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眾型經濟犯罪中涉案財物追繳與處置研究

摘 要 目前我國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高發(fā)，涉案財物的追繳與處置一直是此類案件偵辦中的焦點和難點所在，主要存在可追繳財產有限、贓款贓物認定困難、財物保管水平落后、資產處置操作不規(guī)范等問題。為此，本文認為有必要采取加強人員學習、準確界定可追繳財產范圍，多措并舉、積極追繳贓款贓物，妥善保管、探索建立統(tǒng)一的涉案財物管理中心，公開透明，嚴格依法處置涉案財物等措施，以便更規(guī)范、高效地打擊和治理涉眾型經濟犯罪。

關鍵詞 涉眾型經濟犯罪 追贓挽損 財物處置

基金項目：本文是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傳銷犯罪問題研究》成果（FX1411）。

作者簡介：萬芳，江西警察學院。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12.022

近年來，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增長迅速，呈集中爆發(fā)態(tài)勢，大要案頻發(fā)。這些案件金額巨大，人數眾多，涉及面廣，法律關系復雜，是經濟犯罪中涉案財物數量最多、種類最全、區(qū)分處置最困難的一類犯罪。盡最大可能追贓挽損、依法合理處置涉案財物，是公安經偵部門的重要工作內容。該工作完成的好壞，將直接影響到案件維穩(wěn)壓力的大小，也是衡量案件辦理社會效果、政治效果的核心指標之一，對于涉眾型經濟犯罪的打擊治理意義重大。

一、涉眾型經濟犯罪中財物追繳與處置的現狀和問題

（一）現狀

涉眾型經濟犯罪中，受害群眾的迫切訴求就是盡快、盡可能多地返還財物，這幾乎成為他們評價公安機關辦案水平的唯一尺度。但在司法實踐中，普遍存在追贓挽損率低，辦案周期長、財物返還等待時間長、受害群眾抱怨不滿等現象。如北京二中院的統(tǒng)計顯示，該院118起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追贓率低于 5%的案件占到37%，高達70%的案件追贓率低于20%①。處置時間上，從公安立案到最后資金清退，一般都要兩到三年，或者更長時間。個別案件中，甚至存在犯罪分子服刑屆滿而涉案財物仍未處置完結的情況。

（二）主要問題

1.不少案件發(fā)案時可供追繳的財產有限，無財可追。涉眾型經濟犯罪中需要返還財產的主要是非法集資類案件。司法實踐中，集資案的發(fā)案，特別是像P2P網貸平臺的爆雷，多數都是由于犯罪分子的資金鏈已斷裂、無法維系才暴露的。為了能持續(xù)實施犯罪，犯罪分子都是采用借新還舊的方式，用后期收取的資金支付前期投資人的本金、高額回報、廣告宣傳、傭金提成等費用，大部分涉案資金已經消耗于實施犯罪活動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中，形成嚴重的虧空，案發(fā)后能追繳的財物已所剩無幾。此外，由于犯罪分子在案發(fā)前均有較充分預謀，在長期的拆新補舊過程中大肆揮霍、并有計劃地轉移贓款， 甚至轉至國外，采用多種手段隱匿財產，導致追贓無據或無贓可追。

2.刑民問題交織，贓款贓物的認定追繳困難。涉眾型經濟犯罪中，涉案財物往往存在擔保、質押、善意第三人保護、民事訴訟中原告適格主體缺位等諸多問題，刑民交織，難以認定處理，導致追贓困難。主要體現為：（1）對第三方資金追繳存在執(zhí)法風險。如嫌疑人吸收資金后多次轉貸第三人，資金流向復雜，尤其是還存在抵押、第三方擔保等情況，在沒有法院綜合判定前提下，對贓款贓物范圍難以認定。（2）資產追繳適格主體缺位、“先刑后民”等原因導致涉案資產無法及時追繳。涉案公司對外出借、投資產生的債權、股權等利益，當對方拒不返還財物時，由于公司已自行解散、嫌疑人往往怠于或因服刑無法主張權利，導致適格原告缺位難以通過民事訴訟有效追繳。即使提起訴訟，法院也往往以刑事與民事財產關系處于同一法律事實為由，不受理相關訴訟請求。

3.涉案財物眾多、保管方式落后。根據公安部有關規(guī)定，各地公安機關應當對涉案財物實行統(tǒng)一管理，設立或指定專門保管場所進行集中保管，并建立信息系統(tǒng)，對涉案財物信息進行實時、全程錄入和管理。但由于條件所限，不少基層公安機關缺乏足夠的保管場所，存在涉案財物積壓嚴重、保管方式落后，保管標準不統(tǒng)一等問題。當前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高發(fā)，其中涉及的財物數量之巨、種類之多、價值之大更是超出了傳統(tǒng)上人們對涉案財物的印象。僅e租寶一案，各地就查扣了房產、珠寶、股權、車輛、直升機、辦公用品等一大批涉案財物，有的地方公安部門不得不專門租用倉庫堆放這些物品。對于車輛、飛機、動物等大宗物品，由于貶值快、保管成本高、保管不便，保管設施條件落后，等到最終處置時價值貶損嚴重。

4.先行處置制度不完善，資產處置操作不規(guī)范。先行處置是公安司法機關在法院裁判未生效之前，對涉案財物提前處理的制度。先行處置有其合理的現實需求：一是可以快速滿足被害人的賠償訴求，安撫困難人群，減輕維穩(wěn)壓力;二是可以減少涉案財物的價值貶損、節(jié)約保管費用。但其不利后果也同樣突出：一是未經判決，涉案財物尚不能認定為贓款贓物，先行處置可能會侵犯嫌疑人的合法權益，萬一案件后續(xù)不起訴或判決無罪，將直接引發(fā)賠償和追責;二是我國先行處置的實體性條件和程序要求尚不明確，先行處置具有較強的隨意性，容易導致財物被賤賣、侵吞、分配不公的情況，損害司法公信力;三是涉案財物往往也是案件證據，倘被先行處置，可能影響到庭審時的舉證質證和證據審查②。

最高檢、公安部《辦理經濟犯罪案件的規(guī)定》第46條規(guī)定： “除法律法規(guī)和規(guī)范性文件另有規(guī)定以外，公安機關不得在訴訟程序終結之前處置涉案財物”。但司法實踐中，由于維穩(wěn)壓力、地方利益保護等諸多原因，地方政府牽頭公檢法、財稅、金融等多部門聯(lián)合成立資產處置小組，在法院判決前拍賣變賣涉案財物、提前返還給當地的集資參與人、或提前作罰沒處理將財物收繳地方財政的情況比較普遍，由此引發(fā)爭議的案件也不在少數，如廣受關注的浙江吳英案、湖南曾成杰案、遼寧袁誠家案中，都存在類似行為，各地實際操作較為混亂。

二、涉眾型經濟犯罪中涉案財物追繳與處置的對策

（一）加強學習，準確界定可追繳財產范圍

近年來，我國針對涉眾型經濟犯罪陸續(xù)出臺了多個法律法規(guī)、司法解釋和文件通知，對其中的財物控制與處置已做了較完善的規(guī)定。公安經偵人員要加強學習，理解熟悉最新的法律規(guī)定并貫徹落實于案件偵辦中。根據有關規(guī)定，向社會公眾非法吸收的資金屬于違法所得。對于集資參與人獲得的利息分紅等回報，除本金尚未歸還的可折抵本金外，應予追繳;對于幫助吸收資金人員獲得的報酬、傭金、提成等費用，應予追繳;對于集資行為人使用其他資金（如正常業(yè)務經營收入）支付的回報、費用，由于都是為犯罪活動服務的，所涉資金處于相互替代、補充的混同狀態(tài)，應予追繳。對于集資行為人或家庭的合法財產、經營收入，已經與犯罪所得收入處于混同狀態(tài)無法區(qū)分的，法律未做明確，筆者認為，在為嫌疑人及其所扶養(yǎng)的親屬保留必需的生活費用和物品情況下，可以適當追繳。

（二）多措并舉，積極追繳贓款贓物

公安機關要加強對追贓挽損重要性的認識，辦案中既要堅決打擊犯罪，又要盡可能保全涉案財物、深挖被轉移的贓款贓物，利用民事、刑事、行政、黨紀等多種手段積極追繳，做到“應追盡追”。對于集資行為人對外投資、出借產生的債權，難以收回的，公安機關應充分發(fā)揮職能優(yōu)勢，積極督促對方返還。

對于犯罪嫌疑人的財物，在被轉移之前，依法盡快查封、扣押、凍結，保全群眾的經濟利益。對于犯罪嫌疑人轉移或隱匿的財產，要運用資金穿透、軌跡分析等數據化實戰(zhàn)的技術手段，查找發(fā)現涉案財產。近年來經偵警種在信息化建設、數據化實戰(zhàn)方面發(fā)展迅猛，研發(fā)的資金分析通用技術已比較成熟，經偵違法資金查控平臺，對接了全國4000多家金融機構的數據，可以足不出戶、快速實現對全國涉案賬戶資金的查詢、凍結。偵查人員要發(fā)揮技術優(yōu)勢，將最新的成果應用于案件偵辦之中。

（三）妥善保管，建立統(tǒng)一的涉案財物管理中心

對于涉案財物的保管，目前各地基本都是公、檢、法三家分別保管、實物移送，導致三家均需為此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程序運轉復雜，司法資源浪費。高發(fā)的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更是給涉案財物保管提出了新的考驗。近年來，我國部分地區(qū)開始試行由政法委或司法行政機關建立獨立、統(tǒng)一的涉案財物管理中心，值得借鑒和推廣。

新型管理中心獨立于公檢法之外，跨部門共用，將涉案財物管理的部分職權從偵查權、檢察權、審判權中剝離出來，以實現對涉案財物的保管、保值和增值。這樣既避免了重復建設、讓追訴機關可以將更多精力和資源投入主業(yè)，又解決了財物在公檢法間移送流轉的麻煩，還有利于涉案財物管理的規(guī)范和透明。同時，應采用信息化的手段進行管理，建立涉案財物管理信息平臺，實行涉案財物專項審計制度。

（四）公開透明，嚴格依法處置涉案財物

涉眾型經濟犯罪一般都涉及多地，如何開展執(zhí)法協(xié)作、處理好跨區(qū)域案件的財產分配是司法實踐中的難點。我國多個法規(guī)、文件都明確規(guī)定，辦理跨區(qū)域的涉眾型經濟犯罪，要堅持“三統(tǒng)兩分”的原則③，各地的涉案財物要統(tǒng)一全案處理，禁止提前處置、優(yōu)先分配給當地的受害人或直接收繳歸當地財政。案件主辦地辦案機關應及時歸集涉案財物，為統(tǒng)一資產處置做好基礎性工作，其他涉案地辦案機關應查明涉案財物情況，積極協(xié)助主辦地處置涉案資產。

加強與法院溝通，探索提前介入、審前返還④。目前案件要到訴訟結束，法院執(zhí)行部門才介入集資參與人的確權認定、資產處置返還等工作，導致資產返還時間過長。由于發(fā)案公司最后基本都要進入法院主導的破產清算程序，為了節(jié)省時間，同時避免出現行政機關先行處置缺乏規(guī)范、監(jiān)管等問題，建議對公安機關已立案的重大涉眾案件，加強與法院溝通，探索破產清算程序前置，由法院直接裁定公司破產，按照《破產法》，由法院牽頭指定破產清算組提前介入案件，或者由相關職能部門聯(lián)合成立資產處置工作組，在辦案初期即開展債權債務梳理，實現邊辦案邊確權，邊追償邊還債。這樣既有利于案件偵辦，也有助于資產處置，更能穩(wěn)定民心，獲得多方共贏的社會效果。

注釋：

① 高鑫，黨小學.北京市二中院十年審理118起涉眾經濟犯罪案 總額達49億[DB/OL].正義網，http： //news.jcrb.com /jx sw /201212 / t20121203_998805.html.

② 方柏興.刑事涉案財物的先行處置[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8（03）.

③ 三統(tǒng)兩分原則是指統(tǒng)一指揮協(xié)調、統(tǒng)一辦案要求、統(tǒng)一資產處置、分別偵查訴訟、分別落實維穩(wěn)。

④ 石保江.廣東省P2P網貸平臺涉非法集資犯罪問題研究[D].公安部經偵局2019論道參會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