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四葉草

周筱谷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dāng)天，林顰兒又一次打開了微信。

那里，江河依舊沉默。

林顰兒將錄取通知書平鋪在書桌上，拍張照片發(fā)了過去，然后把通知書放進(jìn)那本夾有四葉草的《紅樓夢》里。

認(rèn)識江河，是在姑姑家的小區(qū)花園里。正值暑假，那天林顰兒坐在花園里想心事，忽聽右邊傳來一聲哀鳴。林顰兒循聲看去，一條黃色小狗正向她艱難走來。小黃狗的前腿正常，兩條后腿卻僵直地在地上拖行。

林顰兒心中一窒，不由站起身來走到小黃狗面前。小黃狗停止移動，仰起頭靜靜看著她。

林顰兒對著小黃狗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想摸摸它的頭，那狗卻突然站起身來，轉(zhuǎn)頭就跑。林顰兒一下子愣住了。

“你笑起來真好看?！?/p>

林顰兒扭頭，一位身穿白色T恤的男孩站在不遠(yuǎn)處，嘴角叼著根草，陽光帥氣。那只裝慘的狗，此刻正粘在他的腳邊。

“你家的狗啊？可真會騙人?！?/p>

“看你不開心，就逗逗你唄。豆醬，去，給姐姐道個歉。”

豆醬顛到林顰兒面前，直起身子合攏前爪不斷作揖，還伸出舌頭露出討好的神情。林顰兒被逗樂了。

“真聰明，你是怎么教會它賣慘的？”

男孩說他沒教，撿到時它就是那樣走路的。他找了好幾家寵物醫(yī)院才治好它。

“它真幸運(yùn)，能夠遇到你?！?/p>

“謝謝?！蹦泻⑿π?，把嘴角的草拿下來整理一下，再遞給她?！斑@是我剛剛找到的四葉草，送給你，它會給你帶來好運(yùn)的?！?/p>

林顰兒接過，拿在手中認(rèn)真看了幾眼。

再次碰面，兩人就熟絡(luò)起來。男孩說他叫江河，當(dāng)?shù)弥诛A兒的名字時江河笑了：“我上次一看到你，就想到那句‘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用在你身上還真合適。那天你為什么一直愁眉苦臉的？”

“就是《紅樓夢》惹的禍啊。”林顰兒說，因?yàn)閷W(xué)習(xí)成績不穩(wěn)定，父親將她一套《紅樓夢》給沒收了，要她用“一本”的錄取通知書去贖。“那可是脂批版啊，我最喜歡的！”

“那就用心學(xué)，把它們贖回來。”

“可我怕考不上?！?/p>

“那這個假期我們一起努力，怎么樣？”江河暑假后也上高三，成績在他們學(xué)校常居年級一、二名。他說他只想上清華。

林顰兒剛說個“好”字，豆醬就帶著三條小狗沖過來圍著江河求摸摸。江河說，這些原來都是流浪狗，他見了它們的可憐樣，心一軟就收養(yǎng)了。為此他小妹常取笑他是“拾狗專業(yè)戶”。

林顰兒微微笑著，看他給它們撓癢。

暑假很快過去，分別時兩人互加了微信，約定收到錄取通知書第一時間告知對方。

兩天過去了，江河一直沒有回信。林顰兒不愿再等，拿起那本《紅樓夢》匆匆向地鐵站趕去。

林顰兒敲開江河家的門。一眼看到攤開在桌子上的錄取通知書，上面立著一個小小的凱旋門。

“你哥呢？”開門的是江河的小妹。

“哥在醫(yī)院里，還昏迷著呢?！毙∶玫难劬駶竦模苿倓偪捱^。

站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的門外，林顰兒的耳邊還回響著小妹的話。

半個月前，江河等紅燈時看到有人在騷擾一只犬，那是一只正在工作的導(dǎo)盲犬，江河便過去阻止，卻被那人連著幾把推到馬路上。他措手不及，被一輛剛好駛過的汽車撞上……

林顰兒打開書，取出里面壓得平平整整的四葉草放在手中，隔著玻璃對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江河微微舉起，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