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麗波 龍 佳
從本質上而言,民族關系是一種社會關系,是各民族在發(fā)展過程中與他族發(fā)生的各種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交往交流關系。民族關系是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意識形成和強化的紐帶,我國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產生,正是歷史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民族關系不斷發(fā)展的結果。揆諸前人成果,雖對明代哈尼族的民族關系沒有過專題研究,但也在相關論著中有一定考量。如有學者提出:“從明清時期開始,漢文化逐步傳入,內地其他民族移居到哈尼族地區(qū),與本地民族的文化產生了相互影響和融合,對哈尼族的農業(yè)、手工業(yè)、中草醫(yī)藥等實用科學技術有所研究和運用,對促進本地區(qū)本民族的生產發(fā)展和社會進步起到了積極的作用?!?1)史軍超:《哈尼族文化大觀》,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年,第377頁。有學者則從文化交流的視角,對明清以來哈尼族與漢族文化的交流與互動進行了闡述,認為哈尼族對漢文化的吸納有多個特點,文化交流是相互滲透、相得益彰的。(2)楊世華:《文化互動與社會變遷——明、清以來哈尼族與漢族文化的交流》,《思想戰(zhàn)線》2003年第3期。有學者基于在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與發(fā)展的歷史格局下,借助布羅代爾的歷史時段理論和歷史層次分解方法,參照斯科特的“逃避統治”觀點,運用歷史文獻、哈尼族口述史、田野調查資料等,對元明清時期哈尼族先民遷徙史進行了詳細的論述,并對遷徙動因、特點和影響進行了探討總結,認為哈尼族先民的遷徙與周邊民族的互動具有“你來我走,你走我來”的和平移徙、“打與和”的反復、垂直民族分布地帶的互補制約三種影響。(3)陳燕:《元明清時期哈尼族先民遷徙史研究》,博士學位論文,昆明:云南大學,2019年。有學者進一步認為,明清時期土司制度的推行和中原漢族的大量移民入滇及屯田墾殖、開辟驛道、通商互市、儒學教育等在提高哈尼族文化水平的同時,也導致其風俗習慣的變遷。(4)肖青:《明清時期漢文化影響下的哈尼族社會文化變遷》,《玉溪師范學院學報》2008年第5期。此外,在西南民族史的相關論著中(5)尤中:《中國西南民族史》,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王文光:《中國西南民族通史》,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15年;方鐵:《西南通史》,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哈尼族簡史》編寫組、《哈尼族簡史》修訂本編寫組:《哈尼族簡史》,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對明代哈尼族與漢族的關系也有所涉及。但由于研究視角使然,這些成果并未專門從民族關系的角度對明代哈尼族與漢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作過討論。有明一代,由于王朝國家對西南地區(qū)的重視、對西南治策的調整及漢民族不斷的大量徙入,對西南地區(qū)民族的歷史發(fā)展產生了重要影響,也讓哈尼族與漢族的民族關系有了與之前任何王朝時期不同的特點,對其進行探究于深化西南民族關系史、西南民族史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元代云南行省的建立,使西南地區(qū)各民族納入元朝治下。隨著對西南地區(qū)經營的加強,源于南詔大理國時期的“和蠻”加快了分化和發(fā)展的步伐。從史籍中所見之民族名稱可窺見一斑,哈尼族先民的民族名稱不僅出現了“和泥”“斡泥”“倭泥”等,也有“窩泥”“倭尼”“阿泥”“俄泥”“禾泥”等記錄。具體而言,其時之哈尼族主要分布于臨安府、元江府、楚雄府、景東府、鎮(zhèn)沅府、車里軍民宣慰司等地,云南府、大理府等地也有零星分布。明朝建立以后,改云南行省為云南布政使司,并設立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在加強中央集權的同時,強化了對地方的控制。隨著統治的不斷深入,特別是邊疆民族政策——土司土官制度的實施,加強了對哈尼族地區(qū)的經營和治理,密切了漢族與哈尼族的政治關系。
始于秦漢時期專門對少數民族地區(qū)治理而實施的羈縻政策,至元代發(fā)展演變?yōu)橥了局贫?。其主要是通過任命少數民族上層為民族地區(qū)土司土官以治理轄地各民族,以維持王朝國家在民族地區(qū)的統治。明承元制,并加強、規(guī)范了對土司的管理,形成了更加適應民族地區(qū)的地方政治制度,也說明了王朝國家對少數民族以政治為核心的民族關系的加強。《明史·土司列傳》載曰:“西南諸蠻,有虞氏之苗,商之鬼方,西漢之夜郎、靡莫、邛、莋、僰、爨之屬皆是也。自巴、夔以東及湖、湘、嶺嶠,盤踞數千里,種類殊別。歷代以來,自相君長。原其為王朝役使……沿及漢武,置都尉縣屬,仍令自保,此即土官、土吏之所始歟。迨有明踵元故事,大為恢拓,分別司郡州縣,額以賦役,聽我驅調,而法始備矣。然其道在于羈縻。彼大姓相擅,世積威約,而必假我爵祿,寵之名號,乃易為統攝,故奔走惟命。……其要在于撫綏得人,恩威兼濟,則得其死力而不足為患。”(6)《明史》卷300《土司》,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7981頁。可以看出,明統治者認識到西南邊疆地區(qū)社會經濟發(fā)展不平衡、民族支系龐雜、各少數民族上層又手握本民族統治權的情況,要想達到“國家一統”的目的,只能施行與內地不一樣的施政措施。從相關史料的記載來看,滇南地區(qū)各民族土司與中央王朝之間權力與義務并行,既有承職世襲、統領地方的權力,亦有上貢賦役、服從征調、守御邊地的義務。
根據江應樑先生的統計,明代在云南所設土司共計300余家。(7)江應樑:《明代云南境內的土官與土司》,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4頁。龔蔭先生在此基礎上參閱明清兩代史籍記載及20世紀50年代大量民族調查資料,補充清至民國土司世系、沿革等編成《明清云南土司通纂》,整理出云南土司共計587家。其中,涉及滇南土司之臨安府43家、普洱府38家、景東直隸廳6家、元江直隸州30家、鎮(zhèn)沅直隸廳3家,共計120家。(8)龔蔭:《明清云南土司通纂》,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5年,“序言”,第2-6頁。從土司設置來看,明確指出土司族屬或所轄夷民為哈尼族先民的,主要分布于臨安府及元江軍民府。其中,臨安府所設“長官司有九,曰納樓茶甸,曰教化三部,曰溪處甸,曰左能寨,曰王弄山,曰虧容甸,曰思陀甸,曰落恐甸,曰安南,其地皆在郡東南”。(9)《明史》卷313《云南土司一·臨安》,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071頁。所設九個長官司中,除納樓茶甸長官司土官為“羅羅”外,其余八個長官司皆為“和泥種”,轄區(qū)內部族全為和泥或以和泥為主。
此外,《明史·地理志》、天啟《滇志·羈縻志·土司官氏·臨安府》等,也詳細記載了臨安府各長官司設置情況。結合龔蔭先生的《明清云南土司通纂》中關于臨安府設置情況,其中明確指出土司族屬為哈尼族的共計8家,分別是思陀甸長官司土副長官李氏、溪處甸長官司土副長官趙氏、瓦渣長官司土副長官錢氏、落恐甸長官司土副長官陳氏、左能寨長官司土副長官吳氏、建水州納更司巡檢司土巡檢龍氏、阿迷州部舊村巡檢司土巡檢白氏、斗巖寨土寨長李氏。而與之同區(qū)域、同期所授職的還有“羅羅人”嶍峨縣土知縣祿氏、蒙自縣土知縣祿氏;“僰夷”建水州阿邦鄉(xiāng)土守備陶氏;“百夷”猛喇寨土寨長刀氏、水塘寨土寨長陶氏等。(10)龔蔭:《明清云南土司通纂》,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5年,第79-98頁。同時哈尼族先民聚居的元江軍民府在“洪武十五年,改元江府。十七年,土官那直來朝貢象,以那直為元江知府,賜襲衣冠帶。十八年,置因遠羅必甸長官司隸之,以土酋白文玉為副長官”。(11)《明史》卷314《云南土司二·元江》,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00頁。元江軍民府南部的和泥聚居區(qū),設置鈕兀御夷長官司,“鈕兀長官司,宣德八年置。鈕兀、五隆諸寨在和泥之地,其酋任者、陀比等朝貢至京,奏地遠蠻多,請授職以總其眾。兵部請設長官司,從之”。(12)《明史》卷315《云南土司三·鈕?!?,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43頁。后以任者為長官,陀比為副長官,所領部族“其民皆倭泥,類蒲蠻”。(13)陳文修:《景泰云南圖經志書校注·鈕兀長官司》,李春龍、劉景毛校注,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49頁。在今云南墨江縣北部、鎮(zhèn)沅縣東部、新平縣西部新化州,“本馬龍、他郎二甸,阿僰諸部蠻據之。……至元間,以馬龍等甸管民官并于他郎甸,置司,隸元江路。洪武初,改名馬龍他郎甸長官司,直隸云南布政司。后升為新化州。十七年,以普賜為馬龍他郎甸副長官”。(14)《明史》卷314《云南土司二·新化》,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04頁。馬龍他郎甸長官司地居民多為和泥,其次為彝族先民。
明代,中央王朝加強了對土司的管理,從其承襲、貢賦、征調等各方面作了明確規(guī)定,其“皆因其俗,使之附輯諸蠻,謹守疆土,修職貢,供征調,無相攜二”。(15)《明史》卷76《職官五·軍民府》,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876頁。明初,中央王朝對自愿入京歸附的土酋多予以官職,后才漸對朝貢有了規(guī)定,即邊地各土司朝覲以三年為一期,且需到京面圣。如納樓茶甸長官司土副長官普永年,“明洪武十五年,金朝興定云南,司酋普少赍歷代印符納款,授長官司副長官。十七年朝貢,給誥命、冠帶遣歸”。(16)龍云修,周鐘岳,等纂:《新纂云南通志·土司考四》第7冊,牛鴻斌等點校,李春龍審訂,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718頁。車里軍民宣慰使司宣慰使刀氏“洪武十五年,蠻長刀坎來降,改置撤里軍民府,以坎為知府?!哪?,子刀暹答嗣,遣人貢象及方物”。(17)《明史》卷315《云南土司三·車里》,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56頁。景東府土知府陶氏,“明洪武初,大兵至楚雄,阿只魯子俄陶遣通事姜固宗、阿哀納款,獻象、馬、鎧仗,并元所給牌、印。詔以開南地置景東府,授俄陶知府事,賜文綺、襲衣,頒印,世其職”。(18)王崧撰:道光《云南志鈔·土司志·景東直隸廳》,杜允中注,劉景毛點校,昆明:云南省社會科學院文獻研究所,1995年,第322頁。元江軍民府土知府那氏,“那直,百夷人,元江府因遠羅必甸長官司籍。前元江府土官總管。洪武十五年赍金牌、文憑、象、馬歸附,擬土官。十六年赴京朝見,實除”。(19)佚名:《土官底簿·云南·元江軍民府知府》,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中國基本古籍庫,第42頁。同時,各土司出于內部權力爭奪,相互間伺機侵占土地或多仇殺、屠戮。如落恐甸長官司土副長官陳氏,“他有,和泥人,洪武中授副長官?!刂陵悋a,為溪處錢覺平所殺”。(20)劉文征撰:《滇志》卷三十《羈縻志·土司官氏·臨安府》,古永繼校點,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976頁。又如安南長官司副長官那氏,“正德八年,蒙自土舍祿祥爭襲父職,鴆殺其嫡兄祿仁,長官司土舍那代助之稱亂,守臣討平之。事聞于朝,革蒙自土舍”。(21)王崧撰:道光《云南志鈔·土司志·開化府·安南長官司》,杜允中注,劉景毛點校,昆明:云南省社會科學院文獻研究所,1995年,第443頁。再如阿雅長官司龍上登,“阿迷女酋萬氏……發(fā)兵攻上登,上登不能支,率妻子奔交趾,尋染瘴卒,地為萬氏所并”。(22)王崧撰:道光《云南志鈔·土司志·開化府·八寨長官司》,杜允中注,劉景毛點校,昆明:云南省社會科學院文獻研究所,1995年,第442-443頁。針對此,明王朝明確對各土司領地相互傾軋的懲處做了規(guī)定,指明:“云南、四川兩省土官,各照舊分管地方,如有不遵斷案,互相仇殺及借兵助惡,殘害軍民,并經斷未久,輒復奏擾變亂者,土官子孫不許承襲,所爭村寨平毀入官?!?23)申時行,等撰:《明會典·土夷襲替》,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626頁。
從王朝國家對土司職責、朝覲制度、承襲次序、相擅懲處等所制規(guī)定來看,明王朝對土司的控制較元代加強,不僅通過土司實現了對各民族的間接管理,更從整體高度掌握了云南地區(qū)的政治控制權。而對土司領地、傾軋的規(guī)定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各大小土司在一定階段內相對平和的局面,使得各土司轄區(qū)內的經濟交往、文化交流有了發(fā)展的可能。
此外,各土司還有服從朝廷征調的義務,明初滇南土酋被授予官職也多出于征調、守御有功等。明王朝在平定云南過程中,多次征調各和泥土司兵,或為進兵明初未平定地區(qū),或因臨近交趾而抵御入侵。如元末明初,臨安府紅河南北兩岸的哈尼族先民“窩泥”“和泥”處于土官統治之下?!堕_化府志》卷8《兵防·師旅考》: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元梁王下檄征兵,龍者寧率部兵應調。至陸涼、羅雄界,料天命有在,聞王師至普安,者寧有歸服之念,恐官兵謂達里麻細作不信。適潁川侯傅友德、西平侯沐英傳檄各土酋:首先歸附者,許其世業(yè)。者寧喜曰:‘吾得生矣!’即領部兵,由山徑小路赴轅門歸服,反戈攻達里麻。后破大理等處,通話順撫,諸夷歸服?!?24)萬重筼等纂,何懷道等修:道光《開化府志》卷8《兵防·師旅考》,清道光九年(1829年)刻本,國家圖書館藏本,第281-282頁。六詔山區(qū)和泥土官龍者寧本為梁王所征調,與明軍抵御,結果龍者寧臨陣倒戈,歸順明軍,和泥各部領主亦相繼歸附。又,因臨安府地接交趾,各和泥土司兵多被征調,以征伐拓疆或為抵御入侵?!堕_化府志》卷2《建置·沒革》,如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六詔山區(qū)“者寧從征交趾有功,加云南衛(wèi)指揮職銜”。(25)萬重筼等纂,何懷道等修:道光《開化府志》卷2《建置·沿革》,清道光九年(1829年)刻本,國家圖書館藏本,第64頁。而哀牢山區(qū)自恩、吳蚌頗、龍嘴等“當明洪武十五年,調御交趾有功,授副長官司世襲”。(26)江濬源修,羅惠恩,等纂:嘉慶《臨安府志·土司》,《中國地方志集成·云南府縣志輯》第47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09年,第237頁。
元明兩代,對土司兵的征調使得滇南地區(qū)上層統治階級得以有機會與中央王朝聯絡,在一定時期的內亂平定和邊疆保衛(wèi)中起到了積極作用。但在徭役賦稅及雙重統治下,各民族苦不堪言,以至不斷有起義爆發(fā)。明代土司制度的進一步完善適應了云南民族關系發(fā)展的實際,密切了漢族與哈尼族的政治關系,成為王朝國家溝通各民族的橋梁,有利于加強中央政權對云南的直接統治,同時也為云南各民族的內地化奠定了基礎。
明王朝平定云南后,通過軍屯、民屯、商屯等方式,在云南大力發(fā)展移民墾殖,促進了當地社會生產的發(fā)展,對哈尼族經濟發(fā)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明初設置衛(wèi)所最初是為了加強對云南的統治,故“明以武力定天下,革元舊制,自京師達于郡縣,皆立衛(wèi)所,外統于都司,內統于五軍都督府”。(27)《明史》卷89《兵一》,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175頁?!靶l(wèi)、御、所東西星列,此不惟開疆辟土,垂示永略,其彈壓周密,殆雄視百蠻矣。”(28)陳善:《都指揮使題名記》,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20《藝文志·記類》,古永繼點校,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667頁。實際上,衛(wèi)所制度不僅是為了鞏固其在云南民族地區(qū)的統治,更加強了對各民族的管理。
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云南初定后,傅友德、藍玉回京,留沐英及江西、浙江、湖廣等地士兵戍守云南。明朝規(guī)定軍士在原籍無妻室者,完娶以后再從征調;如已有妻室,則要將妻室送往丈夫屯戍之地。故十七年(1384年),又將留戍云南軍人的家屬悉數送至云南,落籍為軍屯戶,實行世籍軍戶制,即衛(wèi)所軍士及其子孫均世代為軍人,在駐地屯田戍守,安家落戶,不得輒改,不可隨意流動。在云南所設之軍屯不僅使戍軍能自給自足,減少朝廷財政支出,而且減輕了云南各族人民之負擔,故曰:“云南屯田,最為要重。蓋云南之民,多夷少漢,云南之地,多山少田,云南之兵,食無所仰,不耕而待哺,則輸之者必怨,棄地以資人,則得之者益強,此前代之所以不能乂安此土也。今諸衛(wèi)錯布于州縣,千屯衛(wèi)列于原野,收入富饒,既足以紓齊民之供應,營壘連絡,又足以防盜賊之出沒。此云南屯田之制,所以其利最善,而視內地相倍蓰也?!?29)周季鳳修撰:正德《云南志》卷2《云南府·屯田》,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6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26頁??梢?,明初云南局勢不穩(wěn)定,官軍流動頻繁,故軍屯移民主要聚集于中心城鎮(zhèn)、交通要塞,屯田區(qū)集中于城鎮(zhèn)附近。隨著明王朝對云南統治的逐步穩(wěn)定,軍屯移民從開始的軍政交通中心、城鎮(zhèn)屯聚向壩區(qū)發(fā)展,繼而向壩區(qū)邊緣、半山區(qū)分散演變,“呈現出從城鎮(zhèn)近郊、交通沿線、壩區(qū)中心向城鎮(zhèn)遠郊、壩區(qū)邊緣和半山區(qū)不斷推進的態(tài)勢”(30)陸韌:《云南漢語地名發(fā)展與民族構成變遷》,《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6期。。
此外,明代又大力發(fā)展民屯。根據陸韌先生對明代移民的相關研究,從洪武十九年至洪武末年(1386-1398年),為平定云南各地反抗和充實云南人口而形成了又一次大規(guī)模移民。明初期是大軍屯聚,到中后期則為且耕且守的屯種聽征。(31)陸韌:《變遷與交融——明代云南漢族移民研究》,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4頁。洪武十七年(1384年),“移中土大姓以實云南”。(32)諸葛元聲撰:《滇史》,劉亞朝校點,芒市:德宏民族出版社,1994年,第285頁。“鎮(zhèn)滇七年,六修屯政,再移南京人民三十余萬?!?33)呂志伊、李根源:《滇粹·云南世守黔寧王沐英傳附后嗣十四世事略》,徐麗華主編:《中國少數民族古籍集成》第87冊,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年,第395頁。“高皇帝既定滇中,盡徙江左良家閭右以實之,及有罪竄戍者,咸盡室以行?!?34)謝肇淛撰:《滇略》卷4《俗略》,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6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699頁?!皶r各府設衛(wèi)所,然屯伍空虛,上欲實之,故巨族富民一有過犯即按法遣戍云南。”(35)諸葛元聲撰:《滇史》,劉亞朝校點,芒市:德宏民族出版社,1994年,第285頁?!皣赃w謫流徙入滇者,不可勝數?!?36)謝肇淛撰:《滇略》卷6《獻略》,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6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725頁。通過民屯,大量漢族徙至云南。
除軍屯、民屯外,從洪武十五年(1382年)始,傅友德提出“鹽商中納”作為征南大軍兵食不繼之補充。鹽商中納即以糧換鹽,官府令商人將糧食運到指定糧倉,然后發(fā)給鹽引兌鹽販賣牟利,這樣做可使政府不必從內地將糧食運往邊境儲存,從而節(jié)省了運費,改由商人運糧食到邊疆,使邊地儲糧充沛,以保證軍食而鞏固邊防。(37)華世銧:《明清時期云南的經濟與文化》,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1年,第15、19頁。云南的商屯一般在衛(wèi)所附近,滇南之臨安、蒙自等地亦有分布。軍屯、民屯與大量漢族移民及帶有經商性質商屯的移入,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發(fā)展,如紡織技術得以推廣,紡織品種類逐漸增多;隨著內地制瓷手工業(yè)技術的傳入,“窯課”開始出現;官府開始對蜂蜜、皮毛、水果等農副產品征收課稅⑤,對滇南哈尼族與漢民族、周邊民族的經濟、文化交往產生了影響。如吳大勛在《滇南聞見錄》中指出了云南地區(qū)商屯后的一些改變:“滇本夷地,并無漢人。歷代以來,征伐戍守、遷徙貿易之人或不得已而居此,或以為樂土而安之。降至近世,官裔幕客流落茲土,遂成家室?!两癯鞘兄薪詽h人,山谷荒野中皆夷人,反客為主,竟成樂國。至于歇店飯鋪、估客廠民,以及夷寨中客商鋪戶,皆江西、楚南兩省之人。只身至滇……以至積攢成家,娶妻置產?!?38)吳大勛撰:《滇南聞見錄》上卷《人部·漢人》,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12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7頁。
此外,沐氏勛莊的建立與經營是影響明代滇南地區(qū)經濟發(fā)展的另一重要因素。明代鎮(zhèn)守云南總兵官黔國公漢族沐氏被允許私置田土,勛莊西起永昌、瀾滄,東至曲靖,北達金沙江、元謀、大姚,南抵今越南、老撾邊境,星羅棋布。沐氏家族通過大小管莊、伙頭、佃長管理莊內的農奴(即莊民、沐丁、黔國莊丁),實現對農奴的剝削。在和泥聚居的紅河南岸哀牢山東麓南段及與其相連的紅河東岸,沐莊面積縱橫達四百余里,被稱為“十五猛沐氏勛莊”,分別是斗巖、水塘、阿土、五畝、五邦、宗哈瓦遮、馬龍、猛弄、猛丁、者米、茨通壩、猛喇、猛梭、猛蚌、猛賴。大小管莊、伙頭、佃長,由各莊和泥、僰夷(傣族)頭人擔任。其中斗巖、宗哈瓦遮、猛弄、猛丁都為和泥,馬龍、猛弄、猛丁處于鈕兀、溪處、納更三土司間,者米、茨通壩位于今金平縣西境,其他各莊,也多有和泥。
漢族沐氏對和泥上層的任用,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和泥的發(fā)展進程,使得哈尼族先民聚居的山區(qū)得到開發(fā),促進了彼此間的經濟交往。但至明代晚期,沐氏對勛莊農奴、下轄莊員剝削不斷加重,致使一些農奴被迫外逃,成為明末反朝廷起義洪流中的重要力量,窩泥各支亦在其中。
由此可見,明代以軍屯、民屯、商屯、置莊等方式進入云南的漢族移民,不僅數量龐大,而且其分布區(qū)域隨著移民人數的增多,不斷輻射至云南各地,逐漸發(fā)展成為云南的主體民族,改變了原有民族分布地域和結構。由于人口數量的增長和生存資料的需要,外來民族屯戶從明初主要圍繞衛(wèi)所附近交通沿線、壩區(qū)城鎮(zhèn)等分布逐漸擴展到壩區(qū)邊緣、半山區(qū)等地,山區(qū)少數民族開始被滲透。對于哈尼族而言,大量漢族移民的散處分布,打破了滇南地區(qū)哈尼族原來相對固定的民族區(qū)域,出現“夷漢”雜處聚居區(qū)。共同生活地域的出現,密切了哈尼族與漢族的經濟交往。
云南地處云貴高原,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不僅給云南與外地的交往帶來極大困難,也阻礙了云南當地各民族間的交往交流。有明一代,通過設置陸路驛道、站赤,疏通與建設水路舊道等措施,加強了漢族與哈尼族的交往與聯系。
明太祖初平云南,便把開道設驛作為鎮(zhèn)戍云南及其邊塞的重要舉措,即凡通往云南主要邊地要塞的道路上均設置驛道。從云南省整體交通情況來看,滇南地區(qū)區(qū)位優(yōu)勢明顯,新辟水路、陸路交通在明代外交與經濟發(fā)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明洪武年間(1368-1398年)新辟從臨安府治建水出發(fā),斜貫哀牢山東麓的驛道。驛道穿過思陀、落恐、左能、瓦渣、溪處、鈕兀、茨通壩,既可通到車里、八百,然后可達今老撾、緬甸。所經禮社江邊,官府設置渡船。至永樂十年(1412年),又設“云南臨安府之倘甸驛,蒙自縣之蒙自驛、花文驛,梨花舊市驛,寧遠州之者隆驛”。(39)《明實錄明太祖實錄》卷8,云南省歷史研究所:《〈明實錄〉有關云南歷史資料摘抄》卷1-13,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59年,第306頁。是為明代云南置驛最盛時。此外,唐代從南詔統治中心洱海地區(qū)往南至南海的商道,至明代從趙州至景東府新開開南驛、定遠驛等,構成了從趙州南行,經開南驛、定邊驛、新田驛、板橋驛站、景東驛、威遠州,至車里宣慰司地。后由車里分途,東南至老撾宣慰司,或西南經八百宣慰司至緬甸南部的白古地。(40)陸韌:《云南對外交通史》,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7年,第207頁。至清代,這條驛道干線由昆明經新興州、元江州的驛道和趙州經景東廳、鎮(zhèn)沅州至普洱、思茅的驛道會合后出境,通南掌國或緬甸、暹羅南部沿海等地。故《道光云南志鈔·地理志》稱:元江“東鄰越南,南接老撾,道路四通之地也”。(41)王崧撰:道光《云南志鈔·地理志·元江》,杜允中注,劉景毛點校,昆明:云南省社會科學院文獻研究所,1995年,第50頁。鎮(zhèn)沅則“倚山辟境,傍水為居,當猛緬、越、撾之通衢,作景、元、楚、普之外障”。(42)王崧撰:道光《云南志鈔·地理志·鎮(zhèn)沅》,杜允中注,劉景毛點校,昆明:云南省社會科學院文獻研究所,1995年,第51頁。驛道構成明代云南對外通道的境內干線,足見明朝對云南至邊境交通和邊防守護的重視。明代云南驛站原來的主要任務是傳送公文,急遞軍情。自成化以后,云南邊遠,選官多畏避,乃規(guī)定赴任官員由吏部給勘合,所過驛站,征發(fā)馬匹,由公館供應停息。邊境有急,大軍征伐,也沿驛道進兵。驛傳遞運,為明代政務之重要方面;驛道通衢,成為明代云南交通之主干。(43)陸韌:《云南對外交通史》,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7年,第208頁。
此外,云南行省雖地處邊陲,但站赤建設仍很到位。“云南諸路行中書省所轄站赤七十八處:馬站七十四處,馬二千三百四十五匹,牛三十只。水站四處,船二十四只。”(44)《元史》卷101《兵四·站赤》,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2593-2594頁。這些站赤分布于主要交通沿線上,既可能形成集鎮(zhèn),還與沿線城鎮(zhèn)緊緊相連,沿線城鎮(zhèn)又將影響力輻射到四周一定范圍內星星點點的少數民族村寨。這種關系,猶如一根根紐帶,無形中將王朝國家體系與邊緣少數民族村寨拴連起來,事實上起到對廣大少數民族村寨的國家經營、國家凝聚效果;同時,推動了民族村寨的經濟、社會發(fā)展。元代,在一些農村中,已經出現定期的市集,即“街子”。李京《云南志略》記載和描述了元時農村定期市集的情況:“白人,有姓氏……市井謂之街子,午前聚集,抵暮而罷,交易用貝子……金齒白夷……交易五日一集,旦則婦人為市,日中男子為市,以氈、布、茶、鹽互相貿易。地多桑拓,四時皆蠶?!?45)李京撰:《云南志略·諸夷風俗》,王叔武校注,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88-93頁。趕街傳統一直延續(xù)到今天。
從元江順紅河直入越南的水路,是唐代開辟的“步頭路”。元江位于紅河邊,“東鄰越南,南接老撾,道路四通之地也”。(48)王崧撰:道光《云南志鈔·地理志·元江直隸州》,杜允中注,劉景毛點校,昆明:云南省社會科學院文獻研究所,1995年,第50頁。明代元江至越南的水路依然通行,亦是不斷被強調的云南形勢以“元江為關”重要戰(zhàn)略地位的原因。邱浚論及安南邊境時說:“安南疆域,在秦漢為三郡地,今其地東起廣東之欽州,以西歷廣西之左江至云南之臨安、元江為界……以西則云南界矣,臨安之阿迷州、左能寨等九長官司,皆其近界。元江有水路通之,而蒙自縣則其所必由之路也?!?49)邱浚:《大學衍義補》卷153《馭夷狄四方夷落之情(上)》,北京:京華出版社,1999年,第1328頁。而成化十八年(1482年)“云南守臣奏,浪穹縣民張平者,率十余人群行賣卜,自元江府白沙等營,沿河間道竊出境外,為安南水尾州土官陶崧等所執(zhí),械送以來,又以舟載其二人。曰李甲、楊保春者,由水道進,莫知所往,其已至者論絞,而未至二人復行本貫蹤跡所在。章下兵部,請移文督之,仍行諸關津慎固封守,杜塞前所由間道”。(50)《明實錄·憲宗實錄》卷20,云南省歷史研究所:《〈明實錄〉有關云南歷史資料摘抄》卷14-25,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59年,第765頁。這表明,明代蒙自通越南走陸路,元江通越南則走水路。時至近代,元江可以直航越南,與河口間仍然通航?!对颇线叺匮芯俊ぴ颇虾涌谶吳橐黄场份d曰:“老街為越南北部邊境重鎮(zhèn),為滇越鐵路之中心點,由此南往,可直達河內海防而出香港,由此北上,經河口阿迷,可達昆明?!?51)甘汝棠:《云南河口邊情一瞥》,云南省立昆華民眾教育館:《云南邊地問題研究(下)》,昆明:云南省立昆華民眾教育館,1933年,第328頁。
明代,在滇南地區(qū)設立驛站,疏通道路,建橋置渡,云南交通融入全國交通體系的同時加強了對外聯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關山阻隔的現象得到一定克服。而在滇南地區(qū)開辟驛道、設置驛站、疏浚河道、增開渡口打破了和泥地區(qū)各部領地之間閉塞的狀態(tài),促進了和泥地區(qū)與外界的聯系與交流。道路的開通,方便了漢族移民的進入與滲透,外來軍戶、民戶、匠戶的移入增加了滇南地區(qū)山區(qū)開發(fā)的勞動力,帶來內地先進的生產技術、生產經驗。同時,集市興起、商貿活絡、幣值改革等激活了和泥地區(qū)的商業(yè)貿易,內地與和泥地區(qū)的商業(yè)往來,實現了各自不同需求的互為補給,增進了民族間的交往與交流。經過明代開發(fā),臨安府境內農業(yè)、水利交通、商業(yè)得到發(fā)展,使得“臨安之繁華富庶,甲于滇中,諺曰‘金臨安,銀大理’”。(52)謝肇淛撰:《滇略》,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6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第700頁。
明朝在云南興辦教育機構,促進了該地漢文化教育的興盛和發(fā)展,對和泥地區(qū)產生了影響。明代的臨安府屬于文化發(fā)達區(qū),數量龐大的漢族移民及儒生群體的存在,使滇南地區(qū)的哈尼族和周邊民族開始接受漢文化,在促進哈尼族與漢族交往交流的同時,也加強了哈尼族與漢族的交融及其對漢文化與王朝國家的認同。
“滇學,仿于漢章帝元和二年,自后遞興廢,至于元,而中慶諸路建學幾遍。今考舊志,終元之世,所載甲科之選,僅僅五人焉……本朝列圣,喜意文教,廟學之盛,六十有余,士出其門者斌斌焉,得于廣厲者深,而奮于郁紓者久也。”(53)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9《學校志》,古永繼點校,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275頁。明軍平定云南之初,洪武十五年(1382年)即要求“府、州、縣學校,宜加興舉,本處有司,選保民間儒士堪為師范者,舉充學官,教養(yǎng)子弟,使知禮儀,以美風俗”。(54)張紞:《云南機務鈔黃》,李春龍主編主點:《正續(xù)云南備征志精選點校》,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年,第190-191頁。明廷相繼在靠內地區(qū)的府、州、縣設立學校,建立專門的學校教育管理機構體系,配備師資,專司各地學校教育。云南靠內地區(qū)也建立起社學,一些地區(qū)發(fā)展普及。如明萬歷元年(1573年),昆明城內外的社學達27所之多。(55)李元陽:萬歷《云南通志》卷8《學校志·云南府·社學》,《中國西南文獻叢書·西南稀見方志文獻》第21冊,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85頁。到明代中期,云南靠內地區(qū)的城鎮(zhèn)地帶,漢文化已較為發(fā)達,社會氛圍近似中原內地。明代教育體系健全,府學、州學、縣學、衛(wèi)學、土司學等各級各類辦學形式構成了明代云南的學校教育體系。(56)《明史》卷69《選舉一》,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675-1776頁。據統計,明代云南共有府學14個,州學28個,縣學30個,衛(wèi)學眾多。(57)王瑞平:《明清時期云南的人口遷移與儒學在云南的傳播》,博士學位論文,北京:中央民族大學,2004年,第53頁。各級各類學校的創(chuàng)辦,大力推動了滇南地區(qū)文化教育的發(fā)展,對漢文化在哈尼族地區(qū)的傳播產生了重要影響。
臨安府自古為滇南重鎮(zhèn),文獻名邦,明代素有“小南京”之稱。自元賽典赤·贍思丁創(chuàng)建文廟以來,科教事業(yè)繁盛,人才倍起。建水州牧劉僖在《北山行紀》中曰:“臨安滇之巨郡也,甲第連云,哥鐘振?!瓏跚瓕庪S鎮(zhèn),江南北之民散居各處,又楊用修博學從戍,漸染風流,于是滇南有小南京之稱,而臨安尤為迤東最余,嘗目擊其間……此第之靈,他方所不易者也?!?58)劉僖:《北山行紀》,江濬源修,羅惠恩等纂:嘉慶《臨安府志》卷20《雜記·內編》,《中國地方志集成·云南府縣志輯》第47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09年,第387頁。其實也。
《滇志》卷9《學校志二》記載了其廟學設置沿革情況?!芭R安府儒學,在府志西,元平章王惟勤創(chuàng)建。本朝洪武十六年建設儒學,因之……萬歷三十四年地震,文廟圮,巡按御史周懋相會巡撫都御史陳用賓、分巡參議康夢相共捐贖鍰一千三百余金重修,增敬一亭五楹;兵備僉事龔云致新兩棹楔,題曰‘盛世人文’‘熙朝道化’?!倍R安府志社學有四:“一在州治西,一在寶秀市,一在五畝,一在大寨。”此外,下轄阿迷州、寧州、新化州、通海縣、建水州、石屏州河西縣、嶍峨縣、蒙自縣、新平縣等州縣也陸續(xù)設置了儒學、社學,通??h更在嘉靖三年(1524年)、嘉靖六年(1527年)建立了崇正、景賢兩書院。(59)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9《學校志·臨安府》,古永繼點校,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04頁。景泰《云南圖經志書》亦載臨安府:“俗尚詩書。郡治之近,山水明秀,所生人物俊偉者,多家有書,吾伊之聲相聞,而科貢后先不乏?!?60)陳文修:《景泰云南圖經志書校注·臨安府》,李春龍、劉景毛校注,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年,第156頁??梢姡R安府從洪武十五年開始,逐步建立了儒學、社學,推行儒學教育,健全學校文化教育,以至使之成為“滇南鄒魯”,成為禮儀之邦。根據天啟《滇志·學校志二》所載,明永樂至天啟年間,臨安府舉人共計465人。(61)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9《學校志·臨安府》,古永繼點校,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04-310頁。此外,臨安府外各府廟學、社學也開始興起。如景東府廟學,“舊為景東衛(wèi)儒學,在衛(wèi)城外,正統七年建,廟宇、門堂、學宮、齋舍規(guī)制具備……新城書院,萬歷十五年通判尹學孔建”。(62)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9《學校志·臨安府》,古永繼點校,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28頁。元江府廟學,“元江府儒學,在府治東北,洪武二十六年建。永樂七年重修,廟宇、門堂、學宮、齋舍規(guī)制具備……夷中向學者鮮,諸生多以臨安人充之,教官亦僑寓臨城……北池書院,在府學后,嘉靖四十年建。社學二,一在府南,一在府北”。(63)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9《學校志·臨安府》,古永繼點校,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29頁。
學校教育的興盛,人才大起。明代云南歷科進士共223名,武進士27人。(64)木芹、木霽弘:《儒學與云南政治經濟的發(fā)展及文化轉型》,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10頁。其中,根據天啟《滇志》所載,明永樂至天啟年間,臨安府舉人465人、進士40人;景東府舉人9人;元江府舉人16人。(65)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9《學校志·臨安府》,古永繼點校,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04-329頁。儒學教育的發(fā)展和漢文化的傳播,臨安府社會風俗開始轉變,“自是人習禮讓,風化大行……臨屬自前朝以來,故家世族藏書甚富,由闌閭以至鄉(xiāng)間弦頌之聲達旦不輟,士屆成童而后十人五人相與立文會、嚴學規(guī),群就正于校官之賢者,暨鄉(xiāng)先生之有道德而能文章者,籍以精其業(yè)而進于成,因是低徊嘆想,謂曩時人文之蔚起由然也。及退而證之書乘,一則曰科第人才盛于諸郡,再則曰衣冠禮度同于中州”。(66)江濬源修,羅惠恩,等纂:嘉慶《臨安府志》卷7《風俗》,《中國地方志集成·云南府縣志輯》第47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09年,第72頁。
早在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中央王朝頒布“云南、四川邊夷土官,皆設儒學,選其子孫弟侄之俊秀者以教之,使之知君臣父子之義而無悖禮爭斗之事,亦安邊之道也”。(67)《明實錄·明太祖實錄》卷239(1395年),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六月壬申,臺北: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校印本,第3476頁。特別要求“土官衙門,各遣應襲子弟于附近府學讀書,使知忠孝禮儀,庶夷俗可變,而爭襲之弊可息”(68)俞汝楫編:《禮部志稿有關云南事跡》卷92《朝貢備考》,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3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771頁。,即限定應襲土官子弟必須入學學習。故進入各級學校學習者既有漢族人士,亦有少數民族上層子弟??梢?,明王朝在土司管轄地區(qū)設立學校,不僅發(fā)展了邊疆的教育,還加強了對少數民族的統治。(69)華世銧:《明清時期云南的經濟與文化》,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1年,第130-131頁。居住在平壩地區(qū)的部分和泥土司子弟得以較早進入學校讀書,接受漢文化教育。此外,各土司對漢人儒士的任用,在一定程度上對哈尼族子弟入學進仕產生了影響。
從教育發(fā)展綜合水平來看,臨安府屬于云南文化發(fā)達區(qū),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漢文化在各地區(qū)的存在和影響程度。(70)陳國生:《明代云南人才的地理分布及形成原因》,《云南教育學院學報》1996年第1期;藍勇:《西南歷史文化地理》,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13頁。明廷在云南興辦教育、建立學校、廣泛傳播漢文化,在和泥地區(qū)也產生了影響,數量龐大的漢族移民及儒生群體,使滇南地區(qū)哈尼族和周邊民族從被動到主動開始學習和接受漢文化,在促進滇南地區(qū)各民族與漢民族的交往交流的同時,也加強了滇南地區(qū)少數民族對漢文化及王朝國家的認同。
明初,伴隨著中央王朝對滇南地區(qū)少數民族上層貴族的授職,各土司得以借朝貢入京,見識并學習漢文化,把一些漢文化習俗帶回少數民族地區(qū),并起到上行下效的作用。如道光《開化府志》卷9《風俗》載:“明土司龍者寧永樂十一年入貢京師,欽賜纻絲鈔錠等物。適五月五日,上幸東苑觀擊球射柳,聽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聚觀。自皇太孫而下,諸王群臣以次擊射……上大喜,大宴群臣,命儒臣賦詩,盡歡而罷。時龍者寧亦在觀焉。后者寧回阿雅,感激圣恩,每年以五月端午日,令目把等騎射,以志不忘之意,后世子孫,習以為常?!?71)萬重筼等纂,何懷道等修:道光《開化府志》卷9《風俗》,清道光九年(1829年)刻本,國家圖書館藏本,第316頁。又雍正《臨安府志》卷7《風俗·種人附》載:“稽風俗于臨安,元以前皆夷也,椎髻雕題,刀耕火種,刻木為符,聶生為膾,相沿者習與性成……及我本朝久道化成,民安耕鑿,士樂詩書,孝友而外,睦姻任恤之行洽于比閣,熙熙然興仁興讓矣;第踵事增華不知樽節(jié),其為物力幾何?夫國奢示儉,國儉示禮,移易之機,固有在上不在下者,則以臨治臨,一道德而同風俗,亦何別漢與夷哉?”(72)張無咎修,夏冕纂:雍正《臨安府志》卷7《風俗·種人附》,民國年間抄本,國家圖書館藏本,第88頁??梢?,明永樂年間六詔山教化三部長官司土官龍者寧入貢京師,將端午節(jié)習俗帶回了和泥山區(qū)。而其后裔龍上登深受儒家文化影響,“性嗜書”“不嫻弓馬”(73)萬重筼等纂,何懷道等修:道光《開化府志》卷2《建置·沿革》,清道光九年(1829年)刻本,國家圖書館藏本,第64頁。,其上貢京師期間“遍訪名宿,歸至家而學問益進,始興學校,建文廟,朔望禮拜,愚夷化之”(74)穆彰阿、潘錫恩,等纂修:嘉慶《大清一統志》卷488《開化府·人物》,四部叢刊續(xù)編抄本,中國基本古籍庫,第9796頁。。可見,滇南地區(qū)和泥上層土司與明王朝之間的接觸,在和泥聚居區(qū)儒學教育盛行下,二者相互結合,使得滇南哈尼族開始接受漢人、認同漢文化。而漢文化教育使得儒家出世觀念得到傳播,品讀儒家經典、應試做官亦逐漸成為滇南和泥地區(qū)主流。如“臨安府,俗尚詩書??ぶ沃矫魉?,所生人物,俊偉者多。家有詩書,吾伊之聲相聞,而科貢先后不乏”。(75)陳文修:《景泰云南圖經志書校注·臨安府》,李春龍、劉景毛校注,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年,第156頁??梢姡S著明王朝推行的漢文化教育深入山區(qū),其儒家入仕價值觀得到肯定,成為儒家文化在少數民族地區(qū)的推廣者,使其延伸至滇南各少數民族的生產生活及文化習俗方面,促進了哈尼族與漢族之間的交融。
此外,與之相對應的,哈尼族與漢族之間頻繁的交流互動促進了滇南哈尼族地區(qū)文化習俗的變遷。如喪葬制由火葬演變?yōu)橥猎?,天啟《滇志》?0《羈縻志》云:“窩泥,或曰斡泥……喪無棺,吊者擊鑼鼓搖鈴,頭插雞尾跳舞,名曰洗鬼,忽泣忽飲。三日,采松為架,焚而葬其骨。祭用牛羊,揮扇環(huán)歌,拊掌踏足,以鉦鼓蘆笙為樂。”(76)劉文征撰:《滇志》卷30《羈縻志·種人》,古永繼校點,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999頁。說明至明天啟時期,作為氐羌后裔的哈尼族仍盛行火葬。但至康熙、雍正年間:“阿泥……死葬同漢俗。”(77)章履成纂修:康熙《元江府志》卷2《彝人種類》,李崇隆、梁耀武、李亞平點校,梁耀武主編:《府志兩種》,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90-691頁?!案C泥……喪葬刳木為棺,祭用牛,貧則用豬。不記生而記死,每逢忌日,設牲祭于家,不出財,不出戶?!贝送?,作為氐羌后裔之一的哈尼族,一直以父子連名作為命名制度,即“父名在前,子名在后,父親名字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又用作孫子名字前邊的一個音節(jié),世世代代照此類推”。(78)毛佑全:《哈尼族的父子連名制》,《中國民族》1988年第1期。但在明代,滇南地區(qū)和泥開始使用漢姓。如《滇志·羈縻志·土司官氏·臨安府》載:“溪處甸長官司土官束充,和泥人。洪武中歸附,授副長官……本無姓,亦不知冠帶,自知府陳晟授以趙姓……各長官俱本土羅羅、和泥人,原無姓名,各從族匯本語定名,或隨世遞承其父名之末字,更接一字相呼。弘治初(1488年),知府陳晟以百家姓首二句,司分一姓,加于各名之上。”(79)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30《羈縻志·土司官氏·臨安府》,古永繼點校,王云、尤中審定,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976-977頁。又,嘉慶《臨安府志》卷18《土司志》曰:“自官桂思陀部分,而瓦渣別為一甸。明初,土司阿英歸附,賜姓錢,授副長官,世襲?!?80)江濬源修,羅惠恩等纂:嘉慶《臨安府志》卷18《土司》,《中國地方志集成·云南府縣志輯》第47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09年,第238頁??梢?,各和泥土司由于受到漢文化的影響,特別是在臨安知府陳晟的倡導下,開始逐漸接受漢族姓氏。同時,哈尼族族源中許多支系將本宗支族源追溯為漢人祖先,也表明了哈尼族開始出現對漢族身份的追求和認同。
當然,哈尼族與漢族的密切關系還可以從哈尼族的民族文獻中窺見一斑。在哈尼族祭詞《斯批黑遮》中,祭師“貝瑪”在死者家中開始祭祀前,需要按照順序呼喚歷史上的“貝瑪”,借以獲得精神力量。其中所喚“貝瑪”名除哈尼族本族的溪處“貝瑪”次開馬明、甲寅“貝瑪”阿銳父子、臘米“貝瑪”斗博、拉哈“貝瑪”三艷艷能、東仰“貝瑪”斯貢納月阿龍、窩拖普瑪“貝瑪”美最外,還有漢族貝瑪包約、仆拉(81)仆拉,屬彝族的一個支系,散居元江等地。貝瑪馬惹、彝族貝瑪登奔生能、傣族貝瑪博西等。(82)趙呼礎,等演唱:《斯批黑遮:哈尼族殯葬祭歌》,李期博譯,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0年,第18頁。又如,在“尋找紙花”過程中說:“死去的老人要一棵無根樹,要一朵無葉花?!タ创鲎逭缘狞S花,去瞧漢族村后的紅花,去瞧山坡上的杜鵑,朵朵都有綠葉伴著花。帝孟不要這三種花,他要彩紙做的金銀花?!勖蠍鄣牟始埬睦镉??昆明街上到處賣。誰在賣紙誰做花?漢族的姑娘在賣紙,漢族的師傅做紙花?!?83)趙呼礎,等演唱:《斯批黑遮:哈尼族殯葬祭歌》,李期博譯,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0年,第115頁。這表明,在哈尼族歷史發(fā)展過程中,通過與漢族等的雜居共處,在祭詞中延續(xù)反映出他們之間的密切關系,這也是哈尼族與漢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記憶。
從明代哈尼族的分布地域來看,因地理環(huán)境各異、社會發(fā)展不平衡及與漢族接觸程度不一,有的哈尼族聚居區(qū)有本民族的土司土官;在有的哈尼族與其他民族雜處之地,當地的土司土官或由和泥人充任,或由其他民族上層充任;而在有的地區(qū)則直接設置流官。因此,明代和泥族的政治關系較為復雜,有的和泥直接受本民族土司土官的統治和管理,有的則受其他民族上層或明中央王朝的多重統治。
從明王朝在和泥聚居區(qū)設置和泥土司土官的性質來看,筆者認為其具有雙重作用,與溫春來先生提出的“內部競爭引導王朝擴張”理論遙相呼應,即“看似統一的周邊族類的部落或政權中,往往充斥著各種利益團體,呈現出內部競爭的狀態(tài)。當與中央王朝發(fā)生接觸之后,某些團體或其領袖人物可能會因應新的政治情勢,積極引導王朝的力量介入本部落或政權的事物。在此過程中,他們和中央王朝各自或多或少地滿足了自己的所需,一些新制度或新秩序甚至可能就此產生?!?84)溫春來:《身份、國家與記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13-14頁。
從少數民族上層的角度來看,出于內部團體利益或權力競爭,借助外部王朝國家力量增強自身權力,主動與中央王朝聯絡并請求設治;各少數民族上層統治者與封建中央王朝統治階級之間存在的對廣大少數民族群體進行統治剝削的共同利益使得土司制度的建立健全成為可能。如明王朝對和泥羅槃甸的平服及在元江路的設置中,以任者、陀比等為代表的和泥上層貴族出于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考慮,在族群競爭或內部權力分配過程中主動向中央王朝請求任職:一方面是該區(qū)域的部落族群或政治集團在內部競爭過程中與王朝接觸后引入王朝力量以支持自己;而另一方面,和泥上層借助王朝力量,在使內部或族群競爭力量加強的同時,獲得了中央王朝對自己政治身份的認同,在下層民眾中亦是權威的一種體現。
從中央王朝的角度來講,在滇南民族地區(qū)設立土司土官的治策適應了滇南地區(qū)各民族之間社會經濟發(fā)展不平衡的特點,借由眾多少數民族土司土官的設置,加速了王朝國家與少數民族之間政治關系的建立,實現疆域統一、維護國家邊境穩(wěn)定的目的。同時,建立健全職官體系,對土官進行更加規(guī)范的管理和約束,以交納賦稅、服從征調等方式實現對土司轄區(qū)內各民族的間接統治,在推動了滇南各民族內地化進程的同時,加強了王朝國家與各民族下層之間的政治關系。對各土司之間領地范圍、禁止兼并等規(guī)定實則有利于維護滇南各大小土司之間和平友好的關系,為經濟開發(fā)與文化教育的發(fā)展提供穩(wěn)定的政治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
同時,由于人口數量的增長和生存資料的需要,南遷屯戶從明初主要圍繞衛(wèi)所附近交通沿線、壩區(qū)城鎮(zhèn)等分布逐漸擴展到壩區(qū)邊緣、半山區(qū)等地,山區(qū)少數民族開始被滲透,出現“夷漢”雜處聚居區(qū)。共同生活地域的出現,為民族融合提供了可能,哈尼族與漢族間經濟交往、文化交流更加頻繁,文化間的相互影響使得哈尼族不斷吸納漢文化,而哈尼族地區(qū)的漢族也不斷對自身的文化進行調適??偟膩砜矗魍醭ㄟ^軍屯、民屯、鼓勵墾殖等方式,在鞏固政治、實現邊疆穩(wěn)固的同時,對滇南哈尼族聚居區(qū)的經濟交往、文化交融提供了環(huán)境基礎。從經濟上來說,大規(guī)模的移民入滇,為滇南地區(qū)帶來先進的生產力和生產工具,促進了滇南山區(qū)的經濟開發(fā)。城鎮(zhèn)居民點越來越多,縱橫交錯的交通驛道促進了彼此間的往來,商品交換頻繁,市集、街子紛紛興起;內地省份新式農具、農業(yè)技術、農耕經驗的傳入,使農業(yè)生產得以迅速發(fā)展。從民族構成上來看,大量漢族的移入使得滇南山區(qū)從“夷多漢少”轉變?yōu)椤皾h多夷少”的局面。隨著漢族不斷更新繼替后與哈尼族、滇南各民族的通婚,民族交融成為可能,通過不斷互動與融合,漢文化更為廣泛地在哈尼族民間傳播,增強了哈尼族對王朝國家的認同。
概而論之,元末明初“華夷錯居,習俗各異”,漢族與云南土著民族之間的文化差異還是非常顯著的,但至明后期,“夷漢”雜居區(qū)已“衣冠禮法,言語習尚,大率類建業(yè)。二百年來,熏陶漸染,彬彬文獻,與中州埒矣……人文日益興起,其他夷、夏雜糅,然亦蒸蒸向化,醇樸易治,庶幾所謂,一變至道者矣”。以“武功定天下,文教異化邊人”為目的開展的漢文化教育推動了滇南山區(qū)學校體系的建立與完善,伴隨著入滇移民中有諸多漢族知識分子,加之府學、縣學、州學等自上而下的學校體系的建立,培養(yǎng)了大批漢文化踐行者和推廣者,漢文化得到更深入的傳播,對哈尼族生產生活及文化習俗產生了深遠影響。滇南山區(qū)哈尼族開始接受漢文化、使用漢姓、奉行儒家價值觀,體現出和泥人對外來文化的主動性選擇及其對王朝國家的文化認同。同時,漢文化在哈尼族地區(qū)的傳播,促進了哈尼族與漢族的融合,加強了王朝國家與滇南各少數民族之間的關系,加快了滇南哈尼族的內地化進程。明代哈尼族與漢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關系,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發(fā)展的西南歷史實踐。其時西南各民族對具有重要內聚力的漢文化特別是儒家文化的學習和吸納,于當時西南地區(qū)各民族對王朝國家的認同起到了重要作用,這對我國歷史上王朝國家多元一統格局的鞏固和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也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奠定了歷史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