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六年秋,因為一個機(jī)緣,我從內(nèi)陸生活了多年的鄭州抵達(dá)???,開始了為期十年的海南生活。經(jīng)年累月在內(nèi)陸?zhàn)B成的生活習(xí)慣和思維方式,在海南經(jīng)受了考驗。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都與內(nèi)陸不同。語言像一堵墻一樣,將我隔離在海南的日常生活之外;還有飲食、衣物的選擇,道路的方向感,以及待人接物的種種生活細(xì)節(jié)。這些差異,既是對我以往人生的補(bǔ)充,也是對我認(rèn)知世界的擴(kuò)大與修正。海南十年,我在逐漸融入的過程中,也擴(kuò)大了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
我一度曾懷疑過的那些詞語,那些炙熱的陽光和沙礫,如今再翻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們都那么營養(yǎng)。
云彩
海南人對天上的云朵絲毫不在意。作為異鄉(xiāng)人的我,卻相當(dāng)依賴云彩。
我早晨起來會看天上的云彩,下班以后也會看天上的云彩,半上午的時候,如果我外出,也會仰著頭看一會兒天上的云彩。有那么一段時間,我每天在相同的時間給云彩拍照,給它們起好聽的名字,分別叫作“蟲鳴”“夏天的第七十六朵白云”“國興大道以南,濱江路以西”,等等吧。海南的云彩和內(nèi)陸不同,內(nèi)陸的云彩懶惰,堆在某個樹梢上面,一動不動的;海南的云彩多是奔跑的,它們被海風(fēng)吹成樹的樣子、鳥的樣子、馬匹的樣子。海南的云彩,像云彩的集市、云彩的會議,甚至是一場舞蹈。有時候心情不好,我會抬起頭來看看云彩的樣子,它們歡快地奔向遠(yuǎn)處,純白,比純更清澈,比白更有光芒。
云彩會讓我的呼吸變得均勻,讓我知道,世間的事沒有什么是固定不變的——云彩這么高高在上的,也不過是轉(zhuǎn)瞬便成了憶念。我們注定不會長時間擁有太多東西,所有的悲傷或者怨念都是狹窄的吧。
我看著云彩的時候,總會自動生出一些大于我自身的寬容。我喜歡看云彩時的自己??磿臅r候,我在一些熟悉的詞語里,看向云彩的時候,我就在云彩的上面。
所以說,我能分得清海南夏天的云彩和冬天的云彩的區(qū)別,也能分得清傍晚時分的云彩與中午的云彩的差異。每一分鐘,云彩都在變化。它們在吸收身邊的一切,仿佛世間所有的悲歡都是它們的悲歡,而世間所有的力量,也都是它們的力量。
我在我的微博上發(fā)過無數(shù)次海南的云彩,有時候會寫一句:出售今天的云彩。便會有要好的網(wǎng)友在下面留言說:將第六朵云彩賣給我吧。
售價是多少呢?有人天真地在下面留言。我說云彩的價格時刻都在變化,這一刻的價格是一句贊美。那人便絞了腦汁想出來一句贊美,發(fā)在了我的微博下面,說:這云彩像一只白貓在叫春。我想象不出白貓叫春和黑貓叫春有什么區(qū)別,但依然開心地答應(yīng)賣給他了。他歡快地將圖片存到了他的手機(jī)里,并轉(zhuǎn)發(fā)走了。
賣出一朵云彩,讓我的心情多出一種莫名的歡喜。
事實上,喜歡云彩的人多極了,然而,沒有人會天天給天上的云彩起名字。海子有一句詩這樣寫道: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我覺得那自然是好的,不過后來一想,每一條河和每一座山幾乎都是有名字的,即使是你起了名字,也不可能會讓別人認(rèn)可。而給每一朵云彩起一個名字,差不多就意味著,這是我的云彩。
海南的云彩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最無用的東西了。它不像椰子,可以喝了祛暑氣;也不像海里的魚蝦,可以讓我們的飲食擴(kuò)展到更深的地域,讓我們的味覺有了更遠(yuǎn)的拓展。而云彩呢,遠(yuǎn)離身體,只是風(fēng)景的一種。
然而,如果沒有云彩,對于一個寫作者來說,像是一首詩里少了鳥的鳴叫,又或者,是像一首樂曲里少了中低音的傾訴。
一個看過海南云彩的人才知道,溫度的熱烈也并非都是討厭的。那溫度升騰起來的,除了水果的甜、人們對親昵的疏遠(yuǎn),還有云彩的濃烈。每天傍晚時分,海風(fēng)從幾只寄居蟹的穴居旁拂過,吹響了沙灘邊的矮草,沿著安靜的余暉掠過慢跑的中年男女,這個時候,人們才突然意識到,云彩已經(jīng)被染紅了。
每年的秋冬季,北方的城市陷入霧霾里。這個時候,海南島天空中排列的云彩便成為大多數(shù)內(nèi)陸人的夢想。他們在朋友圈里轉(zhuǎn)發(fā)我拍的云彩,并在這些云彩的下面寫下他們的向往??粗译S手向天空那么一拍便讓他們內(nèi)心波濤洶涌的樣子,我就想,在海南活著,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富裕的。因為,他們看到的只是一片云彩的瞬間,而我只要愿意,我可以天天抬起頭來,看那豐富而多變的云彩本身。
一個長年都有云彩看的地方,人的內(nèi)心便會多出一些飄逸而純凈的東西來,這是我在海南島生活的最大的收獲。
海鮮市場
在海口生活的前幾年,吃海鮮并不多,即便有吃,也多是庸常地吃,一碗海鮮粥,一份白灼蝦,再不過幾只秋蟹。缺少差異感。
有一年,我隨小團(tuán)隊到了三沙一次。在趙述島上,我們吃到了用海水煮的杧果螺,覺得我們的人生都被一種食物啟蒙了。從那以后,我開始對海鮮有些執(zhí)著,每有外地的朋友過來,我都會帶著他們?nèi)グ鍢蚪值暮ur市場逛一下。有時候只有兩個人,所能吃的海鮮品種其實極有限,然而帶著友人逛海鮮市場的時候,卻差不多像是進(jìn)入了一本活的百科全書。
這只是大海的一小部分。從一個海鮮市場里的品種,我們可以知道,人類對大海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那些魚的眼睛里,到底藏著大海的什么秘密?
有一種魚竟然叫傻瓜魚。說是傻瓜,味道美好。
還有一種貝殼,在那里等著靠近,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它突然滋出來一股“尿”,像是個調(diào)皮的孩子。
還有象拔蚌,天啊,遠(yuǎn)遠(yuǎn)地看上去像一根男人的生殖器,實在是一種仿生學(xué)的食物。
鮑魚,蠔,是必吃的。
燒湯用的海白,可以蒸的扇貝,以及更多叫不出名字的貝殼。
如果拿一個本子,跟著賣貝殼的人學(xué)習(xí)一下午,那么,我相信,差不多可以寫下一篇長長的說明文。然而,去吃了多次,發(fā)現(xiàn)人還是習(xí)慣吃這些日常的海鮮,一條魚、半份蝦、幾只蟹,然后蒸幾只鮑魚,又或者爆炒一份蟶子,差不多就齊活了。
還有一次,有女性朋友好奇,點了一份血蚶,說是生吃都可以的。在飯店里加工的時候只是開水燙了一下,便直接端了上來。我們掰開一看,竟有血絲,頗有些不忍吃。哪知那友人重口味,一個人吞下了半盤。問她究竟是如何好吃,她說了一句經(jīng)典的評語——就像和一個相愛的男人接吻一樣,好吃。
這真是個好廣告,以至于接下來很長時間,我都會點一份血蚶招待內(nèi)陸來的友人,并將這句上好的評語再販賣給他們。
那一年,我們一群人從三沙回來以后,也跑到??诘拇蠼稚先フ覗x果螺來吃,終于在一小巷弄找到了一家,有現(xiàn)成的杧果螺。店家自然是不會用海水給我們煮食的,就用白水放一些鹽巴和姜絲來煮。然而再也找不到在三沙食用時的口感。人還是我們這些人,然而,環(huán)境變了,食物的來源變了,味道便也不再是那個味道了。
所以說,吃海鮮有時候吃的是海鮮本身的味道,有時候吃的則是地理位置。
我的一些朋友回到內(nèi)陸后,也有機(jī)會吃到鮑魚或者是海南的竹尾蝦。他們說,哪怕是活的,也沒有任何海南的鮮味。我說,當(dāng)然,因為你吃的蝦缺少了數(shù)百個海南人的聲音,以及對面坐著的我。
同事的夫人是文昌人,自幼就住在海邊,她自述對海鮮的熟悉程度就像是銀行職員可以瞬間辨認(rèn)假錢一樣。每一次和同事一起去板橋,我都喜歡看這位嫂夫人選海鮮。蝦雖然都是活的,可是在挑的時候,要捏一下尾巴,尾巴那里飽滿的,蝦就是甜的,如果扁扁的,蝦就會腥;還有呢,扇貝要挑選色澤好看的,泛紅的貝殼是母的,微黃的扇貝是公的,有顏色的貝殼都是未婚的,一旦有了婚配,扇貝就沒有顏色了,公母是同樣的半透明色。
嫂子講述的這些內(nèi)容像哲學(xué)課一樣,我聽得很樂,還真是和她學(xué)著挑了一次扇貝,全挑了母扇貝,好吃,鮮美。重要的是,親自挑選的那種快樂,差不多像是挑到了意中人一樣。
有時候去海鮮市場早了,坐在那里等朋友來,看著一些孩子一個人拿著一只小龍蝦攻擊對方,一邊攻擊一邊還發(fā)出嘟嘟嘟的聲音,便覺出生活在海邊城市的幸福。他們在這樣小的年紀(jì)里便看過了這么多種海里的魚和貝殼,知道了它們的名字,品嘗了它們的味道。其實,這就和他們多看了幾部關(guān)于這些海鮮的故事書是一樣的,甚至從內(nèi)心的感受和記憶的深刻度上來說,這些海邊的孩子要多出許多見識。
這些異于日常生活的美味,披著盔甲的食物,對孩子的視野是一種擴(kuò)大和延伸。一個在幼小的年紀(jì)便可以順利剝開一只螃蟹殼的孩子,那應(yīng)該是邏輯學(xué)的高手吧。
在海南,和友人們跑到人聲鼎沸的板橋街吃海鮮,有時候吃的是一種氛圍。數(shù)百人在四周說著他們的日常生活。有推銷啤酒的姑娘說著詞語不準(zhǔn)確的廣告詞,還有半醉的男生在旁邊吵著要找一個海南姑娘結(jié)婚。就這樣一個明月清風(fēng)的夜晚,就著自己剛剛選的調(diào)皮的貝殼,喝下一大杯滿是泡沫的生啤酒,說完了一段前塵往事,我們突然覺得,活著,真美好啊。
真美好。
騎樓老街
想一想,我對??诘南矚g和信賴仿佛始于騎樓。
那時候,我初到海口,一個人住在府城的平民區(qū)里,無電視,無網(wǎng)絡(luò)。那還是沒有智能手機(jī)的時代,一個人的時間那么充裕。我竟然完整地讀完了魯迅的日記和書信,仍然覺得有大把的時間需要揮霍。
在??诘拇蠼稚纤奶幈甲叨嗳蘸?,我找到合適的去處:解放西的新華書店,以及新華書店附近的賣盜版光盤的小攤販。
我在那里購買了許多的電影碟片。金基德、北野武、樸贊郁、奉俊昊,又或者是早期的日劇,《東京愛情故事》《水晶之戀》等等。
我總覺得,解放西盛放著??谌舜蟀氲臍g喜,每一次在解放西閑走的時候,我都能看到滿街上的人是幸福的。你看他們的表情,那么輕松,隨時準(zhǔn)備為了什么事情而開心,這樣的表情在內(nèi)陸霧霾籠罩的城市很難看見。
周末,我會在解放西新華書店的三樓去選上一兩本書,有時候,一本書也找不到。那個陳舊的書店。
我會蹲在賣盜版光盤的小販那里,問他們有沒有D9版的《澡堂老板家的男人們》,他們找到了一套,卻不是D9版的,但也能看,我便要了。這是我最喜歡的韓劇,在海口生活期間,我每年都要看一遍。
買了碟片之后,我會穿過騎樓的街巷到東湖公園去散步。
海口多雨,我卻從不帶傘。因為有騎樓。有時候,我就在騎樓下面走來走去。我并沒有任何購物的愿望,但是會一家一家地熟悉,像是一個做市場調(diào)查的人。我覺得這些小店鋪都是我的詞語,我熟悉了他們,像熟悉了一些我本來陌生的詞語。那些店鋪的招牌有的頗有趣味,有的通俗,都是日常生活的擴(kuò)大。
騎樓老街均是相通的,自解放西出來向南是東湖公園,向北走到盡頭便是濱江路。與濱江路平行的一條小街是中山路。那時候,中山路尚未被旅游開發(fā),一條街全是五金批發(fā)。小街與小街之間相鄰的背街里有一些理發(fā)店、寺廟和小飯館。有時候我走累了,會在一些小店吃飯。吃飯的人都是附近做生意的,大都熟悉。那些人往桌子一坐,也不點單,一會兒呢,飯店老板便把飯菜端上來了。齋菜煲,或者是豬腳飯之類。我呢,會猶豫不決。我只有一個人,自然想要看看這些海南本土的人所喜歡吃的東西,到底哪一款最合我的口味。
我發(fā)現(xiàn)了辣湯飯。
一家小店,坐滿了人,而且不停地往桌邊支新桌子。老板胖而有力,說起話來倒是軟綿綿的,像是一個大號的椰子。我充滿未知地占了一個位置坐下。桌子對面坐著一個中學(xué)生模樣的女孩,她拿了一本漫畫雜志,書里夾著幾張散頁的繪畫作品,邊看邊笑。
辣湯飯上來了。辣腸兩個,煎蛋一個,豬雜辣湯一碗,米飯一碗。十元錢。在那個時候,這樣的價格是不低的。
吃的時候,只聽見對面的小女生突然大聲叫了一下,那胖胖的老板便跑過來關(guān)心地問,怎么了,怎么了。那女生低著頭說,沒有帶錢,出來的時候,忘記穿外套了。那胖子嘿嘿一笑說,這下你要幫我刷碗了。女生還沒有答話,那胖子又細(xì)著嗓子說,沒有關(guān)系的,下次你來吃飯的時候,記著把錢補(bǔ)上就好了。那女生這才安穩(wěn)地將飯吃完了,收拾了一下她的漫畫書和插頁,走了。
小街巷隱藏在騎樓老街的旁邊,沿著巷子往里面走,總有一種在時間的迷宮里行走的錯覺。
街邊坐在躺椅上的阿婆扇著舊式的蒲扇,還有縫衣鋪,襪子小攤,以及私人彩票的銷售點。
這些舊街巷像極了香港電影里的鏡頭,緩慢而又神秘。
我不敢太深入,生怕走得久了,時間的指針停在某段舊時光里,回不來了。我淺探了一會兒路,便又從一個出口那里退回到了騎樓。
相比小巷弄的陰冷和靜謐,騎樓是現(xiàn)代的生活節(jié)奏,熱烈、明亮、喜悅。騎樓老街的房子大多是民國建筑,中山路的幾棟舊樓是日本占領(lǐng)時期建成的。
那些建筑既是歷史,也是現(xiàn)實主義的店鋪。五金店的老板若是在門口擺了一個茶盤的,一般都是潮州人或汕頭人。這些人用一壺工夫茶,將自己的身份從庸常生活中擇出。他們嫌生意不好的時候,喝口苦丁茶敗一下火;嫌棄孩子調(diào)皮的時候,喝一口烏龍茶潤潤喊得枯燥的喉嚨。
像我這樣一個漫無目的地在騎樓的馬蹄走廊里閑走的人并不少,有的是陪著孩子在解放西上美術(shù)班的,也有是從海南的其他地方來的,隨便逛一下這幾個批發(fā)街。騎樓距離??诘闹袑W(xué)和人民醫(yī)院都很近,會有成批的學(xué)生們在街上吃著冰淇淋走過,也有一些坐在輪椅上的病人,由家人推著,在騎樓的熱烈中慢悠悠地走著。
騎樓的小吃店是豐富的,街邊的海南小吃更是讓人目眩。水果挑子后頭多是中年婦女,她們不論是賣西瓜還是杧果,都會往里面放一點鹽巴。有一回我大著膽子想要體驗一把海南人的吃法,在騎樓的路邊要了一份放了一點鹽巴的木瓜,結(jié)果我吃下第一口便吐了出來。這咸中帶著甜的味道,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然而,海南本土的人吃起來那個香?。∥以谑澄锏慕邮苌嫌忠淮问?。
再后來,騎樓老街有了規(guī)劃。那些五金店搬遷到了別處,老街被清空、修飾,用來盛放歷史本身。相識的友人老劉在騎樓老街搞了一處茶室,我們便在那里會客、喝茶,有時候還看一些紀(jì)錄片。我所在的雜志社的作者從外地來了,也會被請到騎樓老街的茶室里。一路在騎樓的老街里走一下,再回到樓上喝茶,仿佛那茶的味道便多了一點歷史的厚重。
有一次北島到島上來看韓少功,也到了騎樓的茶室里喝茶。我和同事從解放西的書店里提前買了幾本北島的詩集,那天晚上,我們在騎樓朗誦著北島的詩句,喝著茶,窗外有風(fēng)吹過,大海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
我無數(shù)次一個人在騎樓閑走過,從一條街到另一條街。沒有目的。我想看清一些什么,記住一些什么。那些破敗的時光、胡同里的人以及歡喜的人的表情,都構(gòu)成了我的記憶。甚至我的這些記憶也成為騎樓的一部分,就像我們在騎樓老街喝茶的時候,一陣風(fēng)是屬于騎樓的,一聲鳥鳴,也屬于騎樓。
自從喜歡上騎樓,我覺得我在??诳偹阌幸惶幘裆峡梢蚤L久流浪的棲息地了,因為騎樓這種建筑本身就有為別人遮風(fēng)擋雨的功用,這既是建筑的美意,又是歷史本身留下來的善意。這樣的建筑,讓這個城市多了一種體貼,就像是說,你來吧,我不讓你被任何一場大雨淋濕。
這樣真好。
海南十年,我從一個排斥南方的北方人,變成了一個熱愛海島的南方人。我被??谠绯康脑撇矢淖?,被海南夏天的一個冰椰子改變,被夜色里海邊散步的人改變,被??诘挠讶四欠N懶散卻無比熱愛生活的樣子改變。
每一次春節(jié)回到北方,和一些舊友聊天的時候常被他們笑話說,你怎么說話的聲音這么輕飄。我立即意識到了,是的,長時間生活在海口,我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溫和,而不像是北方人,叫誰的名字都那么重的音,甚至喧囂。
任正非曾經(jīng)在某次接受采訪時說過一段話,大意是,一個人最大的幸運不是發(fā)財中獎,而是遇到一個機(jī)會,遇到一個人,讓自己從此接受了不同的觀點,讓自己變得更加闊大。我當(dāng)時聽得十分感動。我覺得,海南十年,我遇到的每一陣風(fēng)都是讓我改變的機(jī)會。
一個成年人愿意被改變,那是上天對他的恩賜。我愛海南,愛她的每一片云、每一條路,她是我精神的故鄉(xiāng)。
(選自2021年第5期《湖南文學(xué)》)
原刊責(zé)編" 劉"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