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嫦娥奔月”神話作為中國古代流傳最早、流變最復雜的神話故事之一,對后代作品的影響深遠。《木蘭詩》中木蘭女扮男裝的行為源自于“嫦娥奔的月”神話中嫦娥“竊藥”行為,體現(xiàn)了神話作為文化原型的可傳承性。通過探討《木蘭詩》能夠解讀“嫦娥奔月”神話原型背后蘊含的文化內涵。本文主要從“嫦娥奔月”神話的流變、“嫦娥奔月”神話中“竊”行為的象征意義、《木蘭詩》“女扮男裝”行為三個方面對神話原型批評視閾下的《木蘭詩》“女扮男裝”行為,進行了簡單的闡述與分析。
關鍵詞:嫦娥奔月;原型批評;木蘭詩
作者簡介:丁小珊(1998-),女,漢族,江蘇揚州人,蘇州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方向:學科教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3-0-02
諾斯洛普·弗萊在《文學的原型》中將神話原型理論化表述為:“神話是主要的激勵力量,它賦予儀式以原型意義,又賦予神諭以敘事的原型。因而神話就是原型,不過為方便起見,當涉及敘事時我們叫它神話,而在談及含義時便改稱為原型?!盵1]文學其實就是“移位的神話”。通過神話分析,能夠探究民族心理情感或者集體無意識。
“嫦娥奔月”是中國古代最著名、流傳最早、影響最大、流變最復雜的神話故事之一,中國許多敘事作品都涉及對“嫦娥奔月”神話故事的增添改編。學術界對嫦娥的奔月緣由、嫦娥與翌、蟾蜍與玉兔、西王母與不死藥等諸多內容做過一些探討,但很少有人注意到“竊藥”行為對后世作品“女扮男裝”主題的影響。
本文將對“嫦娥奔月”這一神話原型進行分析,以中國古代文學作品《木蘭詩》為例,說明《木蘭詩》對“嫦娥奔月”神話原型的置換:“竊”的行動原型表現(xiàn)為木蘭女扮男裝。
一、“嫦娥奔月”神話的流變
“嫦娥奔月”神話故事由來已久。關于“嫦娥奔月”的神話,最早在成書于戰(zhàn)國初年的《歸藏》中記載。六朝梁劉勰《文心雕龍·諸子》曰:“《歸藏》之經(jīng),大明迂怪,乃稱羿斃十日,姮娥奔月。”[2]其后,唐代李善在《文選·王僧達·祭顏光祿文》注:“《周易·歸藏》曰:昔嫦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藥服之,遂奔月為月精?!盵3]這兩則有關嫦娥奔月的神話,記敘簡略,但我們可以得知嫦娥是奔月的唯一主角,在她奔月后化身月精。
目前,最早可考的關于“嫦娥奔月”神話的敘述見于漢初《淮南子·覽冥訓》,其文云:“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姮娥竊之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xù)之?!盵4]在《淮南子》版本的故事中,“嫦娥奔月”的主角變?yōu)轸唷?。作者在撰寫時添入羿事。
自漢代開始,嫦娥奔月神話逐漸增加新的內容,附會出月中有玉兔的內容。西漢張衡在《靈憲》中記載:“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姮娥竊之以奔月。將往,枚筮之于有黃。有黃占之曰:‘吉。翩翩歸妹,獨將西行,逢天晦芒,毋驚毋恐,后且大昌。姮娥遂托身于月,是為蟾蜍。”[5]在這段記載中,除了沿襲《淮南子》對于嫦娥是羿之妻的身份外,還增加了嫦娥奔月之前占卜以及奔月之后化身蟾蜍的說法。傅玄在《擬天問》云:“月中何有,白兔搗藥,興福降祉?!盵6]傅玄繼續(xù)發(fā)展了嫦娥奔月神話,為其增加了玉兔搗藥的內容。嫦娥奔月后化身蟾蜍的內容在魏晉南北朝后開始發(fā)生改變,嫦娥形象逐漸與蟾蜍分離。嫦娥變?yōu)闇厝崦利悈s又寂寞清冷的仙女形象,蟾蜍則變?yōu)榕惆殒隙鸬撵`物。
二、“嫦娥奔月”神話中“竊”行為的象征意義
顯然,“嫦娥奔月”神話的雛形在戰(zhàn)國初年已存在,在秦漢時代基本情節(jié)就已經(jīng)確立,主要涉及竊不死藥、奔月、月中悔過三個事件。其故事可以概括為兩種模型:一種是女棄男的悲劇故事模式;另一種是女子反抗的故事模式?!案`”與“奔”兩個動作作為第二種女性反抗的途徑。嫦娥作為凡間女子,為了長生不老,只能背棄丈夫,成為文學史上女性以‘偷和‘奔的方式追求人生理想的約定性的文學象征。嫦娥奔月是中華民族遠古記憶中最美麗、幽怨的神話,可謂家喻戶曉,它在流傳的過程中被人們不斷加工、補充、并融入新的社會意義。
這種原型的誕生在一定意義上暗示了女性的命運走向。由于女性的生理素質及其社會角色的長期定型化,女性在與男性、與社會的關系中一直處于被動地位。然而,每個人在深層意識中都具有反抗精神,面對來自男權社會的高壓,每個時代都有女性勇敢追逐,希望能夠實現(xiàn)自己的個人價值。但是,女性身上的自我意識和反抗意識一旦展現(xiàn),便會受到封建社會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觀念的批判,于是她們只能選擇“偷”或“奔”的方式來實現(xiàn)其人生追求。
如果僅對“嫦娥奔月”神話和其他作品進行情節(jié)上的比對,分析“嫦娥奔月”神話對后者在情節(jié)安排上的影響太過表面,遠不能觸及到“嫦娥奔月”神話的內核:女性通過“偷”或者“奔”的方式進行追求人生價值以及對男權的反抗。
嫦娥的變形在于其“竊藥”這一舉動違反了封建社會三綱五常的道德規(guī)范,強化嫦娥奔月的悲慘結局,實質是強化了女子背棄男子的惡劣后果,是對“夫固不可違”的動態(tài)解釋,是對女性背棄自己丈夫這種行為樹立的反面典型,是用以封建教化的工具。這是封建社會取得社會主導地位的男性對神話有目的地改造,真實地反映了進入封建社會后婦女地位日益下降的社會現(xiàn)實,嫦娥奔月的悲劇性結局昭示了未來女性生存的狀態(tài)。
三、《木蘭詩》“女扮男裝”行為
“嫦娥奔月”神話開啟了女性通過“竊”或“奔”的形式追求個人理想的先河,并在后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被置換成了不同的文學形象。《木蘭詩》中木蘭是個積極追求個人價值實現(xiàn)的女性。她代父從征雖是出于“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的無奈,但她在艱苦的戎馬生涯中充分發(fā)揮自己的軍事才能,十年疆場、戰(zhàn)果累累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大大超出了“代父從征”的使命范圍。與其說木蘭從征出于盡孝,不如說她是為了實現(xiàn)個人的價值追求。
借用結構主義家格雷瑪斯的矩陣圖分析“嫦娥奔月”神話和《木蘭詩》:
S(女性追求者):木蘭? ?反S(追求者):個人價值
非S(助手):木蘭之父? 非反S(阻力):男權觀念
通過矩陣圖,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自神話時期起,男女性的地位就不平等。但在這樣的社會中,總有一些女性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理想或者個人追求,與社會相抵觸。她們的舉動為當時社會所不齒。雖然在途中會有助手的出現(xiàn),但他們往往不是出于同情或支持,而是出于無奈。在《木蘭詩》中木蘭能夠實現(xiàn)自己在沙場上的人生價值,是獲得來自父親的幫助。但木蘭的父親并非主動支持她女扮男裝行為,僅是因為“木蘭無長兄”才不得已同意替父從軍。助手的缺席一方面因為社會阻力強大所造成的人們的普遍退縮,一方面在于人們慣于麻木、被動的心態(tài)。傳統(tǒng)的男權觀念施加的阻力越大,女性的追求也越發(fā)艱苦卓絕。木蘭追求人生價值的前提是女扮男裝。當時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并不允許女子上戰(zhàn)場,于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追求,木蘭與嫦娥一樣采取了“竊”的方式。嫦娥是通過偷的行為獲取不死藥以實現(xiàn)自己長生不老的愿望。而木蘭是偷用男性身份,女扮男裝來實現(xiàn)自己人生價值。面對征兵文書,木蘭毅然選擇女扮男裝,這一情節(jié)乍看之下沒有問題,但用原型批評卻能發(fā)現(xiàn):女扮男裝的舉動顯然是受到“嫦娥奔月”神話“竊”行為的影響。女性通過“竊”的方式,改變原有身份或形象以實現(xiàn)個人追求。
結語:
“對于一篇小說、一部戲劇中某一情節(jié)的原型分析將按照下列方式展開:把這一情節(jié)當作某種普遍的、重復發(fā)生的或顯示出與儀式相類型的傳統(tǒng)行為。”[7]受到“嫦娥奔月”神話影響,在《木蘭詩》中延伸出的“女扮男裝”原型又成為了后世文學作品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母題。不論后世對“女扮男裝”原型的演變,至少在實現(xiàn)人生理想的途徑這點上,木蘭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和嫦娥竊取不死藥奔月故事是相通的?!赌咎m詩》中木蘭的行為可看成是從正面對“嫦娥奔月”這一神話“竊不死藥”原型的置換。
《木蘭詩》中木蘭女扮男裝的行為源自于“嫦娥奔的月”神話中嫦娥“竊藥”行為,體現(xiàn)了神話作為文化原型的可傳承性。通過探討《木蘭詩》能夠解讀“嫦娥奔月”神話原型背后蘊含的文化內涵。“嫦娥奔月”神話和《木蘭詩》木蘭故事在后代文學中被不斷改編流傳,充分說明了它們經(jīng)久不衰的文學魅力。這種魅力在于兩個敘事文本題旨上具有一致性:女性為了求得真正的平等與解放而反抗男權統(tǒng)治?!赌咎m詩》中作者對“嫦娥奔月”神話原型的巧妙運用賦予了木蘭深層涵義,通過解讀《木蘭詩》,可以發(fā)掘“嫦娥奔月”神話中隱藏的文化意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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