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令
摘要:邊緣和中心理論突破了原來的研究視角,在學界引發(fā)熱議。尤其是21世紀以來,邊緣和中心理論逐步完善,同時該理論也逐漸應用到史學研究的具體案例上。整理和總結這些研究成果對于完善豐富史學理論有非常深刻的意義。本文擬對邊緣和中心理論的發(fā)展完善以及應用成果進行梳理,并對梳理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問題進行思考。
關鍵詞:邊緣;中心;民族;異例
21世紀以來,史學界掀起了對邊緣和中心理論研究的熱潮。作為一種新興的民族學理論,打破了以往研究中過度關注主流民族和中心地區(qū),忽視少數(shù)民族和邊緣地區(qū)的弊端,開創(chuàng)了新的研究視角。任何理論不可能在誕生之初就是完善的,邊緣和中心理論自開創(chuàng)以來,引發(fā)了各種討論,該理論因此能在這些討論中不斷進步,日臻完善。另一方面,站在邊緣的視角,用中心和邊緣理論研究邊緣異例的成果不斷涌現(xiàn)。本文擬對21世紀以來基于邊緣與中心理論研究的成果進行梳理,在此基礎之上,對邊緣和中心理論研究做出展望。
一、邊緣和中心理論的發(fā)展
學界對邊緣和中心理論研究主要集中在邊緣、中心以及兩者的關系上,現(xiàn)將學界對該理論的研究進行梳理。
王東杰在《華夏邊緣與“現(xiàn)代性”一九二九年的西番調(diào)查》1中對一九二八年黎光明對番人調(diào)查的案例進行分析。在邊緣問題上,他認為,應該加強對邊緣的研究,尤其是邊緣中的異例研究;同時,要注意中心發(fā)生的大事件對邊緣的影響。在中心問題上,他認為,沒有固定的中心,華夏是邊緣中心的同時也是更大范圍的邊緣,注意邊緣文化的同時,要看到華夏外的文化。在兩者的關系上,認為中心通過朝貢和軍事維持邊緣對中心的認同。
王明珂在《族群歷史之文本與情境——兼論歷史心性、文類與范式化情節(jié)》2中在描述邊緣和中心時認為,邊緣模仿和攀附中心。王明珂在《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3一書中,王明珂主要站在邊緣的視角,利用考古和文獻成果對邊緣地區(qū)進行研究。在邊緣問題上,他認為邊緣形成的原因是基于各種因素之上的資源競爭,通過武力、婚姻、貿(mào)易以及歷史記憶維持。在中心問題上認為,可以通過邊緣界定中心。在邊緣和中心問題上,他認為中心基于經(jīng)濟發(fā)展形態(tài)、文明教化情況、是否定居來定義邊緣民族,漢朝時邊緣大致移到了生態(tài)極限。
2006年王明珂《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在中國大陸出版,引發(fā)了關于邊緣和中心關系問題的更多討論。羅豐在《什么是華夏的邊緣——讀王明珂<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4中對邊緣和中心的理論闡述時,認為邊緣不僅由資源競爭決定,還受到國家權力的影響。舒瑜在《邊緣也是“想象”——讀<華夏邊緣>》5從近代進行的民族國家構建論述了國家權力的影響。羅豐在中心與邊緣的關系上認為,魏晉時期和遼宋金元明清都說明中心和邊緣是可以逆轉的,舒瑜、張原也持相同意見。關于中心與邊緣的逆轉關系,伍婷婷在《誰是“中國人”?——評<華夏邊緣>》6認為,入主中原的少數(shù)民族是受到各方承認的中國人,不再是邊緣人群,這種由于資源競爭憑借武力入主中原的政權同時也是邊緣的合理移動。這可能能夠算是伍婷婷對前人提出中心和邊緣可逆轉關系的回答。邊緣民族建立政權,政治中心建在中原地區(qū),原來的居住地自然環(huán)境短期內(nèi)相對穩(wěn)定,從事的游牧業(yè)沒有發(fā)生根本性質的改變,從某種意義來說,邊緣仍然是邊緣,只不過某些邊緣貴族同時開始統(tǒng)治中原,并且統(tǒng)治區(qū)域不斷擴大。張原在《對華夏邊緣的幾點評論》7中論述中心和邊緣的關系時,認為不能只站在邊緣而忽視中心,但是只看到中心對邊緣的作用依然是傳統(tǒng)的華夏視角。張云在《民族歷史學研究的一股清風——王明珂<羌在漢藏之間——一個華夏邊緣的歷史人類學研究>讀后》8中描述中心和邊緣的關系時認為,不能忽視中心對邊緣的客觀描述和欣賞贊美,不能忽視雙方的相互學習和積極認同。此外張云還在核心問題上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邊緣除了對應華夏以外,邊緣對應的另一端也是核心;不能忽略另一個核心。
除了在邊緣與中心的關系問題上,在邊緣問題上學界也多有熱議。方洪鑫在《邊緣作為起點——讀王明珂的<華夏邊緣>》9中既認同資源競爭建立起來的族群邊界,又認為環(huán)境條件限制了經(jīng)濟形態(tài)的發(fā)展,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邊緣可能也會發(fā)生變化。宋鐵勇在《中國民族史研究的邊疆范式、邊緣理論與邊界視角——以巴菲爾德、王明珂、蒲德培為例》10中在邊緣的視角認為,邊緣民族本身的認同對中華民族的凝聚力至關重要。劉朦和王磊裔在《歷史、記憶及民族認同——兼談王明珂的兩本著作》11中認為,伴隨著結構性失憶和集體記憶展開形成的認同,潛在地蘊含著對邊緣族群的排斥;伴隨著邊緣在情景中發(fā)生的變化,認同也在華夏認同到民族認同的過程中不斷改變。萬澍在《王明珂的“新史學”:從“典范史學”到“反思史學”》12中認為,邊緣地區(qū)的人口群體很大,但是缺乏文字記錄,只能從記憶的神話傳說中對邊緣地區(qū)進行研究,正因為此對邊緣地區(qū)研究有更重要的意義。趙玉中在《中心和邊緣——海外中國西南少數(shù)民族研究》13中提出了郝瑞的觀點,中心通過文化定義了邊緣,而邊緣通過對中心的學習逐漸產(chǎn)生族群意識,在這種向化過程中,邊緣與中心差距減少,但是邊緣的族群意識卻在不斷增強。這種關系矛盾而又客觀存在。段金生、尤偉瓊在《范式變遷:“邊緣”與“中心”的互動——近代民族國家視域下的邊疆研究》14中把邊疆與邊緣等同,認為兩者都處在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但是民族問題是邊疆問題之一而不是全部。另外,基于邊緣民族與中心民族都有構筑民族國家的目標,應該拋棄只重視漢民族的思維。
除此之外,呂明輝在《人類生態(tài)體系的形成、延續(xù)與變遷——對<華夏邊緣>的思考》15中站在生態(tài)體系之中看待邊緣和中心理論。認為諸如和親、貿(mào)易、移民朝貢等放在與戰(zhàn)爭、掠奪同等的地位,認為這些方式都屬于族群理論下的人類生態(tài)體系。呂明輝的這種看法也是一個可以華夏與邊緣友好關系的視角。其實,華夏與邊緣只有在勢均力敵的時候才會把雙方的資源競爭關系明朗化,任何一方處于強勢或劣勢的地位,雙方都無法形成競爭資源的狀態(tài),這時候,便出現(xiàn)了和親朝貢等形式,民間才能通過貿(mào)易互市來得到需要的資源。
二、邊緣和中心理論的應用
邊緣和中心理論興起后,部分學者把視角轉向到邊緣地區(qū),開始用該理論闡釋研究邊緣中的個案,現(xiàn)按照時間順序梳理這些研究成果。
蔣立松在《中心與邊緣:西南地區(qū)民族社會與國家權力解構芻議》16中用邊緣和中心的理論研究西南地區(qū)社會和國家權力的關系。在理論上他轉變研究視角,突出民族社會的主體地位,認為基于國家權力,中國在中心的擴張與邊緣的認同中得到發(fā)展。中心和邊緣的關系就是民族關系的本質。用這種理論,對西南地區(qū)和中心的關系展開探討。基于國家權力和雙方交流兩個因素,逐漸確認了西南地區(qū)邊緣的定位。由于雙方力量的不均衡,西南地區(qū)在認同的過程中沒有演化為統(tǒng)一的政權,邊緣的本質沒有改變。
吳雪梅在《清代民族邊緣地區(qū)宗族組織的形成與鄉(xiāng)村社會轉型——以鄂西南土家族為中心的考察》17中研究處于邊緣地區(qū)的景陽河社區(qū)宗族,該地宗族通過血緣發(fā)揮著低層次社會共同體的作用,行使管理職能。當中心權力削弱時,就必須依靠宗族這種民間權威實現(xiàn)對邊緣的管理。通過對景陽河這種典型的個案研究,得出邊緣與中心權利的關系。
霍巍在《中心與邊緣:漢文化的擴張與變異——以四川樂山麻浩一號崖墓畫像石刻為例》18中以邊緣地區(qū)的雕塑佛像為研究視角認為,中心在研究文化歷史時會強調(diào)事件本身,而邊緣地帶強調(diào)歷史場景的瞬間。通過對雕塑佛像的分析,最終得出結論:邊緣地區(qū)文化會受到中心漢文化的影響,形成新的區(qū)域性文化;這種影響是雙向的,邊緣地帶文化再次影響中心的文化。最終文化在這種互動交融中形成現(xiàn)有格局。
余達忠在《從邊緣到中心:近代客家觀念的建構與客家發(fā)展空間的擴展》19中用邊緣和族群理論研究客家族群。客家形成于宋代,伴隨著歷史的多次遷徙,經(jīng)濟形態(tài)也隨之改變。經(jīng)濟形態(tài)的改變在引發(fā)資源競爭的同時,建立了族群邊界,從這一過程也可以看到中心帶給邊緣的阻力。邊緣民族形成以后,通過修族譜等方式不斷加強本身凝聚力??图胰藢嵙Φ牟粩嘣鰪姙樗A得了各族的認同。
趙小花在《從華夏邊緣到民族邊疆:近代青海河湟地區(qū)社會文化變遷研究》20中,通過對河湟地區(qū)的變遷分析,認為邊緣與中心不只有資源競爭關系,中心通過暴力與儒家文化宣傳一定程度改變了邊緣地區(qū)的思想文化。中心勢力在入侵邊緣時,邊緣情況變得復雜,雙方的界線逐漸模糊,邊緣地區(qū)的內(nèi)地化逐漸加深。河湟地區(qū)同時受到中原文化和吐蕃文化兩種中心文化的影響。河湟地區(qū)作為邊緣向中心學習的過程也是自身內(nèi)地化的過程,自身的文化不斷變淡,地方性最終成為邊緣性。河湟地區(qū)在地方性與內(nèi)地化的進程中不斷發(fā)展,也就是在中心與邊緣碰撞中不斷發(fā)展。
燕瀏翔在《邊緣視角下的認同變遷:以錫伯族為中心》21中由探究錫伯族的族源認同問題,論述了錫伯族基于國家權力而引發(fā)的多次遷徙和中心民族與錫伯族的矛盾。他認為族群邊界基于對內(nèi)的情感和對外的“異己感”,錫伯族邊緣的確立源自認同的變化和族群的覺醒。所以在邊緣與中心理論中要尤其注意“認同”的作用。
周大鳴、張恩迅在《行政的邊緣,文化的中心——以富川瑤族自治縣為中心的研究》22中,用邊緣和中心理論對邊緣地區(qū)的異例——石枧村為研究對象,對管理制度和文化進行分析。
李彬森、郭璐莎在《五代北宋時期的越窯青瓷——以中心-邊緣關系切入》23用中心和邊緣理論對五代北宋時期的越窯青瓷進行研究。從五代到北宋,吳越與中原的關系由基于朝貢的松散關系變?yōu)橹醒胝嗟男姓^(qū)劃。吳越不得不為了滿足宋朝對內(nèi)對外的需要,加大生產(chǎn),最終越窯因為質量下降而走下坡路。從中心與邊緣的關系中分析越窯青瓷的衰落,不難看出中央權力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總的來說,邊緣和中心理論從面世之初就引發(fā)了熱議,使得該理論在討論聲中不斷完善。通過對該理論研究成果的梳理,學界對邊緣與中心理論的熱議集中在探討邊緣、中心以及兩者關系。同時邊緣與中心理論要求正視被忽略的邊緣視角,近年來學者對邊緣中的異例多有探討。通過對邊緣異例的分析,一方面,使得這些異例的分析更加透徹,另一方面,也促進了邊緣與中心理論的發(fā)展。但是在2008-2015年基本沒有對邊緣異例分析的研究成果,近年來才有所增加。不免使得用邊緣的案例研究邊緣與中心理論的研究成果太少了。并且,在這些案例中多為西南西北邊緣地區(qū),缺乏北方和東北的邊緣異例分析??偟膩碚f,在邊緣和中心理論的研究上應該增加對邊緣地區(qū)的異例研究,尤其是北方和東北邊緣的異例。
參考文獻:
[1]王東杰:《華夏邊緣與“現(xiàn)代性”一九二九年的西番調(diào)查》,《讀書》,2005年06期,第62-71頁。
[2]王明珂:《族群歷史之文本與情境——兼論歷史心性、文類與范式化情節(jié)》,西北民族論叢,2007年00期,第25-59頁。
[3]王明珂:《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04月01日,第16頁。
[4]羅豐:《什么是華夏的邊緣——讀王明珂<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中國史研究》,2008年01期,第163-172頁。
[5]舒瑜:《邊緣也是“想象”——讀<華夏邊緣>》,《西北民族研究》,2008年02期,第163-169頁。
[6]伍婷婷:《誰是“中國人”?——評<華夏邊緣>》,《西北民族研究》,2008年02期,第169-173頁。
[7]張原:《對華夏邊緣的幾點評論》,《西北民族研究》,2008年02期,第153-162頁。
[8]張云:《民族歷史學研究的一股清風——王明珂<羌在漢藏之間——一個華夏邊緣的歷史人類學研究>讀后》,《西北民族論叢》,2008年00期,第348-357頁。
[9]方洪鑫:《邊緣作為起點——讀王明珂的<華夏邊緣>》,《西北民族研究》,2015年01期,第204-209頁。
[10]宋鐵勇:《中國民族史研究的邊疆范式、邊緣理論與邊界視角——以巴菲爾德、王明珂、蒲德培為例》,《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05期,第7-12頁。
[11]劉朦、王磊裔:《歷史、記憶及民族認同——兼談王明珂的兩本著作》,《西北民族大學學報》,2014年03期,第107-112頁。
[12]萬澍:《王明珂的“新史學”:從“典范史學”到“反思史學”》,《中華讀書報》,2016年08月03日,第2頁。
[13]趙玉中:《中心和邊緣——海外中國西南少數(shù)民族研究》,《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2008年S1期,第23-26+32頁。
[14]段金生、尤偉瓊:《范式變遷:“邊緣”與“中心”的互動——近代民族國家視域下的邊疆研究》,《思想戰(zhàn)線》,2013年01期,第31-35頁。
[15]呂明輝:《人類生態(tài)體系的形成、延續(xù)與變遷——對<華夏邊緣>的思考》,《黔南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18年03期,第13-17頁。
[16]蔣立松:《中心與邊緣:西南地區(qū)民族社會與國家權力解構芻議》,《西南師范大學學報》,2005年05期,第142-146頁。
[17]吳雪梅:《清代民族邊緣地區(qū)宗族組織的形成與鄉(xiāng)村社會轉型——以鄂西南土家族為中心的考察》,《貴州民族研究》,2007年03期,第153-160頁。
[18]霍?。骸吨行呐c邊緣:漢文化的擴張與變異——以四川樂山麻浩一號崖墓畫像石刻為例》,《四川大學中國藏學研究所》,2007年10月17日,第91-105頁。
[19]余達忠:《從邊緣到中心:近代客家觀念的建構與客家發(fā)展空間的擴展》,《華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03期,第99-104頁。
[20]趙小花:《從華夏邊緣到民族邊疆:近代青海河湟地區(qū)社會文化變遷研究》,陜西師范大學,2016年05月。
[21]燕瀏翔:《邊緣視角下的認同變遷:以錫伯族為中心》,《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02期,第23-32頁。
[22]周大鳴、張恩迅:《行政的邊緣,文化的中心——以富川瑤族自治縣為中心的研究》,《廣西民族研究》,2017年05期,第46-54頁。
[23]李彬森、郭璐莎:《五代北宋時期的越窯青瓷——以中心-邊緣關系切入》,《華夏考古》,2018年03期,第89-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