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聞高
(四川警察學院,四川 瀘州 646000)
在我國的法制建設中,犯罪嫌疑人和刑事被告人的訴訟權利,越來越引起全社會的重視。而對與之相對的刑事被害人的訴訟權利的保障,卻顯得相對薄弱。我國的刑事訴訟法產(chǎn)生于1979年,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等都具有當事人的法律地位。在我國法治進步的大背景下,刑事訴訟法被修改了三次,犯罪嫌疑人的訴權有了一定的提升,但被害人的訴權卻未得到與之完全對等的提升。
被害人及其近親屬或其法定代理人,以個人名義直接向法院提起訴訟的案件,稱為“自訴案件”。行政訴訟,俗稱“民告官”,適用大量民事訴訟的法律規(guī)定。在民事訴訟中,原訴人一般是受害的當事人,因有未解決的爭議,所以要訴諸法律解決。刑事訴訟,涉及刑事犯罪,告訴才處理的、比較輕微的、應追究而公安檢察不追究的,也可作為自訴案件。一般情況下,自訴案件奉行“不告不理”的原則,這充分體現(xiàn)了司法的被動性。而提起訴訟的被害人,謂之“自訴人”。自訴人作為當事人,具有獨立的訴訟地位,可行使控訴職能,對訴訟進程有決定性作用。自訴人除享有訴訟參與人共同的權利外,法律還賦予其更廣泛的訴權。如參加法庭調查和辨認,申請法院調取新證據(jù)、傳喚證人,申請重新鑒定和勘驗。請求法院調解,或與被告人自行和解,在審判前撤訴。閱讀或聽取審判筆錄后,有權請求補充或改正。不服法院一審判決、裁定時,有權上訴。對已經(jīng)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判決或裁定,認為有錯誤的,有權提出申訴,等等。
與自訴案件相對的是公訴案件。公訴案件是指檢察院代表國家提起刑事訴訟的犯罪案件。具體而言,就是公安等偵查機關和檢察院的自偵部門代表國家偵查取證,認為犯罪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已涉嫌構成犯罪,依法應當追究犯罪嫌疑人刑事責任的,可終結偵查活動,移送檢察院代表國家提起訴訟,提請法院開庭審判。能夠從事這些活動的權力,通稱為“公權力”,而代表國家出庭參與訴訟的人,謂之“公訴人”。案發(fā)后,公訴案件被害人未死亡的,除了向警方反映案發(fā)情況外,很難參與取證和破案,其當事人地位形同虛設。這除了因為限于取證的條件和法律能力等主客觀條件之外,還因為人都有貪圖省心省力的弱點,他會寄希望于警方破案,而自己當甩手掌柜。一般自訴案件的被害人,也會希望由偵查機關來取證,檢察院來公訴。因而,在自訴和公訴之間,認為公安應當立案而不立案的情況,被害人還可請求檢察院通知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有證據(jù)證明自己的人身、財產(chǎn)權利受到侵害,應當追究嫌疑人刑事責任,而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不追究的,被害人也可直接向法院起訴。當然,這就又成了自訴案件。被害人死亡的,其近親屬也有權起訴,并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不服法院一審判決、裁定的,有權請求檢察院提出抗訴。這又凸顯了被害人的當事人地位。
在過去的公訴案件中,被害人的訴訟權利相對薄弱。雖然他們也可委托訴訟代理人、用本民族語言控告犯罪人,有依法申請公檢法人員和鑒定、翻譯人員回避的權利。但相對于自訴案件,他們缺乏法定的取證權,參加法庭調查、質證和辯論及和解等權利,也相對薄弱。雖然刑訴法經(jīng)歷了三次修改后,有了一定改善,但仍然還不夠。許多被害人想要挽回損失,或降低損害,卻不愿意通過訴訟公了,而愿意在下面與加害人私了。這就使刑事訴訟中的司法公正問題面臨嚴重的尷尬局面。因而,論述被害人的訴權和訴求,本文自然要將其聚焦到公訴案件中的被害人身上。
偵查取證過程中,被害人訴權的實行依賴于公安機關,比較被動。但是,也有主動協(xié)助警方破案的被害人。一般情況下,被害人都盼望盡快抓獲犯罪嫌疑人,獲取證據(jù)材料,實現(xiàn)其訴求。
訴訟要用證據(jù)說話,沒有證據(jù)就無法打官司,被害人參與訴訟就需要取證。自訴案件是需要被害人自己取證的,而取證不合法,證據(jù)不實、證據(jù)無效,或證據(jù)不足等,都無法在訴訟中獲勝。因而,依法取證是訴訟的前提。被害人要想勝訴,需要有規(guī)范取證之能力。可惜,我國還沒有單獨的證據(jù)法來具體地給予當事人取證以規(guī)范。我國的證據(jù)規(guī)范,歸入了訴訟法之中。訴訟法主要是程序法,訴訟程序是在訴訟和司法過程中必須遵循的法定順序、方式和步驟。取證需要在法院開庭審理案件之前進行,其取證過程,則往往在正式訴訟和司法程序之外??梢姡V訟法不完全等于證據(jù)法。在我國刑訴法中,并未涉及被害人取證的問題,而主要涉及公安等偵查機關的取證權力,即公權力的取證問題。如刑事技術鑒定,作為一種重要的取證手段,已經(jīng)廣泛地運用在刑事司法過程中。修正前的《刑事訴訟法》第九十條規(guī)定:用作證據(jù)的鑒定結論,應當告知被告人。如被告人提出申請,可以補充鑒定或重新鑒定。在司法實踐中,鑒定結論正確與否,直接關系到案件的性質和處理結果。如僅把結論告知被告人而不告知被害人,被害人就失去了尋求法律保護的機會。被告人與被害人的法律地位失衡,案件也就難以得到公正的處理。鑒于此,2018年《刑事訴訟法》第三次修正作了一些彌補,賦予了被害人與被告人相同的得知鑒定結論權利,并可以申請補充鑒定和重新鑒定??梢姡淘V法主要偏重于偵查機關取證的程序規(guī)范,并沒有重點關注當事人取證的規(guī)范問題。他們只能通過律師向公檢法申請收集和調取證據(jù),而且其程序規(guī)范也顯得非常粗糙,很有必要單立更加翔實具體、有可操作性的證據(jù)法。
在公訴案件的偵查過程中,偵查人員往往會主動地從被害人處獲取案偵信息,尤其是有關案犯方面的信息。而被害人,則往往更關心警方的破案情況,尤其是那些久偵未破的案件。他們時常要到公安部門打聽案件破獲情況,知道作案人或作案人逃跑的,就會打聽犯罪嫌疑人是否被抓住,而且,許多惡性的重特大案件,當?shù)厝罕娨捕己荜P注案件的偵破情況。這就會給公安機關和案偵人員很大的心理壓力。針對被害人及其家屬對案件的關注,有些公安局便主動實行了案偵回告制度(1)從2008年12月起,河南全省公安系統(tǒng)開始實行刑事案件辦案回告制度。對于報案、控告、舉報或自首的案件,要立即接受。對不屬管轄范圍的,應先采取緊急措施,移送主管部門,并在5日內將移送情況告知控告人、舉報人。經(jīng)審查,不夠刑事追究需要給予行政處理的,應依法處理,并在5日內告知處理結果。對立案的,應對控告人進行3次回告:立案后,在7日內通知控告人。案件在一個月內未偵破,要告知未偵破原因。案件在3個月內未偵破,要通知偵查情況及未偵破原因。破案后,應在5日內制作《破案告知書》,將破案結果、犯罪嫌疑人及追繳贓物等情況告知被害人或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也可以通過電話回告。對于未破的命案,應當采取適當方式,在立案后每月回告一次,向被害人、法定代理人、近親屬告知主要工作進展情況。如案件需要保密,可視情況予以簡要回告、告知,或經(jīng)縣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不予回告、告知。參見中國法院網(wǎng)“河南省公安系統(tǒng)實行刑事案件辦案回告制度”, https://www.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08/12/id/335883.shtml.,定期或不定期地向被害人及其家屬通報案件偵破情況,使之能夠了解公安機關的工作情況和努力程度,在溝通中使之能理解案偵的難度,并努力做好安撫的工作。同時,對因犯罪行為給被害人及其家屬造成的傷害、困難和損失,盡可能地給予一定的關心和幫助。這也可以看出,被害人缺少自我查案取證的機制。這種缺失,在給警方壓力的同時,也使有一定查案能力的被害人難于介入偵查取證活動。
刑案一旦發(fā)生,警方除了勘查犯罪現(xiàn)場之外,時常要從被害人處獲得有關破案的線索,尤其是那些被害人與案犯有過密切接觸、交往的案件。像詐騙案中,被害人一旦發(fā)現(xiàn)受騙,他們最關心的就是挽回其損失。如那些利用男女交友、婚戀的詐騙案,利用炒股、投資的詐騙案,投資古玩、字畫的詐騙案,售冒牌貨、假貨中的詐騙案,等等,被害人都非常迫切地期望挽回自己的經(jīng)濟損失。當然,也有一些案件,警方找上門了,被害人還不相信自己受騙了,甚至有些人也不配合警方取證。被害人被騙,往往因其被對方抓住或利用了他們的一些心理弱點。還有一些被害人存在一定的過錯,被害人為掩飾其過錯,也不愿主動配合警方。一些拐賣人口的被害人還同情案犯,幫其拐賣他人,成為中國的“斯德哥爾摩現(xiàn)象”(2)“斯德哥爾摩現(xiàn)象”是一種罕見的心理現(xiàn)象,僅在某一些特殊情況下,才可能會使個體的心理產(chǎn)生這種傾向。它指被害人受到不良對待或對所處環(huán)境恐懼后,會對施害者產(chǎn)生一種特殊的正向情感。比如同情、認同、想要幫助施害者等,繼而被害人對施害者產(chǎn)生了一定程度的依賴感和信任度,甚至會反過來協(xié)助施害者。參見詞條“斯德哥爾摩綜合征”,https://www.youlai.cn/baike/disease/ufRJeDu8z0.html.。甚至,還有一些被害人為挽回其損失,又去騙別人,等等。這些都為警方的取證破案增加了難度。但是,大多數(shù)罪案的被害人,還是希望快速破案,盡量為其挽回損失。而且,還有的被害人首先要求的就是從犯罪方獲得一定的賠償,彌補其損失。
我國辯訴交易第一案是一起故意傷害案。案件發(fā)生于2000年12月18日晚,孟某虎在黑龍江省綏芬河火車站北場內,因車輛爭道與吊車司機王某杰發(fā)生爭執(zhí)。隨后,孟與王等數(shù)人爭吵,孟感到自己勢單力薄,于是打電話叫來6人,與王等人大打出手?;鞈?zhàn)中,王的脾臟破裂、小腿骨折,法醫(yī)鑒定為重傷[1]。被害人王某杰通過親友幫助,湊錢買了輛小吊車到車站掙錢,但沒干多長時間就被打成重傷,只好待在家中,又沒錢治傷。重傷的王非常盼望警方早日抓住行兇者,見警方長時間一直未抓到行兇者,醫(yī)藥費毫無著落,他便不得不自己到處打聽案犯的下落。最后,碰上了與他發(fā)生糾紛,打電話叫人來打他的人。報警后,警方這才抓獲了孟某虎??梢?,此案被害人是主動參與了警方抓獲案犯的過程的。警方應盡可能地讓被害人參與破案。偵查活動過程中,被害人是否有防衛(wèi)意識,是否主動參與偵破,積極配合警方取證,或者警方是否主動調動被害人參與案偵活動中來,這對偵破的效果和被害人的權利保護及其心理感受,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因此,破案后,警方除了應盡快地返還追回的贓款贓物外,法律如能讓他們有自己廣泛收集證據(jù)的權利與自覺,那就更能調動他們參與訴訟的法律意識。有了證據(jù),他們才能更有效地參與訴訟,將其身心損害降到最低。
《刑事訴訟法》第四十條規(guī)定,自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辯護律師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而被害人的訴訟代理人呢,他們可不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訴訟法沒有涉及這個問題,這就顯出被害人的訴權不及另一方。
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對公訴證據(jù)的審查和提起訴訟,都由檢察院行使。但檢察院的主要職能是法律監(jiān)督,其監(jiān)督的具體手段是行使偵查權。這就使其自偵案件形成了自己審查、自己公訴的局面。筆者主張成立獨立的預審機關,從而使偵查活動與司法審查分開,將逮捕等強制措施和公訴的司法審查交由預審機關行使。這種“偵審分制”,就使現(xiàn)檢察院的自偵案件,也需要接受預審的司法審查。同時,預審機關對公安等偵查機關移送起訴的案件或檢察院的自偵案件,都要進行法院正式開庭前的預備性審理活動。重點是審查刑訴證據(jù)的合法性、確實性和充分性等。預審中,當事雙方可進行舉證、質證、辯論等小范圍互動。同時,預審機關還需要核查公訴證據(jù)中的相關問題。最后,根據(jù)預審情況,在實行作其他處理、免除刑訴、刑事和解等案件的分流方式后,預審機關才會正式提起公訴。這種“審訴一體”,就可使對逮捕等證據(jù)和公訴證據(jù)都進行相對公正的司法審查[2]。而現(xiàn)在的審查起訴階段,檢察院往往在全封閉狀態(tài)下提審犯罪嫌疑人,并將其訊問筆錄作為證據(jù)使用。而被害人在原刑訴法中,則無法向檢察院發(fā)表其意見。這就造成了公訴階段嫌疑人和被害人的訴訟地位不平等、權利也不平等。刑訴法修改后,有了一定改變。2018年,第三次修正的現(xiàn)刑訴法,在第一百七十三條中就規(guī)定,檢察院除了要訊問犯罪嫌疑人,也要征求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的意見的,并記錄在案。這雖有利于防止偏聽偏信,而達到兼聽則明,但檢察院是分別訊問嫌疑人和分別征求被害人的意見。這就缺乏預備性審理活動中的相對公開性、公正性和分流案件的實際效用。
公訴案件證據(jù)審查期間,司法機關可以了解當事雙方的具體訴求。在理解其具體訴求的基礎上,公訴人員便可因勢利導地促使被告方在認罪認罰的前提下,與被害方刑事和解。我國2002年庭審的辯訴交易第一案,從被害人王某杰傷情的司法鑒定來看,致使其重傷的主要兇器是鐵棍,而被告人孟某虎只承認打了王兩拳。由于場面混亂,被害人也無法指證究竟是誰把他打成重傷的。在孟被羈押的15個月里,其他在逃的6人都在國外,一時無法歸案。孟的辯護律師認為,這樣就無法確定被害人的重傷后果是何人所為。由孟承擔具體的重傷責任,“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而此案證據(jù),除了傷情鑒定,主要就是當事人的言詞。而言詞具有主觀性,也相當不穩(wěn)定。孟的交代是口供,需要物證和相關人證的補強;被害人王某杰的指證是言詞,也需要物證和相關人證的補強[3]。可見,此案的偵查和取證都有一定的缺陷和遺憾。并且,此案是多人參與斗毆混戰(zhàn),公訴審查人員認為,即使抓獲所有犯罪嫌疑人,證據(jù)收集也將困難重重,認定這一犯罪事實不可避免地存在難度。現(xiàn)有證據(jù)不能證明被害人重傷就是孟某虎所為;證據(jù)不足,就會疑罪從無或從輕。而被害人想要得到賠償?shù)南M蜁淇?。訴方這才建議法院試用“辯訴交易”審理此案[1]。在這里,此案給我們的啟示是:如果孟某虎不到案,這種處理結果就不會有。而且,這種處理結果是在審查證據(jù)材料的過程中通過雙方的協(xié)商形成的。這即是筆者主張的在預備性審理期間獨立的預審機關能夠具體完成的任務,不一定非要拿到法庭上去庭審。即使要審,由于預審中當事雙方的溝通和協(xié)商,宣判也會非常迅速。這次“辯訴交易”的庭審,只有25分鐘。其結果,讓當事雙方都感到滿意?!稗q訴交易”最關鍵的問題是要讓被害人滿意。這時,被害人訴求的實現(xiàn),則依賴于檢察院。
經(jīng)過審查后,檢察院認為案件事實已經(jīng)查清,犯罪嫌疑人有《刑事訴訟法》第十六條規(guī)定的情形之一的,檢察院可不追究刑事責任,已經(jīng)追究的,應當撤銷案件,或者不起訴,或者終止審理,或者宣告無罪。這里的直接對象是犯罪嫌疑人,他們擁有當然的申訴權。作為與處理結果有直接利害關系的被害人,也應該享有這項權利。為了充分保障被害人行使這項權利,《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條進一步作出了明確具體的規(guī)定:檢察院決定不起訴的案件,被害人有進行申訴、起訴的權利。檢察院應將其不起訴決定書送達被害人。被害人如果不服,可以自收到?jīng)Q定書后7日內向上一級檢察院申訴,請求提起公訴。檢察院應當將復查決定告知被害人。對檢察院維持不起訴決定的,被害人可以自己向法院起訴。被害人也可以不經(jīng)申訴,直接向法院起訴。法院受理案件后,檢察院應當將有關案件材料移送法院,但是被害人如果提不出更有力的證據(jù)材料,法院也大多會像檢察院一樣會讓被害人失望。因而,這里應該進一步明確被害人有自己調查取證,或者委托律師和專業(yè)機構調查取證的權利。被害人手里有了證據(jù)材料,才能更好地維護自己的合理訴求。并且,如其證據(jù)材料有缺陷,他們也會像前述辯訴交易第一案一樣,聽從其訴訟代理人的勸告,與被告人達成刑事和解。
隨著法治進步,我國刑事訴訟法逐漸重視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訴權保障,但被害人的訴權卻未相應跟上,顯得很不對等。現(xiàn)刑訴法則在庭審階段有了很大改善,被害人基本上有了切合當事人地位的訴訟權利。
過去庭審,被害人不能參加公訴,喪失了陳述自己意見和控告被告人犯罪事實的權利。刑訴法修改后,公訴人宣讀完起訴書后,被害人可以就指控的犯罪事實進行陳述。經(jīng)審判長許可,也可以向被告人發(fā)問,控訴其罪行。這就行使了公訴機關具有的控訴權,從直接受害的角度揭露犯罪行為。庭審中,通常情況下,公訴人、當事人和辯護人、訴訟代理人都可以對證據(jù)和案件情況發(fā)表意見,并且可以互相辯論,被害人當然也有權參與法庭辯論。對在法庭上出示或宣讀的物證、證人證言、鑒定結論、勘驗、檢查筆錄等證據(jù),被害人也可以發(fā)表意見。同樣,經(jīng)審判長許可,被害人也可以向證人、鑒定人發(fā)問,并對證據(jù)進行質證。被害人還有權申請通知新的證人到庭,調取新的物證,申請重新鑒定或勘驗。這是刑訴法修改后的最大成果,也是控辯式審判方式的最大優(yōu)越性。
被害人還有提請公訴機關抗訴的權利??乖V與被告人的上訴相對應,是檢察院特有的權力。它是對未發(fā)生法律效力的一審判決、裁定不服,提請上一級法院審理的訴訟活動。過去的刑訴法中,被害人除自訴人有上訴權外,在公訴案件中沒有上訴權。能抗衡被告人上訴權的,只有公訴機關的抗訴權。被害人不服一審判決、裁定的,無法發(fā)表其意見,只有待裁判發(fā)生效力后提出申訴。公訴人抗訴時,也無須征得被害人同意。當公訴人與被害人意見不一致時,被害人也無計可施。針對這種矛盾,刑事訴訟法修改后在第二百二十九條賦予了被害人請求抗訴權。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不服地方各級法院一審判決的,自收到判決書后5日以內,有權請求檢察院提出抗訴。自收到請求后5日以內,檢察院應當作出是否抗訴的決定并答復請求人。
除此之外,被害人由于犯罪行為而遭受物質損失的,還有權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被害人死亡或者喪失行為能力的,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有權提起附帶民事訴訟,就其遭受的損害,要求被告人作出相應的賠償。這種刑事附帶民事賠償,與刑事賠償還是存在一定的差異。刑事賠償是由國家賠償法規(guī)范的,它們主要是針對國家機關的過錯給被害人造成損害的官方賠償。而刑事附帶民事訴訟,針對的是刑事被告人給被害人造成的損害所進行的個人賠償。這種賠償,對被告人是一種罪責承擔和懲罰,對被害人有物質補償和心理安慰性質。
被害人還有申請再審的權利。申訴是一種依法向法院、檢察院提出重新審判的訴訟活動。它只是法院提起再審的材料來源,不必然引起再審,也不停止判決、裁定的執(zhí)行。被害人有權申請再審,也是刑訴法保障被害人訴訟權利的充分性、連續(xù)性的體現(xiàn)。修改前后的刑訴法,都明確賦予了被害人申請的權利。但申訴權,也需證據(jù)的支持。無實質證據(jù)的申訴,形同虛設。
被害人的以上訴訟權利,也是其代理人代理的范圍。每個案件具體代理的范圍,要以委托代理協(xié)議為依據(jù),可以全權代理,也可以部分代理。由此可見,現(xiàn)在,刑訴當事雙方都有平等參加庭審的權利。而平等參加庭審的被害人,除無權享有被告人的最后陳述權外,其他權利均與被告人對等。可見,在庭審中,被害人訴權的保障程度,也較偵查取證和審查起訴期間體現(xiàn)得較為充分。
刑事判決后,主要是執(zhí)行過程。被告人判刑后,進入監(jiān)獄服刑。表面上看,訴訟告一段落,被害人的訴訟權利好像也終結了。其實,對于被害人還有個執(zhí)行是否到位的問題。尤其是提起了附帶民事訴訟的被害人,還有個執(zhí)行賠償是否順利的問題。
我國刑事附帶民事訴訟采取的是“先刑事、后民事”原則,刑事判決結果先于民事作出。這樣,刑事判決結果往往對此后對被害人的附帶民事賠償沒有直接影響。這導致被告人能賴就賴,利用一切手段逃避民事賠償責任,使被害人附帶民事訴訟程序形式化。而且,在司法實踐中,被告人沒有賠償能力或賠償能力不足的情況普遍存在,民事賠償也就成了一紙空文。這種空判現(xiàn)象非常嚴重,被害人獲得賠償?shù)臋嗬茈y真正實現(xiàn)。在得不到賠償和得不到足夠賠償?shù)那闆r下,有的受害人甚至主動放棄賠償要求,而追求重判被告人。為給受害人討回公道,法院也往往通過嚴懲罪犯來尋求他們的心理平衡。
在我國現(xiàn)階段司法實踐中,被害人不能獲得應有的賠償,犯罪人的致害行為是個重要因素。但附帶民事訴訟判決執(zhí)行難,還是因為該訴訟制度存在明顯的缺陷。筆者主張,對附帶民事訴訟的審理,可以提前至預審之中。當然,這要成立獨立的預審機關。否則,就只能在檢察院審查起訴中進行審理。這樣,民事賠償?shù)膶崿F(xiàn)及其執(zhí)行,就同刑事判決的輕重掛起鉤來。如上述辯訴交易案中,因打人者是孟某虎打電話叫來的,他不能一味推諉罪責給哥們,不得不主動承擔賠償責任,于是當庭達成了4萬元的賠償協(xié)議。孟表示,法院能考慮本案實際情況,給予他從輕判罰,他借錢也要賠償被害人的損失[1]。可見,賠償在判決之前,對于賠償?shù)膶崿F(xiàn)是非常重要的。在此過程中,對確有賠償誠意和意愿,又實在無力及時賠償被害人的犯罪嫌疑人,可讓其與被害人充分協(xié)商,在認罪認罰的前提下,達成分期賠付的書面協(xié)議。進入監(jiān)獄服刑的,也可從罪犯勞動收入中扣除一部分賠償。而預審機關、公訴機關和法院,則要在判決前后監(jiān)督和協(xié)調賠償協(xié)議的執(zhí)行。
還有的刑事案件,難以查獲犯罪嫌疑人或證據(jù)不足無法認定責任人,這使被害人無法提起賠償,不得不承受犯罪行為給自己帶來的巨大損失。我國刑事司法過于關注罪犯和懲罰,而缺乏對受害人的救助。對此,我國應建立對被害人的國家救助制度,包括國家補償、刑事賠償和民間扶助等,根據(jù)我國國情和經(jīng)濟發(fā)展情況,力所能及地對被害人提供補償。當然,國家救助還只是對刑事被害人賠償制度的一種補充。
我國醞釀單立證據(jù)法已經(jīng)若干年了,希望它能在設計中充分給予被害人相應的取證權利。取證不僅需要具有法律知識,還需要一定的技術手段。被害人就是有取證的權利,但個人取證也往往感到力不從心。尤其在犯罪行為智能化、現(xiàn)代化、隱蔽性日益增強的情況下,除了人證,利用科技手段勘驗犯罪現(xiàn)場,利用監(jiān)控、視頻、網(wǎng)絡等現(xiàn)代手段,收集電子數(shù)據(jù)、視聽資料等新的證據(jù)材料,都需要有專門的取證機構和人才去做。被害人取證,除了律師之類的法律工作者幫助,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還需要有類似國外的私人偵探所等相應的專業(yè)取證部門。除了國家機關的偵查人員,偵探所的取證人員,也屬于這樣的取證人才。對監(jiān)督管理偵探所,可以仿照管理律師協(xié)會的經(jīng)驗,讓司法局來進行監(jiān)管。并且,針對物證鑒定等技術偵查手段,還應當成立具有中立性的技術鑒定機構。它們在面向公檢法辦案的同時,也應該面向訴訟當事人開展鑒定。有一定經(jīng)濟能力的當事人,就可聘請律師和偵探替他們取證,并獲得鑒定結論。而沒有經(jīng)濟能力的人,則還有申請司法援助的權利和路徑。在此,無救濟即無權利。
對刑事被害人的救助制度, 指被害人不能從被告人處獲得足額賠償時,由國家依照一定的條件和程序對被害人加以補償?shù)闹贫取Kㄟ^給予被害人各種形式的物質補償和精神撫慰,以最大限度地減輕犯罪行為對其造成的創(chuàng)傷。這是許多國家刑事司法中保護被害人的普遍做法。當然,這還需要與我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國人的價值、觀念、心態(tài)等國情相結合,將之本土化、實質化。事實上,我國各地如山東省淄博市、青島市,江蘇省無錫市等,也有一些嘗試與實踐[4],已為我國建立刑事被害人救助制度積累了一定的經(jīng)驗。從保證刑事訴訟法完整性和對被害人救助有效性的角度,我國應根據(jù)量力而行、救急不救貧、個別救助等原則,以賠償為主、補償為輔,實際賠償,有條件救助等來實現(xiàn)救助。救助對象:被害人對犯罪行為的發(fā)生無重大過失和過錯,其人身或財產(chǎn)因犯罪遭受重大損害或殘疾,而無法維持基本生活、無法支付醫(yī)療費用、無法撫養(yǎng)家中老幼,如被害人死亡,可救助其近親屬和需撫養(yǎng)人。并且,被害人的損失達到了嚴重程度,刑事?lián)p害賠償不能實現(xiàn)、預期賠償極度不足,用盡了其他救濟手段的情況下,才能申請救助。對已獲被告人賠償或得到社會保險等賠付的部分,國家不再予以救助。而且,有些案件,在補償醫(yī)療費、生活費、撫養(yǎng)費等之外,還需補償精神損害,實行精神撫慰措施。
審理機關:審理賠償案件的司法機關,一般情況下,為法院。法院在審理案件中,掌握了案情和證據(jù)情況,由其作出賠償決定更符合事實和法律。因此,法院應成立專門的刑事被害人救助委員會。但是,如能成立獨立的預審機關,附帶民事訴訟的賠償最好能在預審中進行審理。
申請救助期限:具體期限為生效判決確定的被告人賠償履行期限的最后一天起2年內。特殊情況下,在案發(fā)后3個月內,判決作出前,先行提出緊急救助申請。待刑事被告人法律責任確定后,再由國家向其行使代位追償權。
救助被害人的資金來源:通常為政府撥款、司法機關籌集、社會捐助等。政府撥款:除了財政撥款,還可從法院上交的訴訟費中撥出一定的款項用于救助基金。司法機關籌集:如查獲被告人隱藏的財產(chǎn),罰金和變賣罰沒財物,除了上交國庫外,也可按比例撥付一部分救助被害人。此外,還可從服刑罪犯獲得的收入中扣除一部分用于救助基金。社會捐助:公開募捐,幫助陷入困境的被害人。
救助標準:先保證被害人的基本生活和醫(yī)療要求等當務之急。同時,參照我國《民法典》,制定統(tǒng)一的最高和最低補償標準。各地再根據(jù)其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城鄉(xiāng)差異,制定具體救助的標準。
在我國刑事訴訟法三次修改后,刑案被害人的訴權有了很大改善,尤其在庭審階段,基本上同被告人的訴權對等了。但庭審上的舉證、質證和辯論等,都需要事先獲取證據(jù)。沒有過硬的證據(jù)材料,所謂控辯式庭審也就很難真正實現(xiàn)。而刑案雙方當事人在取證的途徑與手段等方面,還存在著明顯的短板。這就需要在這方面進行實質性的改革。針對民事案件、行政案件、自訴案件等訴訟也存在大量需要取證的要求,而幫助其取證的社會力量還非常薄弱,有必要改善這方面的情況。筆者認為,應該在這方面實行符合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的重大改革,如成立獨立的調查公司、偵探所、鑒定機構等社會取證機構,當然也需制定一系列符合國情的限制條件,使之能配合司法機關取證。如此,公訴案件的當事人,也就有了自行取證的可能性。案件當事人的取證,也就可以成為公權力取證的一大補充。這樣,就能使庭審當事人的舉證、質證和辯論更加符合控辯式的要求。從不同角度的取證匯聚到法庭,也就能使案件的法律事實更加接近案件的客觀事實,從而切實減少出現(xiàn)冤假錯案的可能性。在此基礎上,也能更大可能地實現(xiàn)對當事人訴權的保障。同時,建立起對被害人的司法救濟體系,以更大可能地實現(xiàn)其合理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