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絨藏族婚禮過程中的共餐行為研究※
——以丹巴縣莫洛村為例

李 錦 熊建慧

(四川大學(xué)中國藏學(xué)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5)

本文的田野點是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丹巴縣梭坡鄉(xiāng)莫洛村，村內(nèi)的居民都是嘉絨藏族?，F(xiàn)今莫洛村有常住人口67戶，共246人。莫洛村以村內(nèi)古碉群聞名，2015年被授予“中國歷史文化名村”的稱號。村落坐落于大渡河?xùn)|岸較低山麓地帶，平均海拔在2 000米左右，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農(nóng)田集中于靠近大渡河沿岸平原地帶，種植小麥、玉米等農(nóng)作物，經(jīng)濟林木則有蘋果、石榴、花椒等。由于緊鄰縣城，又有村內(nèi)的古碉群作為旅游資源，莫洛村的經(jīng)濟發(fā)展情況較好。嘉絨藏族社會作為一個家屋社會，最基本的社會單元為家屋，莫洛村的社會關(guān)系皆圍繞家屋展開。在莫洛村，人們往往在房名后面貫以“波”，以指代某一家戶?，F(xiàn)今的莫洛村在繼承關(guān)系上仍然保留著傳統(tǒng)習(xí)俗：由長子或長女繼承家屋，其余各子分出家屋居住；家中無子則招婿上門，一夫一妻制的家庭中，有從夫居或者從妻居兩種形式。莫洛村的社會網(wǎng)絡(luò)以家屋的名號——房名為基本單元而展開，互助組織“隆里隆通”的組織和運行都體現(xiàn)了家屋社會的特質(zhì)。締結(jié)婚姻在嘉絨藏族村寨是一件大事，要經(jīng)過比較復(fù)雜的儀式過程。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丹巴縣莫洛村，婚姻締結(jié)分三個步驟，這個過程中會出現(xiàn)多次的共餐行為。陳志明(Tan Chee-Beng)指出，社區(qū)慶典中帶有歡樂氣氛的活動，一般都要舉辦宴席，至少要有某種形式的共餐，“親屬和社區(qū)共餐表現(xiàn)并加強了社區(qū)內(nèi)部的社會關(guān)系”[1]82。本文以對莫洛村的田野調(diào)查為依據(jù)，討論嘉絨藏族婚禮儀式過程中的共餐行為。

1 莫洛村訂婚過程中的共餐

過去莫洛村在選擇通婚對象時，有著嚴格的禁婚范圍：同一父系血統(tǒng)的男女雙方不能結(jié)婚，而母系血統(tǒng)三代以后的男女雙方可以結(jié)婚。如今隨著對外交流方便與社會經(jīng)濟條件逐漸發(fā)達，莫洛村里90后的年輕人外出打工或上學(xué)的居多，談的對象大都是本鄉(xiāng)之外的人，幾乎沒有本村通婚的情形，遵守原來禁婚范圍的規(guī)定就變得很容易。

訂婚一共有三步，算八字，提親，提親成功后定下婚禮日期。嘉絨藏族青年男女一般是自由戀愛，雙方情投意合之后，男方家會主動請求拿到女方的生辰八字，之后便帶著二人的生辰八字到寺院請喇嘛或者是當?shù)氐呢暟?1)貢巴是村里不出家的宗教服務(wù)者，一類是寧瑪派的瑜伽士，一類是傳統(tǒng)社會的巫師。當?shù)厝艘灿脻h語將其稱為“道師”。測算。同時，也考量對方的家庭條件和社會評價，講究雙方家屋在社會評價上的門當戶對。八字合適加上門當戶對之后，男方家便派人去女方家提親。在提親時，男方家一般會派三個人去，分別是媒人和兩位男性內(nèi)親，父母雙方的兄弟長輩都可代表男方家庭前去提親。提親時，會帶著象征吉祥如意的兩根哈達與10斤青稞酒。媒人的主要任務(wù)就是撮合兩個家庭，介紹雙方情況。女方家收下這些禮物，就表示同意這門親事，否則會以各種理由婉拒。答應(yīng)了提親，女方家會請前來提親的人留下吃飯，并在提親的人臨走前送上代表自家心意的回禮。

“我家兒子娶媳婦的時候，去了三個人，一個是媒人，還有是我小舅子和我弟弟去的，帶了兩根哈達和10斤酒，到了女方家媒人就開始說親了，把我家的具體情況放在面上公開說，還會說我兒子的優(yōu)點長處，就說給女方的家人聽，讓他們信任我們才能放放心心地把女兒托付給我們家。我們是吃完飯才離開女方家，我親家還送了我兩瓶酒哩！”(2)訪談時間：2020.01.09，訪談地點：丹巴縣梭坡鄉(xiāng)村民家中，訪談人：莫洛村村民，男，70歲，務(wù)農(nóng)。

這個過程中，提親得到親家的同意，是要以“酒”這種食物被收下，媒人和雙方共餐作為重要標志的。如果親家再回贈酒，就說明對方對這門親事非常滿意，對于提親者而言，是值得夸耀的。這一次的共餐，可以理解為一次招待共餐。即通過一起吃飯，讓提親者能夠感受到被接納的感覺，從而使相對比較陌生的兩家人建立起相互團結(jié)的關(guān)系。

2 “潘拉”典禮中的共餐

男女雙方定親之后，請貢巴算好良辰吉日，家里的長輩就開始張羅舉辦婚禮的事宜?；槎Y前一天會有一個當?shù)胤Q作“潘拉”的典禮。嘉絨藏族婚后可以從夫居，也可以從妻居，因而潘拉舉行的地點在離家出去的新人家中，可能是新郎家，也可能是新娘家。

接親隊伍在婚禮前一天就要到達新人家中，參加下午的“潘拉”典禮，接親的一般都是新人的長輩、兄弟姐妹及朋友，人數(shù)一般控制在30人左右。因為接親隊伍上午到，“潘拉”大都在下午舉行。人們會提前請貢巴算好接親隊伍進新人家門的時刻。到達離新人家最近的路口時，村里會有人敬酒獻哈達以示歡迎。到達新人家門口，新人父母會再次獻上哈達。參加典禮的人包括新人兩方的親戚以及本村的鄰里鄉(xiāng)親。圍坐在藏桌邊上的親戚主要是父母一輩以及上一級的長輩，男女新人的親戚加起來約有40人，加上院壩里的村民以及幫忙的人，參與“潘拉”典禮的人數(shù)有200多人。

參加典禮的人中午要一起吃飯。食物比較簡單，就是包子和酥油茶。典禮當天早上大概要做1 300多個包子，筆者到達典禮現(xiàn)場那天，主人家的院壩內(nèi)擺著四五張桌子，男男女女圍著桌子包包子，揉面的、和餡的、做包子的、蒸包子的有二三十人，人人分工有序、有條不紊地忙著。下午近2點的時候人們就開始吃中午飯，十六七桌客人，每桌桌子上放著一盆包子和一壺酥油茶，人人大快朵頤。

典禮開始的時候，敞房內(nèi)三面藏桌周圍男女方親戚、院壩外本村的村民席地而坐，不時有隆里隆通的服務(wù)人員為村民們送上小吃、斟滿美酒，大家聚在一起寒暄交談。等到主人家這邊德高望重的老人發(fā)言時，全場都會安靜下來，整個典禮既莊嚴又神圣。主人家到場的每個長輩都會祝福新婚夫婦，講完祝福的話語后，就從懷里抽出哈達獻給一對新人，然后將禮金交給居中的收禮人，另一位收禮人邊記錄邊高喊：某某哈達一根、現(xiàn)金××。等到男女兩方的所有親戚長輩祝福送禮完畢之后，會有人端來盛有青稞的小盆，大家口里高喊“啦嗦”，每人抓一小把青稞向新郎新娘頭上撒去，表達對新郎新娘的祝福。

整個典禮持續(xù)兩個小時左右，結(jié)束之后新郎新娘一起捧著盛放禮金的藏式小端盤下樓，人們也陸續(xù)下樓，圍著篝火跳鍋莊、唱山歌，遠一點的村民下午六七點就回家了，近一點的鄰居和親戚們待到享用完晚飯(酸菜面片)后才回家。

“潘拉”典禮上的共餐，食物雖然簡單，但共餐的人卻非常講究。

“我老婆娘家是納依村的，他們家有五兄妹，除了三妹只有兩個孩子其他兄妹都生了三個孩子，那我在我老婆這邊就有十一個侄兒侄女，現(xiàn)在也都陸續(xù)成年了。像我這些外甥結(jié)婚的時候，我和他們的三姨在潘拉那天是必須要到場的，不然外人就會笑我們家不懂禮數(shù)。除了我和他們的三姨，我的兩個女兒是新娘的表姐妹，也都是新娘的伴娘，在潘拉那天要穿好藏裝跟隨新郎新娘一起聽我們長輩談話。”(4)訪談時間：2020.01.17，訪談地點：丹巴縣梭坡鄉(xiāng)村民家中，訪談人：莫洛村村民，男，58歲，務(wù)農(nóng)。

這個敘述表明，參與潘拉共餐，是母系親屬的義務(wù)，這與嘉絨藏族社會中母舅的權(quán)力有關(guān)。嘉絨藏族的人生禮儀上，母系親屬都具有很高的地位，母舅在婚禮中要坐在最尊貴的位置，姨媽和表姐妹們都必須到場。

3 婚宴

婚宴是婚禮過程中最重要的共餐行為，在空間選擇、菜品準備上都最為復(fù)雜。充分反映出婚宴建立新的社會關(guān)系的作用。

第一，婚宴的空間要大，才能表達主人家好客，做好款待大量賓客準備的意愿。

莫洛村一般都是將婚宴空間設(shè)在家里的空地上，但是要求空間非常寬敞。

“婚禮擺席的地方寬敞，這場婚禮才能辦得好，才算氣派。家里要辦婚禮的時候，我們都會預(yù)留一塊空地出來，今年就不在這塊地上種莊稼了。要是婚禮場地小了，客人來了也沒安置的地方，顯得這個主人家小氣、不會來事，大家就會覺得這家子連塊地都舍不得空出來給兒子女兒辦婚禮?！?5)訪談時間：2020.01.18，訪談地點：丹巴縣梭坡鄉(xiāng)村民家中，訪談人：莫洛村村民，女，73歲，務(wù)農(nóng)。

準備舉辦婚宴的空地一般要在五六百平方米左右，中間搭建婚禮儀式的T形舞臺，兩邊則是大約20桌賓客入席的飯桌，一次可供200人就餐。在婚禮上，因為全寨的人、雙方的親戚、送親的人、幫忙的人都要參加婚宴，普通的婚宴大約會有600人參加，這個20桌空間內(nèi)的共餐行為會是三輪。這樣規(guī)模的婚宴，如果空間狹小，就表明主人招待客人的心不誠，因而會被大家非議。

第二，婚宴空間中，婚禮儀式和共餐幾乎是同時進行的。

現(xiàn)代的婚禮，當天早上婚慶公司會早早到達，搭建好T字形的舞臺，舞臺背景圖是一幅約6m長、3m高的新郎新娘身著嘉絨藏裝的結(jié)婚照，背景布的最上方還印有藏漢文的“扎西德勒”，意思是吉祥如意。

婚宴一般于正午12點正式開始，這時新人需要走到T字形舞臺中間，在眾多賓客的見證之下完成整個儀式。在新人走上T字形舞臺之前，要先經(jīng)歷三個儀式。首先在兩人面前放一個火爐，里面燃燒著柏樹枝，新人需要圍著火爐逆時針繞三圈，祈禱二人今后的生活紅紅火火、順順利利。其次在兌有牛奶和水的大桶前，兩位新人要右手無名指蘸水并且向天上灑三下，祈愿上蒼保佑、牲畜平安。最后來到盛有青稞的木箱前，兩位新人手抓一把青稞往天上灑三下，祈求五谷豐登。

在點燃柏樹枝煨桑時，幫忙的人就開始上菜了。過去主要是豬膘肉和香豬腿，還有專門為婚禮制作的饃饃，現(xiàn)在基本是按照餐館菜單做的菜了。一般先上鹵雞爪、麻辣雞塊、拌豬頭肉、涼拌三絲等涼菜，再上干煸鴨肉、青椒肉絲、回鍋肉、芹菜肉絲等熱菜，之后上肥肉夾沙、咸燒白、紅燒豬肘、清蒸魚、豬肉丸子海帶湯、酥肉白菜湯，最后是蒸南瓜、甜米飯。菜品可以隨主人家喜歡變換，但數(shù)量必須是雙數(shù)。

等到新人站在舞臺中央之后，婚慶主持人首先代表新娘父母致辭，感謝客人遠道而來。之后新娘家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會上臺發(fā)表祝詞，吉祥詞的內(nèi)容一是對在座賓客表示歡迎，二是對新婚夫婦的叮嚀與祝愿。老人發(fā)言完畢之后，新婚夫婦向席上賓客敬酒以表感謝?；閼c主持人又邀請新娘父母上臺，新婚夫婦給老人敬酒，感恩父母親的養(yǎng)育。之后，到了新郎新娘接受眾人獻哈達的時刻，無論是新娘的長輩親戚還是村中的父老鄉(xiāng)親，大家人人手捧潔白的哈達向兩位新人走去，獻上哈達，并在這對新婚夫婦耳邊送上一句祝福語。獻完哈達之后，新婚夫婦退場。之后新娘的兄弟姐妹們會呈上歌舞表演，伴隨著優(yōu)美的舞蹈，場上場下歡聲笑語，又將整個婚禮推向新的高潮。歌舞表演一般是兩首歌加上四支舞蹈，持續(xù)20分鐘左右，待到表演結(jié)束，桌上的客人已酒足飯飽，離開桌子。

第三，婚宴分為三輪，招待不同的人。

婚宴一般分為三輪，其中第一輪和第二輪主要是宴請遠方的賓客，本村村民和幫忙的人都是等到第二輪宴席結(jié)束，收拾好婚禮現(xiàn)場之后，再開始第三輪的用餐。到了太陽落山，遠一點的賓客陸續(xù)回家，新人及其父母則站在路口送客人離開。天黑之后人們會在場壩中央燃起一大叢篝火，沒有離開的客人和本村村民，無論男女老少，大家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晚上10∶30左右的時候隆里隆通的人備好晚餐，晚餐過后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這場婚禮儀式到此才算是圓滿結(jié)束。

整個婚宴的共餐過程，首先是建立一個反映主人待客誠心的大空間，空間中的所有活動都是為了強調(diào)婚宴的喜慶，因而儀式和共餐同時進行。在空間中，按照訪客的距離遠近安排就餐時間，既照顧了路遠的客人，方便他們吃完之后可以及時回家，又增強了同村寨內(nèi)居民間的親近感，當他們坐下了吃飯時，實際上在村寨內(nèi)外的社會關(guān)系中劃出了界限，使得村寨內(nèi)的團結(jié)得到加強。

4 婚宴的組織

莫洛村的婚宴完全由“隆里隆通”來組織。

在婚禮籌備階段，隆里隆通內(nèi)部的分工十分明顯：首先會選出當?shù)厝朔Q為“諾布”的總指揮，這個總指揮一般是隆里隆通這幾家人里面閱歷豐富、德高望重的長輩。其次，婚宴準備過程中的各種事務(wù)：上菜、盛飯、燒茶、倒茶、迎客、送客……都有各自的小組長，小組長也是隆里隆通的成員，組員則可以是鄰里鄉(xiāng)親。組員聽從小組長指揮，各小組長又受領(lǐng)于總指揮。這種職責分明的管理方式，加強了隆里隆通內(nèi)各成員間的合作默契，提高了辦事效率，保障了婚禮各項流程的正常運行。主人一般只需要把要用的材料買好，如蔬菜、煙酒，定好要做的菜的份數(shù)，其余全權(quán)交給隆里隆通。隆里隆通在安排事務(wù)的時候，如果你是這家的直系親屬，比如放出去的兒子和女兒，但只要你不屬于原家的隆里隆通，那么在整個幫忙的過程中是沒有話語權(quán)的，必須聽從隆里隆通人員的安排。隆里隆通對儀式的所有事務(wù)負責，掌握儀式中各項事務(wù)的指揮權(quán)，同時也承擔對整場儀式有不良社會評價的后果。

婚禮儀式上的宴席是重頭戲，飯食的豐盛與否彰顯主人的待客之道，還關(guān)系著主人日后的人際交往?，F(xiàn)今莫洛村的婚宴上會花錢請婚慶公司和專門的廚師，此外隆里隆通會對其余的一切做專門的安排。

“在選總指揮的那天晚上，婚禮儀式上各項事務(wù)的分組也選出來了，記禮金的(記禮師有兩人，必須有一個人屬于隆里隆通，另一人則不論是隆里隆通的人與否，會在親戚或者隆里隆通里選出有文化的人擔當記禮師這一職務(wù))，管煙酒的、煮米飯的、上菜的、燒茶倒茶的、擦桌擺筷的、洗碗的……每個小組的組長都是我們隆里隆通自己人，組員就自己安排選擇。在我們村每個人在哪個小組幫忙基本是不變的，比如我老婆，她打茶打得好，基本就一直都在燒茶倒茶組，無論是村子里哪家辦婚禮。像這種哪個人擅長做哪些事情，村里人基本都心里有數(shù)，那么在選好各組組長以后，組長直接把村子里頭擅長做這件事情的人納為自己的組員，大家也沒什么異議?！?6)訪談時間：2020.01.18，訪談地點：丹巴縣梭坡鄉(xiāng)村民家中，訪談人：莫洛村村民，男，42歲，務(wù)農(nóng)

在婚禮前夕的會議上除了選出總指揮之外，婚禮儀式上大大小小的事務(wù)都被具體分工，村子里人們長期共事以來的默契是分工的依據(jù)。

在婚禮上婚宴的開席則是隆里隆通的一場大型的實踐。在客人到來的時候桌子上已鋪好桌布擺好碗筷，桌子上早已擺好瓜子、花生、喜糖，開席之后擦桌擺筷組的成員負責撤下桌上的干果盤子，為酒菜騰地方。

上菜的主要是村中的年輕小伙子，當村中的小伙子人數(shù)夠的時候是每人負責給一桌傳菜?！耙话惆才乓蛔酪粋€上菜的小伙子，主人家也比較有面子，說明有人脈，年輕的小伙子都來幫忙，這家人會做事?！?7)訪談時間：2020.01.09，訪談地點：丹巴縣梭坡鄉(xiāng)村民家中，訪談人：莫洛村村民，女，65歲，務(wù)農(nóng)

人不夠的話有的小伙子就會跑兩三趟，負責兩三桌。上菜主要是每桌四五樣菜一齊上，而不是每次上相同的五六盤菜給每一桌，這種辦法保證了上菜的速度，不會出現(xiàn)客人桌上飯菜被吃空的尷尬現(xiàn)象。一般客人坐上桌后三四分鐘內(nèi)，煙酒師就會擺上煙酒，之后倒茶的倒茶、盛飯的盛飯、傳菜的小伙子繼續(xù)上菜……各個小組各司其職，一切都有條不紊?？腿顺酝觑埡笠来蜗伦溃瞬说男』镒映返糇郎系氖２?，把空碗空盤端到洗碗的地方。此時擦桌擺筷組的成員也快速為桌子換上桌布、打掃場壩，為下一輪的宴席做好準備。

第一輪客人離席到第二輪客人上桌的時間不超過15分鐘，這一切都歸功于隆里隆通成員之間默契的合作。在整個一輪宴席中，每個小組各司其職、默契協(xié)作，一切事務(wù)都在大家彼此的信任協(xié)作中圓滿完成。

在后廚，廚房一直是忙著，幾乎沒有停歇，廚房有請來廚師負責炒菜，隆里隆通安排人切菜、拌菜、給菜分盤；負責燒茶的小組長是隆里隆通的人，其余的還有親戚或者鄰居；倒茶的人一般是村子里歲數(shù)比較小的男孩和女孩，他們從自己家拿來茶壺倒茶；洗碗的組長也是隆里隆通的成員，洗碗的安放地和騰菜的位置相隔不遠，洗碗的阿姨有五六人，有3個大盆子，第一個盆子洗第一道，剩下的兩個盆子清洗第二三遍，整個過程清潔衛(wèi)生。第三輪主要是隆里隆通幫忙的吃飯，這一輪大家都是自己顧自己沒有專門的端菜的或者是倒茶的，大家需要茶的時候自己倒，米飯自己盛來，每桌派一個人去廚房端菜。

三輪宴席結(jié)束后，大家自覺掃地，在場地中間擺一大瓶咂酒，開始跳鍋莊。到了晚上八九點半的時候就開始做晚飯，主要是吃酸菜面片。晚上的便飯另外安排組長，做好后會在場壩里面擺一個大桌子，面片裝在幾個大盆子里面，其他鄰居和親戚在隆里隆通的帶領(lǐng)下也會幫忙發(fā)放碗筷，舀面片。晚飯后洗完碗筷，隆里隆通的阿姨們才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大家會早早吃完早飯，到主人家里幫著收拾東西，打掃屋子，還桌子板凳(桌子板凳是從街上的飯店借的，20元一套)。到中午吃飯的人主要是隆里隆通幫忙的人和鄰居以及親戚，午餐大多是前一天婚禮當天剩下的飯菜，新炒幾個菜。吃完飯，幫忙的人打掃完婚禮現(xiàn)場里里外外，清點好所有東西之后，隆里隆通的一切事務(wù)才算正式結(jié)束，之后大家陸續(xù)散去。

作為婚宴組織者的“隆里隆通”，是一個以家屋間居處原則為核心建立起來的互助組織，在婚禮上，主辦婚宴的隆里隆通的人們是一個共同體，對婚宴的組織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主人家的親戚也不能挑戰(zhàn)其決策權(quán)，而婚宴的聲譽也是屬于隆里隆通的。

5 結(jié)語

莫洛村婚禮過程中的共餐行為說明其共餐的范圍是逐步擴大的。提親時的共餐，主要表現(xiàn)出同意親事的一方消除雙方陌生感的態(tài)度，是一種招待共餐。潘拉時的共餐，是為了支持離開家的新人，在強調(diào)母系親屬參與重要性的同時，暗示新人的社會網(wǎng)絡(luò)支持?；檠缡亲钍⒋蟮墓膊托袨椋瑴蕚渥銐虼蟮目臻g，是主人款待客人誠意的表達；儀式和共餐同時進行，說明這是一個儀式共餐，人們通過儀式過程中的共餐建立和鞏固與一對新人間的社會關(guān)系。共餐活動的組織者是基于家屋社會形成的儀式性互助組織隆里隆通，共餐的行為分為三輪，劃分出不同的社會關(guān)系層級。

總體來講，婚禮中的共餐行為，是莫洛村嘉絨藏族社會關(guān)系脈絡(luò)的逐步呈現(xiàn)。正如陳志明指出的那樣：“共餐的重要性將會一直伴隨著我們……它表現(xiàn)出了熱情的價值，表現(xiàn)出了招待和關(guān)愛，還有對相互關(guān)系的珍視”，“有助于建立并維持一種超越家庭內(nèi)部或者小型群體的社會關(guān)系”。[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