)展到了南北朝時代的梁朝，而山中景物卻還和初來時一樣。兄弟倆便心生一念：當(dāng)今皇帝崇信西來佛教，朝野上下都喜歡到寺院禮佛，這里風(fēng)光這么好，要是也有一處寺院，方便當(dāng)?shù)匕傩粘?，豈不是美事一件。仲陽拍手稱妙，又當(dāng)即表示疑慮，這里崇山峻嶺，建寺談何容易。大禺向來天馬行空，說不用建，我們到別處搬現(xiàn)成的來，雁蕩山延祚寺莊嚴(yán)精致，放在這里正合適。

兄弟倆趁著月色，騰云駕霧，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雁蕩山，降落延祚寺的庭院。兩位神人施法將整座寺院拔地而起，在空中搖搖晃晃，徐徐飛行。飛著飛著，忽然一聲巨響，原來是不慎碰到了梅嶺的峰頂，偏殿被撞開一角，墜了下去。好在有驚無險，延祚寺繼續(xù)南飛，終于在黎明時分降落在峽山頂上。

寶寺憑空飛來，造成的轟動可想而知，鄰近的蕓蕓眾生，絡(luò)繹上山，不約而同地將之稱作飛來寺，延祚寺的原名竟沒幾個人在意，頂多稱作延祚飛來寺。此事迅速傳開，很快傳到了當(dāng)朝皇帝梁武帝那里，一意中興佛教的梁武帝大喜，當(dāng)即賜名“至德寺”，但幾乎無人理睬，人們還是照樣叫飛來寺。據(jù)說，延祚寺飛過梅嶺時被撞落的一角，也成了一個知名的寺院，就是韶關(guān)南雄的“掛角寺”，后來又叫做云封寺。

這就是飛來寺寓神話、歷史背景于一體的神移故事。只能說這只是其中一個傳說，此外流傳較廣的還有俗名李飛的老和尚奉梁武帝圣旨南來尋覓福地興建佛寺的故事，因寺院建成后留偈“我名飛，到南來；寺建成，號飛來”而得名飛來寺。這個故事對比神移故事要遜色得多，在此不作細(xì)述。

一座完整的寺院，能夠從遙遠(yuǎn)的江南凌空飛到嶺南，當(dāng)然只能是傳說。這一傳說的成因，或許是由于延祚飛來寺處在峽山的半山之上，山中危崖峭壁，罕見平地，建起來確實無比艱難，倒不如說是飛來的。據(jù)相關(guān)史料記載，飛來寺創(chuàng)建于南朝梁武帝普通元年（520），梁武帝賜額“至德”，故稱“至德寺”；唐代改稱“禪居寺”，通常稱為“峽山寺”；北宋至南宋年間，宋仁宗、宋理宗分別賜額“廣慶禪寺”、“峽山飛來廣慶禪寺”，因而稱“廣慶寺”；元代仍稱“廣慶禪寺”；清代《廣東通志》中記述：“廣慶寺，即清遠(yuǎn)峽山飛來寺，梁普通年間貞俊禪師建?！?/p>

飛來寺 攝影/游堅

由此可見，“飛來寺”起初并非正式的名字，“峽山寺”也是約定俗成的稱呼，規(guī)范來說應(yīng)該叫做“至德寺”、“禪居寺”、“廣慶寺”。只是，隨著歲月的流變，飛來寺演變成了這個寺院的主要用名，自明、清、民國至今，逐漸統(tǒng)一、確定了下來。

初期的飛來寺，規(guī)模不大，僅有半山上的一座大殿及殿后的僧舍，隋唐時增建了觀音閣、天王臺等。宋代步入了真正的發(fā)展期，宋大觀年間，因半山地盤過窄，且山高路陡，通行不便，開始將建設(shè)的重點轉(zhuǎn)移到江邊，增建了帝子祠、全清閣、淙碧軒等。元明時期達到了高峰，這一階段相繼出現(xiàn)的有大雄寶殿、天王殿、二圣殿、半山亭、鐘鼓樓、伏虎樓、綠云樓、涵碧堂、十九峰書院等，全寺共計有近百座建筑，發(fā)展成為規(guī)模宏偉的名山大剎，成為享譽嶺南的佛教勝地。

從江上望過去，莊嚴(yán)壯麗的飛來寺，傍江岸排成一列，再往山谷中縱深延伸，隱現(xiàn)在蒼山翠樹的抱擁之間。我們在寺院旁邊的飛來碼頭下船上岸，前行數(shù)步就到了山門，山門是一座古樸的石牌坊，六柱五間，正中一間的橫額上鐫刻著“飛來寺”三個大字，前面搭起一個架出江面的懸空平臺，里側(cè)一角立有“飛來寺重修碑記”，牌坊正對的臺階上面就是天王殿。從天王殿走進去，再上一重臺階，正中是大雄寶殿，東面是臥佛殿、方丈樓、鐘樓、伽藍殿、帝子祠，西面是地藏殿、藏經(jīng)閣、鼓樓、六祖殿，大雄寶殿后邊是放生池。

東西兩邊，各有一條上山的道路，這兩條道路殊途同歸，通往的都是半山上的古寺，也就是1500多年前飛來寺創(chuàng)建時的初址，可從一邊上去，從另一邊下來。佛家常說“回頭是岸”，可在此處上山下山，卻不必走回頭路。當(dāng)然這只是閑話，重要的是兩條路之上遍布風(fēng)景，東有帝子讀書巖、蒼雪崖，西有交影亭、臨江亭、愛山亭，居中有九級飛瀑、飛泉亭、觀音殿、東波洗墨池，等等。按照慣例，我們從東邊的道路上山，說是道路，其實等同于天梯，由一段一段回旋不大的階梯組成，每一段階梯約有二三十級，有多少段我已經(jīng)忘記了，印象中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勞累，因為一路山風(fēng)吹拂，美景相迎，四下顧盼，賞心悅目，心曠神怡，即便有一點勞累涌上來也旋即消除。

半山古寺就是傳說所指的延祚飛來寺，為一座兩進三間一井的建筑，內(nèi)中的飛來殿屬于出現(xiàn)最早的大殿，至今已在此矗立了1500多個年頭，歷代曾經(jīng)多次修葺。大殿門外，沖天佇立著一面斑駁而精致的牌坊，這就是著名的“第十九福地”牌坊了，始建于明洪武年間，原有明初靖江王朱守魯題額“十九福地”，今手跡已不存在?，F(xiàn)所見牌坊經(jīng)明崇禎年間重修，正面刻“飛來禪寺”，背面刻“第十九福地”，為時任兩廣總督張鏡心所書。牌坊所處的位置，實際上是一個就山勢筑起的半山平臺，正面緊貼崖壁，站在圍欄邊上，下邊綠樹簇?fù)淼牡钣钔づ_盡收眼底，迎面蒼山相對，山下江流如練，萬千風(fēng)景，目不睱接。

半山古寺后面的山上，還有蝠鼠巖、獅子石、歸猿洞等知名自然景觀，但山高林密，難以抵達，我們只好作罷，從西面的道路下山，這邊的階梯較為平緩，曲折錯落，兩旁群樹護擁，山間溪谷流泉，一路寧靜清幽。來往半山古寺途經(jīng)的景點，主要就集中在這一面，最上方的交影亭，始建于清光緒二十年（1894），亭名取自蘇軾詠峽山寺詩句“岸逼鳥聲合，水平山影交”。下方臨山邊的愛山亭，建于民國十九年（1930），由當(dāng)時清遠(yuǎn)知名企業(yè)家麥楚珍捐建，亭旁有邑中名人朱汝珍《愛山亭記》碑刻。從愛山亭后面拐過去，耳畔傳來一陣嘩嘩作響的水聲，一抬頭，驟然看到前面的山腰上掛著一面瀑布，原來不知不覺來到了九級飛瀑的所在，這是峽山中最為知名的瀑布，在起伏的巖面上分成九級傾瀉而下，壯觀而又秀美，瀑布落下的地方，筑起一個深潭。據(jù)傳這個水潭是蘇軾當(dāng)年拜訪飛來寺時建議修筑的，純?yōu)榉奖阌^瀑戲水，他還在潭下留下了一個東坡洗墨池。明代郎中章嘉楨《瀑布泉》詩云：“飛來寺畔響飛泉，直擬銀河瀉遠(yuǎn)天。”瀑布的側(cè)邊有飛泉亭，清代才子袁枚曾在此寫下膾炙人口的《飛泉亭記》和《飛泉亭》詩。

左：飛來寺大雄寶殿 攝影/游堅

右：飛來寺第十九福地牌坊 攝影/游堅

飛來寺創(chuàng)建很早，處在歷史上中國佛教的一個中興時期蕭梁時代，自建寺開始就陸續(xù)有高僧大德卓錫于此。南朝普通年間，南天竺國王子達摩從廣州至清遠(yuǎn)北上金陵，曾停留飛來寺宣講佛法。達摩后來成為中國佛教禪宗的始祖，今天寺院的西側(cè)還留有達摩當(dāng)年端坐說法的談經(jīng)石。隋朝，禪宗三祖僧璨游歷嶺南，曾掛錫飛來寺。唐高宗儀鳳二年（670），禪宗六祖慧能從廣州往曹溪南華寺，途中前來參拜達摩石，演說禪宗，后寺中建有六祖殿。除此之外，明萬歷年間的著名高僧憨山和尚、清初著名高僧澹歸和尚等，都曾掛錫飛來寺。清康熙年間，廣州長壽寺高僧大汕和尚兼職飛來寺住持……

由于飛來寺蘊含豐富的上古流傳，歷代又有高僧名士不斷蒞臨，在營造出巨大影響的同時，也留了無數(shù)珍貴雋永的人文勝跡，最輝煌的要數(shù)峽山古跡石刻群，這些石刻主要集中在寺院西側(cè)山崖和飛泉亭一帶，包括相傳為軒轅二子讀書臺的“書巖”、秦時釣得百斤金鯉進貢秦皇的“奇觀”、東晉葛洪煉丹濟世的“葛壇”、梁朝時達摩坐石禪定的“石禪”、宋代蘇軾垂釣的“東坡釣磯”、清代潛虛題中宿分潮石的“中宿”等，此外還有后來被山洪泥石流沖毀的蘇東坡北歸題名碑、翁方綱飛泉亭觀瀑詩碑、德保雨游飛來寺詩碑等等。

歷史上，飛來寺曾數(shù)遭浩劫，屢被毀壞，但總能一次次涅槃重生，光華延續(xù)。歷代不少高僧大德如禪宗始祖達摩、三祖僧粲、六祖慧能等都曾在此傳經(jīng)弘法，眾多名人雅士如韓愈、蘇軾、袁枚等都曾前來拜謁題詩，留下無數(shù)福澤佳話，勝跡華章，共同構(gòu)成了飛來寺這座千年古剎的沉厚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