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怡雯(中共中央黨校研究生院,北京100871)
姚榮香的丈夫方某在與姚榮香結婚前便有暴力傾向,結婚后對姚榮香大打出手的頻率越來越多,甚至威脅到姚榮香的生命安全。 家中長輩、村書記等多人進行過多次調解,但方某行為如故。 2013 年方某有了第三者陳某,姚榮香稍有過問便會換來方某的拳打腳踢。 姚榮香因家中封建思想固化不敢離婚,甚至盡一切努力挽留方某從而挽救他們的婚姻。 在最后一次被方某毆打后, 姚榮香趁方某熟睡殺害方某并自首。事后,姚榮香說,她非常后悔,覺得對不起方某,并始終認為,方某心中是有她的,如果不是陳某的介入,方某也不會對她行為惡劣,最終還是會回到他身邊[1]。
姚榮香長期身處家庭暴力之中。 她沒有逃脫的意愿和勇氣,家中的壓力和態(tài)度使她屈服于暴力,懦弱而無助。 姚榮香千方百計地挽留自己懼怕萬分的男人、想方設法維護那可怕的婚姻,最終釀成了慘劇。 姚榮香一步一步走向犯罪的罪魁禍首便是“家庭暴力”。
在我國,家庭暴力有著歷史性的原因。 “家庭暴力”也是現代婚姻家庭中影響家庭關系甚至導向犯罪的重要因素。 家庭暴力包括精神侵害和身體侵害[2],不僅存在于夫妻之間,也存在于父母和子女之間。 家庭暴力不僅影響著家庭關系,還關系到整個社會的穩(wěn)定。 現代社會不僅要通過立法保障家庭中弱者的合法權益,也要積極普及正確的婚姻觀,對于偏遠落后、封建思想固化的地區(qū)要更為重視。 我國對于家庭暴力從地方立法到全國性統一立法,循序漸進,充分考慮了我國當代的實情,彰顯著我國正在逐漸成為一個保護人權的法治大國。
我國古代是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 春秋時期,孔子主張“為國以禮”、“為政以德”,力圖建立尊尊親親和長幼尊卑的具有嚴格等級秩序的禮法。 古代有宗族家室,家長具有絕對的權威性。
西漢后,禮治的外表下有著法治的內核。 以禮統法,出禮入刑。強調君與臣、父與子、夫與婦的主從關系。強化了家長的內部控制和男性對女性的控制。 這種思想觀念使禮法成為家庭暴力的后盾,給家庭暴力披上了合法化的外衣。
在古代,妻子和丈夫的權利是不平等的。 在權力上“操大權,居高位者,多屬男子。故可任意續(xù)妾棄妻”;在族制上“家為男子所有,統系亦屬諸男”;在生計上“然及后世,財產奚操諸男子,婦女遂待豢于人”。 男尊女卑的思想導致女性一味服從男性,男性也可對女性頤指氣使,輕則辱罵,重則動粗。而隱忍是女德——畢竟,家丑不可外揚。
歷代歷史大多為女性依附男性, 現代社會雖倡導男女平等, 但是仍不乏女性骨子里的依賴和農村地區(qū)的封建落后思想。在這個案子中,婚姻伊始,男方有家暴傾向時,姚榮香本可以用離婚等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但是因為自身對于男方的依賴和家中認為離婚丟人女兒不孝等傳統腐朽觀念的影響,一味隱忍、順從,導致本案的悲劇發(fā)生。
父母與子女之間也存在著家暴的問題。在古代,父母是具有絕對權威的。子女諸事皆由父母做主。孟子言:“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3]”,最高的孝道便是對父母的尊敬和順從。 在二十四孝中更有愚孝的故事被當作佳品廣為傳頌。與此相對的,違逆父母之意則為大不孝。 作為父母當然可以在合法的權利外觀下任意辱罵、教訓孩子。 《顏氏家訓·治家》中寫道:“笞怒廢于家,則豎子之過立見;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4]。 ”《唐律·斗訟》規(guī)定:“諸子孫違反教令及供養(yǎng)有闕者,徒二年”;“若子孫違反教令,而祖父母、父母毆殺者,徒一年半;以刃殺者,徒二年;故殺者,各加一等”;“過失殺者,各勿論”……由這些規(guī)定不難看出,家長有著法律授予的管教子女的權利。 對于違反教令的子女,家長可理所當然的懲戒。 若因懲罰過重導致子女受傷或者死亡的,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即使因為懲戒子女受到懲罰,懲罰嚴厲性也遠遠低于子孫違反家族家規(guī)或者長輩意志所得到的處罰。父母對于孩子的懲戒方式和理由也延續(xù)到了現代。當代很多父母打罵小孩,雖大部分出于管教之心,但是若長期打罵侮辱,也會構成家庭暴力。
《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 第2 條規(guī)定:“本法所稱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員之間以毆打、捆綁、殘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經常性謾罵、恐嚇等方式實施的身體、精神等侵害行為。[5]”
由法律條文得知,家庭暴力的主體是家庭成員——夫妻,父母與子女等?!氨┝Α狈譃榫癖┝腿怏w暴力,其中精神暴力包括經常性謾罵、侮辱、恐嚇等方式;肉體暴力包括毆打、捆綁、殘害、限制人身自由等方式。 大部分的家庭暴力案件和姚榮香案件類似,均為肉體暴力性案件。
父母對子女的家庭暴力有一典型案例[6]:2015 年作為父親的李某將其親生兒子嚴重打傷, 母親程某某訴至法院請求撤銷李某為監(jiān)護人的資格。監(jiān)護人應當履行監(jiān)護職責,保護被監(jiān)護人的人身、財產及其他合法權益,若監(jiān)護人不履行監(jiān)護職責或侵害被監(jiān)護人合法權益的,應承擔相應責任[7]。 根據多方權益,法院判決支持母親程某的撤銷李某監(jiān)護權的訴訟請求。
我國法律明確禁止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 未成年人遭受家庭暴力的,應該給予特殊保護[8]。 但是歷史上的父母做主的思想傳承和當代未成年人確實思維方式還不成熟等原因,父母管教顯得理所應當。一時氣急難免動粗;并且未成年人年齡越小,越不熟悉司法程序。 因此除非虐待甚至虐殺子女,父母對于子女的打罵很少被當作家暴行為。 也很少因為父母打孩子而報警起訴。與此對應的,子女對父母的家庭暴力也不是我國家庭暴力的“主流”。
我國家庭暴力問題主要發(fā)生在夫妻之間, 并且深受社會關注。很多題材的小說、影視劇中涉及的家暴和現實生活中的司法判決涉及的家暴大多都是發(fā)生在夫妻之間。 由于歷史上大多為男權社會,婦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相夫教子;多數女性社會地位低下。當代社會雖強調性別平等,但是由于女性的生理特征等因素,仍然相對弱勢,尤其在我國偏遠農村地區(qū),男女不平等的現象更為嚴重。 根據相關研究表明[9],在一段婚姻中,有以下幾種類型的女性更容易遭受家暴:
性格懦弱、逆來順受的女性。這類女性在我國家暴案例中屬于典型性格。這些女性在婚姻中多習慣忍氣吞聲,遇事不敢反抗??赡苁鞘墚數仫L俗或者家庭風氣的影響(例如認為離婚丟人,男人打老婆天經地義等),使得這類女性凡事兒選擇忍耐。當自己遭受家庭暴力時不反抗,希望以自己的隱忍來息事寧人,從而換得丈夫不再拳腳相加。
文化水平低下的女性。由于女性自身文化水平低下,待人接物難免有著較大缺陷, 導致在公眾場合令丈夫感到沒有面子,對待丈夫的態(tài)度和行為也使得丈夫難以忍受,從而發(fā)生家庭暴力。
經濟不獨立的女性。 這一類女性沒有固定工作和自己的事業(yè),需要男性養(yǎng)活。 因此在家中低三下四,凡事遷就甚至討好男性。 長此以往,男性覺得自己的家庭地位非比尋常,一有不順心的事情就容易拿女性出氣。
全職太太。身份是全職太太的女性因為長期不工作,漸漸與社會脫節(jié)。 與她溝通交流的只有丈夫、孩子和其他親戚;全職太太們機械性的做家務、不學習、疏于打扮,久而久之便遭到丈夫嫌棄,若丈夫有不順心的地方便會對妻子大打出手。
在本案中, 姚榮香便屬于上文所提到的第一種類型的女性。姚榮香面對丈夫十幾年的家暴行為選擇了一味隱忍,娘家人也教導她凡事忍讓, 莫要離婚。 自身因素和外界因素相疊加,最終導致悲劇的發(fā)生。
根據一篇文章[10]的研究(文章樣本為2014——2016 年全國法院公布的涉及家暴的一審離婚判決, 檢索截止日期為2017 年5 月3 日,總共收集了94571 份文書。 )數據表明:全國涉及家暴案件數量總共94571 件,99.9996%是男性被指施暴。 而男性被家暴的案件寥寥無幾。
由于目前我國對于家庭暴力的普遍認知是男性打女性,且我國目前家庭關系中的暴力行為也主要發(fā)生在男性對女性間。因此,本文主要分析在婚姻存續(xù)期間男方對女方實施身體上暴力的行為。
據最高法2015 年統計,全國約有24.7%的家庭存在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婦聯系統每年受理四到五萬件家暴投訴,近10%的故意殺人案涉及家庭暴力。 在一個家庭中夫妻雙方有著頻繁的家庭暴力,必定會對夫妻雙方的性格、行為產生一定的影響。 一個孩子在整日爭吵、辱罵、打架等的家庭氛圍中成長,也會對這個孩子的行為、性格產生一定的影響。
在存在家庭暴力的家庭中成長的孩子,內心有著相同的、或者說相似的心理——內心自卑,尤其是對于感情。覺得別人都會離開自己,很難相信他人對自己所說的感情。極其缺乏安全感。 對婚姻抱有矛盾的態(tài)度,一方面向往溫馨的家庭生活,一方面又害怕自己的婚姻重蹈覆轍。
有時候自己家有家庭暴力而被他人得知后, 他人可能會同情——人們普遍認為有著家暴的童年背景的人所以一定會導致心理問題; 他人可能會鄙夷——要求自己的孩子或者身邊人不準和有家庭暴力的孩子接觸。 因為在這種環(huán)境下成長的孩子內心一定是有缺陷的。
美國心理學會將目睹家庭暴力作為兒童虐待的一種形式,認為目睹家庭暴力不僅會對兒童的心理、軀體、社會情感以及行為問題造成直接而即刻的影響,也會產生長期深遠的影響,并認為男性兒童目睹家庭暴力成年后容易出現暴力行為
也許是婚姻一方的委曲求全, 一味地忍耐, 一味地被家暴,表面上口口聲聲說著為了孩子能夠有一個完整的家,實際上這樣的婚姻已經導致孩子的內心不健全。面對家庭暴力,女性最好的方法是選擇法律作為自己的保護傘, 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也保護了正在成長的孩子的心靈。有時候不完整的家庭反而給了孩子完整的家。
以上所論述的是當一段婚姻中父母之間存在家暴關系,尤其是父親打母親時,給家中孩子造成的心理創(chuàng)傷。本文所關注的案例的主角——姚榮香, 她的孩子也處于長期的有家庭暴力所導致的緊張氛圍中, 雖然案件并沒有涉及她的孩子的心理狀態(tài),但是出于普遍分析,“家庭暴力”對于他們來說可能也是敏感詞匯。
上文中所談及的家庭中,女性都選擇了隱忍,這種隱忍可能出于愛,出于對家庭的維護,也可能出于對孩子的保護,出于對離婚成本的擔心等等。
出于種種原因,女性怯于反抗、受制于男性。 但事實證明隱忍對于女性本身和對于家暴環(huán)境下成長的孩子并不是最好的選擇。
也有一味忍耐的女性最終反抗的——有的人選擇了報警、離婚,用司法途徑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這一類女性選擇了較為妥善溫和的方式,也符合《反家暴法》設立的保護目的。還有的人便走向了極端——犯罪, 她們可能在某一次家暴中失手打傷、打死了自己的丈夫,也有可能是在自己想不通、糾結之時向丈夫揮刀。這類女性便要承擔起故意傷害、故意殺人的罪名。 若像本案中姚榮香有眾人幫扶,只判了幾年刑期,對于她的生活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她的孩子也沒有失去他們的撫養(yǎng)人。但是在她服刑期間,年齡較小的孩子的身心成長只能靠自己。加上前幾年的家庭暴力的心理陰影,若同村人還詬病他們家發(fā)生的不幸, 她的孩子們很難成長為一個心理完全健全的人。若沒有姚榮香這樣幸運,母親被判處無期甚至死刑, 那便是給他們孩子的童年甚至人生套上了枷鎖——失去了本應在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父母。
綜上所述, 法律的保護是家庭暴力中苦苦掙扎之人最好的選擇。社會是由獨立的人所組成,若每一個人的成長都浸泡在暴力行為中,那么這個社會的整體性格和行為將趨于急躁、暴力。因此,為了維護社會整體的穩(wěn)定、持續(xù)發(fā)展,控制由家庭暴力所引起的惡性事件的發(fā)生,《反家暴法》應運而生。只有制度上規(guī)范控制,引起社會人們的重視,幫助人們做出最正確的抉擇,我國的社會才能更加和諧、繁榮發(fā)展。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出臺之前,各省出臺了符合各地實情的地方法規(guī)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 各省的地方性法規(guī)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反家暴法》的設立;
2000 年03 月31 日湖南省第九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四次會議通過《湖南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防止和制止家庭暴力的決議》;
2003 年6 月20 日黑龍江省第十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三次會議通過《黑龍江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的決定》, 并于2003 年06 月20 日起實施;
2005 年11 月26 日青海省第十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通過《青海省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條例》,并于2006 年01 月01 日起實施;
2006 年03 月29 日河南省第十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三次會議通過《河南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的決定》, 并于2006 年03 月29 日開始實施;
2007 年01 月12 日吉林省第十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三十二次會議通過《吉林省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條例》,并于2007 年03 月01 日開始實施;
2008 年11 月29 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第十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六次會議通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規(guī)定》,并于2009 年02 月01 日開始實施;
2010 年9 月30 日浙江省第十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次會議通過《浙江省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條例》,并于2011 年01 月01 日開始實施[2]。
……
大致從2000 年起,我國便開始了關于家庭暴力的相關地方立法,由此看出我國各地對家暴關系的重視。隨著時間的推移,幾乎所有的省份都有對于家暴關系的相應立法。各地方立法相似卻又不完全一致。 這給家暴案件審理提供便利的同時也造成了一定地域上的不便利。 因此,《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應運而生。
2015 年12 月27 日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2016 年3 月1 日起正式實施。這部法律是關于家庭暴力的首部專門立法。 這部專門性立法對于我國反對家庭暴力有著里程碑性的意義。 該部法律的出臺可以更好地保護“姚榮香們”的合法權益,大大避免類似于姚榮香殺夫案的惡性案件發(fā)生。
《反家暴法》相對于各省的地方性立法有了以下的進步:
1. 公民和法人單位的強制報告機制[13]。 本法規(guī)定:學校、幼兒園、醫(yī)療機構等其他單位,發(fā)現無民事行為能力及限制行為能力的人遭受了家庭暴力,有責任、有義務向公安機關報案,法律責任板塊規(guī)定:對于不報告的情形應該承擔法律責任。
2. 公安機關的告誡書機制[14]。本法規(guī)定:家庭暴力情節(jié)較輕,依法不給予治安管理處罰的,由公安機關對加害人給予批評教育或者出具告誡書。告誡書應當包括加害人的身份信息、家庭暴力的事實陳述、禁止加害人實施家庭暴力等內容。很多家庭暴力案件有著證據不足的現狀,本法頒布后,公安機關出具的告誡書可以成為法院審判家庭暴力案件的有力證據。
3. 人民法院的人身安全保護令機制[15]。 本法中第四章整體闡述了有關人身安全保護令的相關問題。本法規(guī)定:當事人受到家庭暴力或者面臨家庭暴力的狀況, 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人民法院應受理。
在《反家暴法》正式實施的第一天,北京市法院便收到第一起人身保護令的申請: 年過六旬的谷女士將丈夫訴至法院要求離婚并申請人身保護令。該案的承辦法官韓玉表示,經庭審查證,申請人谷女士與被申請人趙大爺登記及婚后,雙方因生活瑣事產生摩擦和矛盾,趙大爺多次毆打谷女士。根據谷女士提供的證據,韓玉法官認為,申請人谷女士的申請符合法律規(guī)定,于是當庭向申請人谷女士、被申請人趙大爺、當地村委會及公安機關送達了人身安全保護令。 谷女士的丈夫趙大爺稱,對裁定無異議,今后不會再毆打谷女士。 當地公安機關及村委會也表示,將依法積極協助人身安全保護令的執(zhí)行[16]。
《反家暴法》的出臺幫助更多的人選擇司法途徑解決家庭暴力糾紛, 但是能勇敢站出來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的受暴者仍是少數。據相關數據[17],2015 年房山法院婚姻家庭糾紛案件共收案2166 件,在抽樣調研的1156 件案件中,涉及家庭暴力的案件數總計為71 件,但僅有1 件申請人身安全保護。 而在2014——2016 年全國法院公布的設計家暴的一審離婚判決的樣本中,共有94571 件家庭暴力案件,但是僅僅只有84 件案件當事人申請了人身保護令。這和受害人的法律意識淡薄、法院對人身安全保護令的判斷都有著關系。 如果本案中的姚榮香能在丈夫毆打她后走司法途徑, 向法院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 也許她的丈夫怯于法律制裁而減少家暴頻率或不再家暴,她也就不會走向惡性犯罪。
4. 立法體現了務實性,擴大了被保護群體范圍。《反家暴法》第37 條規(guī)定:家庭成員以外共同生活的人之間實施的暴力行為, 參照本法規(guī)定執(zhí)行。 該條充分考慮到我國的當代實情——普遍性的未婚同居和非法律意義上的家庭和人員同居,將這部分人納入保護范圍,有利于對于權利的廣泛保護。該條立法是對既往立法的一種突破。
5. 立法有效緩解了“舉證難”。家庭暴力由于上文論述的種種原因導致了舉證難。在2014——2016 年全國法院公布的設計家暴的一審離婚判決的樣本中, 僅有16632 件案件有相關舉證,77941 件案件沒有舉證。 舉證率為17.59%。 《反家暴法》第20 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理涉及家庭暴力的案件,可以根據公安機關出警記錄、告誡書、傷情鑒定意見等證據,認定家庭暴力事實。這條規(guī)定大大減輕了控訴方的舉證成本,有利于維護受暴人的合法權益。
我國反家暴的立法體系的已經相對完善, 加強了公民權利的保障和培育反家暴的法律意識和整個社會的法律文化心理,有利于促進整個社會的和諧與穩(wěn)定。但是在如此完善的反家暴立法體系面前,仍然有很多類似姚榮香的案件發(fā)生,說明光有完善的法律體系是不夠的, 面對我國較為偏遠的鄉(xiāng)村地區(qū),我國要盡力“送法下鄉(xiāng)”,幫助思想觀念落后的人民普及法律和科學文化知識,幫助他們真正了解“家庭暴力”的內核和問題所在, 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我國也要加強救濟措施的落實,村委會、居委會的有效調解,公安機關的負責辦事,法院于情于法的公正判決都是不可或缺的。
本案涉及婚姻中的家暴問題。 想要從根本上改善家庭暴力關系,不僅要依靠法制的建設,還要依靠當事人對于家庭暴力的認識。 只有真正認識了家庭暴力的形式、危害,了解與家庭暴力相關的法律,受暴者從內心中認清家暴的本質,才能更好地用法律保護自己的權利。
反家暴專家陳敏說:“受暴者一旦采取以暴制暴的方式反抗,必定以殺死對方為目的。 家庭暴力的隱蔽性比較強,很多公權力機關乃至整個社會對家暴的了解和重視程度都不夠,救濟渠道不暢通,因而家庭暴力總是會反復發(fā)生,甚至會變本加厲。 受暴人長期遭受家暴,對這些情況比較清楚,且無力擺脫。受暴者的反抗只是暫時讓施暴人失去了還手之力,一旦等施暴人恢復,自己將要面臨的必定是進一步的報復性的懲罰。因此,一般情況下,只要受暴人開始以暴制暴反抗,必定是以殺死施暴人為目的。 受暴人一般都是趁施暴人警惕性比較低的時候進行報復。[18]”
當因家庭暴力而引發(fā)惡性案件的時候, 家庭暴力已經發(fā)展到強度很大和周期很短的程度。 受暴者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奮起反抗,對施暴者實施殺害行為。但由于該行為的對象只是施暴者,殺人動機是出于自保,相對于具有極高社會危害性的故意殺人和故意傷害來說, 姚榮香的行為對社會的危害性較小,不會有反復的殺人沖動和動機。因此,結合種種原因,本案對于姚榮香判處的刑期是合理且人性化的。 該案的判決充分體現了在家暴問題上的司法進步。
溫州中院審理姚榮香案件時, 在全國率先實質性地嘗試了反家暴專家證人出庭作證的制度。 這有利于法庭上針對家暴事實的認定、涉家暴犯罪的行為特征等提供專業(yè)意見,方便法官的認定和判決。 本案是家暴案件中的成功案例, 但是目前,我國的法院對于涉及家暴離婚案件的認定比率仍非常低,2014——2016 年的認定率只有3.96%,而頒發(fā)人身保護令的案件只有0.09%[19], 說明法院對家暴的認定仍然非常有限,反家暴法的實施落實也任重而道遠。
目前面對家庭暴力也有其他的阻礙: 家暴受害人普遍選擇忍耐、不報案。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黃爾梅在全國反家暴聯動機制南寧試點啟動儀式上透露, 在我國, 受害人平均遭受35 次家暴后才會選擇報警[20]。 許多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受傳統觀念影響,認為家庭暴力是家務事,沒有想過借助法律手段維權;當自身受到暴力侵害時,很多人都不去醫(yī)院就醫(yī),去了醫(yī)院的受暴者也很少保存驗傷記錄、 醫(yī)療清單等醫(yī)院出具的材料,更別提去進行傷情鑒定。這給法院的舉證環(huán)節(jié)造成了一定的困擾。由于家庭暴力是在家庭中產生,所以很多知情人礙于情面不愿意出庭作證, 甚至因為親戚關系而向警方、 法院求情,請求輕判施暴者……這些行為都不利于反家暴法的實施。
姚榮香是一個不幸者,也是一個幸運者。她飽受家庭暴力的摧殘,但是幸運的是,身邊的人都愿意為她作證、請求輕判,法院也為她請了反家暴專家證人作證, 這一切都表明著我國的司法正在進步,人權逐步得到保護。但是想要從根本上改善家暴關系,除了法律的完善和司法程序的嚴格,最為重要的是讓更多的“姚榮香們”意識到她們面對的是家庭暴力,認清家庭暴力的實質,了解最有效的解決辦法。而不是將“姚榮香們”逼上梁山,最終導致惡性事件的發(fā)生。 因此,我國除了構制反家暴法等有關法律之外,更要普及相關教育,改善落后的民風民俗,幫助人們重視自己的權利,維護自己的權利。
注 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