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總工”蒯祥史實正誤三題

施曉平

（蘇州市吳中區(qū)文聯(lián)，江蘇 蘇州 215128）

出生于今蘇州市吳中區(qū)香山地區(qū)的明代建筑大師蒯祥（1398—1481）曾參加紫禁城（今北京故宮）的建設(shè)，被皇帝呼為“魯班”，晉封正三品工部左侍郎，享受從一品俸祿，頗具傳奇色彩。

有關(guān)蒯祥與北京故宮、與蘇州香山幫的情況，各種書籍、報刊、網(wǎng)絡(luò)多有刊載，內(nèi)容大同小異，大多表述為：蒯祥出身木匠世家，木工技藝高超，是香山幫工匠的鼻祖，是天安門、北京故宮的總設(shè)計師、“總工程師”之類。這些表述存在不少明顯錯誤，還有部分情況則語焉不詳。

今據(jù)鮮為人知的蒯祥祖父蒯明思（按：部分文章稱“蒯思明”，誤）墓表，明代文學(xué)家王穉登《王百穀集八種?金昌集》等文獻，結(jié)合蒯氏后裔口碑、考古資料，對蒯祥父親的名字、家世、蒯祥在香山幫工匠中的地位等三種說法進行更正、補缺。

一、蒯祥父親的名字

蒯明思墓表現(xiàn)安放于蘇州市吳中區(qū)香山街道梅舍社區(qū)漁帆村“蒯祥園”碑亭內(nèi)。碑石朝北面刻有《明嘉議大夫工部右侍郎蒯公合葬墓表》（以下簡稱“墓表”，詳見文后附錄一），未找到落款年份，撰稿人員的姓名也因碑文風(fēng)化而無法看清，但從碑文中提到的明代年號和“國朝”兩字看，顯然為明代碑刻。碑石朝南面刻的朝廷追贈蒯明思為嘉議大夫、工部右侍郎，其妻顧氏為淑人的誥命，落款時間為“天順二年五月二十五日”①天順二年，即1458年。（詳見文后附錄二）。

據(jù)蒯祥后裔蒯岐生②蒯岐生，1932年出生，蘇州市吳中區(qū)香山街道梅舍社區(qū)漁帆村人。稱，此碑原先立在蒯祥墓南側(cè)，證明蒯明思也埋在那個墳包里。太平天國時期，因太平軍和地方團練在蒯祥墓園交戰(zhàn)，戰(zhàn)死的太平軍被就地堆土掩埋，此碑遂大半埋沒于地下，直到20世紀90年代蒯祥墓園維修時才清理出來，移放到墓地北側(cè)，并建碑亭保護。

目前，碑石誥命部分字跡基本清晰；墓表約80%的文字可以看清，漫漶的文字主要集中于碑石右側(cè)和上部、下部。由于這塊碑石位置較為偏僻，因此關(guān)注者、知情者不多。2017年，蘇州碑刻博物館工作人員趁蒯祥園整修之機，制作了碑石的拓片，以便辨認文字。

根據(jù)墓表，蒯明思的祖先中有一個叫蒯道恩的人，即蒯恩，字道恩，蘭陵承人也，劉宋時期（420—479）被封為都鄉(xiāng)侯。[1]后來又出了個蒯鰲，南唐時期（937—975）為殿中丞，“家……□①碑上看不清的字用“□”代替，一字一“□”，以下同?！保瑸楫?dāng)?shù)刂?。蒯氏遷居蘇州吳縣香山（今屬蘇州市吳中區(qū)）是明朝洪武（1368—1398）初年的事。這個時間點離蒯祥出生也就二三十年，所以始遷祖很可能就是蒯明思本人，至多再上一代。

蒯家從此成了吳縣（今蘇州）人。對于蒯氏的原籍，見過《蒯氏家譜》②有兩套家譜，均毀于“文革”。的蒯祥后裔蒯岐生、蒯元林③蒯元林（1940—2019）生前為蘇州市第十六中學(xué)高級教師，蘇州市科協(xié)首席科普專家。其父蒯榮生從漁帆村以西的蔣墩遷居蘇州城。都回憶是湖北襄陽。明代中后期的文學(xué)家王穉登的《王百穀集八種?金昌集》也提到，王穉登的母親是蒯祥的五世孫女，王曾看過《蒯氏家譜》，得知蒯氏“家襄陽，今吳中之蒯，猶襄陽枝葉也”④王穉登：《王百穀集八種?金昌集》卷四《先母蒯夫人行狀》，國家圖書館藏，第9頁。?？梢娍诒屯醴a登的記述是一致的，墓表中所述的家于“……□”，指的應(yīng)該就是襄陽。

墓表稱蒯明思“生有美質(zhì)，服仁蹈義，事親敬長，克盡孝友之……”，從道德層面對蒯明思給予了充分肯定。蒯明思“優(yōu)游于畎畝間”，從事的職業(yè)當(dāng)為農(nóng)耕。他和妻子去世的時間均在洪武年間—碑文云“洪武下世”，葬在“（蘇州）城西吳凡”?！皡欠病焙翁帲堪簇崦魉寄顾诘亟裉斓男姓^(qū)劃看，屬于蘇州市吳中區(qū)香山街道梅舍社區(qū)漁帆村。1917年出版的徐翥先《香山小志?墳?zāi)埂分幸蔡岬健懊髫崾汤赡乖跐O帆”[2]。古代沒有標(biāo)準地名詞典，地名往往寫同音字，如吳中區(qū)“李墅”后被寫作“蠡墅”[3]，“周山”被寫作“舟山”[4]?！皡欠病迸c“漁帆”在傳統(tǒng)吳語中讀音相同，也是不同時期、不同記錄者對同一個地方的不同寫法而已。

蒯祥父親的名字，墓表中三次提到叫“福能”：“福能有奇藝”“福能在舉首”“考（按，指父親）福能亦贈以己官”；而絕大多數(shù)書籍、文章所提的都是“?！?，如民國《吳縣志》稱“蒯祥、蒯福父子”⑤曹允源、李根源纂：（民國）《吳縣志》卷四十“冢墓一”中“蒯侍郎墓”條，民國二十二年（1933）蘇州文新公司承印，第15頁。；還有少數(shù)寫作“富”，如劉嘯編著的《老北京記憶》中稱“蒯祥生于木匠世家，他的父親蒯富……”[5]。

提到蒯祥父親叫“蒯福能”的書籍，主要為明代中期黃瑜《雙槐歲鈔》的點校本。黃瑜是景泰七年（1456）舉人，他擔(dān)任廣東長樂縣（今五華縣）知縣時蒯祥還在世，《雙槐歲鈔》的成書時間離蒯祥去世不久，而且該書文風(fēng)嚴謹，注重考證，因此可信度較高。該書卷第八中的《木工食一品俸》稱：“蒯祥者，蘇州人。永樂中，父福能主大營繕，為木工首，以老告退，祥代之……”其中在“蒯祥”“蘇州”“永樂”“福能”左側(cè)都加了一條豎線[6]155-156，表明認定它們是人名、地名、年號。此書點校者魏連科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后為河北省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所研究員，主要從事古籍管理和明史研究，發(fā)表出版的古籍整理成果及明史研究論著近千萬字，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廣泛影響，他的點校值得采信。

分析下來，絕大多數(shù)書籍、文章之所以將蒯祥父親姓名誤作“蒯福”，一方面是資料少，另一方面，可能是誤讀了《雙槐歲鈔》等的記載，認為“能”字是“能夠”的意思（古籍無標(biāo)點符號），結(jié)果“父福能，主大營繕①“大營繕”一詞找不到相關(guān)注釋，按《辭?！罚ㄉ虾＾o書出版社1990年出版，第1837頁）“營繕”一詞的意思是“營造；修理”，由此推論，“大營繕”應(yīng)為做大型建筑工程之意?！北焕斫獬闪恕案父?，能主大營繕”。其實，細辨之下，“能”往往帶有“剛剛能夠”的意思，而蒯福能并非僅僅“能夠”主持大型構(gòu)建工程而已，而是“善于”主持，應(yīng)該用“善主大營繕”之類的話表述才更符合情理。

總之，根據(jù)墓表和《雙槐歲鈔》，可以斷定蒯祥父親叫“蒯福能”而非“蒯?！?。

二、蒯祥的出身

至于蒯祥祖上是從哪一代開始從事木工的，不少資料都稱他的祖父、父親“都是技藝精湛、聞名遐邇的木匠”②持此類說法的書籍、文章極多，如《中國傳統(tǒng)建筑文化讀本》（胡穎、湯宗禮、鄧文華主編，中國科學(xué)技術(shù)出版社2008年出版，第112—113頁）等。。

但從墓表中說蒯明思“優(yōu)游于畎畝間”，以及直接說蒯福能“有奇藝”等的記載可以判斷，蒯家應(yīng)該是從蒯福能這一代才開始做木工的。

從蒯祥的出生年份和蒯家遷居香山的時間推測，蒯明思也應(yīng)該不會做木匠。

蒯祥的出生年份暫未見明確記載，可從其卒年來推算，《雙槐歲鈔》中的《木工食一品俸》一文記錄如下：“成化辛丑三月卒，年八十四”[6]155-156；《明憲宗實錄》卷二百十三也記錄，成化十七年三月，“工部左侍郎蒯祥卒……至是卒于位，年八十四”[7]。成化辛丑、成化十七年為1481年，古人計歲用虛歲，扣掉83年，生年應(yīng)為1398年。當(dāng)然，如果蒯祥是農(nóng)歷年尾出生的話，按公歷計算就到了1399年。但目前暫未發(fā)現(xiàn)蒯祥的具體生日記載，因此一般就認為其出生年份為1398年了。至于有些文章將其生年算作1397年，是忽略了虛歲這一因素。

按古代平均每代間隔25～30歲計算，蒯明思約出生于1338年至1348年間，到明代洪武初年蒯家遷居香山時，蒯明思年紀可能已經(jīng)二三十歲了。而學(xué)手藝適宜從少年時學(xué)起，正如《工藝美術(shù)理論與批評（丙申卷）》書中所說的：“在中國雕鐫行業(yè)藝匠的傳統(tǒng)技藝基礎(chǔ)培訓(xùn)中，最講究的是‘童子功’。在舊時雕鐫世家的子弟中，傳統(tǒng)基礎(chǔ)技法都是從蒙童時期就開始栽培訓(xùn)練的?！盵8]《唐山戲曲資料匯編》書中所言：“凡是搞操縱的都是從小練起，掌握一定的技巧，叫做‘童子功’。年齡大了，手指關(guān)節(jié)不靈活，練起來手不應(yīng)心，不容易練好。”③唐山市戲曲志編輯部：《唐山戲曲資料匯編》第三集，1988年，內(nèi)部資料，第211頁。所以從年齡上推測，蒯明思不太可能去學(xué)木工，要學(xué)的話，做出來的木工活也未必能如人意。

但墓表稱蒯福能“有奇藝”。永樂乙酉（1405）朝廷大營建，凡擅長營建技藝的人都被“征至京師”，“福能在舉首”。洪武十一年（1378）稱南京為“京師”，到永樂十九年（1421）改北京為京師，此后一度反復(fù)，正統(tǒng)六年（1441）正式稱北京為“京師”④參見《辭海試行本?第9分冊 地理》第276頁“北京”條、第277頁“京師”條。中華書局辭海編輯所修訂、出版，1961年出版。。由于永樂乙酉起的大營建是針對北京故宮而言的，墓表又寫于將北京正式稱為“京師”之后十多年，所以此處的“京師”顯然指北京。

墓表稱蒯福能“夙夜經(jīng)營，茂著賢勞”，盛贊他認真負責(zé)的精神和為北京故宮建設(shè)立下的功勞。

一般來說，技藝稱“世家”需要滿三代才行，即古語所謂“三代承風(fēng)，方稱世家”。這樣來看，蒯祥還不能稱“生于木工世家”，而只能稱出身“木工家庭”而已。

由于蒯福能“有奇藝”，又肯“夙夜經(jīng)營”，因此逐漸從眾多工匠中脫穎而出。到蒯祥這一代，蒯家開始攀上頂峰。

根據(jù)墓表，蒯福能年紀上去后，“乃命其子祥（繼？）①此處缺字，疑為“繼”。焉”。丁酉歲（1417），蒯祥來到北京，參與營建宮殿以及有司官衙，墓表原文為：“丁酉歲，祥扈蹕來北京，營建宮殿以及有司庶府，悉預(yù)其事……”他“深于巧思，比公輸子”，于是由工部營繕?biāo)┮宦飞w至工部主事、太仆寺卿、工部右侍郎、工部左侍郎，成為一個正三品的高級官員，并且享受從一品俸祿[6]155-156，創(chuàng)下了歷代木工待遇的最高紀錄。

根據(jù)墓表，蒯明思有曾孫8人，分別是蒯順、蒯真、蒯剛、蒯能、蒯德、蒯俊、蒯英、蒯琳，其中蒯真是武官；蒯剛（1425—？，史書中又被寫作“蒯鋼”“蒯綱”）任營繕?biāo)?，后來他也官至工部右侍郎②《明孝宗實錄》卷一〇〇“（弘治八年[1495]五月）乙酉條”，《明實錄 附?？庇洝返谖逦鍍?，中華書局2016年出版，第1833頁。。

從墓表看，蒯剛不是蒯祥的兒子就是他的侄子。自蒯福能到蒯祥再到蒯剛，蒯氏連續(xù)三代從事營造工作，所以，只有到蒯剛時，蒯氏家族才可以被稱為“木工世家”。

蒯氏落戶蘇州后，先是定居在香山漁帆村，后逐漸散居周邊村鎮(zhèn)如蔣墩等地，并有遷徙到蘇州城區(qū)和吳江黎里、山東濰縣（今濰坊）③參見清徐達源輯：嘉慶《黎里志》卷之八“人物二”中“蒯元龍”條，嘉慶十年（1805）禊湖書院刻本，第10頁；上海圖書館藏吳江黎里《蒯氏世系表》；山東《濰縣蒯氏族譜》記錄等。等地區(qū)的，子孫中除部分轉(zhuǎn)向從事文化、藝術(shù)、法律工作及農(nóng)耕外，還有不少子孫繼續(xù)從事木作。據(jù)蒯岐生介紹，清末即有蒯曉泉到蘇城開設(shè)水木工場，當(dāng)代也有部分蒯氏從事建筑營造的，比如他（蒯岐生）的兒子蒯維華（已故）就曾做過木匠，孫子蒯申平也會木工。蒯元林則透露，他的父親蒯榮生（1910—1996），民國時期遷居蘇城廟堂巷，以修復(fù)網(wǎng)師園磚雕門樓和拙政園遠香堂而聞名。

總之，蒯祥應(yīng)該是出身木工家庭而非世家；蒯祥之后，蒯氏成為香山地區(qū)木工世家，直至當(dāng)代。

三、蒯祥“香山幫工匠鼻祖”之辨

蒯祥“永樂十五年建北京宮殿，正統(tǒng)中重作三殿及文武諸司，天順末作裕陵，皆其營度”④牛若麟修、王煥如纂：《崇禎吳縣志》（三）卷五十三“人物二十?工技”，江蘇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編：《江蘇歷代方志全書?蘇州府部》第二十九冊，鳳凰出版社2016年出版，第483頁。，成為北京故宮的“總工程師”、天安門的“設(shè)計師”，“香山幫”也因蒯祥而聲名鵲起。

至于香山幫工匠的起源，許多資料如《中國傳統(tǒng)建筑文化讀本》等，都認為蒯祥是“鼻祖”[9]。按“鼻祖”是始祖、泛指創(chuàng)始人的意思[10]，應(yīng)該是蒯祥創(chuàng)建了香山幫。

事實是，這樣的說法并不成立。

首先，蒯祥雖然技藝高超，但他父親蒯福能就是香山人，而且擅長木工技藝。如果香山幫工匠的鼻祖確實是蒯氏，那也應(yīng)該是蒯福能而非蒯祥。

其次，“香山幫”一詞雖然提出時間較晚，目前可考的最早記錄是清道光三十年（1850）蘇州梓義公所的《水木匠業(yè)興修公所辦理善舉碑》[11]1，但就實際情況看，在這個名稱出現(xiàn)之前，這個幫派事實上早已存在。因為歷代興建宮殿、寺廟、寶塔、橋梁、住宅等建筑都離不開工匠，而在交通不夠發(fā)達的古代，聘用工匠一般秉承就近原則，蘇州大量的建筑需求必然催生龐大的建筑隊伍，其中必然包括香山幫。正如蘇州大學(xué)歷史系副教授周國榮指出的那樣，春秋戰(zhàn)國時期“夫差接王位后，在（蘇州）城西山間大興土木，造姑蘇臺與館娃宮，吳國把大批干人建筑工匠集中于木瀆西香山片—這就是執(zhí)中華傳統(tǒng)建筑技藝牛耳、馳譽寰球的‘蘇州香山幫’之歷史淵源”[12]?！皡侵形膸臁眳矔弧断闵綐?gòu)駕》的作者孟琳在參考了大量文獻和進行田野調(diào)查后也指出：香山幫濫觴肇跡于先秦至兩晉，氣象初成于六朝至兩宋，絢麗輝煌于元明至盛清……[11]4-45

最后，從香山幫建筑的形式和考古發(fā)現(xiàn)看，香山幫的歷史也絕不是從明初開始的。比如，香山幫擅長建造的干闌式建筑，吳江梅堰龍南遺址的考古表明，最遲在4200年前的良渚文化晚期，蘇州先民已能建造這種建筑了[13]。

根據(jù)這樣的分析，香山幫工匠的歷史已有數(shù)千年。而上文已經(jīng)提及，蒯祥是1417年才投身故宮等工程的營建的，至今只有六百余年時間，只是因為蒯祥的緣故香山幫才引來世人矚目而已。

但在有記錄的香山幫工匠中，蒯祥“能以兩手握筆畫雙龍，合之如一；每宮中有所修繕，中使導(dǎo)以入，祥略用尺準度，若不經(jīng)意，及造成以置原所，不差毫厘；指使群工，有違其教者輒不稱旨”①曹允源、李根源纂：（民國）《吳縣志》卷七十五上“列傳”之“藝術(shù)一”，民國二十二年（1933）蘇州文新公司承印，第17頁。，蒯明思墓表中也稱蒯祥“深于巧思，比公輸子”，技藝最為高超；職務(wù)級別則和他的下一代蒯剛并列最高，享受的俸祿等級又是最高，“可謂千古之榮矣”；參建北京故宮等工程時發(fā)揮的作用又很大，被皇帝稱為“魯班”。因此，蒯祥對香山幫名聲的傳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由此觀之，作為北京故宮“總工程師”、木工技藝高超的蒯祥，歷史地位的正確說法應(yīng)該是：香山幫工匠的泰斗②泰斗：泰山北斗，比喻德高望重或有卓越成就而為眾人所敬仰的人（參見第7版《現(xiàn)代漢語詞典》，商務(wù)印書館2016年出版，第1266頁）?；颉按匀恕?。

附錄一① 附錄一、二由筆者根據(jù)蒯明思墓表碑文和拓片整理、點校。碑文內(nèi)容已經(jīng)蘇州文史專家李嘉球及蘇州碑刻博物館方面核對。整理、點校符號說明：“/”表示轉(zhuǎn)行；“□”表示缺字；“……”表示不知道缺了幾個字。

明嘉議大夫工部右侍郎蒯公合葬墓表

□□士行人同行人翰林院庶吉士仁和……

……仕郎光祿寺署□前鄉(xiāng)貢進士……

……進士吏科給事中前翰林院庶吉士河□②缺字疑為“東”。……

公諱明思，字某，姓蒯氏，其先有諱道恩者，劉宋時封都鄉(xiāng)侯，諱鰲者仕南唐為殿中丞，家……□/著姓，實自/國朝洪武初始遷也。祖某、父某，俱有隱德。母某氏。公生有美質(zhì)，服仁蹈義，事親敬長，克盡孝友之……□□③缺字疑為“力事”。/□□④缺字疑為“和樂”。□之謠歌耕□⑤缺字疑為“藝”。之詩，其樂囂囂然而忘其老之將至，用是鄉(xiāng)黨⑥這個字寫法為左尚右耳，同“黨”。中無少長賤貴，靡不以有□□□⑦后兩個缺字疑為“君子”?！酢跖漕櫴现?名家女，幼而聰慧，凡諸女事不待教而自能，善事舅姑如事父母，供歲祀，待賓客，敬老恤貧……/心而□⑧缺字疑為“得”。優(yōu)游于畎畝間，以終其年者，皆其助也。□胤⑨疑有誤。故前一字也用“□”代替。福能有奇藝，永樂乙酉，/朝廷大營建，特命有司凡長于藝者征至京師，福能在舉首，夙夜經(jīng)營，茂著賢勞，時□工者咸……/□揄之□□而倦勒□□事也，乃命其子祥□⑩缺字疑為“繼”。焉。丁酉歲，祥扈/蹕來北京，營建宮殿以及有司庶府，悉預(yù)其事，深于巧思，比公輸子，僉以為庭訓(xùn)所致。由工部營繕?biāo)?□太仆寺卿，升工部右侍郎。天順戊寅?天順戊寅即天順二年，公元1458年。/賜制誥，推恩以其官贈公，顧為淑人，考福能亦贈以己官，妣陸累贈淑人。祥配甄氏，繼顧氏、□?缺字疑為“陳”。氏……/□□□□,孫女一，適陸某，曾孫男八，曰順，曰真，曰剛，曰能，曰德，曰俊，曰英，曰琳。真以武功進秩……/朱氏封宜人。剛?cè)螤I繕?biāo)?，娶曲氏。曾孫女二，長適金吾右衛(wèi)指揮使孫敬，次適戶部郎中……/曰懋，曰志，曰□，曰吉，曰聰，曰□?缺字疑為“敬”。，曰玉，曰□?缺字疑為“仝”。，曰恕。祥痛惟祖考、妣洪武下世，合葬邑之城西吳凡……/□□□有德□以庇?“庇”下有土字底。佑我后人，故得至于今日，幸蒙/褒贈，□?缺字疑為“進”。階三□?缺字疑為“品”。，可謂千古之榮矣。顧其德善，非文無以信，今而傳后，乃狀其實，征予□?缺字疑為“表”。其墓石，庶……/□□□□及其子孫，則天必報之以福，雖不及其生前，而必顯其身后，此理之一□?缺字疑為“也”。，而不可……/而有□□，公之賢如此，侍郎公有子千戶侯，所丞之賢又如此，其未顯者尤多，與后之……/于公□□不□，則子何□之不□之辭不……乎。故序次其說，用勒貞石，以示后人□□□。

附錄二

奉天誥命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人臣能修其職業(yè)，而朝廷推恩必榮其先世者，此國家之令/典，所以勵忠孝也。爾蒯明思乃工部右侍郎祥之祖，潛德弗耀，委/祉后昆，致有令孫為國之用，推原所自，宜渙綸音，今特贈爾為嘉/議大夫、工部右侍郎，靈爽如存，服此休命。

制曰：朝廷簡閱才能，任以國事，褒崇之典，必及其先，蓋推其□□之/源也。爾顧氏乃工部右侍郎蒯祥之祖母，淑德允蹈，垂裕厥①此字為“厥”應(yīng)無誤，因為這個字的寫法和后面“推厥原本”的“厥”寫法一樣，也跟“書法字典”網(wǎng)（http://www.shufazidian.com/）中的“厥”比對過了，可以確認為“厥”?！柏省庇小澳莻€的”意思，放在文中說得通。家，有/孫顯融，累官部佐，推厥原本，宜錫隆恩，特贈爾為淑人，服此□□，/昭于永世。

天順二年五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