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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山盤銘考辨及史料價值發(fā)微

      2021-04-27 23:00:15陳小龍鄒芙都
      歷史教學·高校版 2021年4期

      陳小龍 鄒芙都

      摘 要? 本文在前輩學者的研究基礎上,對士山盤銘文做了再度考察,認為“大虘”與“登鐸”中的“■”可能是同一方國,在今南陽盆地附近;盤銘中提到的“士山”的“征服”,并非是為周王征納貢物,而是奉王命為“納■侯”一事調集方國力量;“鄀方”在盤銘中一再出現(xiàn),是因該方國為本次納君行動的“東道主”;“士山”以士的身份接受冊命,當與他出身“虎賁”系統(tǒng)有關;盤銘所見的特殊冊命形式揭示了“臨時冊命”制度的存在;盤銘還展現(xiàn)了西周中期外服政治的等級化與實效性,顯示出西周政體并不松散的一面。

      關鍵詞? 士山盤,西周,服貢,鄀,冊命

      中圖分類號? K22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0457-6241(2021)08-0028-08

      士山盤銘文自朱鳳瀚先生發(fā)文刊布以來,①相關考證已頗為翔實,豐富了西周政治制度研究的內涵。但在個別銘文的理解和史料的考訂上,似還有可資研討的余地。本文擬在前輩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做進一步的考論,不足之處敬請批評指正。

      一、銘文補議

      士山盤銘文釋文(寬式)如下:

      唯王十又六年九月即(既)生霸甲申,王在周新宮,王格大室,即位。士山入門,立中廷,北向。王呼作冊尹冊命山曰:“于入■侯,■征鄀荊方服,眔大虘服、履服、六孳服。”■侯、鄀方賓貝金。山拜稽首,敢對揚天子=丕顯休,用作文考釐仲寶尊盤盉,山其萬年永用。

      本銘冊命部分爭議頗多,甚至冊命內容止于何處也成問題。對“■侯、鄀方賓貝金”一句的理解實際上成為解決句讀的關鍵。筆者贊同陳英杰先生的意見,即認為此處的“賓”用于東道主一方,不能簡單地理解為“贈送”,而當屬禮賓。②史頌簋云:“王在宗周,令史頌覿蘇法友里君百姓……休有成事,蘇賓璋、馬四匹、吉金,用作肆彝。”(《集成》04229)這則銘文和士山盤一樣都有周王使者接受禮賓的情形。銘中明確說到“休有成事”,其后并接禮賓的文句,則可知接受禮賓的句子必不在王命當中。實際上此類銘文并不少見,此處再略舉數(shù)例:

      ■簋:王命■眔叔肆父歸吳姬飴器。師黃賓■璋一、馬兩,吳姬賓帛束。(《集成》4195)

      作冊瞏(睘)卣:王姜令作冊瞏安夷伯,夷伯賓瞏貝布。(《集成》5407)

      盂爵:王令盂寧登伯,賓貝,用作父寶尊彝。(《集成》9104)

      上舉銘文中,“賓”后或省略了受事成分,但都是使者完成使命后接受禮賓的情況。所以盤銘所謂的“賓貝金”,無疑是記士山完成王命后的活動,冊命內容亦當在其前文“六孳服”后為止。需要指出的是,此銘的文例實界于普通冊命銘文和口諭類的王命銘文之間,這是很特殊的現(xiàn)象。

      關于“鄀荊方服,眔大虘服、履服、六孳服”一句的句讀與理解,“眔”字為其管籥。該字用法頗多,尤以連詞最為常見。① ■簋銘中也有類似的表達方式,其文作:“令汝司成周里人眔諸侯、大亞?!保ā都伞?4215.1)兩者都是“眔”作連詞來連接并列名詞的用法。而此字作為副詞只出現(xiàn)在“和某人一起進行某事”時,②故將之理解為副詞“即”并不可靠。因此,其后的“大虘服、履服、六孳服”顯非“鄀荊方服”的具體成分,而應和“鄀荊方”一樣,實為并列的方國之名。

      學者對“履”與“六孳”的研究多有勝義,此處單就“大虘”略陳管見?!按蟆弊衷会尀椤安獭薄翱骸钡茸?,后據(jù)清晰的照片及X光照得知此字釋“大”最為可能。③ “大虘”一名并不在已知的古國族名內,但有關“虘”的出土材料卻有不少。陳英杰先生曾指出“大虘”可能和甲骨刻辭中的“虘方”有關,此說很有啟發(fā)。④不過若認為二者實為一事則恐未必。卜辭中有殷王聯(lián)合方國“戔(戔)四邦方”的記錄,其辭云:“乙丑王卜貞:今■ 巫九■,余其尊肇告侯田冊虘方、羌方、羞(‘羊)方、轡方,余其比侯田甾戔四豐(封)方。”(《合》36528)其中的“虘方”,原本多以為是殷商西面的地名,后來林沄先生據(jù)太保罍、盉銘文考定其地當在燕國之東北方。不過林先生又指出:在殷墟早期時代,夏家店下層文化、大坨頭文化等農業(yè)定居文化突然中止,兩種新的文化代之興起,其中一種即來自西方半農半牧的有鬲人群。卜辭和太保罍、盉銘中提到的“虘”“髟”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產生的。⑤于此可見,林先生暗示:甲骨刻辭以及銅器上所見的“虘方”當是外來的族群。

      羌方及姜姓之族原是西土族群,不過商周時代又屢屢在東土和北方見到他們的蹤跡。對于此問題,徐旭生曾用“炎帝族的遷徙”來予以解釋,⑥林先生關于西方有鬲人群遷徙的意見正可與之合觀?!疤懛健苯凇扒挤健?,自然也可以用遷徙之說來理解??梢酝茰y士山盤銘中的“大虘”,很可能與遷徙的“虘方”有關。在古時族群名中常見有大小(太少)對立的名號,如太昊和少昊,大月氏和小月氏,大夏和小夏等。學者認為他們關系密切,若非先后則屬并存。⑦雖然“虘方”并不稱“小虘”,不過與“夏”及“大夏”一樣,其中一方原可省稱。若“虘”與“大虘”二者確有關聯(lián),則位于腹地的“大虘”恐更在前。

      關于當時位于宗周南面一帶“大虘”的具體方位,近年出土的“登鐸”銘文給了我們一些線索。2009年10月,湖北襄陽沈崗墓地發(fā)現(xiàn)了一座春秋中期的楚墓。此墓共出土銅器616件,包括禮器9件,車馬器596件,樂器鐸1件,兵器7件,工具1件,雜器2件。該鐸銘文謂:“唯正月初吉庚午,■子登擇其吉金,自作龢鐸?!雹?“■子”之器出現(xiàn)在南陽盆地南面恐非偶然。⑨學者或認為“登鐸”中的“■”可能與包山楚簡中的“■陵”關系密切,當在今河南潢川西南一帶。⑩雖然此見解是基于將“■陵”破讀為“踖陵”,未必是確論,但不中亦不遠。可知古時在今南陽盆地附近,確實存在一個名為“■”的方國。我們猜想士山盤中之“大虘”很可能與這里的“■”為同一國。黃錫全先生認為該部族位于荊山附近的雎山,臨近荊楚。?輥?輯?訛此說可供參考。

      “■”字,據(jù)陳劍先生指出,早期和“造”有同源關系,用作“兩事之間”時疑可讀為“攸”,“有‘于是之意”。?輥?輰?訛此說在字形和語法上都能予以整合,比“出”“誕”“遂”“徙”等讀法都更為合理?!啊觥痹诮鹞闹形幢囟际瞧胀ㄟB詞,它至少有普通連詞和介賓兩種用法。如西周早期的“夨令方尊”記云:“丁亥,令夨告于周公宮。公令■同卿事寮。唯十月月吉癸未,明公朝至于成周,■令舍三事令……”(《集成》6016)此銘中的“■”在前一處用于動詞前;后一處則用于兩事之間,類似連詞。與此類似,“于是”或“于是乎”的結構在完全虛化為連詞之前,還有介賓的用法,表示“在那時”“在那種情況下”之類的意思。①此字“在表明前后兩事有邏輯上的因果關系的同時,又有強調后一事在前一事之后緊接著發(fā)生的意味”。②有時候該詞引導的復句有強烈的伴隨性,如班簋:“以乃族從父征,■城衛(wèi)父身?!保ā都伞?341)此時則前后兩事的關系甚至難以從時間上予以分割??傊?,它與普通關聯(lián)詞確不相同,只能用“攸”一類的詞語統(tǒng)一加以解釋。

      尋繹士山盤銘文,“士山”之受命前往納君,其后便向諸方國征“服”,對此可以有兩種不同的理解:一是將“■”看作普通連詞,則前后兩項任務只有時間先后的關系;二是將“■”看作介賓結構,則二者具有緊密的因果關系。此問題若單就語法來看,實際上難下按斷,不過結合文后三章的考證可知,后一思路最可能成立?!罢鞣币皇屡c“入■侯”具有緊密的邏輯關系,應非一般所理解的兩次不相關的任務,而實為同一項任務。

      二、士山“征服”考辨

      董珊先生曾引唐蘭先生的意見,認為將士山盤和駒父盨中的“服”僅僅理解為實物貢賦并不妥,應該還包含職事在內。因此他認為“士山盤‘征某方國服的意思是征收此方國應繳納的職貢”。③此說很可信從。但這些繳納的職貢是何種性質,還有待進一步分析。

      李學勤先生將“入■侯”讀為“納■侯”,且指出:“所謂‘納均指送某人進入都邑而立為君。這一過程每每是強力的,所以《谷梁傳》昭公十二年云:‘納者,內不受也。共王命士山往納■侯,也是如此?!雹芪墨I中屢記諸夏間相互以武力強迫納君,而士山盤所載可能更類似于下面這些由強勢諸侯主導的“納”蠻夷之君的情形,因為二者的施事和受事方都存在一定的等級差距:

      楚令尹子玉追秦師,弗及,遂圍陳,納頓子于頓。(《左傳》僖公二十五年)

      晉趙盾以諸侯之師八百乘納捷菑于邾。(《左傳》文公十四年)

      由上可見,即使是安頓像頓子、邾子之類的蠻夷之君,也不得不借助于武力?!笆可健狈钔趺凹{■侯”,深入邊裔之地,依常理必須有武力為后盾。⑤就銘文透露的信息看,必要的武裝很可能即來自“鄀”“大虘”“履”“六孳”等方國。此外還需要考慮的是,納新君回國即位可能也需要一定的財貨。要考察此問題,還需對兩周的“元侯”體制以及“臨時賦役”的現(xiàn)象稍做解析。

      顧頡剛先生曾指出,周代諸侯之間實際上存在等級差別。⑥傳世文獻及金文資料皆能支持此論斷?!吨芏Y·夏官司馬·職方氏》云:“凡邦國小大相維,王設其牧,制其職,各以其所能。”這是在政治體制上對諸侯等級制度的一個總體說明。而在現(xiàn)在所能看到的史料中,軍事活動又最能體現(xiàn)這一制度的精神。如《國語》記叔孫穆子諫季武子作三軍之事云:

      天子作師,公帥之,以征不德。元侯作師,卿帥之,以承天子。諸侯有卿無軍,帥教衛(wèi)以贊元侯。自伯、子、男有大夫無卿,帥賦以從諸侯。(《國語·魯語》)

      叔孫穆子之言反映的是“元侯—諸侯—伯、子、男”的三級諸侯軍政制度。與此類似的所謂“朝聘之數(shù)”,雖然產生于周室既卑、諸侯爭霸的年代,卻也能反映諸侯間的等差。晉國稱霸之時,曾對諸侯進獻貢賦之數(shù)會而商定,甚至像“邾”這樣華夏之外的族群也有“朝聘之數(shù)”;而不足以單獨出賦者,則可以作為附庸而贊助諸侯進行朝聘。其實這也正是叔孫穆子所言的三級諸侯制度。相關文獻列之于下:

      五月甲辰,會于邢丘,以命朝聘之數(shù),使諸侯之大夫聽命。季孫宿、齊高厚、宋向戌、衛(wèi)寧殖、邾大夫會之。(《左傳》襄公八年)

      自王以下,朝聘玉帛不同……魯賦于吳八百乘,若為子男,則將半邾以屬于吳,而如邾以事晉……(《左傳》哀公十三年)

      公請屬鄫,晉侯不許。孟獻子曰:“……鄫無賦于司馬,為執(zhí)事朝夕之命敝邑,敝邑褊小,闕而為罪,寡君是以愿借助焉?!睍x侯許之。(《左傳》襄公四年)

      上舉這些記錄完全可以和后來發(fā)現(xiàn)的金文相印證。如史密簋、師寰簋所見到的,東夷族群被征召參與王朝征伐的情形如下:

      史密簋:惟十又二(一?)月,王命師俗、史密曰:“東征?!薄瞿弦哪w(膚)、虎,會杞夷、舟夷雚、不斦,廣伐東國。齊師、族徒、遂人乃執(zhí)鄙寬亞。師俗率齊師、遂人左周伐長必;史密右率族人、萊伯、僰■(殿)周伐長必,獲百人……(《銘圖》05327)

      師寰簋:今余肇命汝率齊師、■、萊、僰,■(殿)左右虎臣,征淮夷……(《銘圖》05264)

      上揭材料顯示,齊、■、萊、僰等國族在周王征伐之時都要承擔一定的賦役,須出師協(xié)同作戰(zhàn)。其中的“齊師”是實際上的主力,地位與其他諸侯或東夷盟邦明顯不同,應即文獻中所謂“元侯”地位的體現(xiàn)。在山東高青陳莊出土的“引簋”(《銘圖》05299)銘文中,記載周王曾冊命“引”的家族“兼司齊師”,說明“齊師”的指揮權實際上受到王朝的直接干預。

      晁福林先生指出,士山盤銘文“透露出周王朝對于侯和方國的管理方式是不大一樣的”,顯示出了“周王朝—中侯—鄀、刑(荊)、方”這樣呈現(xiàn)梯度的管理模式。①所言甚是。武剛先生進而認為,在士山盤銘文中,“■侯”才是“征某某服”的主體,因為這樣才符合西周王朝邊域的統(tǒng)治模式。②雖然筆者不贊同將“■侯”作為此次“征服”的主體,但應該承認,向眾多外服邦伯“征服”很可能只是像“■侯”等外服諸侯的職責。誠如晁福林先生所言:“這些國家,不大可能皆由周王朝管理,周王朝實際必須靠諸侯國來管理為數(shù)眾多的方國。”③

      本當由“■侯”承擔的職責,在此次行動中卻由王朝使臣來予以完成,緣由何在?合理的推測是:“■侯”的君位尚須奠定,暫無暇他顧,而“征服”也只是“士山”的臨時使職。可見這是一次頗為特殊的行動。至于所征之服貢究竟入于何處或說為誰所用,還須對賦役的時效性問題做進一步考察。

      《國語·魯語》記:“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遠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于是乎有鰥、寡、孤、疾,有軍旅之出則征之,無則已。”此為孔子對于先王時代田租和賦役的描述。所謂“有軍旅之出則征之,無則已”,說明額外的軍賦之征并非常態(tài)。臨時的賦役雖然可以理解為某種常職,但就形態(tài)來看,不定時的特征仍舊顯著。驗之金文,也大體可信。

      兮甲盤(《集成》10174)云:“王命甲征司成周四方積,至于南淮夷?;匆呐f我帛畮人,毋敢不出其帛、其積,其進人、其賈毋敢不即次、即市?!逼渲械摹凹住?,王國維先生認為即是《詩經》中的“吉甫”,為宣王時代之人。④應當說即使二者并非同一人,其時代也大致相近。⑤該盤銘文顯示,至少在宣王時期,周人對成周四方以至南淮夷地區(qū)即有全盤的調度行動。而林沄先生近來指出,淮夷成為周之“帛畮臣”“帛畮人”的局面早在穆王時代即已開始。⑥但是,若因此認為這是此后的常態(tài),恐亦未必。王國維先生將兮甲盤與《詩·小雅·六月》對比后指出:“此盤所紀,亦宣王五年三月事,而云‘王初各伐,蓋用兵之始,未能得志。下云‘王命甲政司成周四方責至于南淮夷,責讀為委積之積,蓋命甲征成周及東諸侯之委積,正為六月大舉計也?!雹哂纱丝梢?,“甲”之征收委積,具有軍賦性質。最初王伐獫狁不力,需要持續(xù)應付獫狁的威脅,因此才不得不向成周四方,甚至南淮夷地區(qū)全面征發(fā)軍賦。

      兮甲盤還提到“我諸侯百姓”與南淮夷的交易之事,顯示出南淮夷的財貨可能有很大部分在于滿足邊地諸侯百姓之需。中甗(《銘圖》03283)銘文說道:“王令中先省南國,貫行,設居在曾,史兒至,以王令曰:余令汝使小大邦,厥又舍女芻量(糧)。”這則銘文是很珍貴的史料,其中提到周王命南國的“大小邦”為“史兒”出使提供糧草。因此也就部分地解釋了南方方國進納委積的重要用途。又《大雅·崧高》關于南封申伯的敘述正可與之合觀,其云:“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疆。以峙其■,式遄其行?!编嵭{作:“王使召公治申伯土界之所至,峙其糧者,令廬市有止宿之委積,用是速申伯之行?!雹倏梢姙橥醭倭?、諸侯以及其隨扈提供往來之用,也是向南國邊地征收委積的重要項目。

      南淮夷雖然不得不納“服”,尤其是涉及金帛等項,②但是不能將之等同于常年“治田入谷”“卑而貢重”的“甸服”諸侯??梢哉J為,臨時而起的賦役也是周人向周邊族群“征服”的重要因素。這些“服”(非特殊品)可能主要是用于滿足邊疆治理之需,很多時候注重的是時效性?!豆茏印ね庋浴吩疲骸八谛杏谌倮?,則國毋一年之積;粟行于四百里,則國毋二年之積;粟行于五百里,則眾有饑色?!币虼耍紤]到古時轉輸之艱難,這種“服貢”是十分重要的。

      此外,臨時性的賦役問題還涉及先秦時代朝臣外出或王朝征伐所憑依的“東道主”問題,而對士山身份的解讀也可從側面對此次“征服”的性質提供更多說明,下文會對此詳加論述。這些都是銘文材料中的內證,說明此次“征服”目的指向明確,當為納君行動而設。

      綜合前文來看,西周的職貢制度具有等級性和時效性,換言之即職貢制度的“經”與“權”。而盤銘所載應是一次特殊的“征服”,反映了西周政治的一時權變。因此將士山盤中的“服”理解作“士山”為奠定“■侯”君位而征收的“職貢”,是很合理的。有學者指出:“西周時期的征、賦、貢所體現(xiàn)的主要是方國對周邦的政治臣服關系,而非周邦的財政收入?!雹鬯陨跏恰J可酱舜握鞣?,實為處理邊疆政治危機的一時之需,而并非是為遠輸王畿的貢納。

      三、“鄀方”為東道主考辨

      先來看與“賓貝金”相關的幾則銘文:

      盂爵:王令盂寧登伯,賓貝,用作父寶尊彝。(《集成》9104)

      仲幾父簋:仲幾父史幾事(使)于諸侯、諸監(jiān),用厥賓作丁寶簋。(《集成》3954)

      公貿鼎:叔氏事(使)安■伯,賓■馬轡乘。(《集成》2719)

      上舉例子都是出使者接受出使對象的所“賓”之物,陳英杰先生對此曾進行過詳細考察。他認為:“‘賓與表賞賜義的‘易、‘賞、‘休等的使用場合及所涉及的人物之間的關系均有不同,解釋為‘贈送或‘贈送的物品,不能如實反映‘賓字的內涵?!边M而指出“‘賓用于東道主一方”,表示的是一種禮儀。④此說很有啟發(fā)。不過陳先生并未再循此而對盤銘的賓主雙方做深入分析,我們不妨就此來作討論。

      盤銘中“鄀荊”的文例和“繁荊”“楚荊”一樣,都是方國名加族類名的形式,也可簡稱為“鄀”“繁”“楚”。⑤因此,銘文中前后分別出現(xiàn)的“鄀荊方”與“鄀方”實為一國。盤銘謂:“■征鄀荊方服,眔大虘服、履服、六孳服?!睂Υ撕苋菀桩a生困惑:何以將“鄀荊方”,也即后文的“鄀方”單獨列出來?要回答這個問題,還須結合文后所謂的“■侯鄀方賓貝金”來看?!啊龊睢倍Y賓尚易理解,而其他方國中禮賓者唯有“鄀方”,則頗啟疑竇。其實前后兩處突兀很一致,實非偶然,主要是由于“鄀方”在此次行動中身份特殊的緣故。

      西周中期的霸伯盂銘文時代與士山盤相近,詳細記載了“霸伯”對天子使臣所行的賓禮。該銘所載的禮賓時間長達兩日,有“延賓”“命賓”“遣賓”等項,對賓的饋贈也分3次,涉及“璋”“虎皮”“車”“馬”等貨賄。整個儀式比較繁復,是一套完整的禮賓制度。⑥雖然我們無從判斷“士山”是否也接受了如此隆重的禮賓活動(就所“賓”之物看可能不及前者),但盤銘中的“賓”是東道主為天子使臣所行,當無疑義。既然在對士山的冊命中將“鄀荊方”列之于首,且又在文后記述其禮賓于王臣,這很可能是因為共王希望它為士山分擔主要任務。因此“鄀方”應即王朝納君行動的“東道主”,而其余方國則為輔助。如此就能解釋“鄀方(鄀荊方)”為何一再“突兀”出現(xiàn)的原因。

      先秦文獻中有“主某人/某國”或者“以某為主”等說法。很多地方的“主”含義都是“■寓之賓旅于所寄之主人”,①例如:

      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左傳》僖公三十年)

      以敝邑之為盟主,繕完葺墻,以待賓客,若皆毀之,其何以共命?(《左傳》襄公三十一年)

      或謂孔子于衛(wèi)主癰疽。(《孟子·萬章上》)

      也有與軍旅相關的用法。如《國語·齊語》記桓公與管子的對話:

      桓公曰:“吾欲南伐,何主?”管子對曰:“以魯為主。反其侵地棠、潛,使海于有蔽,渠弭于有渚,環(huán)山于有牢。”桓公曰:“吾欲西伐,何主?”管子對曰:“以衛(wèi)為主……”桓公曰:“吾欲北伐,何主?”管子對曰:“以燕為主……”四鄰大親。

      韋昭注云:“主,主人,共軍用。”《左傳》僖公四年(公元前656年)載:“若出于陳、鄭之間,共其資糧屝屨”,當即此意。又《左傳》隱公四年(公元前719年):“(州吁)使告于宋曰:‘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則衛(wèi)國之愿也。”這里的“主”含義則是“征伐之主”。

      在甲骨刻辭中常見商王“比”某征伐某方,或商王令其下屬“比”某征伐某方。②在選擇作戰(zhàn)將領時,商王還會考慮地緣關系。③可以合理推測此中有很多都應屬在征伐時考慮“主某國”的情況。同理,“士山”受命前往南國“入■侯”,也必然需要有主事的一方。“■”既是有待安頓的對象,自然不宜在此前主事。因此,認為“鄀”即為“所寄之主人”或“征伐之主”,實屬合理。

      “鄀”何以能為共王選定之東道主?《清華簡·楚居》所記述的早期楚國與鄀的一段往事給了我們一些啟示:

      至熊繹與屈紃(纟川),使鄀嗌卜徙于夷屯,為梗室。室既成,無以納之,乃竊鄀人之犝以祭。

      李學勤先生認為楚與鄀相鄰,所謂“乃竊鄀人之犝”,即是“熊繹等偷了鄀人的無角?!?。④楚之祖先曾追隨周人,熊繹還參與過成王的“岐陽之盟”。然而《楚居》的材料卻顯示,熊繹之時楚人財用匱乏,以至于用于祭祀的“梗室”建成了,卻無以供犧牲,只能盜竊鄰邦鄀國之牛,其經濟條件很可能不如鄀國。有學者指出,西周早中期的鄀國即為楚昭王所徙之“鄀”,在古時漢水西岸的“襄州樂鄉(xiāng)縣東北”。⑤鄀國應是該片區(qū)條件較為優(yōu)越的地域之一,否則楚人不會選擇卜都于此。共王之所以選定“鄀”作為東道主,無疑是基于其實力的考量。

      四、士山職事考論

      何景成先生指出:西周時代宿衛(wèi)王室的貴族子弟,通過一定的考核往往被授以爵命成為有職有爵之“士”。這種選拔方式與秦漢時期的郎吏制度頗為相似。⑥此說可信,不過問題也隨之而來:像納君這樣的大事,共王何以僅選派資歷尚淺的“士山”前往主持?要回答此疑問,需要對士山的職事略作考察。

      《周禮》中與“士山”使職相關的記述實有不少。需要說明的是,由于《周禮》本身成書情況的復雜性,所以相對于周代實際存在的職官制度而言,二者間的“職”與“事”無法作一一對應。《周禮》往往“把原本相同或相近的職官分置于數(shù)處,但這些職官的職掌大多是有所本的”。⑦李學勤先生說:“現(xiàn)代懷疑《周禮》的學者,大都引用西周金文,以其間出現(xiàn)的職官同《周禮》直接對照,看到歧異不合,即認為《周禮》晚出,甚至是偽作。其實,這每每是由于古代職官時有分合演變的緣故。”⑧此言甚是。此處不妨先將所涉及的《周禮》材料按照今天的理解分為外交、司法、宿衛(wèi)三大系統(tǒng),并分予論述,最后再加以概括。

      首先是屬于外交系統(tǒng)的職官“掌交”與“小行人”。其原文如下:

      掌交掌以節(jié)與幣巡邦國之諸侯,及其萬民之所聚者,道王之德意志慮,使咸知王之好惡辟行之,使和諸侯之好,達萬民之說。(《周禮·秋官·掌交》)

      小行人掌邦國賓客之禮籍……使適四方,協(xié)九儀賓客之禮:朝、覲、宗、遇、會、同,君之禮也;存、覜、省、聘、問,臣之禮也……若國札喪,則令賻補之。若國兇荒,則令賙委之。若國師役,則令槁礻會之。(《周禮·秋官·小行人》)

      “掌交”有巡行諸侯之責,宣達王意,安撫諸侯,此與士山的職事有一定聯(lián)系。不過更值得注意的是“小行人”下屬士人“適四方”的職能。由于“■”似乎發(fā)生了某種變故,需要奠定君位,故周王命士山征方國之“服”來便宜處置。“小行人”職事規(guī)定中所載的“札喪”“師役”等情況可能較為符合當時的處境。所謂的“賻補”,鄭玄引鄭司農云:“謂賻喪家,補助其不足也?!彼^有“師役”而“令槁■”,鄭玄解釋說:“師役者,國有兵寇以匱病者也。使鄰國合會財貨以予之。《春秋》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夏,歸粟于蔡是也?!蹲诓仿氃唬骸浴龆Y哀國敗?!雹倬痛藖砜?,“士山”應是行使了令鄰國“槁■”的職事,亦即合“鄀方”等鄰國之人力與財貨來幫助“■”進行亂后重建,并輔助“■侯”穩(wěn)固君位。

      其次為司法系統(tǒng)的“司士”“訝士”:

      掌國中之士治,凡其戒令……作士適四方使,為介。(《周禮·夏官·司士》)

      訝士掌四方之獄訟,論罪刑于邦國。凡四方之有治于士者造焉,四方有亂獄,則往而成之。邦有賓客,則與行人送逆之。入于國,則為之前驅而辟。野亦如之。居館,則帥其屬而為之蹕,誅戮暴客者。(《周禮·秋官·訝士》)

      從傳統(tǒng)的“理官”來考慮“士”的職事實際上有章可循,②不可輕易排除。上舉“司士”“訝士”雖分屬“夏官”與“秋官”,但都是理官,即司法職官。其中“訝士”一條對于職事的敘述更為翔實。參照該處條文,若“士山”實為理官,則當前往處理“亂獄”,即為“■侯”之復國即位在法統(tǒng)上予以支持。在入國之后,若遭遇抵抗,則有權力行“誅戮”之事。“訝士”在位階上屬于“中士”一級,所以認為“士山”行使了“訝士”之職也屬合宜。

      再次為宿衛(wèi)系統(tǒng)的“虎賁氏”:

      虎賁氏掌先后王而趨以卒伍……適四方使,則從士大夫。若道路不通則征事,則奉書以使于四方。(《周禮·夏官·虎賁氏》)

      鑒于士山身份僅為“士”而能親受冊命,又為一時之選而遠赴南國奠定諸侯,其身份必定有特殊的地方。因而《夏官·虎賁氏》的職能記述值得重視。“虎賁”,與金文中的“虎臣”有密切關系,后者見于師酉簋、師克盨、毛公鼎、師寰簋等處,是周王的禁衛(wèi)部隊,常在王之左右。雖然虎臣地位可能不高,③但其正長則完全不同,甚至在王的廢立中都起重要作用,身份十分顯赫。④《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所言的“扈從隊制度”正好可以為之作注腳:“有一種制度促進了王權的產生,這就是扈從隊制度……首領養(yǎng)活他們,獎賞他們,并且按等級制度來組織他們;對于小規(guī)模的征戰(zhàn),他們充當衛(wèi)隊和戰(zhàn)斗預備隊;對于大規(guī)模的征戰(zhàn),他們是現(xiàn)成的軍官團。”⑤這里雖然記述的可能是酋邦時代的狀況,但這種既能作“衛(wèi)隊”又是“軍官團”的“私人團體”,正是“虎賁”成員的寫照?!盎①S氏”職官下設有下大夫20人、中士12人、府2人、史8人、胥80人、虎士800人,士山可能即是該職下的一名“中士”,與周王十分親近。所以士山很可能是因出身于“虎賁”系統(tǒng)之故,遂受重用。

      “虎賁氏”所附的使職帶有鮮明的戎事特征。其文謂:“若道路不通則征事,則奉書以使于四方?!编嵭ⅲ骸胺顣鲙熞垡??!睂O詒讓《周禮正義》云:“當亦以簡書征師役于四方矣?!雹抟虼嘶①S氏的屬官在出使中無疑可以征召方國師眾。故而正如前文所言,士山之前往南國納君,其過程中涉及武力的調用并不奇怪。

      在西周時代的金文中,也有幾條材料可與《周禮》相互發(fā)明,足證傳世材料所記不虛:

      貉子卣:王令士道歸貉子鹿三,貉子對揚王休,用作寶尊彝。(《集成》5409)

      士上卣:王令士上眔史黃殷于成周,■百生豚,眔賞卣、鬯、貝。用作父癸寶尊彝。(《集成》5421)

      克鐘:王呼士■召克,王親令克遹涇東至于京師,賜克甸車馬。(《集成》4343)

      從上面這些“士”履行的王事來看,有出使慰勞方國首領、出使征召王朝職官、主持殷見、受命慰勞百姓等。這些“士”本是“貴族子弟之宿衛(wèi)王宮及給侍御守圉者”,①因為親近于王而屢被派遣作為使者。只不過像“士山”這樣被派遣到荒裔之地處置納君大事者頗為少見而已。

      此外,李學勤先生曾指出,本銘的冊命與眾不同,并非以往所常見的“封官賞賜”。②這個問題可能與“士山”的職事特點有關。冊命的緣由有始命、襲命、重命、增命、改命、追命6類,③共王對士山的冊命卻難以歸入其中。不過從上文分析看,很可能當時存在臨時冊命使臣的制度,則本盤的冊命勉強可歸入第一類“始命”之中。臨時冊命制度的存在顯示出當時某些職官尚未有固定職事。與此相關的是,李峰先生在討論西周“副職”現(xiàn)象時提出了一個很有價值的反問:“周人是否把所有的政府任命都看成是‘正職,或至少是把其中的一些職位看成是試用性的任命,主要由年輕官員來擔任,假定這些年輕官員將來經證實其能力可以晉升到正職?”④結合前文何景成先生的考察,我們認為此說可信。因而可以合理推測,士山應當年歲尚輕,而共王對他的使職任命也只是試用性的。

      結合前文來看,士山位階為“士”,其職事中包含有一定的軍事色彩,可能出身于“虎賁”系統(tǒng)。不過尤其要注意的是,此次使命實際上還廣泛涉及外交系統(tǒng)和司法系統(tǒng)的事務,《周禮》所見的“槁■之禮”和“誅戮暴客”的職事都可以和“虎賁氏”的使職并觀。只有將三者統(tǒng)合才能對“士山”的職責有更深的了解。

      五、結 語

      綜上所論,“士山”此次臨時“征服”的問題已較為明晰:“士山”資歷尚淺,但因為是周王宿衛(wèi)近臣而受重用,出使于南國以定“■侯”之位。為達成此目的,他受王命征發(fā)鄀、大虘、履、六孳等方國之“服”,并用這些方國的人力物力來奠定“■”。

      此盤銘文記載了特殊的冊命形式,且為我們認識西周中期的政治制度提供了一個很有價值的剖面。此種外服等級制度背景下的王朝干預,補充了封建體制的不足,說明西周的政體并不如想象中的松散。

      【作者簡介】陳小龍,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出土文獻與先秦史。

      鄒芙都,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民族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古銘刻學及先秦史。

      【責任編輯:豆艷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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