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莉
扶貧的重任落到王大偉的身上時,他暗自鉚足了勁兒。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在鄉(xiāng)鎮(zhèn)警區(qū)他總結出一套群防群治的防控措施很受上級領導賞識;第二個就是自己從小生長在農村,農村的老少爺們大大小小的脾氣,他吃得透、摸得清。
縣城到興隆村開車也就一袋煙的工夫。王大偉搬下了行李,就著熱乎勁兒,從村東頭到村西頭,從這排房子繞到那排房子挨個數(shù),一共82戶人家。一座土坯房眼看要倒塌,想必沒住人家,他沒有數(shù)。
這么一走,王大偉就有收獲。他發(fā)現(xiàn)村民不論男女和老少幾乎都不拿正眼看他。想象中的握手、擁抱、倒茶水啥都沒有。這也難怪,扶貧干部換了一撥又一撥,一茬又一茬,除了放個臭屁、占著茅坑不拉屎再無其它?;钤?!啥叫父母官???做人家父母不干父母事要父母干啥?
當然,這年頭“孩子”們精著呢,改革開放長了本事有了膽子,不光敢致富,還敢賣“父母”,邪乎著呢。
“從今往后誰敢跟我耍渾試試!”王大偉拍著胸脯。
新官上任三把火?!坝斜臼掳秧n田給辦了。”村里有個叫張三毛的拿話激王大偉,并且希望借王大偉的手把韓田這老光棍鏟除,以絕后患。
也是,今年是全國脫貧攻堅決戰(zhàn)之年,好好的一個村,韓田單就在街當中豎起一座土坯房,趕上下雨,不是掉塊墻角就是掉半拉房檐。
“倒了砸死你!”張三毛時不時地這么對韓田說。
“死就死!怕死不是人?!?/p>
韓田真的不怕死,聽說上次一個扶貧干部來找他,他把老菜刀橫在脖子上,血還一點兒一點兒地往外滲。
韓田十八歲就去了外村做了倒插門女婿,不想妻子半路去世,又無兒女,只好又回到興隆村。
“韓大哥你也是個苦命的人??!”王大偉拿來一瓶二鍋頭和一包花生米,要和韓田不醉不休。
這酒喝到一半,韓田就紅了脖子紅了臉,吐了真言。原來,在丈人家時,為了換些錢給妻子治病,韓田把兩只懷揣大肚的母羊拉到集市上賣了。點著錢的時候,一個陌生人向他問路并友好地遞給他一支香煙,陌生人同他嘮了幾句嗑兒就不見了,韓田手里的錢也不見了。說到這里,韓田嗚嗚地趴桌子上哭,想妻子。
“韓大哥,這事交給我。我是警察,也是你的父母官,不給你弄個明白我卷鋪蓋回家。”
做了多年警察的王大偉憑經(jīng)驗,一下子鎖定了有過前科的張三毛,而且,張三毛兩次要求王大偉鏟除韓田這個老光棍。
果不其然,張三毛禁不住王大偉的再三詢問,交待了實情,拘留之前把羊錢也如數(shù)還給了韓田。
當王大偉拿著羊錢再次來找韓田時,韓田不再愁眉苦臉,笑呵呵地買了酒菜。沒變,還是一瓶二鍋頭和一包花生米,還是和那天一樣不醉不休。
王大偉制服了張三毛就有點兒小驕傲,三杯酒下肚就問:“韓大哥,你兄弟我咋樣?”
“牛!以后叫你牛大偉?!?/p>
“只要你把這土坯房拆了,牛大偉就牛大偉。往后有事盡管說話?!?/p>
“你哥我除了沒女人,什么事都沒有了?!?/p>
“早說呀!這事還叫事?張三毛姐姐不剛死了男人嗎?”
“我求你一件事。咱倆齊心協(xié)力把這爛泥扶不上墻的張三毛修理好,你才真‘?!?/p>
“我,我連干三杯!”
“兄弟你喝高了,這事懸乎?!表n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自從王大偉被韓田封了牛大偉,他越發(fā)牛起來了,頂風冒雨,夾著公文包,從鄉(xiāng)鎮(zhèn)到縣里不知跑了多少趟,活生生地把張三毛給跑回了家。張三毛為此感激不盡,姐姐和韓田的親事也就定了下來。
韓田表示,不拆土坯房,不發(fā)家不致富誓不結婚。
“牛!你叫牛韓田?!蓖醮髠ミ@回沒喝酒,更沒喝醉。
“只要我能像個人站在這興隆村,牛韓田就牛韓田?!?/p>
就這樣,在王大偉扶貧的第三年,興隆村就有八個人的名字前面加了個“?!弊?。
這天,臨近中午時,王大偉接到張三毛打來的電話,說韓田的養(yǎng)殖場開業(yè)了,我給他打工了……
王大偉在想,韓田剛摘了貧困戶的帽子,給他跑來的這筆資金到手沒幾天,就張羅起來了。
王大偉撓了幾下頭皮,不由得“撲哧”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