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原型批評視角分析嚴歌苓的《第九個寡婦》

湛瑩瑩

摘 要：著名旅美女作家嚴歌苓的作品近年來受到國內(nèi)外學者的廣泛關(guān)注，《第九個寡婦》是嚴歌苓的代表作之一，出版以來引發(fā)了學界的很多關(guān)注。學者們大多從女性主義、新歷史主義等視角對其進行分析，研究成果頗豐。本文試從原型批評的角度出發(fā)，闡述了“大母神原型”、“土地神原型”分別在小說主人公王葡萄和書中出現(xiàn)的一批侏儒形象身上的體現(xiàn)，旨在通過對小說中這類神話原型的解讀，讓讀者對這篇小說中的神話原型內(nèi)涵有一定的認識。

關(guān)鍵詞：嚴歌苓；《第九個寡婦》；原型批評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21-0-02

《第九個寡婦》講述了一個叫王葡萄的寡婦將其被槍斃而未死的地主公爹孫懷清藏匿于自家地窖二十余年的傳奇故事。王葡萄是嚴歌苓筆下最光彩照人的女性角色之一，她強大而囂張、堅忍而妖媚，給讀者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其單純而善良、不為政治所影響的內(nèi)心世界為讀者帶來了一股強烈的清新之感。

原型批評是一個發(fā)源于西方20世紀初期、崛起于20世紀50年代的批評流派，蘇格蘭文化人類學家詹姆士·弗雷澤的巨著《金枝》和瑞士心理分析學家卡爾·榮格的“集體無意識”，構(gòu)成了原型批評的理論基礎。“在批評實踐中，原型批評試圖發(fā)現(xiàn)文學作品中反復出現(xiàn)的各種意象、敘事結(jié)構(gòu)和人物類型，找出它們背后的基本形式?！?/p>

閱讀《第九個寡婦》這本小說不難發(fā)現(xiàn)，王葡萄這一女性形象以及書中出現(xiàn)的侏儒形象背后都隱藏著與之相應的神話原型——王葡萄對應的是大母神原型，侏儒形象對應的是土地神原型。通過對這些形象所代表的神話原型的分析，不僅可以向讀者展現(xiàn)這類群體的真實生活面貌，而且可以深刻揭示這些處于社會底層的人們的內(nèi)心與性格，深入理解在那個特定歷史時期他們所表現(xiàn)出的偉大人性。

一、大母神原型

德國分析心理學家埃里?！ぶZ依曼曾師從榮格學習，他在其著作中說：“大母神原型并非存在于空間和時間之中的任何具體形象，而是在人類心理中起作用的一種內(nèi)在意象?！贝竽干裥蜗笫窃既祟惏炎约旱默F(xiàn)實經(jīng)驗和想象結(jié)合起來的產(chǎn)物并且一直在某些方面影響著人類生活?！按竽干裨驮谠既说纳裨捄蛢x式中以各種女神、女仙、女妖的形象出現(xiàn)，在文明時代的文學藝術(shù)中也以不同的女性形象現(xiàn)身?！币簿褪钦f大母神形象的性格特征并不是單一的，她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惡的一面?！兜诰艂€寡婦》中女主人公王葡萄的性格正是善良與邪惡的矛盾統(tǒng)一體。

（一）善良寬容的女神

中國大母神的代表是女媧，西方大母神的代表則是蓋亞，她們作為萬物之母，有著共同的特點，如善良、寬容等。女媧與蓋亞都是人類最初的想象以及最原始的集體記憶，包含了人類的共同心理經(jīng)驗?！兜诰艂€寡婦》這部作品中的王葡萄，就是以善良的大母神作為原型塑造出來的，她善良、純真的特質(zhì)使人們聯(lián)想到那個孕育出人類的大母神，從而引起我們的共鳴。正如復旦大學的教授陳思和所說：“王葡萄是一個血肉豐滿的農(nóng)村婦女，她身上突出的特點是以女兒性與妻性來豐滿其母性形象。前兩種是作為女人的性格特征，而后一種則暗喻其作為地母之神的神性?！?/p>

王葡萄不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寡婦，而是一位非常有個性的婦女。比如她之所以被叫做“第九個寡婦”，是因為其他八位寡婦為了掩護八路軍都犧牲了自己的丈夫，唯獨她沒有這樣做。三年自然災害沒有將葡萄打垮，她將蝗蟲做成美味、向廚師學做魚等。而葡萄所做的最偉大的一件事莫過于在地窖里藏匿自己被槍斃而未死的公爹二十余年。“可以說，王葡萄是一位民間女神原型，一位真善美的民間保護神。她踏在這片堅實的土地，用自己的是非標準，從最道德、最本質(zhì)的層面去判斷，去保護了她認為需要保護的人?！毙≌f中，王葡萄的身上鮮明地體現(xiàn)出大母神原型的某些特質(zhì)，她不受俗世善惡理念的干擾，綻放出人性的光彩。

（二）邪惡黑暗的女妖

可以說王葡萄是女神與女妖的統(tǒng)一體，一方面王葡萄體現(xiàn)出大母神的寬容善良敦厚，可另一方面王葡萄的性格中也有瘋狂似女妖的因子。正是天使與女妖的結(jié)合，才使王葡萄這一形象顯得真實而豐滿。王葡萄最先以童養(yǎng)媳的身份嫁給孫懷清的三兒子鐵腦，鐵腦的早亡使年輕的葡萄成了寡婦?！肮褘D”這一身份，在舊社會的倫理道德中竟然對王葡萄絲毫沒有構(gòu)成威脅。在那樣一個思想并沒有多么開放的年代，與她有過性關(guān)系或者曖昧的男人竟然有鐵腦、朱梅、孫少勇、史冬喜、史春喜、作家樸同志以及史五合七個！這種看起來幾乎是隨便與男人亂搞的行為，說她“不守婦道”也是不為過的。

少勇是鐵腦的二哥，盡管兩人發(fā)生關(guān)系并生下一子有違人倫道德，畢竟二人也算是有感情基礎。葡萄以為那個從小教她讀書識字的二哥不但有知識、有文化同時也是有情有義的，然而事實證明，少勇是個十足的偽君子。他為了自己的前途竟不顧父親的死活，與有著地主頭銜的父親劃清界限，對父親采取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性格耿直的葡萄無法忍受卑瑣的少勇對公爹的冷漠，為了懲罰他，葡萄將與少勇生的孩子托付給矮廟中的侏儒來撫養(yǎng)，并且不讓少勇看到自己的兒子?！八粗?。世上怎么有這么惡毒的女人？你待她越好，她就越毒?！逼咸呀趵淇岬卣f：“你記著，你要再做一回逆子，你就當你沒那個兒子。你殺你爹，我就殺你兒子，現(xiàn)世現(xiàn)報?！鄙儆碌男闹?，葡萄的這種行為近乎是一個邪惡的“女妖”。

二、土地神原型

《第九個寡婦》這本小說中還有一類人物值得注意，那便是在文中幾次出現(xiàn)過的侏儒們。這些侏儒總是帶有一絲神秘色彩，他們來自全國各個不同的省份，是一個獨立存在的群體，幾乎不與正常人接觸。他們有個侏儒圣人曾在史屯的一個山坡修行了十年，此后這些侏儒們每年都會來史屯的一個矮廟祭拜。作者在小說中塑造出這一類形象也是有一定寓意的。

在公爹孫懷清這些地主們被槍斃后，葡萄找到公爹的尸體，發(fā)現(xiàn)公爹還沒有死，便將公爹救下，這一幕完全被侏儒們看在眼里，他們無形中給予了葡萄一種偉大的力量。侏儒們沒有向屯里的人舉報，也沒有聲張，等于是默許并支持葡萄的這種做法。葡萄與二哥孫少勇生下私生子挺，她沒有辦法獨立養(yǎng)活這個孩子，同時也是為了懲罰少勇對公爹的無情，于是把兒子放在了矮廟的門前，最后這個孩子就是由侏儒們撫養(yǎng)長大。侏儒們喜歡這個孩子，不因為孩子是正常人而厭惡他，可見侏儒們的心之善良。葡萄看到侏儒們對孩子的喜愛和親近，不禁感慨地說道：“雖然是些半截子人，心都是整個的?！?/p>

這些侏儒們不僅幫助葡萄救下孫懷清，撫養(yǎng)了兒子，后來又幫助葡萄殺死了史屯的流氓惡棍史五合，而孫懷清的晚年生活也是在侏儒們的矮廟中度過。幾乎每一次侏儒們的出現(xiàn)都為王葡萄和孫懷清解了圍?！澳侨汉糁磥頁]之則去的侏儒，仿佛從大地深處鉆出來的土行孫，受了天命來保護善良的人們”土地神的原型形象在神話中大多是正義的使者，比如《西游記》中就有唐僧師徒遇難，土地神出現(xiàn)提供幫助的情節(jié)。“在佛教中，侏儒是護法使者；在基督教中，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當天，也是侏儒替他接血的?！庇纱朔治觯兜诰艂€寡婦》這部小說中出現(xiàn)的侏儒形象正是對土地神這一原型的體現(xiàn)。

三、總結(jié)

神話體現(xiàn)了人類早期的集體無意識，體現(xiàn)了原始人類的欲望和理性。不僅是《第九個寡婦》，嚴歌苓其他幾部小說中的一些形象也有與之相對應的神話原型。這些具有人類共通性的精神體驗的文學要素，在文字描述的故事之外伸展出更為深刻、豐富的文學視野。實際上作家是在這種奇思異想中表達著她對歷史和現(xiàn)實的看法。她將自己小說中的人物與神話中的原型人物相結(jié)合，并用自己獨具特色的文筆為讀者營造出一個又一個美好而神奇的世界。這些小說人物背后所映射的原型意象，在喚起我們對遠古文化的記憶的同時也給我們帶來了深刻的思考，讓我們看到人生的千姿百態(tài)以及人性的美丑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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