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兩個名字

張鳴躍

1

15歲的我，很想把這個秘密告訴他，林小然。

他也15歲，我們一直同校同班，也同路，我對他說過，這也算青梅竹馬呢！他竟然說我用詞不當。

我以為和他一直很要好，小學他就是學習委員，上中學了他還是，我說他是世襲，他又說我用詞不當。其實，我只是心里想對他說的話一直不好意思說，才常常用詞不當?shù)摹?要升學了，他學習一直前三，而我就差得遠了。我最擔心的是，再也不能和他同校同班了。

我多次表露傷感，他只會說三個字：“加油??！”

2

我覺得，問題是我們一直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約他爬了一次山，這是我中學最興奮的一件事。

這座山就在市區(qū)，是一座有著美麗傳說的山，愛情傳說。

這讓我有了很多聯(lián)想，走在上山的青石臺階上，他拉住我的手為我傳遞力量時，我覺得這就是愛情的臺階，我瘋跑起來時，他笑：“你平日學習就該這樣！”

我以為，這次他總要有所表白，卻還是沒有。甚至在我故意往幽靜處走、做出嬌羞樣子看他時，他還是傻乎乎的，一味地逗我笑，拉我重回陽光，激勵我一定要爬上山頂。

我并不想去山頂，我的心思就在比比皆是幽幽暗暗中，樹林啊，山洞啊，花叢啊什么的，我很想和他坐下來，坐在幽幽暗暗中，一直坐下去。

在他的帶動下，我只能往上爬，我撒嬌叫累，他總有理由狠心鼓勵，他說不想去山頂?shù)暮⒆硬皇呛煤⒆印?/p>

他大笑前沖，我咬牙切齒。

3

山頂風光果然無限。

他站在山頂看天，好像還要飛到天上去。

我在想，這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區(qū)別，還是好學生和差學生的區(qū)別？

我靠在樹上喘息，忽然想到一個提醒他一下的辦法。

于是，我做了一件很煽情的事。

我用小刀在樹干上刻下我的名字，張果果，然后拉他到樹前，指指我的名字，再笑著看他。

他笑了笑，接過小刀，在我的名字旁邊，也刻下了他的名字。

我差點兒說出了我一直想說的那句話，可他先說話了：“快中考了，我們要加油?。∫黄?！”

于是，我只好點頭，而后噘嘴，似有所失。

4

那兩個并列的名字意味濃烈，讓我做了許多甜蜜的美夢，我聽見了他確切的表達：“我愛你……”

可是，在現(xiàn)實中，我卻看不到任何進展，這讓我越來越委屈。

他和從前一樣，對待學習是瘋子，有了學余活動時，注意力也不在我身上。

中考沖刺，他甚至連逗我笑的興趣也沒有了，這讓我生出怨恨。

那天，我主動走向他，問：“你，還有興趣爬一次山嗎？”

他看了我好長時間，幽幽地說了一句：“你，要加油??！”

我呆了片刻，轉(zhuǎn)身跑了。

5

我一個人去爬那座山，爬到山頂，找到那棵樹，哭著用小刀將自己的名字刮掉了。

很快到了中考，結(jié)局是早就明擺著的，他考上了一高，我進了普高。

我們再也沒見過面，結(jié)束就和開始一樣，沒有承諾也沒有告別，一切都似有似無，而真正驚天動地的只是我內(nèi)心暗處的一場花開花落！

6

我恨他，林小然。

我下決心再也不理他。

就在接到通知書那天，他竟然還給我打電話。

我不接。

他發(fā)信息，我直接刪除，不看。

可是，我又想起了那山頂，那樹上的兩個名字。

不知為什么，我那么強烈地想再去看看。

我想知道，他會不會也一個人去看一次那兩個名字？于是，我去了，一個人再次爬上了山頂。

我看清了，也看懂了，流淚了。

樹上還是兩個名字，只是他的名字已經(jīng)長大了一點兒，而我的名字小一點兒，是他重新刻上去的，他對我的名字竟然熟悉到如此程度，刻得和我的筆跡一模一樣！

在名字下面還有一句話：“我們在同一所大學再見！”

我明白了，他一直走在我的前面，引我朝著同一個方向奔跑。

我明白了，真正的成熟是將自己的成長穩(wěn)穩(wěn)地駛進天地間的光明正途，穩(wěn)穩(wěn)地駛向預約的未來和明確的幸福。

陽光照射下來，在我的臉上和身上開了花。

我笑了，對著樹大聲說：“林小然，我要和你在樹上一起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