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剛,崔維維
(陜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習近平指出“沒有網絡安全就沒有國家安全”。[1]次生政治輿論是國家安全的重要變量,也是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博弈的副產品。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是在后真相時代,公眾通過網絡社交平臺針對網絡主流輿論、宣傳、次生政治事件發(fā)表的與政治相關的情緒、觀點、看法,但具有非主流性、反轉性、顛覆性、災變性、風險性。次生政治輿論的主體是網民,客體是政治制度、政治政策、政治人物、政治事件、政治意識形態(tài)、政治信仰等。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對于推動輿論監(jiān)督、保障人民民主政治權利、推動民主政治建設具有積極作用。但其碎片化、情緒化、非理性化、變異化等特點帶來政治風險、社會風險、經濟風險、疊加風險等多種困境,影響民眾對國家政治認同。本文基于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關系視角,對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的形成機制、風險以及對策進行探討。
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網絡環(huán)境構成因素、網民群體自身因素、公權力濫用等現(xiàn)實因素。其中網絡技術是前提,網絡事件是誘因,權力不當干預是重要因素,網絡輿論引導偏差和政治價值偏見也是引發(fā)次生政治輿論的重要因素。
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關系,表現(xiàn)在網絡上是公共權力利用網絡技術規(guī)制網民權利及網民權利利用網絡技術對公共權力進行監(jiān)督。網絡技術為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的發(fā)生提供技術平臺。網絡技術是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發(fā)生、發(fā)酵的場所。網絡成為人們參政議政,行使表達權、監(jiān)督權的空間。一方面網絡的去中心化,使人人擁有麥克風,自由表達政治言論,觀點呈現(xiàn)雜糅性;另一方面,網絡的匿名性、互動性,激發(fā)網民對政治評價的熱情,評論之間的互見性,使評論發(fā)生疊加裂變,評論呈現(xiàn)情緒化。
網絡技術催生擬態(tài)環(huán)境情感化、議程設置主體多元化、網絡輿論圈層化,其中算法技術形成價值同溫層。這些因素作用于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其生成、發(fā)展、衍變具有情感性、多元性、圈層化、階層固化等特點。首先,公共權力通過網絡技術形成擬態(tài)環(huán)境,而社交媒體的網民基于情感、信念、態(tài)度在互聯(lián)網空間又建構了新的擬態(tài)環(huán)境。互聯(lián)網技術的“偽中立”性,塑造網民認識世界的情感化視角。網絡空間,事實經過無數(shù)次的“再闡釋”——或許是嚴肅的深挖或探究,或許是故意的扭曲與篡改——其本身不再是新聞報道的核心,而是逐漸讓位于情感、觀點與立場。[2](p58)情感化擬態(tài)環(huán)境中,用于構建環(huán)境因素的事實淪為“次要”地位,個人情感和信仰代替了事實。網絡政治輿論演變?yōu)槠厍楦泻托拍畹臄M態(tài)環(huán)境,信息的選擇只是為了滿足自己情感喜好,加固自己的信念。其次,公共權力利用網絡技術使設置主體多元化,網民則通過社交媒體的運用形成網絡政治輿論場。公共權力通過主流媒體來完成這一設置,次生政治輿論的產生、爆發(fā)依賴公眾的群體過濾機制、群體激憤心情,通過公眾同儕生產,于是主流媒體、社交媒體、自媒體成為議程設置的主體,使場域變得多元。簡言之,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是民間話語和官方話語爭奪網絡合法性的結果,是將一元的輿論改為多元化輿論的過程。社交媒體多元替代性信息導致次生政治輿論的異質性。公共權力利用網絡技術傳播信息,社交媒體的網民既根據主流媒體信息形成圈層化,也會通過不同的社交媒體圈層化?!吧缃幻襟w的廣泛應用使新聞信息逐漸碎片化,假新聞、流言蜚語、軼事緋聞呈現(xiàn)病毒式傳播的趨勢。相較于主流媒體,網民們更愿意依賴一個個‘部落化小圈子’獲得資訊,分享觀點。然而由于‘圈內人’擁有相似的價值觀,致使他們每天得到的訊息經由了‘立場的過濾’,與之觀點相左的理念逐漸消弭于無形。”[2](p57)社交媒體以碎片化傳播為特征,事實會被分解、撕裂包裝成不同意見觀點形成圈層化。圈層之間是固化的,缺少互通與流動,接收到的都是相似價值觀和經過過濾的信息。圈內傳播存在“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為了留在圈內保留自己意見依附大多數(shù)人的意見,最終形成網絡輿論圈層化。
公共權力利用算法根據網民的偏好進行精準計算和精準推送,一方面強化網民的認知,另一方面使網民認知固化。算法符合網民信息偏好,對于不符合網民偏好的信息自動屏蔽,長久會使網民陷入“信息同溫層”,導致價值判斷固化、教條化。價值同溫層的形成可以從算法形成信息同質性和算法推薦影響受眾認知閉合度兩個方面進行分析。一方面,算法推送的信息都是基于用戶偏好,會固化網民已有觀點,具體到次生政治輿論中表現(xiàn)為意識形態(tài)的固化。另一方面,算法滿足個體獲得所需信息的技術支持,提高認知閉合的傾向。而高認知閉合的網絡往往表現(xiàn)出低開放性,并且也會持有更強的威權主義、抵制改革、文化傳統(tǒng)主義的態(tài)度。[3](p253-261)算法通過提高認知閉合度造成網絡次生政治輿論中網民低開放性和階層固化。
網絡事件是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形成的源頭與誘因,根據事件發(fā)生過程,可分為網絡原生事件、網絡次生事件,這些事件或者對次生政治輿論具有單一影響,或者共同對次生政治輿論產生影響。
部分原生事件是因為公共權力不當行使帶來的。網絡原生事件的主體一般是涉事地方黨委、政府部門及其工作人員,涉及的是公共機構、公共權力、公職人員,具有鮮明的公共性特征。[4](p118)網絡原生事件具有典型性特點,集中反映當前公職人員處理問題時存在的不足。具體表現(xiàn)為:缺乏法律意識,公權力濫用;違背黨的宗旨性質,以自我為中心;形式主義嚴重,回避網民關心的問題。網絡原生事件還具有沖突性,比如官民沖突、貧富沖突、利益沖突、情感沖突等特點。部分次生事件部分也是因為公共權力不當行使帶來的。原生事件發(fā)生后,涉事部門對其處理不當會引發(fā)網絡次生事件。次生事件表現(xiàn)分為四種情況:涉事部門對“原生事件”處置不當;有了新的矛盾點;問題解決不到位;對網絡輿論回應不當。部分次生網絡事件最大特點在于事實性模糊、情感性強化,這也是網民參與討論的吸引點、矛盾點。翁鐵慧認為:“近年來發(fā)生的各種網絡群體性事件70%屬于‘次生型災害’,即政府相關部門做出的第一反應本身成了激化矛盾的拐點;80%的發(fā)生惡性變化的網絡群體性事件,都與初次應對中的措辭失當密切相關。”[5](p59)網絡次生事件對次生政治輿論的影響是多方面的。事實數(shù)量增加、信息過載、判斷負擔加重,使人們失去得出結論的能力,而且不同事實證明不同觀點,影響主流解讀,同時事實與情感在一起,無法達成一致,導致次生政治輿論的多樣性、多變性和復雜性。
權力的介入導致公共輿論正當性的缺失。多數(shù)人整體性的正當性被少數(shù)人的利益所裹挾,次生政治輿論成為與公共輿論對抗的陣地。目前,網絡輿論事件次生政治輿論生態(tài)已經變?yōu)檎螜嗔?、資本權力、境外勢力多方角力的領域。
政治權力不當干預成為網絡輿論事件轉為次生政治輿論事件的導火線。從網絡事件處理的角度看,政治權力干預表現(xiàn)為,掌握公共權力的人為了地方利益、個人利益而濫用權力,無視弱勢群體的權利,用權力代替法律,破壞法律公平。從網絡輿論處理的角度看,個別掌握公共權力的人,為了所謂的達成共識,試圖以強制化、一刀切手段建立一元化輿論場,通過不當刪帖、屏蔽、銷號等技術手段來維護政府形象,實則破壞了地方政府形象。這種強制性治理手段,忽視民眾的權利以及帖子中表達的合理訴求。政治權力的不當干預會導致輿論場失序,聚集不滿情緒,進而產生次生政治輿論。資本權力會對政治輿論生態(tài)形成干擾。資本權力盡管不是政治權力,但具有利用政治權力的傾向,公共權力不當使用往往也具有和資本權力相結合的可能性與現(xiàn)實性。資本在公共事件中通過多種方式影響輿論平衡。部分資本通過關鍵詞過濾、網頁刪除、話題排序等方式對輿論進行隱性控制,突出輿論的某些特性,造成輿論失真。部分資本會屏蔽掉理性的討論,將可以獲得高關注度的話題言論置頂。一些公眾號虛構輿論事件,為獲得“10 萬+”進行炒作??傊Y本權力的干預影響輿論的真實與平衡。
境外勢力利用公共熱點事件,炮制虛假新聞和網絡謠言擾亂政治輿論生態(tài)。境外勢力干預不是公共權力帶來的,但影響著公共權力的應對方式,如果公共權力應對得當,就不易產生次生政治輿論,否則就會帶來次生政治輿論。境外勢力會利用新媒體技術,如使用社交機器人發(fā)帖,制作政治謠言。還會培植網絡代言人,一些被境外勢力操作的網絡大V、意見領袖使用簡單化、斷言式的話語,傳播非理性信念,對網民心理、態(tài)度產生影響?!爸挥袕娏液唵蔚挠^念,才容易被群眾所接受,并被群眾所喜愛,才能進入無意識領域,變成一種強烈的情感”。[6](p72)境外勢力往往在評論中鼓吹推翻國家政權,煽動宗教極端主義,宣揚民族分裂思想,教唆暴力恐怖活動等,給國家安全帶來挑戰(zhàn)。
公共權力利用網絡技術引導得當,網絡公民就會及時良性互動,否則就會產生惡意互動。在后真相時代,民眾對網絡事件的評價受到政府、媒體等主體的引導。政府、媒體在引導網絡輿論時,受到主客觀因素影響,如果忽略事實,片面強調流量至上、穩(wěn)定至上原則,就會導致輿論發(fā)生偏差,進而形成次生政治輿論。
后真相時代,情感取代事實,立場高于事實,事實的價值被忽視。英國的脫歐公投中,政治家、媒體記者等支持者一方面使用社交媒體傳播情緒化、直觀化的消息,另一方面?zhèn)卧旖y(tǒng)計數(shù)據,傳播立場觀點。概言之,政治事件傳播過程中,政策被忽視,事實被演繹,大量戲劇性的、表演性的政治議題出現(xiàn)在網絡上。正是因為事實價值被忽視,導致政治謠言在網絡中快速傳播。民眾則傾向于情緒化表達,并接受與自己觀點一致的信息,最終形成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此外,互聯(lián)網提供的媒介環(huán)境使得關注度和流量成為衡量新聞價值的標準,流量至上成為價值標準。各個平臺熱搜、排行榜成為競相爭奪的稀缺性資源。政治事件因為流量被曲解,被包裝。非嚴肅性、消極的、娛樂性的政治信息替代客觀、嚴肅的政治信息。政治“段子”“表情包”、仇官仇富言論成為制造轟動新聞事件、登上熱搜的包裝策略。流量取代事實真相,政治事件關注度取代了事實客觀性。
穩(wěn)定至上被濫用到網絡輿論治理中,導致公共輿論主體性缺失。突發(fā)事件中,部分政府官員缺乏溝通誠意,以穩(wěn)定為借口,刪除公眾意見,壓制公共輿論。輿論主體不再是大眾的集合,而是少數(shù)人的意見。此外,片面強調穩(wěn)定至上,會產生官民矛盾。官員的“大話”“空話”“官話”被公眾等同于政府“不作為”“走過場”。公眾容易被政府的敷衍態(tài)度激怒,認為官員立場與人民相違背,產生對立、怨恨等負面情緒。社交媒體收納被壓制的網民意見、網民負面情緒,補充、修正、擴充公共輿論,生成網絡次生政治輿論。
公共權力的價值偏好影響網民的價值偏好,如果公共權力利用網絡技術引領價值偏好失偏,網民價值偏好就會走向與公共權力不一致的偏好,不一致的偏好極化,會破壞公共權力與網民的良性關系。而且網絡重構著民眾的價值偏好?!叭祟愡@種東西不能承受太多的真相。群體所能承受的就更少。一旦人們被聚集在一起,并融為一個群體,他們就失去了各自的鑒別力……他們理解的唯一語言是那種繞過理性,直接向靈魂講述的語言,這種語言所描述的現(xiàn)實比實際的情況既不更好,也不更壞?!盵7](p167)非理性主義、娛樂主義、網絡民粹主義成為影響民眾對事實進行正確判斷的因素。
非理性主義偏好取代事實原則,情感成為次生政治輿論生成的助推器。中國文化不同于西方文化,“情”在中國文化中地位突出,又可分為正向與負向情感,不同情感在網絡輿論事件中作用不同。情感會增強事實或歪曲事實,認同、宗教信條、意識形態(tài)信仰、種族情感等等,它們同知情與否沒有關系,并且實際上是由于被歪曲了的信息或毫不知情而得到強化。[8](p112)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則是信息、情感、價值結合的產物,三者構成也不是平均分布,情感作用凸顯。情緒的影響力超越事實,公共輿論存在情緒化特征,特別是涉及政府、官員、國家公職人員時夾雜著怨懟情緒。被形象概括為“成見在前、事實在后;情緒在前、客觀在后;話語在前、真相在后;態(tài)度在前、認知在后”。[9](p30)娛樂主義盛行會加速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的生成。在娛樂主義盛行的背景下,真正的事實被娛樂化事實掩蓋,娛樂化傾向對事實進行修改,娛樂化事實變成事實本身。為迎合受眾需求,硬性的政治新聞用感覺、情緒代替客觀事實,政治傳播呈現(xiàn)娛樂化。“考慮事物虛幻的形狀,遠比考慮它們的真正形狀更重要,因為只有它們,是我們能看到并加以再現(xiàn)的形狀。有時不真實的東西比真實的東西包含著更多的真理?!盵10](p32)通過多種娛樂化手段詮釋事實、解讀政治事件,政治輿論失去嚴肅性。
網絡民粹主義覆蓋事實真相,滲透到政治傳播中。民粹主義者通過社交媒體發(fā)表評論,引發(fā)共鳴,獲得傳播。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成為價值觀爭奪場域,民粹主義傳播者利用新媒體技術操縱網民情感,或者利用謊言散播民粹主義。約翰·基恩指出,民粹主義明顯的病態(tài)特征是一方面盜用人民的名義,在短時間大范圍內演變?yōu)橐环N摧毀權力監(jiān)督機制的群眾運動,同時令人吊詭的是,這種群眾運動也往往導致對政治領袖的依賴。[11](p71)網絡社會離散化,網絡政治輿論情緒化、感覺化加劇了網絡民粹主義,網絡民粹主義導致政治輿論公共性、理性、獨立性被破壞。而網絡民粹主義不斷被右翼政治力量所利用和提倡,成為當前世界政治的一大特點。
公共權力利用網絡技術如果處置不當,就會引發(fā)各種風險,網民也會濫用其權利。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對于推動輿論監(jiān)督具有重要作用,也成為社會轉型過程中網民負面情緒的釋放口。但是其自身的非理性、情緒化、民粹主義特點,會導致政治、經濟、社會等多方面的風險,影響政治認同、政府形象、社會和諧,并形成復雜的網絡次生輿論災害。
次生政治輿論中多種輿論場并存,呈現(xiàn)出斷裂、競爭與對抗趨勢,帶來政治風險。次生政治輿論的無序化、復雜化、多元化等特點,影響政權安全,消解主流意識形態(tài),影響公眾對政府的認同感。
網絡次生政治輿論風險是多維度的。首先,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從多個方面影響網絡政治安全,給維護國家政治安全帶來困局,增加執(zhí)政的難度。網絡次生政治輿論中網民參與度高,形成個性化、多元化、去中心化的特點,使得相關部門無法進行全面監(jiān)督;網絡多元公共話題容易引發(fā)對立。互聯(lián)網多節(jié)點特性,引起各種觀點碰撞,增強輿論控制的難度??傊?,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容易成為政治行為導火索,造成政治價值觀分裂對抗,威脅國家政治安全。其次,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消解主流意識形態(tài)。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的復雜性、艱巨性、多變性,造成非主流意識形態(tài)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沖擊。從網絡次生輿論構成因素看,多是具有情感化,甚至極端化的政治言論,會沖擊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引導力、向心力、控制力、凝聚力。同時,部分網民的政治言論中存在崇洋媚外的言論,以西方優(yōu)勢批評我國發(fā)展中存在的問題,過分拔高西方體制優(yōu)勢,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進行污名化。次生政治輿論具有個體性,是個體意見的表達,是對網絡政治輿論的再加工,個體多樣化,持有的觀點會沖擊社會主流價值觀。次生政治輿論與官方建構的主流輿論對應,網民情緒化表達加上社交媒體、自媒體可能引發(fā)“病毒式”傳播,對主流政治輿論造成沖擊,消解主流媒體話語權力。
此外,次生政治輿論影響公眾政治認同。互聯(lián)網具有開放性特點,每個網民都可以發(fā)表觀點、意見。網絡相關政治事件中,社會大眾可以通過微博、微信、抖音等自媒體傳播未經證實的消息,發(fā)表各種政治言論,形成良莠不齊的網絡次生輿論場。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帶有情緒色彩、主觀偏見,容易成為影響社會穩(wěn)定的因素。而政治謠言在網絡空間傳播會加速原生政治輿論的分化裂變,不僅引發(fā)恐慌等情緒,也會影響政治認同。
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具有地域性、開放性等特點,為社會治理帶來難度。大量信息魚龍混雜,其中摻雜的消極意識形態(tài),給社會造成負面影響,威脅個人、社會安全。
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社會風險包括帶來治理困境、造成隱私泄露、產生信任危機等。從社會治理視角考察,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具有多元框架,增加治理的難度。傳統(tǒng)媒體時代,受到框架效應影響,民眾對政治事件的評價基本與媒體解讀一致。但是網絡社會中,媒體多元化,事件屬性被分離、選擇、凸顯,解讀框架離散化,影響民眾對政治話題的評價。因此,次生政治輿論中表現(xiàn)出多層次的、不斷變動的輿論走向?;ヂ?lián)網傳播路徑擴散,信息呈現(xiàn)裂變式傳播。社會治理的客體、環(huán)境變得復雜。從隱私保護層面考察,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容易造成隱私泄露。社交媒體的實名制,方便言論監(jiān)管,但也容易侵犯網民個人隱私。網絡平臺技術可以記錄網民的行為,通過對次生政治輿論中網民的瀏覽、評論、轉發(fā)、分享行為推斷網民偏好。網民的基礎數(shù)據和政治偏好,就會被各平臺保存。如果網民言論不被其他網民認同,就會遭到人肉搜索、網絡暴力。從社會信任關系考量,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產生信任危機。部分網民通過發(fā)表評論,抗議他們眼中的社會不公,這種情緒彌散在網絡上,如果不能及時疏解,將產生社會信任危機。由于少數(shù)政府公務人員的不作為、亂作為產生次生政治輿論。次生政治輿論“彌散在整個社會的各個方面,不僅存在于不同人群、階層和行業(yè)之間,也不同程度地存在于每個社會細胞內部”。[12](p18)這種危機并不會因為對涉事官員的處罰而消失,會演化為不信任情緒儲存在民眾意識中,成為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一部分。
輿論之間具有貫通性,可以實現(xiàn)相互轉換,次生政治輿論可以轉為經濟輿論。次生政治輿論的碎片化、虛無化、流動性等特點會造成經濟異化、消費主義盛行、破壞市場經濟秩序等風險。
次生政治輿論的碎片化導致經濟異化。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的傳播并不是平衡的、全面的,具有碎片化特征。網絡用戶選擇信息時往往帶有價值偏好,對與自己價值不一致或相悖的觀點,則視而不見或進行抨擊。次生政治輿論的碎片化容易導致網民信息接收的不完整性。網民面對海量的碎片化的信息,往往依靠“意見領袖”進行篩選,一些網絡事件通過意見領袖傳播后會發(fā)生扭曲。網民依賴碎片化輿論環(huán)境做出預判和行動,個人的主體性喪失,最終導致消費主義盛行等經濟異化。次生政治輿論中真實性被情感與信念取代,事實真相湮沒在無限增值的網絡話語、網絡大眾的極端情緒中。真正的事件變得模糊、成為網絡主體消費的對象,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呈現(xiàn)虛無化特征。網民漸漸沉醉于激情與狂歡中,喪失判斷力,極易被消費主義主導。在資本的推動下,網絡輿論表現(xiàn)出符號化、消費化特征,消費主義營造一種輿論景觀,網民沉浸于其樂趣中,失去對網絡輿論的政治性、公共性的追尋。消費主義意識形態(tài)通過網絡傳播、網民心理、資本操縱三重路徑滲透到網絡次生政治輿論中,以消費主義牽引輿論的生成、發(fā)展。
次生政治輿論的流動性還會破壞市場經濟秩序。自媒體、社交媒體又被稱作高選擇性媒體,眾多數(shù)量的媒體爭奪受眾注意力。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在這個公共領域內生成,很容易形成“流動性過?!?。無序、失控與“井噴”等特點會影響經濟環(huán)境的穩(wěn)定性。從宏觀層面看,“‘流動性過?!╡xcess liquidity)本是一個經濟學的概念,是指一段時間內市場上投放的貨幣量過多以及熱錢過多,造成投資或經濟過熱,市場泡沫過多,經濟風險加大?!盵13](p71)次生政治輿論的“流動性過?!?,輿論強度、熱度、頻度溢出存在經濟風險,直接表現(xiàn)為影響市場經濟秩序正常運行。次生政治輿論以其自身的運作機制,有意或無意地影響經濟正常發(fā)展。
次生政治輿論帶來的風險作為“軟風險”與社會“硬風險”相互影響,演變?yōu)榀B加風險。相比網絡原生輿論,網絡次生政治輿論交互性、衍生性增強,偏激情緒蔓延迅速,輿論風險呈現(xiàn)出交疊并發(fā)趨勢。網絡次生政治輿論關系民眾切身利益,容易引發(fā)社會焦慮心態(tài),形成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極端化,并衍生到現(xiàn)實社會引爆群體事件。
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引發(fā)政治焦慮。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疊加性會對民眾心理帶來不安全感,引發(fā)社會焦慮。輿論傾向對個體心理、人格具有反作用,成為民眾判斷是非的標準。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發(fā)展經常超過網民預期,一些輿論反轉會沖擊網民價值觀,引發(fā)社會焦慮。社會焦慮既針對網絡輿論的不可把控性,也針對現(xiàn)實世界的不可確定性。當人們面臨著充滿威脅和不確定的世界時,會產生“逃避自由”的心理傾向。[14](p121)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增加民眾威脅感,會使其逐漸喪失自主性、陷入人云亦云的漩渦,并服從權威主義群體立場。政治焦慮會疊加反作用于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生成輿論極化。民眾在政治議題上表現(xiàn)出兩極分化特點,生成輿論極化。民眾具有從眾心理,為了避免被排擠、被暴力,會暗中觀察并附和占主導地位的言論,產生“沉默的螺旋”效應。但是,網絡次生政治輿論中呈現(xiàn)出輿論極化具有特殊性,并不是偏向一個極端,而是呈現(xiàn)出對立態(tài)勢,兩頭意見分布多,中間立場少。對立的意見分屬于兩個輿論場,這兩個場域常具有不可調和性,某種程度上是公權力與私權力在輿論場域的表征。輿論極化中的團體成員,一般具有刻板的偏向,形成極端化共識。
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會反作用于社會現(xiàn)實,誘發(fā)群體事件。網絡次生政治輿論處理不當會將影響從網絡社會轉移到現(xiàn)實中,引燃群體事件。次生政治輿論中,政治信息不及時公開或是民眾的訴求難以得到滿足,就會激化民眾負面情緒,對公權力產生失望與憤怒。情緒的支配讓部分網民失去理智與判斷力,盲目追隨意見領袖,陷入自主化、無意識狀態(tài),“他不再是他自己,他變成了一個不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玩偶”“一切感情和思想都受著催促師的左右”。[10](p17)網民的怨恨等負面情緒的累積成為群體事件的溫床。
習近平指出:“做好網上輿論工作是一項長期任務,要創(chuàng)新改進網上宣傳,運用網絡傳播規(guī)律,弘揚主旋律,激發(fā)正能量,大力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把握好網上輿論引導的時、度、效,使網絡空間清朗起來?!盵15](p198)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是對公共輿論的補充,具有雙重的屬性。政府應作為次生政治輿論引導主體,規(guī)避其風險,維護網絡安全。
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是網絡政治安全的風向標,具有預警功能。政府應從治理主體、治理中介、治理客體三個層面完善機制建設,及時了解民意、化解矛盾。
輿論預警機制的建設是個系統(tǒng)工程。首先要從治理主體層面著手,建立網絡輿論預警清單。后真相與風險社會的共生,導致政治風險點的擴大與復雜,并極易產生“蝴蝶效應”。政府應從源頭上治理網絡次生政治輿論,關鍵在于風險點、風險值的預測。政府應建立風險清單,對可能存在的風險做好預測。還應建立融合多方的專業(yè)化評估團隊,對風險發(fā)生的閾值進行科學化評估。評估團隊成員不僅包括政府官員,還應包括輿論專家、網絡意見領袖等。此外,還應優(yōu)化問題反應機制,對問題進行分類與反饋。其次,建設網絡輿論預警平臺。政府應依托算法、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加強網絡預警平臺建設。社交媒體私密化為輿論治理帶來難度,一些極端政治言論會轉化為隱喻性話語,只有群內人可以理解。政府應加強各網絡技術平臺之間的融合,通過發(fā)展“平臺”語意識別功能,及時分辨危害國家安全的言論,并進行刪除。同時通過預警平臺屏蔽網絡謠言、虛假信息、低俗化言辭,發(fā)揮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的積極作用。
輿論預警機制建設的關鍵在于暢通民眾參政議政渠道。社會矛盾是產生次生政治輿論的內核,民眾訴求得不到滿足是社會矛盾的直觀體現(xiàn)。政府應依托互聯(lián)網平臺,自覺引導民眾主動參與到政治事務中,進行意見討論和公共政策的制定,以有聲的政治代替無聲的政治,提高民眾的政治認同。政府一方面要注重提高民眾理性認識水平,增強責任意識,引導網民有序、健康地發(fā)表言論,消除網民疏離政治產生的孤獨感和焦慮感,形成積極向上的心態(tài)。另一方面應注意到網民的差異性、階層性,研判網民社會心態(tài),甄別網民不同訴求,采用不同引導機制。
政府應加強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場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強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中心地位,注重主導性和輿論凈化機制建設。通過多中心輿論場的對抗、制衡,維護輿論生態(tài)平衡。
輿論凈化機制建設應樹立輿論場中憲法權威地位,建設法治化輿論場,保障公平正義,限制公權力濫用。網絡突發(fā)事件的發(fā)生、傳播、擴散、評論,處理不當都會增加輿論中的非理性情緒。公權力要改變傳統(tǒng)“圍、堵、刪”的處理方法,因為這些方法不但不會化解矛盾,往往還會激發(fā)極端輿論事件。政府應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一方面要依法規(guī)制政府輿論治理行為,一方面給予公民行使權力的自由,構建公平、公正的輿論場。本克勒界定的網絡化公共領域是一個高度動態(tài)化、多元化的輿論平臺和行動機制,是互聯(lián)網民主政治的軸心所在。[16](p92)網絡輿論自我凈化,不僅可以避免公權力在輿論治理上的越界行為,同時也可以強化輿論監(jiān)督。
輿論凈化機制建構的核心在于網絡民意疏導機制,建立高質量的專業(yè)網絡民意疏導團隊,建設客觀、理性的網絡環(huán)境。網絡疏導機制建設首先要加強民眾網絡道德,構建以自律他律相結合的道德體系。同時要認識到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是排解民眾怨氣的閥門、了解民意的途徑。網民情緒既有現(xiàn)實原因,也有心理、社會利益分配等原因,要及時化解社會怨氣。
發(fā)揮信息樞紐作用,推進政治信息收集機制智能化、政治信息傳播機制基層化,以及政治信息溝通機制互動化。特別是自然災害發(fā)生時,如果政府不能及時公開信息,保持信息暢通,極容易造成次生災害,引發(fā)網絡次生政治輿論。
信息流動機制的建設包括信息收集、信息傳播、信息溝通,既相互獨立,又相互交叉的三個過程。首先,政府推動政治信息收集機制智能化。人工智能、大數(shù)據、算法等新技術引入到政治傳播中,為政治信息收集提供新變量。一方面,將算法、云計算運用到網絡數(shù)據的挖掘、情感動態(tài)、行為偏好的分析預測中,改變以往只依靠人力實現(xiàn)數(shù)據調查的狀況。另一方面,政府應使用第三方專業(yè)技術介入到網絡輿情監(jiān)測過程,實現(xiàn)政治信息收集的專業(yè)化、實時化。此外,還應建立科學化輿情采集、分析機制,建立大容量、實時更新政治信息智庫。應強化政治信息傳播機制體系化,讓互聯(lián)網提供競爭化信息來源,形成競爭性信息場域。受眾接觸到多樣化信息,會影響受眾對政治話題的評價。從宏觀層面看,社交媒體提供的信息一定程度上區(qū)別于官方媒體提供的信息。受眾接觸的小道消息越多,負面的感知也就越強,而對于大眾傳媒的接收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這種不利影響。[17](p920-921)多種信息源可以形成網民對政治話題的博弈與論戰(zhàn),保障信息平衡和基層化。
政治信息溝通機制互動化是信息流動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和建設目標。政治信息的溝通包括雙重含義,既需要從上而下的流通,也需要自民間到官方的流通。社交媒體的發(fā)展,為政治信息自下而上流動提供平臺。政府應發(fā)揮不同媒體在議程設置中的作用,形成雙循環(huán)信息流動,既要維護主流媒體權威,也要發(fā)揮社交媒體的主動性,加強多維主體的信息表達。同時,要增強互動,做好社會民眾情緒疏導,提升民眾的政治認同感。
政府對原生輿論的回應不當,是產生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的重要原因。因此,應建立多層聯(lián)動的回應機制。2016 年4 月,習近平總書記在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網民大多數(shù)是普通群眾,來自四面八方,各自經歷不同,觀點五花八門,不能要求他們對所有問題都看得那么準、說得那么對,要多一些包容和耐心。[18]
輿論回應機制建設包括政治信息發(fā)布機制、發(fā)布內容、回應方式。信息發(fā)布機制是加強輿論回應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突發(fā)公共事件中,信息的不明確會引發(fā)受眾恐慌情緒。政府應建設暢通的線上線下多元回應渠道和溝通機制,事件發(fā)生后,第一時間公布事實真相,第一時間回應輿情,以糾正次生政治輿論的情感偏好。對于公共事件中存在的公權力濫用、官員失職瀆職等行為,政府應及時進行調查和處置,避免激化網民怨恨情緒,引發(fā)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政府及時公布危機事件的核心信息是引導輿論、建設輿論回應機制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事件發(fā)生后,面對網民的質疑,政府要勇于承擔責任,及時公開信息,化解受眾怨氣。信息發(fā)布內容應回應公眾訴求“發(fā)生了什么?有無傷亡情況?損失的程度如何?會繼續(xù)造成傷害和損失嗎?為什么會發(fā)生?誰或者什么對此負責?做些什么以解決危機?什么時候會結束?以前發(fā)生過類似危機嗎?問題出現(xiàn)之前有什么征兆嗎?”[19](p35)同時,要善于利用網絡媒體,加強與網絡媒體溝通。
政府還應創(chuàng)新主流媒體回應方式,增強主流媒體回應的引導力、感染力。一方面,要加強媒介深度融合,主流媒體利用新媒體平臺宣傳主流意識形態(tài),通過視頻、圖片、表情包等形式,提高主流媒體傳播。另一方面,要加強主流媒體話語創(chuàng)新,以網民喜聞樂見的形式傳播觀點,回應輿論。如可通過混合式傳播模式,兼容宏觀敘事和個人敘事方式,通過情感化路徑增強認同感。
網絡突發(fā)事件成為網絡政治輿情的導火線,如果不加強治理、及時回應,謠言、恐慌、焦慮就會充斥網絡政治輿論場。社會各界應通過構建全方位輿論監(jiān)督網絡、建立差序化輿論監(jiān)督體系,完善網絡次生政治輿論監(jiān)督機制。
首先,構建全方位輿論監(jiān)督網絡。借助大數(shù)據、人工智能、云計算對網民言論進行監(jiān)督,形成一元主導多元共存監(jiān)督格局。從服務層面來講,加強政府服務意識,改善黨群關系、政群關系,通過嚴懲腐敗等違法行為,塑造政府良好形象。從技術層面來看,建立數(shù)據化模型對輿論進行實時監(jiān)控,實時識別不當言論,對網民評論中涉及危害國家政治安全的言論進行刪除,對觸犯法律法規(guī)的社交媒體禁言封號。其次,優(yōu)化輿論監(jiān)督環(huán)境。網絡輿論是不同階層、不同社群表達各種情緒的場所,網絡輿論環(huán)境復雜多變,監(jiān)督的難度不斷提高。應改變硬性監(jiān)管的方法,優(yōu)化網絡輿論監(jiān)督環(huán)境,把握輿論監(jiān)督的倫理邊界,保護個人隱私。還應增強網民的媒介倫理,引導網民合理、合法、合情使用媒體。同時構建多元監(jiān)督主體,把公民引入到輿論監(jiān)督中來,增強各主體之間的協(xié)商與對話。此外,應建立差序化輿論監(jiān)督體系。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具有地域性特征,不同地域的網民在網絡空間建構差異性網絡共同體。社會資源豐富、網民數(shù)量多的地域,其共同體具備較強組織優(yōu)勢。加上網民的媒介使用能力、輿論表達方式、性格特征也影響網絡共同體的組織韌性。網絡次生政治輿論場中,地緣性網絡共同體的差異表現(xiàn)明顯。因此,輿論監(jiān)督體系的建立應考慮到網絡共同體的地緣性區(qū)別,建設差序化監(jiān)督體系。
習近平指出:“網絡空間同現(xiàn)實社會一樣,既要提倡自由,也要保持秩序。自由是秩序的目的,秩序是自由的保障。我們既要尊重網民交流思想、表達意愿的權利,也要依法構建良好網絡秩序,這有利于保障廣大網民合法權益?!盵20]網絡次生政治輿論是民意的晴雨表,但也會帶來各種風險,應及時化解次生政治輿論,使其變成主流政治輿論的組成部分。唯其如此,才能發(fā)揮其正向的監(jiān)督功能,推動網絡政治文明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