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赤峰落子皮影《五峰會》的整理研究

洪洋

摘要：作為民間藝術的落子皮影戲，不僅承載著藝人們對生命及其生存的態(tài)度，也是國家歷史的記憶庫。整理研究落子戲就是對歷史的喚醒，對民間文化的激活是國家進行“非遺”保護工作的目的之一。內蒙赤峰落子戲是移民的產物，也是地域文化的“活化石”。通過對內蒙古赤峰經(jīng)典落子皮影戲《五峰會》的整理研究，讓落子戲這一寶貴的民間藝術得以保護和傳承，使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民間文化繁榮興盛，源遠流長！

關鍵詞：落子皮影戲 ? 《五峰會》 ? 藝術特色 ? 起源簡述

中圖分類號：J605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0）18-0009-03

皮影戲是“借燈取影”的藝術形式，是中國獨有的純粹的民間藝術。皮影戲是從何而起？又因何發(fā)展至今？ 孫楷第在《傀儡戲考源》記載：皮影在五代時已有雛形。目前學界保留了“西漢長安說”“唐代長安說”和“北宋汴京說”三種說法。劉得騰運用史料考據(jù)法，通過比較《史記》和《漢書》中關于皮影戲起源于“兩漢起源說”的兩條主要證據(jù)，以及對這一說法中的一些疑問進行探究，得出少翁受漢武帝所托為王夫人招魂的記載是可信的。在《漢書·外戚傳上》、宋高承《事物紀源》等古書中均有記載。王傳歷通過對皮影戲的三種“起源說”進行闡述后將它們總結為“綜合說”認為皮影戲結合了說、唱、表演等形式，是通過歷代王朝的累積發(fā)展起來的，可見皮影戲的發(fā)展歷史源遠流長。

落子，原是河北滄州一帶具有代表性的傳統(tǒng)民間秧歌。表演旺季在春夏之交或夏末秋初，起初當?shù)匕傩斩嘤糜谔旌登笥昊蚱砀ｌ顬?。后來也成為了人們閑暇時節(jié)、茶余飯后的娛樂活動。添丁祝壽以及道歲賀新、廟會等場合，都少不了落子來烘托喜慶祥和的氣氛。淵源已久的落子皮影戲在民間植根、成長，屬于鄉(xiāng)間田野文化。

一、在當?shù)氐陌l(fā)展

受當?shù)貧v史、人文、地理環(huán)境等因素的影響，赤峰地區(qū)的落子皮影戲具有鮮明的地方特點和民族特色，屬于北方皮影的唐山影派，至今經(jīng)久不衰、廣為流傳。

內蒙古赤峰落子是移民的產物，是反映特定時期的經(jīng)濟、政治以及文化的風向指標?！冻喾迨贰贰读治饕泼窦o事》里記載的移民文化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底蘊，內蒙古周邊地區(qū)戰(zhàn)火頻發(fā)，“賣藝”成為流離失所的百姓常見的謀生手段。赤峰地區(qū)有相對安定的生活環(huán)境，大量移民的涌入帶來了在當時比較古樸和原始的藝術形式——落子皮影戲，在相互碰撞交融中形成了赤峰人獨特的文化基礎和血脈基因。后來融入百姓生活，豐富了當?shù)氐奈幕问?，滿足了百姓迎神鎮(zhèn)邪、教導傳情、和睦友邦等需要，使人民增強了對文化的認同感，對我國文化多樣性產生了一定的積極影響。

二、表演形式

早期的皮影與落子相融為一體，后來娛樂性增強逐漸分化。表演形式靈活多樣，大多由老藝人現(xiàn)編現(xiàn)唱，即興性強，民俗化，迎合了百姓的胃口。

赤峰地區(qū)的皮影人在技巧和藝術方面頗具創(chuàng)造性，構圖獨具匠心，飽含著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蘊。皮影的雕刻藝術性強且工序繁瑣復雜，被譽為“皮影戲之鄉(xiāng)”的巴林左旗，皮影是用當?shù)伢H皮精雕細刻而成的，又稱“驢皮影”。

赤峰地區(qū)皮影人物造型各異，有生、小、大、鬢、丑等;演出形式通常有拿、貼、打、拉、唱五種。藝人的分工講究傳統(tǒng)：影人的操縱者俗稱“提線的”。位于臺口左邊的“上線”一般負責影箱子的保管，負責演出的預備和渲染影人上場工作。臺口右側的“下線”，配合“上線”操縱影人并負責燈光和翻影卷。用“主桿”和“手桿”來操縱影人完成動作。一位藝人可以同時分飾多種角色或操作數(shù)個皮影造型進行演出，選用老腔、花腔等唱法，以挑線、板胡、鑼、鼓、镲、梆、嗩吶等樂器伴奏，仍游刃有余引人入勝。內蒙古赤峰落子皮影戲以口傳心授的文化傳承方式，其唱腔、音樂、表演、造型上呈現(xiàn)出比較鮮明而可貴的本土化追求。赤峰落子以大口落子見長，有溜口和戲口之分，赤峰一道流傳的叫翻卷，也稱“照本宣科”，戲口通過人物的唱、念、坐、打來塑造人物形象，內容傳頌英雄事跡、反映社會現(xiàn)狀貼近生活大眾。獨特的唱詞和語言特點，是落子皮影區(qū)別于其他戲曲文化的標志。方寸舞臺，燈光人影同樣能映襯著復雜的現(xiàn)實世界“隔帳陳述千古事，雙手能武百萬兵”，更能體現(xiàn)皮影落子不受時空局限的優(yōu)點。

三、《五峰會》戲文文本探究

《五峰會》是清代灤州皮影之中藝術性最豐富的一部。由《乾天劍》《保龍山》《平西冊》三部分組成，是由樂亭流浪到遼陽的藝人齊二黑與女兒合作編創(chuàng)的一部民間創(chuàng)作影卷。講述宋神宗時期，戰(zhàn)功卓著的元帥曹克讓被奸相沈恒威陷害遭難，與眾英雄歷盡艱險于保龍山救駕立勛的傳奇故事，飽含強烈的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由于角色唱念的對子和出場詩都極有口頭文學特色，所以是赤峰地區(qū)皮影戲表演的傳統(tǒng)劇目。

（一）女性人物形象

1.女性角色的豐富性

《五峰會》對女性描寫的筆墨頗多。在總體上常對男性主角起到陪襯作用。正面人物一般是與曹寶門戶相對的年輕女性，如與曹寶姐弟相稱卻心生愛慕之情的鄭春芳，大家閨秀程玉清。她們勇敢善良愛憎分明;反面人物多是婦女或寡婦：誣陷恒秀錦清白的艾云晴和殘害繼女潘氏等，心理畸變，陰險狡詐，往往是結局凄慘。梁啟超在《小說叢話》中說：“天下無無婦人之小說”，此乃小說家之格言，然亦小說之公例也”。家庭街坊、市井邊疆，女性都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描述世相百態(tài)或述說倫理道德?！段宸鍟返呐越巧茉焓酋r活的、呼之欲出的。

2.民族國家話語中的女性形象

《五峰會》中有眾多為了國家利益寧愿犧牲自我的女性形象?！版鼓蕊L流別樣嬌，胭脂馬上舞花刀。”鎧甲披銀，霜刃如風的赫連丹紅。同男權和封建社會的斗爭打破了古代中國傳統(tǒng)的性別分工。給了女性除深閨、青樓瓦舍之外的生存選擇——戰(zhàn)場。古典戲文中的女性往往被封建社會的枷鎖壓制，她們“離經(jīng)叛道”追求自己的幸福，是時代的掙扎者、反抗者，是值得我們理解和同情的弱者。

對貞潔烈女的歌頌歷來在古代小說中占領“據(jù)高點”。如同類皮影戲《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都將“烈”作為衡量女子忠貞的優(yōu)秀品質。世俗把這種“品質”奉為至高無上的地位才導致無辜的女性為封建禮教“殉葬”。“節(jié)烈佳人”恒秀錦和“血濺玉華城”的文玉霜無疑是典型的中國傳統(tǒng)的“貞烈”形象。側重表現(xiàn)她們內心世界的強大，以“貞烈”的價值觀和信條作為生命的支撐。兩者以不同方式演繹血性之“烈”，自裁與反抗都是迫于無奈的絕路，而最后以命相抵的結局便是“烈”的升華。

（二）《五峰會》藝術特色

1.唱詞中的“三頂七”

“三頂七”又名“三趕七”，絕妙修辭和押韻精悍的語言特點使皮影在戲曲藝術中獨樹一幟，富有研究價值。《五峰會》中常用此結構：“奇門陣勢圖，斗底長蛇變。”寥寥數(shù)語從簡到豐的將觀眾引入情節(jié)之中。“此外，“五字錦”“十字賦”都是皮影唱詞中常見的唱作形式，能夠渲染氣氛，由淺至深，豐富故事內容，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凸顯人物性格特點。

2.開臉詩與說功

即開篇寫明故事中主人公外貌及性格特點的語句，上場“詩”下場“對”在落子皮影戲中運用甚廣?！按鬂h紅面白須曹克讓，赫赫威名四海聞，一片忠懷社稷心”。曹克讓的忠心耿耿、威風凜凜將軍之范已讓觀眾了然于心?！段宸鍟废盗兄械拈_臉詩雖遜于《紅樓夢》中判詞的預示作用，卻在展示人物性格與背景說明上有異曲同工之妙。在“敘述”與表演樣式的調整和變化中體現(xiàn)為“以假隱真”。劇情抒發(fā)人物之情感，自由靈活，設計別出心裁。

（三）《五峰會》是古典小說的戲曲化的延續(xù)

人言戲曲傳奇多從情節(jié)之奇著眼，所謂“演奇事，暢奇情”者也。清朝，周書將“奇”的內涵擴展為人、事、文三者，曰：人奇事奇文奇，戲乃可傳。

《五峰會》系列戲文是由演義小說《曹家將》戲曲化而來的，語言更凝練生動?！恫芗覍ⅰ肥菛|北評書人陳青遠的代表作?！叭[汴梁”“三擒陳平”“三大高手”的形象設置頗具武俠小說的傳奇色彩。曹氏家族受沈恒威誣陷蒙難，與元雜劇《趙氏孤兒》屠岸賈滅趙氏滿門的悲劇均以“復仇”為線索貫穿始終。沈恒威，是英雄演義中詭計多端的反派奸臣的典型代表，與曹寶分別代表中國古代傳統(tǒng)演義小說中正相反人物的兩種極端的文學典型。正反兩派之間勢力此消彼長，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jié)揭示忠義最終會戰(zhàn)勝邪惡的道理。與其它演義小說人物塑造，描寫方法上也十分相似。英雄人物在正面人物中格外突出，且都歷經(jīng)磨難背負家仇任重道遠。《五峰會》中的主人公曹寶似乎具有一切英雄和正面人物該有的高尚品質和人生軌跡。在《保龍山·大鬧淮安》一折中，曹寶被誣陷身陷囹圄，他所救濟過的窮困百姓、生死之交的兄弟，甚至裙帶關系等，都被曹寶“仁，義，信”的品質所匯聚起來，上演了一出驚心動魄的“劫法場”的鬧劇，反而讓社會秩序在人格魅力前屈服顯得“黑白顛倒”。曹氏家族與眾英雄無奈之下反叛朝廷，與綠林好漢被“逼上梁山”和《薛剛反唐》都有從被動壓制向主動反抗轉化的過程，增加了“復仇”的合理性。

《五峰會》與明清小說《紅樓夢》相似之處在于“大旨言情”。都存在似有似無的貫穿全文的暗線——“關系網(wǎng)”，在《紅樓夢》中以賈府興衰為中心展開的四大家族，“扶持遮視，皆有照應”。而在《五峰會》中形成以“曹寶”為中心的“姻親網(wǎng)”，保障其正義之路暢通無阻。但是《五峰會》在編織此網(wǎng)時只局限與“姻親”顯得單調平面。

戲文以小說的軀體生存，豐富著小說的內容，以靈活的形式穿插于小說的敘述中，為情節(jié)的展開提供了妙趣，傳遞著作者的思想感情與理念。戲文與小說本體都是相輔相成的。

四、讓落子皮影戲“活”起來

河北藝人通過走西口將皮影落子帶入內蒙古赤峰，后融合皮影和當?shù)爻恍纬闪霜毺氐乃囆g形式。內蒙古赤峰市作為草原文化與農耕文化交融的沃土，滋養(yǎng)并豐富著皮影藝術，人物造型和劇本創(chuàng)作，博采眾長使皮影落子傳入后在這里曾興盛一時。但隨著科學技術的日新月異，多元的傳播媒介逐漸代替了口傳心授的傳承形式，老藝人年事已高而后繼無人，影卷與皮影制作技術的亡佚，落子市場受沖擊后不斷萎縮，皮影藝術也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但是，很多對皮影藝術有著執(zhí)著情懷的民間老藝人，他們自覺承擔起傳承、保護和搶救這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責任。在政府的關注和扶持下，通過創(chuàng)造排演帶動傳承的經(jīng)典劇目如《五峰會》《大遼雙星》等皮影戲，通過編寫相關的皮影發(fā)生發(fā)展的史實材料以及申報自治區(qū)和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等一系列工作，整合資源，突破困境，讓藝術百花園里這一古老的、獨特的民間藝術形式重新煥發(fā)出新的生機。

迅猛發(fā)展的科技媒體一方面沖擊著這一古老的傳統(tǒng)藝術，一方面又以特殊形式對皮影藝術進行記憶和傳播。比如，網(wǎng)上視頻軟件上有完整的傳統(tǒng)皮影的制作過程——選皮經(jīng)刮制、描樣、雕鏤、著色、發(fā)汗熨燙、上油、訂綴……皮影在老藝人的手作下呈現(xiàn)活力與生機，從滄桑僻壤的小村莊里走向了都市，世界和未來。

比如，皮影戲在發(fā)展過程中呈現(xiàn)出豐富多彩的藝術形式。中國“皮影三劍客”之首——江國慶，制作了被譽為“中國皮影一絕”的《清明上河圖》的皮影版;在電影《活著》中，增添了小說沒有的皮影戲元素，福貴操縱皮影戲中的人物來暗示自己的身不由己，使得影視化作品的傳統(tǒng)意味更濃重;皮影戲在《功夫熊貓2》中的參與當屬絕妙，用傳統(tǒng)唱腔來作為電影開場，皮影造型、美術背景精美絕倫。影片對皮影戲這一傳統(tǒng)文化元素的思考和融合深入得出人意料。在動畫方面，《FGO》與北京皮影戲推出國風聯(lián)動企劃，用傳統(tǒng)皮影藝術來進行全新的演繹，在與國粹碰撞的同時共同傳承保護源遠流長的皮影藝術;情景劇《心肺復蘇》中，將醫(yī)療戰(zhàn)線的心臟復蘇項目與皮影戲有機地結合起來，使更多的人接觸到戲展現(xiàn)的科普知識。近年來，赤峰市以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方式，也創(chuàng)作編演了不少具有時代氣息的劇目?？梢?，傳統(tǒng)藝術融入現(xiàn)代生活更顯其生命力。

“皮影以皮質為料，裁以身姿，著以顏色，映影于帳”，皮影是具有古老的唱腔曲調，簡單的民間樂器，濃厚的鄉(xiāng)土氣息的。在國家號召和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大背景下，經(jīng)過當?shù)卣墓膭詈吞岢?，在赤峰市建立落子皮影協(xié)會，組織落子皮影戲愛好者加入，并且定期舉行交流活動，此外，為了更好地保護和傳承優(yōu)秀的民俗文化，赤峰市還通過認定代表性傳承人來豐富代表性傳承人的隊伍，在當?shù)厣w了皮影戲館，使落子皮影這一古老的藝術文化落地生根且永遠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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