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青 金荷仙 吳會
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疤烊撕弦弧奔仁秋L景園林一以貫之的哲學思想,也是道教洞天福地踐行的最高理念。洞天福地與人居環(huán)境自古有著深層的內在聯(lián)系,包含道教對自然環(huán)境的深刻理解、對生命的尊重以及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辯證思考等。目前,國內外諸多學者對“洞天福地景觀”進行了相關研究:張廣保[1]從生態(tài)學視角對唐代以前洞天福地的思想進行系統(tǒng)研究,認為洞天福地的自然、人文現(xiàn)象為道教宇宙觀的展開提供了特定的環(huán)境背景;土屋昌明[2]、山田利明[3]認為自然環(huán)境是評判洞天福地的重要因素之一,應將洞天思想和環(huán)境問題相聯(lián)系來探討;姜東毅[4]探索智異山青鶴洞的形成過程和景觀環(huán)境,指出洞穴環(huán)境所蘊含的營建特色可指導現(xiàn)代人居環(huán)境的構建;張曉瑞[5]強調道教生態(tài)思想可為解決全球性人居環(huán)境生態(tài)危機提供有價值的思想依據和源泉。
中國曾遭受多次瘟疫災害,道教洞天福地在演變發(fā)展中與疫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不僅作為現(xiàn)實的避疫場所提供庇護,而且在精神層面發(fā)揮療愈作用,促進了道教醫(yī)學、生命觀等的發(fā)展成熟。試圖站在風景園林“理想景觀”視角,追溯洞天福地與疫災的歷史淵源,剖析洞天福地所蘊含的“理想景觀”特質,以此闡述道教洞天福地順應自然、尊重自然規(guī)律的客觀事實,探究其對現(xiàn)代健康人居的啟示。
洞天福地是道教最具代表性的核心內容,蘊含中國本土的自然觀?!岸刺臁敝傅朗啃逕挸商煜傻膭俚?,“通達上天,貫通諸神”;“福地”為道士修煉成地仙的有福之地[6]。包括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等[7]。狹義的洞天福地僅指道士修仙的洞穴和道觀建筑,廣義的洞天福地則涵蓋以群山所環(huán)繞的洞穴、道觀為中心的整體山川環(huán)境[8],多系實指中華大地上的名山體系,被認為是中國早期的自然保護區(qū)[9]。洞天福地充分利用大自然的山水環(huán)境,在自然中構建理想的安身之所,并利用自然景觀環(huán)境實踐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注重庇護環(huán)境[10]的思想。其構建符合現(xiàn)代“了望-庇護”理論(prospect-refuge theory)[11],即洞天福地環(huán)境可滿足人作為生物本能的需求,滿足自我保護的同時可以觀察周邊環(huán)境。這種具備安全性、舒適性、可觀察性、可選擇性和多樣性的空間環(huán)境[12],可使人產生強烈的心理保護暗示。
瘟疫,又名時行、天行時疫或疫癘、疫,最早見于《黃帝內經·素問·本病論》:“厥陰不退位,即大風早舉,時雨不降,濕令不化,民病瘟疫?!敝袊糯墨I所記載的瘟疫主要有8種:傷寒、痢疾、天花、麻疹、白喉、猩紅熱、鼠疫和霍亂[13]。道教誕生于漢末瘟疫多發(fā)之時,對瘟疫產生的原因主要有兩方面的認識:1)認為瘟神作祟而施放毒氣,緣于眾生的善惡報應[14];2)將瘟疫的起因歸結于“氣”,將“氣”與古時醫(yī)學理論結合,以自然“五運六氣”進行病理、病因的解釋。
在這樣的傳統(tǒng)認知背景下,道教以及民眾對“不死之鄉(xiāng)”的形而上追求誕生了洞天福地的“仙境”象征[15]。漢代緯書和道書就一再強調“仙境”可避兵災、水災及瘟疫[16]。陶弘景《真誥》形容茅山:“金陵者,兵水不能加,災癘所不犯”,葛洪《抱樸子·金丹篇》記載:“……有霍山、地肺山、括蒼山等,上皆生芝草,可避大兵大難。于中以合藥,若有道者登之,山神助之為福,藥必成”,或被稱為理想的大地[17]。以“可煉丹藥養(yǎng)生、可避難成仙”說明“仙境”的現(xiàn)實追求;《至理篇》“是以避棲幽遁,韜鱗掩藻,遏欲視之目,遣損明之色,杜思音之耳,遠亂聽之聲,滌除玄覽,守慈抱一……”則強調了自然環(huán)境對身心的直接影響。
“山中避疫”現(xiàn)象并不鮮見,一方面可遠離人群,隔絕傳染源;另一方面,洞天福地所具有的豐富藥用植物可作為防疫藥物的首要來源?!饵S帝內經》指出,面對瘟疫須注意“避其毒氣”,即“避疫”或“避疫厄”——離開原先居住的地方,躲到祠廟之中。《蜀記》記載天師道祖師張道陵在修道之前,因得了瘧疾而在鶴鳴山神社中“避瘧鬼”[18]。此種因緣之下,張道陵得到了神靈所賜的“咒鬼”術書,從而知道“使鬼”之法,一則治療自己的瘧疾,二來替人治病、消災解禍[19]。張道陵創(chuàng)教地便在四川大邑鶴鳴山[20]?!吨夂髠浼狈健芬蔡岬綄⒙轱L病患者送入深山進行隔離治療:“余又聞上黨有趙瞿者,病癩歷年,眾治之不愈,垂死。或云不如及活流棄之,后子孫轉相注易,其家乃賚糧,將之送置山穴中。”民國《峨邊縣志》載:“夷中痘病、瘧疾瘡疥最烈,一染多瀕于死。故于秋夏間鮮入市場交易,蜷伏山中以避疾病……”[21]山中藥用植物豐富,如《備急千金要方》中就記載了33種熏蒸防疫藥物,如白術、白芷、菖蒲、雄黃等,科學介紹可利用植物進行熏蒸消毒法、藥物涂抹法、藥囊佩戴法。并強調“香”能散疫“氣”,焚香燒熏、辟穢防疫等,都顯示出在山中隔離避疫的重要性。
1 會稽山陽明洞天現(xiàn)狀環(huán)境The present situation of “Yangming Heavenly Abode” in Kuaiji Mountain
唐宋時期則延續(xù)南朝齊(479—502年)時設立的專門隔離收治病人的機構“六疾館”,建立“病坊”和“安樂坊”等社會救助機構,并充分利用當時山中的寺院、道觀進行隔離救治工作[22]?!犊禎洝份d:“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吳越大饑?!颊\實僧人,分散各坊,屬以早晚視其醫(yī)藥飲食,無令失時,故人多得活。”
本研究以紹興會稽山陽明洞天和貴州東棲霞山陽明小洞天為例進行分析。王陽明認為洞穴可療病,他在得癆病之后就搬到陽明洞天修煉道教養(yǎng)生之術;后者則是王陽明因各種生活因素而選擇的龍場“巖棲”之所。洞穴藏于山洞,雖荒僻無人至,但環(huán)境優(yōu)勢顯著(圖1)。洞天福地自古就被認為是富有醫(yī)用價值的自然療養(yǎng)環(huán)境,匯聚天地靈氣,清新寧靜的環(huán)境使人心定神閑,也為行氣、導引等養(yǎng)生術的進行提供理想場所。宋代詩人陳起訪會稽山陽明洞天時便在詩中形容“萬壑松風秋愈壯,直將幽意問穹窿”。王陽明居于此洞贊“古洞幽虛道意生。澗壑風泉時遠近,石門蘿月自分明”(《再至陽明別洞和刑太守韻二首·其一》);他在龍場“巖棲”時,洞居頗不惡,形容“人力免結構,天巧謝雕鑿。清泉傍廚落,翠霧還成幕。我輩日嬉偃,主人自愉樂”(《始得東洞遂改為陽明小洞天三首·其二》)。集天然之巧的陽明洞天形成天然的“庇護”式穴形空間,成了王陽明重要的身心療所[15]。道教在這一方面,既注重“醫(yī)治”,又注重“神治”[23],極大地發(fā)揮了洞天福地的功效。
2 北方流民南遷示意圖[26-28]Illustration of migrants from the north to the south[26-28]
3 唐代洞天福地整體分布示意圖[28]The overall distribution of CHPB in Tang Dynasty[28]
江南洞天福地在全國體系中占主導地位,對其進行大開發(fā)是洞天福地體系的核心內容。宋代道士鄒師正《羅浮指掌圖記》載,“十大洞天”有“五江浙、三梁益、夫洛京一、惠陽一”,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大量名山洞穴聚集于江南①。江南原本是瘟疫多發(fā)之地,司馬遷《史記》表明:“江南地卑濕,人早夭”,即在濕熱的南方會罹患更多的傳染病。事實上,瘟疫可能是早期中國南擴的主要障礙[24]。而過去2 200年來,中國疫災指數(shù)總體呈現(xiàn)逐步增加的趨勢,其中,東漢晚期至魏晉南北朝(184—420年)疫災指數(shù)遠高于其他朝代,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疫災高峰期[25]。曹植《說疫氣》道出慘狀:“建安二十二年(217年),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蔽鲿x末年“永嘉之亂”(307—313年)引發(fā)北方流民大規(guī)模南遷,短期內向建康、吳地、會稽等地注入大量人口。戰(zhàn)爭的頻發(fā)以及大量人口的聚集,使江南地區(qū)面臨更多新疫病的威脅,成為疫災高發(fā)區(qū)。
基于這一背景,“永嘉之亂”后,北方流民南遷,為躲避戰(zhàn)亂與瘟疫,山岳洞穴成為休養(yǎng)生息最好的選擇(圖2),既有“平坡巨石,周匝如城”,又“上通山巔,下達泉水”,個別石洞“口闊丈余,深入之,地卻寬敞”[29]。據《肇域志》統(tǒng)計在秦、西晉、隋唐時期,避難山岳主要分布在南直隸(今江蘇、安徽、上海一帶)與浙江地區(qū)[30]。而流民中道士群體的南渡,一方面使“避瘟齋儀”盛行于江南[31];另一方面,基于洞天福地豐富的藥用植物環(huán)境條件,探尋江南合適的修道、煉丹之地,形成江南洞天福地發(fā)展的重要推動力。這不僅為江南名山洞穴的開發(fā),也為唐時洞天福地體系的最終形成提供了歷史契機[32](圖3)。
從葛洪的煉丹福地名單以及陶弘景時期洞天福地格局構建中,便可窺見這一面貌。葛洪《抱樸子》記載:“可精思合作仙藥者,有華、泰、霍、恒……②凡二十八座中國名山,其中江東名山之可得住者凡有八座,洲島則有六處。”考察提名山岳的地理分布,北至恒山、泰山,東至會稽天臺、括蒼山,西至青城山、峨眉山,南至羅浮山,涉及全國的地理范圍。而論及江南名山時,指出因“今中國名山不可得至,江南名山可得至”,才將目光投到了江南之地。陶弘景《真誥·稽神樞》論及“三十六洞天”時,以其所隱居的句容茅山為洞天世界的中心展開論述,稱“句曲洞天,東通林屋,北通岱宗,西通峨眉,南通羅浮”。結合神仙福地特征,使茅山得以神圣化,將其推上了道教名山的位置[33],最終形成以茅山為中心、江南區(qū)域為重點的發(fā)展格局。
自然是人最基本的屬性,洞天福地則是道教對理想生境的現(xiàn)實構建。由思考“人-自然”內化為審視、體悟生命的運行規(guī)律,催生了道教自然觀:涵蓋道教宇宙觀、天人觀(環(huán)境觀)、生命觀和健康觀(養(yǎng)生說)等認知,是指導道教洞天福地建設、道士修道,實現(xiàn)精、氣、神統(tǒng)一等一系列活動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精氣神”是本質,洞天福地營建則是外在表現(xiàn),其主要可演繹為如何協(xié)調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達到形神合一的健康狀態(tài)?;谧匀挥^的系統(tǒng)成型,道教對此有兩方面實踐:1)洞天福地在山岳中的現(xiàn)實營建,作用于外部環(huán)境,強調自然對身心所產生的巨大影響;2)養(yǎng)生理論的普及與實踐,作用于人類本身,包括道教醫(yī)學理論,強調內化于心及自然養(yǎng)生理念對身心發(fā)展的作用。
從全國洞天福地的空間地理分布情況可知,其分布呈現(xiàn)高度的聚集性,即集中分布于長江中下游地帶、東南丘陵山地以及四川盆地局部,與中國人居自然環(huán)境高度適宜地區(qū)的大致范圍高度重合[34]。奠定了洞天福地資源充足、氣候適宜等大環(huán)境條件。在此基礎上,洞天福地進行洞穴選擇與宮觀營建,從微觀角度呈現(xiàn)其在山林的營建特點。
道書《五符真文·擇境居山》記載:“擇此貴山生氣五福之隅,則可幽居洞府,棲隱巖密;或誅毛結廬,與鶴鹿為友?!蓖瑫r,從“了望-庇護”理論分析可知,通過考察地形地勢、水文特質、植被豐富度、交通氣象等確定洞天福地選址,是藏風聚氣的風水佳處,既具有懷抱之勢的空間環(huán)境,產生安全庇護之感,又能達到視野開闊的目的。洞穴石室,訇然中開,是道教修煉的天然場所?!度墒诤唸D》中,洞穴可容數(shù)人,坐論其中,增強了洞穴的庇護感(圖4);《仙山玉洞圖》為張公洞寫景,形象表現(xiàn)洞穴的內部構造空間,外則背倚山岳,視野開闊,周圍植被豐富,地勢險要(圖5)。三十六小洞天中的第九洞天之四明山洞中,四窗巖是最重要的道教山穴(圖6)。石室地處懸崖之上,背倚巖石,裂出四洞。四周叢林掩映,可聽見對面水流疾馳而下的聲音。高爽氣清,營造了小氣候環(huán)境,成為洞天福地佳處之一。杭州寶石山紫云洞(圖7),洞穴主空間開敞,次空間通過崖壁式構造“倚石看云”將洞穴空間內外相連。
4 宋代燕文貴《三仙授簡圖》Yan Wengui, Taoist Activities of Three Immortals of Song Dynasty
5 明代陸治《仙山玉洞圖》局部Part of Lu Zhi’s Jade Cave in Celestial Mountains of Ming Dynasty
6 四明山四窗巖洞穴Four-Window Cave in Siming Mountain
7 寶石山紫云洞局部Partial space of Ziyun Cave at Gem Mountain
洞天福地宮觀建筑營建上,《千金翼方·退居卷》講到擇地要求:“必在人野相近,心遠地偏,背山臨水,氣候高爽,土地良沃,泉水清美,如此得十畝平坦處,便可構居。若得左右映帶,崗阜形勝,最為上地?!苯Y合“長生成仙”“養(yǎng)性延命”目標,道教考察洞天福地宮觀選址營建的自然環(huán)境,必須滿足以下5點:1)滿足修仙煉內丹需求,需有草藥、礦石等原材料;2)以風水思想為指引,審時定位,因形察氣;3)有可以進行農事活動的田地;4)靠近水源,方便取水煉丹與日常生活;5)方便到達。由此派生出4種選址模式:1)建于山巔,利用險峻的地形進行營造,重視表達“仙境與天相通”的寓意,如茅山大茅峰九霄萬福宮和天臺桐柏山桐柏宮;2)建于山崖,如赤城山玉京洞、蓋竹山洞[8,35];3)建于山麓以構“壺天之境”,包括句曲山洞、括蒼山洞、天目山洞等;4)建于山中盆地,如閣皂山大萬壽崇真宮、玉笥山云騰飚馭祠[36],從中可以窺探中國人居棲息地的理想結構[37]。
道教自然觀對“天”與“人”關系的發(fā)展進行哲學辯證思考,是認識自然,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出發(fā)點和歸宿(圖8)。體現(xiàn)對于生命的生成與演化、生命存在與運動的尊重、敬畏與把握?!耙宰匀恢?,正蒼生之性命?!盵39]人與天地萬物、自然環(huán)境通過“氣”一體相連?!短浇洝费裕骸疤斓刂乐阅荛L且久者,以其守氣而不絕也?!钡澜甜B(yǎng)生說即是以養(yǎng)“氣”應對“疫氣”,幽遁于自然,結氣內化,療愈身心病態(tài)。講求積極順應自然,遵守自然規(guī)律。并從“形神整體”“天人整體”兩方面入手,踐行養(yǎng)生說。
“形神整體”即強調進行個人養(yǎng)生實踐,達到自我恢復。以“五禽戲”健身操,“或伸屈,或俯仰、或行臥,或倚立”等仿生導引術為主,從形體入手,調和營衛(wèi),養(yǎng)正氣,慎風邪。通過具體的形體鍛煉,增進人體健康。在形體鍛煉的基礎上,強調注重清靜無為、道德修養(yǎng)——“致虛極,守靜篤”“性既自善,內外百病皆悉不生,禍亂災害亦無由作”——形成形神兼顧的養(yǎng)生方法。要求“當守氣而合神,精不去其形,念此三合為一。修于內,反應于外;內以致壽,外以致理”[40]。此外,以存思服氣、吐納行氣等為主要內容進行“氣功”養(yǎng)生,強調聚氣環(huán)境與人的練功采氣結合最佳。強調人的內在與宇宙的運行規(guī)律一致,“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其本質是尋求一種人與自然、人與外物和諧溝通的理論范式。
“天人整體”則強調保持洞天福地大環(huán)境的“荒野”格局,滿足人類回歸自然的基本要求。洞天福地與荒野環(huán)境不可區(qū)分,與自然相協(xié)調可順應“天時”,維持健康的養(yǎng)生環(huán)境[41]。歷史上,道士積極踐行自然保護:陜西華山,山谷廟道處的森林被稱為“神林”,禁止砍伐,“如有犯者,立禍于身”。另有晉代古柏,“兩傍烽堠,禁人牧放樵采”[42]。江蘇茅山,應高道李玄靜的感召,唐玄宗令“茅山神秀,法教所源,群仙所宅。茅山中令斷采捕及漁獵”[43]。而早期《秦律》中就有專門的政令規(guī)定:春二月不準入山砍伐林木;不到夏季,不準燒野草作肥料等,以戒律的形式嚴格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道教對此進行總結后,形成系統(tǒng)的尊重和保護自然環(huán)境的意識和措施,如《老君說一百八十戒》《上清洞真智慧觀身大戒文》《初真十戒》《無上秘要》等,尊重人類和動植物賴以生存的生命環(huán)境的內容,表明了道教對自然環(huán)境的敬畏與珍惜。徐霞客《游太和山日記》:“滿山喬木夾道,密布上下,如行綠幕中,百里內密樹森羅,蔽日參天?!钡朗恳云浞佃睔w真的修煉及生存方式,將對自然的敬畏之心,由內向外延展,是對道教自然觀哲學的現(xiàn)實反饋。
1)洞天福地契合“了望-庇護”理論,突出“庇護”特點——具備安全性、舒適性、可觀察性、可選擇性和多樣性等,強調人類的自我保護本能在景觀感受中的重要作用。可為更好、更有針對性地營造舒適的人居環(huán)境提供“理想景觀”原型?,F(xiàn)代風景園林可考慮針對景區(qū)避難、避病場所[44]的建設,盡可能地維持景觀風貌的真實性,發(fā)揮自然環(huán)境對人生理和心理的療愈作用,思考有效應對突發(fā)性災害的必要空間場所的風景園林設計。
8 道教自然觀演繹[38]Taoist views on nature[38]
2)道教洞天福地融入自然,強調與周圍環(huán)境的協(xié)調,注重山水相依、藏風納氣等營建法則。其優(yōu)越的自然環(huán)境在客觀上給人帶來生理和精神層面不同程度的療愈效果。在現(xiàn)代風景園林視野中,保持洞天福地的“荒野”格局,再野化部分城市區(qū)域[45],可守住原始生態(tài)自然的一部分,并由此喚醒人類對野性自然的向往與熱愛。道教對洞天福地的解讀歸結為“仙境信仰”與“現(xiàn)實模擬”2個層面,洞天福地可發(fā)揮更重要的精神修煉作用,提供“神思”與“冥想”的自然場所,以“形神”結合的方式,激發(fā)人類的生命潛能。
3)“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自然之法,乃與道連,守之則吉,失之有患”。道教形成了具有向內性質的自然養(yǎng)生理念,認為“內修”型養(yǎng)生能夠為人的生命提供持續(xù)不斷的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F(xiàn)代風景園林仍以“天人合一”“師法自然”為營建準則,可借鑒傳統(tǒng)道教自然觀哲學,以此加深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認知,引發(fā)更多對生命“精氣神”的體悟,激發(fā)人的生命活力,找到更好的人與自然和諧穩(wěn)定之道。
致謝(Acknowledgments):
中國城市建設研究院教授級高級工程師李金路在本研究的寫作、修改過程中提出了寶貴的建議;浙江農林大學風景園林與建筑學院研究生董海娜為本研究查閱了部分文獻資料,在此一并致以真摯的謝意。
注釋(Notes):
① 自東漢末年至東晉、南朝,江南的范圍大致包括以建業(yè)/建康(今南京)為政治中心的長江下游地區(qū);至唐代設立幅員遼闊的“江南道”后,將長江中游和下游地區(qū)全部囊括。
② 葛洪《抱樸子》:“可精思合作仙藥者,有華山、泰山、霍山、恒山、嵩山、少室山、長山、太白山、終南山、女幾山、地肺山、王屋山、抱犢山、安丘山、潛山、青城山、峨眉山、綏山、云臺山、羅浮山、陽架山、黃金山、龞祖山、大小天臺山、四望山、蓋竹山、括蒼山。凡二十八座中國名山,其中江東名山之可得住者凡有八座,洲島則有六處。”
圖片來源(Sources of Figures):
圖1、6~7由作者拍攝;圖2改繪自參考文獻[26-28];圖3底圖改繪自參考文獻[28]《唐時期全圖(二)》,其中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地理位置參考唐代道士司馬承禎《天地宮府圖》;圖4~5來源于臺北故宮博物院;圖8改繪自參考文獻[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