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寧
美學大家朱光潛先生學貫中西,著作等身,大眾非常熟悉他的《談文學》《談美書簡》《文藝心理學》等著作。先生的作品文筆優(yōu)美,真知灼見娓娓道來,平易可親。細心讀來,對提高我們的美學修養(yǎng)與藝術鑒賞能力都極有益處。
深耕美學的朱先生,也是一位“語文教育大家”。青年時代的他,便有感于當時國內“有詩學無詩論”的現狀,呼吁“研究詩學似尤刻不容緩”。留學歐洲期間,他立志建構新詩理論體系,并將其作為自己學術目標之一。《詩論》成稿之后又多次增刪校閱,嘔心瀝血十余載,終在抗戰(zhàn)時期由重慶國民圖書出版社出版,后又幾經波折,數次修訂再版。這本書詳盡透徹地探討了詩的起源、境界,詩與音樂、散文、繪畫三者的關系,以及中國詩的節(jié)奏、聲韻、格律等問題,個別章節(jié)還闡釋了作者關于陶淵明、萊辛等古今中外名家詩畫思想的感悟。一部詩學理論經典能夠跨越近一個世紀不斷再版,足以印證其厚重的學術價值和對社會大眾的深刻影響力。
朱光潛先生是如何評價自己這本《詩論》的呢?他說:“在我過去的寫作中,自認為用功較多,比較有點獨到見解的,還是這本《詩論》。我在這里試圖用西方詩論來解釋中國古典詩歌,用中國詩論來印證西方詩論。對中國詩的音律、為什么后來走上律詩的道路,也做了探索分析?!笨梢娭煜壬鷮@本書的重視。它不僅實現了作者的學術心愿,也為中國特色現代詩學理論的建構奠定了堅實基礎,以詩的名義,開啟了中國近代以來比較文學發(fā)展的坦途正道。
讀書,講求緣分。我覺得自己和朱光潛先生便很有緣分。喜愛詩歌的我任何時候打開他的書,便仿佛見到了貼心的老朋友。他似能洞悉我心中的感覺情思,只是以談心的口吻“隨便聊聊”,那親切的態(tài)度和風趣的言語,便使我難以忘記。他引我由詩意走進人生,又將人生納入詩意之中。讀罷數頁,便需掩卷沉思,每有會心得意之處,便喜不自勝。
《詩論》帶給我的領悟,不僅是審美思想邁上一個新臺階,更讓我跟隨先生一同思考了一系列基本問題:什么是詩?詩從哪里來?詩有什么特點?該怎樣欣賞詩?又該如何讓自己的生活更有詩意?……這些思考讓我沉浸在一種詩意的享受中。
詩與“諧”:啼笑皆非兩難分
朱光潛先生認為,詩的本質就是文字游戲。其第一大起源便是“諧”。劉勰在《文心雕龍》里解釋道:“諧之言皆也;辭淺會俗,皆悅笑也?!笨梢姡爸C”就是“說笑話”?!皬男睦韺W觀點看,諧趣是一種最原始的普遍的美感活動”,因而,“諧”的需要也是很原始而極普遍的??梢哉f,“諧”就是“以游戲的態(tài)度,把人事和物態(tài)的丑拙鄙陋和乖訛當作一種有趣的意象去欣賞”。“‘諧雅俗共賞,極粗鄙的人歡喜‘諧,極文雅的人也還是喜歡‘諧?!?/p>
“詩人的本領就在能‘諧,能諧所以能在丑中見出美,在失意中見出安慰,在哀怨中見出歡欣,諧是人類拿來輕松緊張情境和解脫悲哀與困難的一種清瀉劑?!边@既“是一種遁逃,也是一種征服,偏于遁逃者只以滑稽玩世,偏于征服者以豁達超世”。
是的,唯有熟諳人性,參透世相的智慧覺者,才能以“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菩薩心腸暖化人間的冰冷,趣化世間的尷尬,美化生活的瑕疵。如果他是一位演員,必能塑造“世人心靈共通”的角色;如果他是一位詩人,必能做出“第一等襟抱”的詩歌;如果他是一名教師,必能以“仁愛之心”關愛學生,呵護童真。
再進一步,我還想到,先讓學生在我們的課堂里“笑起來”吧,因為長久而深刻的“歡笑”即是詩意,它連通著人生的哲理,生活的智慧。我,愿做一位帶給學生歡笑的教師。
詩與“隱”:指月之手不是月
朱光潛先生認為,詩的第二大來源便是“隱”,即謎語。謎語在近代是一種暗射事物或文字等供人猜測的隱語,在古代卻是一件極嚴肅的事。它最早大概應用于預言讖語?!霸姼柙谄鹪磿r是人與神互通款曲的媒介。人有所頌禱,用詩歌進呈給神;神有所感示,也用詩歌傳達給人。不過,人說的話要明白,神說的話要不明白,才能顯得他神秘玄奧?!?/p>
讀到這里,也使我若有所悟。朱先生常說:“要養(yǎng)成純正的文學趣味,我們最好從讀詩入手?!痹谒磥?,詩是最早問世的文學藝術。詩源于“隱”,正揭示了一個真諦——藝術的最大秘密在于隱藏。所謂“指月亮的手,不是月亮”,我們教書育人、為人處事、工作學習以及自身成長等方面,如果要追求那一份詩意美的話,也應該多多在“隱”字上細琢磨。比如,“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這是教學藝術的“隱”;“春風化雨,因勢利導,欲揚先抑,巧施激將”,這是心育藝術的“隱”;“人前不論是非,人后不道短長”,這是為人處世的“隱”。
結合我的學習經驗,也能領悟到“隱”的詩意。年少的我背誦了不少唐詩宋詞。懂詩的父親建議我不必太早把精力花在宋詞上。我問為何?答曰:“年少多讀唐詩,老來多詠宋詞”。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愈發(fā)體會到父親的教誨是多么意味深長。的確,十五六歲的少年喜歡上五言、七言的古詩,隨興吟詠,口占一絕,朗朗上口,意氣風發(fā)。待到有了一定生活閱歷后,再來讀宋詞,才有可能體會出其中隱含的哲理之美,咀嚼出千古不變的人生況味。
真正開始喜歡琢磨并創(chuàng)作格律詩和長短句,是在工作以后這十余年的時間。每天面對教育教學工作中的喜樂煩憂,與其“吐槽抱怨”,不如倚聲填寫幾句含蓄雋永的古詩詞,才是抒發(fā)內心情感最“藝術”的方式。尤其是過了而立之年后,更覺得依聲填詞是可以與自己心靈對話的。每當逢到喜訊或是心有煩悶時,每當游覽名勝或是取得些微成績時……我便會花些心思填寫一首古詩詞,紀之以為念。
閑來吟詠自己那時那刻那段生命時光里的“創(chuàng)作”,那份意境美,如清風、若明月、似醇酒……每每在倚聲填詞的時候,那種身臨其境的陶醉之感,常常忘我。這正是倚聲填詞帶給我的一種詩意,讓我忘掉許多憂愁,充實許多胸懷,找回幾許古樸,尋到幾分寧靜的美好。
在一首又一首的詩詞創(chuàng)作中,平凡的我,樂在其中,棲居于詩意的美境。
(作者單位:南京市長江路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